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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类 》 孟子他說 》
92、柳下惠姓甚名誰
熊逸 Xiong Yi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襢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
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
孟子又拿伯夷來說事了:"伯夷這個人,如果君主不是自己所認可的君主,那他就不會在這個君主的手底下做事;如果不是自己看得上眼的人,那就不會跟這個人交朋友;如果朝廷裏全是壞蛋,那八擡大轎請他去當官他也不會去;要讓他跟壞蛋說說話,那對他來說就好比穿一身巴黎名牌睡地下通道。大傢不妨再想一想,像伯夷這樣的人,要是跟鄉裏的俗人待在一起,那人歪戴着帽子,伯夷會怎麽做呢?"
有學生回答:"歪戴着帽子?我想伯夷會說:'你這也太老土了,這還是喇叭褲、蛤蟆鏡那個時代的前衛形象呢,現在都流行露臀裝了!'"
孟子把鼻子都氣歪了:"歪戴帽子已經很不像話了,還什麽露臀裝?我呸!伯夷要是看見你歪戴着帽子,馬上就遠遠地躲開了,生怕和你這種人站一起會玷污了自己!所以,雖然有過不少諸侯甜言蜜語邀請伯夷,但伯夷理都不理,生怕這些人會玷污了自己。"
孟子頓了頓,接着說:"再給你們講一個人,柳下惠。柳下惠大傢都知道吧?"
"知道!"
"聽說過!"
"不就是那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麽!"
"嘿,聽說這小子是同性戀!"
"啊--?!"
"打住!"孟子趕緊製止住學生們的七嘴八舌,"別瞎造謠了,柳下惠可是一個好同志!"
"好同志?!"
孟子氣結:"我是說,柳下惠同志是個好人!"
"柳下惠同志?!"
孟子更氣:"我都被你們氣糊塗了,我是說,柳下惠是個好人!"
--我先來介紹一下柳下惠。現在有些姓柳的朋友一提祖先就會驕傲地擡出柳下惠,其實呢,柳下惠並不姓柳,也不是復姓柳下。那誰能跟柳下惠攀上親呢,我倒想起一個名人: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南俠展昭。
柳下惠怎麽能跟展昭沾上親呢?藉此我再來解釋一下古人的稱呼問題。
柳下惠他們傢一直都是魯國貴族,往上追溯幾輩,有位老人傢公子展--前文裏我已經解釋過什麽叫"公子",所以這裏衹說"展"字。"展"並不是這位老人傢的名,而是他的字,公子展有個孫子,叫無駭,無駭死的時候,魯隱公要賜他一個"氏",按當時的慣例,以字為氏,於是就用公子展的"字",也就是"展",作為這一族人的"氏",於是纔有了"展氏"。正如我們所謂的"名字"其實原本分別是"名"和"字",我們所謂的"姓氏"原本也分別是"姓"和"氏"。這問題別說我們現代人分不清,連漢朝人都分不清,比如,我們看漢朝人的書裏記載張三的生平,說張三"姓張氏",這就是把"姓"和"氏"混為一談了,連司馬遷都犯過這個錯誤。後來隨着時代的發展,"氏"也漸漸變成"姓"了。
--呵呵,我來問個蠢問題:屈原姓什麽?
中國人沒有不知道屈原的,可屈原姓什麽呢?是姓屈嗎?
《史記》裏說:"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說屈原名叫"平",和楚王一個姓。可楚王姓什麽呢?姓芈(讀"米")。大傢讀史書常看見歷代楚王都叫熊什麽,對了,就像我的名字,熊逸,呵呵,要是筆名也能排血統的話,那我熊逸乃是堂堂楚國王族之後,坐公交車可以不買票,存自行車可以不花錢,那得有多牛!嘿嘿,誰也不許小看我哦!
--這麽說來,楚國王族到底是姓熊、還是姓芈、還是姓屈啊?
答案是:楚國王族姓芈,熊是他們的是氏,屈原也姓芈,屈也是他的氏。如果按照現代先姓後名的稱呼習慣,我們該管屈原叫"芈平"。可你要跟別人說端午節吃粽子紀念芈平,沒人聽得懂你在說什麽。
姓比氏大,氏比姓小,男人看氏,女人看姓。話說回來,展氏的後人生兒育女,生了柳下惠。所以,柳下惠是展氏。
那柳下惠姓什麽呢?--他們傢是魯國的貴族,很有可能和魯國的國君同姓。魯國的第一代國君伯禽是周公旦的兒子,周公旦是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的弟弟,所以,他們都姓"姬"。
這麽說來,柳下惠應該是姬姓、展氏,名叫惠了?
