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学者 》 岩中花树   》 第92节：2.扬州(4)      赵柏田 Zhao Baitian 　　接下来的几天他成了南京街头一个悠哉游哉的观光客，游完大中桥、朝天宫、夫子庙、明孝陵等各处名胜，还一个人跑到燕子矶的一处寺院里去寻找张苍水的题词。他需要用事实来激励他的历史想象。自十六岁那年听白发苍苍的族母张孺人（张苍水之女）坐说忠烈遗事，只要有机会他从不放过寻访英雄遗迹。他日后写下的《张尚书神道第二碑》成了研究张苍水的最详实可信的资料。还真让他找着了那些百年前的字，遗憾的是由于寺僧没有保护好，有几处已经字迹漶漫不可辨认。游罢南京，按理说接下来他的行程应该向南回老家了，但他还是出人意料地北上扬州。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是曾经合住李绂紫藤轩的老朋友万孺庐带着儿子从江西过来希望和他在扬州相会，但明眼人一看即知还是为了打秋风吃白食。自乾隆二年离京，他与万孺庐已近五年没有见面，他乡故旧，既见且喜，关于经史、文章、师友他们有那么多的话好说，再加上扬州城内外那么多精致的园林和引人入胜的古迹，足使人流连忘返，就像万孺庐的答诗中所说，“道以素心合，交将醇酒醉”。此地甚乐，拖到冬天，旧历的新年都快到了，全祖望才怏怏地回转浙东老家。 　　来年春天，吏部的一道催令发到了他家中，告诉他既然丧服已除理应上京赴眩但他拒绝了。理由是二丧并及，应该丁忧五十四个月而不是泛泛的三年，时下虽已除服，“心丧”却未荆他没有明说的是北京对他的伤害还远远没有弥合。昔年词馆的同僚有在外省任职的，写信来向他诉说官场生活的苦闷无聊，尽管那时他家里已经穷得有上顿没下顿了，他还是作诗谑笑他们：“若使脂膏良可冀，阿侬捧檄也颜开。”不知是感官的过于迟钝还是精神的力量时时要满溢出来，这个穷困的学者可以一边饿着肚子，一边和地方上的一帮文艺青年结成“真率社”一举壶觞互相唱和。优游里社唱酬之余，这一年他还四处踏勘乡邦故迹：去钱肃乐的后代家里观瞻画像，去半浦郑性的二老阁搜访阅读他素为敬仰的黄宗羲的遗稿，到了九月初七张苍水的忌辰，还在家中设祭招魂。“去年燕子矶下泊，访求题字渺禅关”（《薤露词》），道尽了他对前贤的无尽追怀，而“九沙忽骑白鹤去，南屏渐恨絮酒艰”这样的句子里流露的黍离之悲，则让人对时间流逝裹挟而去的人与事生出莫名的怅痛。 　　但到了这年十月，我们的主人公又远赴扬州开始了他的索食之行。事情的起因是明遗民、复社社员沈寿民死去近七十年一直没有下葬（全祖望曾有《悼沈寿民未葬诗》）。在马秋玉等盐商的襄助下，全的朋友、人称东城狂士的扬州人朱重庆发起了安葬仪式，并来信敦促全祖望即刻前往安徽宣城沈的老家参加落葬仪式，因沈寿民的孙子孙兆符——一个穷画家——此时流落在浙江桐乡一带教书，朱重庆希望他们两人能够结伴前来。但全祖望在抵达扬州后是否再赴宣城，至今已无佐证。我们所知道的是这次在扬州他住到了朱重庆的家里。朱家在城东一个叫浦头的地方，这里原是朱为其母守墓的草堂，后来重置楼阁导水为池作起了别业，名曰莪园。朱重庆和他聪慧的妻子在遍植木槿的莪园里款待了他。不知是旅途奔波还是过于劳心，全祖望在朱家病倒了，而且病情危急，朱家为客人购买人参的钱就花去了一大笔。经朱重庆一家精心调理，全祖望总算渐渐痊愈。 　　1743年9月，秋风客全祖望清癯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扬州城内。这次他是为出席他的朋友兼学术资助人马氏兄弟主办的邗上诗社的一次雅集而来。大概就是从这一年起，性好交游的马秋玉发起组织了邗江吟社，定期举行诗会。文人都是喜欢群居的动物，一时凡过扬州的四方名士都以登门造访躬逢其会为荣。诗会之期，“缟贮之投，杯酒之款，殆无虚日”①，因强大财力的支撑，其盛况比之今日某些城市政府部门主办的诗歌节有过之而无不及。诗会的主会场，“设一案，上置笔二，墨一，端砚一，水注一，笺纸四，诗韵一，茶壶一，碗一，果盒茶食盒各一”。诗人一到，便留下诗作。“诗成即发刻，三日内尚可改易重刻，出日遍送城中矣。”②其出版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诗成之后，自然还有宴集、赏乐和让人赏心悦目、心律加快的歌舞表演。多年以后，马氏昆仲编佣邗江雅集》十二卷印发天下，参加过这一诗歌活动的学界名流、诗坛中坚、印画名家就有程梦星、胡期恒、汪玉枢、厉鹗、方士庶、陈章、闵华、全祖望、姚薏田、杭世骏、张四科、高翔、金龙、陆锡畴、丁敬、赵一清、刘师恕等四十余人，端的是才彦靡集极一时之盛，这部诗集的作者名单就是一张让人叹为观止的十八世纪的文学地图。值得一提的是，这份名单中来自浙江的四人是邗江诗会的常客，他们分别是来自杭州的厉鹗、杭世骏，来自浙北一个叫长兴的小县城的姚薏田和来自鄞县的本文主人公全祖望。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后一章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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