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 匯評三國志演義   》 第九十回　驅巨獸六破蠻兵　燒藤甲七擒孟獲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毛批：天下惟猛獸最難降，又惟婦人最難降，降猛獸而猛漢不足憂矣，降婦人而猛獸又不足憂矣。木鹿大王之驅虎豹，是猛漢仗猛獸之不以跋扈者也；孟獲之有祝融夫人，是男蠻仗女蠻之不以跋扈者也。降女蠻之法，妙在以我之漢將擒彼之女蠻，即以彼之女蠻易我之漢將，而女蠻亦為我所用。降猛獸之法，妙在以我之假獸逐彼之真獸，又使彼之猛漢即受逐於彼之猛獸，於彼之猛獸亦為我所用。諸葛真神人哉！
　　木獸之用不可無一，不容有二，何也？木鹿大王亦獸類也。彼既以獸驅獸，我亦以獸勝獸，特因其人而用之耳。使盡欲不用人而用獸，豈長恃之法哉！齊用火牛以攻燕而勝，楚用燧象以攻吳而不勝，觀於往事，可為明鑒。
　　前回祝井出泉，是孔明但邀神助；此回以扇反風，是孔明自有神通。每讀《西遊記》，見孫行者之降妖，讀《水滸傳》，見公孫勝之鬬法，以為奇幻；不謂《三國志》中已備《西遊》、《水滸》之長矣。況彼以捏造之事，雖層見疊出，總屬虛談，不若此為真實之事。即偶有一二，已括彼全部也。
　　七擒之中，縛送者三，有前二者之真，而後之一假生焉。七擒之中，詐降者二，有前者之詐，而後之詐又因焉。孔明辨其真於二擒五擒，而又辨其假於六擒，則知其異。識其詐於二縱之後，而又識其詐於七擒之前，則知其同。
　　武侯博望之火、新野之火及助周郎赤壁之火，皆燒之不盡不絶，而獨於藤甲軍則燒之盡絶，毋乃太酷乎？曰：此藤甲軍之自取耳。能禦金，能禦水，而獨不能禦火；不惟不能禦火，又特特引火，是如身負硫黃焰硝而行，於人何尤焉？且既有四泉之惡，又有桃花溪之惡，而孔明以火治之，此以火勝水也。若夫南方屬火，而用火於南，此又以火勝火也。火與火遇，而火之威安得不烈耶！
　　武侯之欲撫南蠻而即用孟獲者，真深得安蠻之道哉！得其土而欲守之，不能不分兵，分兵則不能不轉餉，轉餉而輸輓徒勞，不若使自守之，而庇蔭之下皆吾土也。得其人而欲治之，不能不設官，設官則不能不用法，用法而刑獄滋擾，不若使自治之，而函蓋之下皆吾人也。不但此也，殺其身不能變其心，殺之不足以為武；而生其身又復奪其地，則生之亦不足以為恩。不殺其人而南人不反，不奪其地而南人乃愈不反耳。
　　武侯仍以孟獲王南蠻，何如立孟節以王南蠻？曰：孟節在蠻而超於蠻者也。在蠻而超於蠻，則孟節非蠻人也。以非蠻治蠻，豈若以蠻治蠻之為善乎？故雖使孟節肯受爵，而用節不如用獲也。然則荊蠻曷為有泰伯？曰：泰伯聖人也，孟節賢人也。惟賢守節，惟聖達權。聖人可以治蠻，而賢人不可以治蠻，則惟聽蠻人之自相治而已矣。】
