我还当过解放军,在上海吃过饭,你信不信?老人站起来,他一脸笑,左手抓着一把豆秸,右手往北一指:那边是英山、麻城,那边是上海,那边是福建、台湾,再那边是日本,我去过福建。我说:你去过日本吗?老人说:日本没有去过,他们来过一次,给我吃过甜点心,那时我小。
老人当过军人?我有些怀疑,我说:您哪年当的解放军?老人说:1974年,我参的军。老人说他1974年参军,我相信这里面有假,我说:您多大年龄参军?老人想一想,改口说:我是1949年参的军。我说:哪个军?四野吗?老人说:都要参军的,今年还有人参军。老人又开始岔话了。我想,问不出收成 了,我把折扇插在裤腰上,拍拍手上的泥。
你是乡里的干部啊?老人见我要走,就反问了一句。我摇摇头表示不是,我发现老人的眼睛里有些困惑,又补了一句:你就是乡干部。
我离去时,老人开始摘豆荚。
..........................
雾江南
大雾弥漫,白茫茫笼罩了窗子、门和门口的路径。雾柔凉,洁白,细密而飘渺,如晨光漫溢,晓露飞扬,江南早春缭绕枝丫。天际、山冈和田野皆于雾色中消隐,麻斑鸠立在青葱湿漉的樟树枝上,或抖动翅膀啼鸣,摇落樟叶串串晶莹水滴。江南大雾,雾锁长江,天水一色,山川一统,太阳像一个迷失的橙子。
羊年初八,去挖荠菜,包春卷,寻心里面喜欢的美食,又可细观风景,就拎了小篮,带上相机和观察小植物的放大镜出门。一夜细细密密的春雨,洗清节日红尘,门口广玉兰宽厚叶面有一层霜白,丛竹叶尖挑着一粒晶亮。雾影朦胧,东方山重重叠影浓淡相间,田野上油菜花消融于雾,大团柠檬黄濡染晨间,小风轻轻把它拉长,或展平了。茂密的樟树、杉树、松树和水竹次第呈现,苍郁几许,骨立昂然。
荷塘浅滩菰立几束枯黄,一方亮水,倒垂陈荷,枯茎虬曲,以三角弧线弓悬一束朽荷,一半水上,一半水下(菰,禾本科,花茎经黑粉菌侵入刺激细胞增生肥大嫩茎,曰茭白)。春天了,铁线般柳丝上的冬眠芽苏醒了,艾的老根上绽几朵新绿。艾叶有四个裂,呈五瓣生,初瓣上有四至五个尖,二瓣的尖数递减,端瓣上为一圆弧两小尖,此便构成了对称的多角形艾叶。一种儿时叫太阳花的肥叶植物贴地而生,它有些像马齿苋。苔藓也开花了,苔藓是大地表层的绒毛,一抹淡然绿意,少许清新。苔藓叶子在半毫米至一毫米长,如新生麦苗一簇簇地生长,离开放大镜便显绒状。苔藓还生一些阔大叶子,其形如芦荟,叶长者可达两毫米。阔叶间长出花茎,花茎长三至五毫米,状如蒜薹,开花便若一只锯去二分之一的椰碗,内装一粒种子。椰碗直径约半毫米,琥珀色,种子落后,空望苍天。苔鲜的叶尖尖上,都有一粒小的雾珠。
雾抹平了马家堰水库,铁路浮出云端。一列火车从山坳新鲜钻出,车身洗得绿,车窗洗得白,湿漉漉破雾而过,车轮辗击钢轨的音响经由大雾过滤,锐声消匿,和声婉转畅舒,随之火车穿雾而去。山坳上的雾遂起伏弥漫,波迭翻转,云涌涛飞,攀援山腰簇簇丛林,漫卷石灰石裸岩,山顶上浑圆的岁月。心中有情绪激荡而起,悠悠然回响火车之声,久久。它湿润、柔和,在旷阔的原野浮升,回旋,牵走了雾中一些什么。静谧飘回山坳,清凉依旧。溪水激溅的流淌声,与山雀子啼鸣交融。
雾乡村传来一阵鞭炮声。雾悉数闷掉了鞭炮的猛烈与脆响,还原为卟卟的旧历年音色。放蜂人将长方形的蜂箱码成一个长方形箱阵,蜂箱盖上了防水塑料薄膜,一条白狗站在蜂箱离路最近的边上,它壮实敦厚,短耳粗腿,警惕地盯着路口。放蜂人的小棚屋靠在大樟树下,樟叶凝聚的水滴嗒嗒地滴落在棚屋顶,一只小黄狗“汪汪”地叫着冲着一只灰猫发怒,小黄狗的叫声在雾里变得单调而苍白。这是一片村庄与田野之间的树林,它有樟树、木子树、杉树、竹子、泡桐树、梧桐树、槐树、橘树、花椒树、枸杞藤、枫树等等,雾水凝集的林子里,雨夜般沙沙。雾朦胧鸟朦胧,林中的鸟雀在雾里穿梭,翅膀拍打湿润的空气和跳动枝头的声音,啼鸣以及争斗的声音,皆朦胧在雾中。鸟类是迎春使者,八哥的叫声嘹亮,画眉的叫声婉转,腊嘴的叫声刚猛,白头翁的叫声唠叨,麻雀、山雀、小黄雀等的叫声散乱而零碎,惟有林中全鸟类团结起来,才有一个鸟交响乐团在白雾幕帷中的演奏和歌唱。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