--不全對,"惠"既不是他的名,也不是他的字,而是他的"謚號"。
"謚號"這東西大傢應該都很熟悉了,周"武"王、曾"文正"公,這都是謚號,是死後被別人給安上的。
夠復雜吧?那這位柳下惠到底叫什麽呢?他叫"禽",我們還可以稱呼他為"展禽"。
柳下惠在傢排行老四,古人用"伯、仲、叔、季"來稱呼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所以,柳下惠既然是老四,我們還可以稱呼他"柳下季"。
那這個"柳下"又是什麽呢?這是個地名,是柳下惠的封地,或者叫采邑。--我在上本書裏介紹過什麽纔是真正的封建社會,介紹過封建社會的""是什麽樣子,各位回憶一下就明白了。
關於柳下惠的名字還有其他說法,我就不講了,現在就已經夠復雜了。--其實換個思路也很容易搞明白:唐太宗並不是姓"唐"叫"太宗",漢武帝也不是姓"漢"叫"武帝",這都和"柳下惠"的性質差不多的。
--聽完我介紹柳下惠的姓名問題,再接着來聽孟子介紹柳下惠的為人。
孟子說:"柳下惠這個人和伯夷不一樣,他不會因為在昏君手底下做事就覺得羞恥,也不會因為職位低微而感到丟人;他為官做事從不隱藏自己的真纔實學,也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賦閑在傢他不會怨天尤人,處境睏頓他也不會打爹駡娘。柳下惠的座右銘是:'你是你,我是我,哪怕你光着屁股坐在我邊上,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哪裏就會玷污了我呢!'所以,他無論跟誰在一起都悠然自得。讓他當官他就當,炒他魷魚他就走,你要再輓留他他也會留下來,這是因為他覺得無論當官還是下崗都無所謂。"
伯夷和柳下惠,兩個人兩種作風,都夠與衆不同的。
孟子最後做了個總結:"人傢的優點要學習,人傢的缺點也要警惕。伯夷的缺點是胸襟太窄,柳下惠的缺點是吊兒郎當,我們學習這兩位前輩的時候可別把人傢的這些缺點也一起學來。"
我們千萬別因為這節內容就以為孟子看不起伯夷和柳下惠,孟子在後文的"萬章篇"裏說過:"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這是把伯夷、柳下惠和伊尹、孔子擺在一起,認為他們都是聖人,衹不過風格不同罷了。當然,最大的聖人還是孔子。
前文講伯夷的時候說過,儒傢對伯夷、叔齊的態度是有些矛盾的,但他們對柳下惠則普遍推崇備至。漢代大儒董仲舒(就是提出"罷黜百傢,獨尊儒術"的那位)曾經做過江都易王的宰相,易王有一次和董仲舒聊天,聊起越王勾踐來了。易王說:"泄庸、文種、范蠡這三位高人當初輔佐勾踐滅了吳國,功勞大大的。我聽說孔子曾經推崇說商朝有三位仁者,我看這越國也有三位仁者啊!"
易王緊接着就給董仲舒戴了一頂高帽子:"齊桓公事事都跟管仲商量,我如今也事事都跟您商量。"
董仲舒說:"您這麽一說,倒讓我想起柳下惠的一段往事。當初,魯國的國君也像您今天問我這樣去問柳下惠,說:'我準備攻打齊國,你看怎麽樣啊?'柳下惠一聽,趕緊搖頭說:'使不得,使不得!'事後柳下惠自己一捉摸,越想越不是滋味,說:'我聽說想做攻打別人國傢這等壞事的人是不會找仁者去討主意的,可國君偏偏找我來討主意,這樣看來,我顯然算不上是一個仁者啊!'"
易王聽得一愣。
董仲舒接着說:"柳下惠連這都覺得髒了耳朵,要是把您方纔問我的勾踐滅吳的事拿來問他,還不知道他會是什麽反應呢!越國別說三位仁者,一位都沒有!您知道什麽纔叫仁者嗎?仁者是'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像范蠡他們盡是陰謀詭計的人哪裏稱得上是仁者呢!所以孔門弟子當中,就連小孩子都看不上所謂的'春秋五霸'。"
--董仲舒單以這番話來說,觀點是和孟子一脈相承的:儒傢強調,"義"要擺在"利"前邊,"道"要擺在"功"前邊。我們再看柳下惠:如果董仲舒的引述屬實的話,那麽,柳下惠似乎也不是一個無可無不可的人物,或者正如孟子所言,柳下惠雖然經常是一副滿不在乎無所謂的態度,可在大原則的問題上還是很堅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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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序 | 梁惠王章句上 2、"禮儀之邦"其實是別的意思 | 3、河南人惹誰了? | 4、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 | 5、中國人也篡改過教科書 | 6、封建社會是個好社會 | 7、拉大旗,做虎皮,打着紅旗反紅旗 | 8、聖水、清水和髒水 | 9、人民是可以自由遷徙的 | 10、別把政府失職說成自然災害 | 11、兩千年前的中國人妖 | 12、孟大俠天下無敵 | 13、孟子要搞和平演變 | 14、姓陳的沒一個好東西 | 15、自由主義在齊國 | 16、詠春拳訣 | 17、孟子的生活作風問題·說實話騙人才是真功夫 | 18、胸有成竹說錯話 | 19、人人成佛,人人成聖 | 20、草民們的瞎激動 | 21、書生好談兵 | 22、賣國、亡國全有理 | 23、親娘、後娘、別人的娘,有奶就是娘 | 24、有奶就是娘,有槍也是娘,有奶有槍更是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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