　　卻說孔明放了孟獲等一幹人，楊鋒父子皆封官爵，重賞洞兵。楊鋒等拜謝而去。孟獲等連夜奔回銀坑洞。那洞外有三江：乃是瀘水、甘南水、西城水。三路水會合，故為三江。【毛夾批：瀘水之外又添出二水。】其洞北近平坦三百餘裏，多産萬物。洞西二百裏，有????井。西南二百裏，直抵瀘、甘。正南三百裏，乃是梁都洞，洞中有山，環抱其洞；山上出銀礦，故名為銀坑山。【毛夾批：産銀之山而謂之坑，可見錢與糞土一般。奈何今人之陷此坑而不悟也！】山中置宮殿樓臺，以為蠻王巢穴。其中建一祖廟，名曰“傢鬼”。【毛夾批：老蠻子謂之祖，死蠻子謂之鬼。】【漁眉批： 好鬼名。】四時殺牛宰馬享祭，名為“卜鬼”。【毛夾批：以祭為卜，則其俗之無卜可知。管輅、呂範全用不着矣。】每年常以蜀人並外鄉之人祭之。【毛夾批：平蠻之後，此風始革。武侯之功不小。】若人患病，不肯服藥，衹禱師巫，名為“藥鬼”。【毛夾批：以禱為藥，則其俗之無醫可知。華陀、吉平全用不着矣。】【漁眉批： 近日醫生皆藥鬼耶。】其處無刑法，但犯罪即斬。【毛夾批：倒爽利。】【漁眉批： 倒也爽利。】有女長成，卻於溪中沐浴，男女自相混淆，任其自配，父母不禁，名為“學藝”。【毛夾批：問他所學何藝？可發一笑。】【漁眉批： 此事人人要學。】年歲雨水均調，則種稻穀；倘若不熟，殺蛇為羹，煮象為飯。【毛夾批：是蠻食。】每方隅之中，上戶號曰“洞主”，次曰“酋長”。每月初一、十五兩日，皆在三江城中買賣，轉易貨物。其風俗如此。【毛夾批：如此風俗，何必設官理之。宜孔明服蠻之後不復設官也。○以上抵得一篇南蠻風俗志。呂凱但能圖之，此則譜之也。】
　　卻說孟獲在洞中，聚集宗黨千餘人，謂之曰：“吾屢受辱於蜀兵，立誓欲報之。汝等有何高見？”言未畢，一人應曰：“吾舉一人，可破諸葛亮。”衆視之，乃孟獲妻弟，現為八番部長，名曰帶來洞主。獲大喜，急問何人。帶來洞主曰：“此去西南八納洞，洞主木鹿大王，深通法術：出則騎象，能呼風喚雨，常有虎豹豺狼、毒蛇惡蝎跟隨。【毛夾批：真是一洞妖魔。如《西遊記》金角、銀角、虎力、鹿力之類。】手下更有三萬神兵，甚是英勇。【毛夾批：又如《水滸傳》樊瑞、高廉之類。】大王可修書具禮，某親往求之。此人若允，何懼蜀兵哉！”獲忻然，令國舅賫書而去。卻令朵思大王守把三江城，以為前面屏障。【毛夾批：東吳以江為固，南蠻亦以江為固。儼然鼎足以外又是一足。】【漁眉批： 可謂襟江帶湖。】
　　卻說孔明提兵直至三江城，遙望見此城三面傍江，一面通旱；即遣魏延、趙雲同領一軍，於旱路打城。軍到城下時，城上弓弩齊發。原來洞中之人，多習弓弩，一弩齊發十矢，箭頭上皆用毒藥，但有中箭者，皮肉皆爛，見五髒而死。【毛夾批：此藥不滅四泉之毒。】趙雲、魏延不能取勝，回見孔明，言藥箭之事。孔明自乘小車，到軍前看了虛實，回到寨中，令軍退數裏下寨。【毛夾批（漁眉批）：所以疏敵之防。】蠻兵望見蜀兵遠退，皆大笑作賀，衹疑蜀兵懼怯而退，因此夜間安心穩睡，不去哨探。【毛夾批：是在孔明算中。】
　　卻說孔明約軍退後，即閉寨不出。一連五日，並無號令。【毛夾批：疏敵之防。】【漁眉批： 奇。】黃昏左側，忽起微風。孔明傳令曰：“每軍要衣襟一幅，限一更時分應點。無者立斬。”【毛夾批：奇。】諸將皆不知其意。【毛夾批：讀者亦不知其意。】【漁眉批： 奇。】衆軍依令預備。初更時分，又傳令曰：“每軍衣襟一幅，包土一包。無者立斬。”【毛夾批：奇。】衆軍亦不知其意，【毛夾批：讀者亦不知其意。】衹得依令預備。孔明又傳令曰：“諸軍包土，俱在三江城下交割，先到者有賞。”【毛夾批：妙。】【漁眉批： 奇。斬與賞參差，妙。】衆軍聞令，皆包淨土，飛奔城下。孔明令積土為蹬道，先上城者為頭功。【毛夾批：妙，原來為此。○四番號令，兩言罰，兩言賞。】【漁眉批： 原來為此。】於是蜀兵十餘萬，並降兵萬餘，將所包之土，一齊棄於城下。一霎時，積土成山，接連城上。一聲暗號，蜀兵皆上城。【毛夾批：有前之退，故有此之速。】蠻兵急放弩時，大半早被執下，餘者棄城而走。朵思大王死於亂軍之中。【毛夾批：想朵思此時已剁了兩刀矣。】【漁眉批： 死得不值。】蜀將督軍分路剿殺。孔明取了三江城，所得珍寶，皆賞三軍。敗殘蠻兵逃回見孟獲說：“朵思大王身死。失了三江城。”獲大驚。正慮之間，人報蜀兵已渡江，現在本洞前下寨。孟獲甚是慌張。忽然屏風後一人大笑而出曰：【漁眉批： 屏風後又有人。】“既為男子，何無智也？我雖是一婦人，願與你出戰。”獲視之，乃妻祝融夫人也。【毛夾批：蠻子還蠻不了，蠻婆又蠻起來，真好看煞人。】【漁眉批： 蠻婆亦出來了。】夫人世居南蠻，乃祝融氏之後，【毛夾批：南方屬火，故有此火種。然此婦如火一般熱，如何煞得他火氣？】善使飛刀，百發百中。孟獲起身稱謝。夫人忻然上馬，引宗黨猛將數百員、生力洞兵五萬，出銀坑宮闕來與蜀兵對敵。【毛夾批：貂嬋可當女將軍，然未嘗用兵也；孫夫人雖好兵，然未嘗以兵戰也。此處卻真有一員女將出來，《三國志》中真是無所不有。】方 纔轉過洞口，一彪軍攔住，為首蜀將，乃是張嶷。蠻兵見之，卻早兩路擺開。祝融夫人背插五口飛刀，【毛夾批：還有一口軟剪刀，更利害。】手挺丈八長標，【毛夾批：夫人亦喜挺長標耶？】坐下捲毛赤兔馬。【毛夾批：夫人坐下之物又毛又赤，可發一笑。】【漁眉批： 亦是赤兔馬。】【鐘眉批：好個蠻婆子。】張嶷見之，暗暗稱奇。二人驟馬交鋒。戰不數合，夫人撥馬便走。張嶷趕去，空中一把飛刀落下。嶷急用手隔，正中左臂，翻身落馬。蠻兵發一聲喊，將張嶷執縛去了。【毛夾批：這一張鬥他不過。】【漁眉批： 想是一見婦人就軟了。】馬忠聽得張嶷被執，急出救時，早被蠻兵睏住，望見祝融夫人挺標勒馬而立，忠忿怒嚮前去戰，坐下馬絆倒，亦被擒了。【毛夾批：夫人又戰倒了一個。】【漁眉批： 一婦人能敵三將。】都解入洞中來見孟獲。獲設席慶賀。夫人叱刀斧手推出張嶷、馬忠要斬，獲止曰：“諸葛亮放吾五次，今番若殺彼將，是不義也。【毛夾批：畢竟蠻婆心狠，還是蠻子心軟。】且囚在洞中，待擒住諸葛亮，殺之未遲。”【漁眉批： 吾料孟獲决不斬二人。】夫人從其言，笑飲作樂。
　　卻說敗殘兵來見孔明，告知其事。孔明即喚馬岱、趙雲、魏延三人受計，各自領軍前去。【毛夾批：兩個戰倒了，又差三個去。】次日，蠻兵報入洞中，說趙雲搦戰。祝融夫人即上馬出迎。二人戰不數合，雲撥馬便走。夫人恐有埋伏，勒兵而回。【毛夾批：蠻婆甚乖。】【漁眉批： 乖。】魏延又引軍來搦戰，夫人縱馬相迎。正交鋒緊急，延詐敗而逃，夫人衹不趕。【毛夾批：又不趕來，畢竟蠻婆乖似蠻子。】次日，趙雲又引軍來搦戰，夫人領洞兵出迎。二人戰不數合，雲詐敗而走，夫人按標不趕。欲收兵回洞時，魏延引軍齊聲辱駡。【毛夾批：駡得必然好聽，大約是囉唕也。】夫人急挺標來取魏延。延撥馬便走。夫人忿怒趕來，【漁眉批： 倒底不乖。】延驟馬奔入山僻小路。忽然背後一聲響亮，延回頭視之，夫人仰鞍落馬，【毛夾批：仰字妙，想見此時兩腳朝天，甚是好看。】【漁眉批：“仰”字妙。婦人仰面而跌必然好看。】原來馬岱埋伏在此，用絆馬索絆倒。就裏擒縛，解投大寨而來。【毛夾批：前孔明所授之計，至此方敘明。】【漁眉批： 前止縛得蠻兄蠻弟，今連蠻婆一並縛來。】【鐘眉批：祝融就似猩猩，雖知計誘，畢竟就擒。】蠻將洞兵皆來救時，趙雲一陣殺散。孔明端坐於帳上，馬岱解祝融夫人到。孔明急令武士去其縛，請在別帳賜酒壓驚，【漁眉批： 並蠻婆亦買囑其心。】遣使往告孟獲，欲送夫人換張嶷、馬忠二將。【毛夾批：此番交易，不知誰得便宜。】孟獲允諾，即放出張嶷、馬忠，還了孔明。孔明遂送夫人入洞。【毛夾批：夫人有洞可入，可發一笑。】【鐘眉批：以一蠻婆換二勇將，換得值。】孟獲接入，又喜又惱。
　　忽報八納洞主到。孟獲出洞迎接，見其人騎着白象，身穿金珠纓絡，腰懸兩口大刀，領着一班喂養虎豹豺狼之士，簇擁而入。【毛夾批：蠻婦人不濟事，又換一起蠻畜生來了。○先在孟獲眼中寫木鹿聲勢。】【漁眉批： 並蠻畜生一齊來。】獲再拜哀告，訴說前事。木鹿大王許以報 仇。獲大喜，設宴相待。次日，木鹿大王引本洞兵，帶猛獸而出，趙雲、魏延聽知蠻兵出，遂將軍馬布成陣勢。二將並轡立於陣前視之，衹見蠻兵旗幟器械皆別，人多不穿衣甲，盡裸身赤體，面目醜陋；身帶四把尖刀。軍中不鳴鼓角，但篩金為號。木鹿大王腰挂兩把寶刀，手執蒂鐘，身騎白象，從大旗中而出。【毛夾批：又在蜀將眼中寫木鹿聲勢。】趙雲見了，謂魏延曰：“我等上陣一生，未嘗見如此人物。”二人正沉吟之際，衹見木鹿大王口中不知念甚咒語，手搖蒂鐘，【毛夾批：念咒搖鐘，極似今日和尚道士語。恐和尚道士之毒，亦不輸與木鹿大王也。】忽然狂風大作，飛砂走石，如同驟雨；一聲畫角響，虎豹豺狼，毒蛇猛獸，乘風而出，張牙舞爪，衝將過來。【毛夾批：蠻子是禽獸，禽獸亦衹算是蠻子。】蜀兵如何抵當，往後便退。蠻兵隨後追殺，直趕到三江界路方回。
　　趙雲、魏延收聚敗兵，來孔明帳前請罪，細說此事。孔明笑曰：“非汝二人之罪。吾未出茅廬之時，先知南蠻有驅虎豹之法。吾在蜀中已辦下破此陣之物也。【毛夾批：與魚腹浦石塊正複相似。】【漁眉批： 車中不知何物，猜摸不出。】隨軍有二十輛車，俱封記在此，【毛夾批：車中是何物，令人不測。】今日且用一半；留下一半，後有別用。”【毛夾批：早為七擒伏綫。】【漁眉批： 留一半後用，奇。】遂令左右取了十輛紅油櫃車到帳下，留十輛黑油櫃車在後。衆皆不知其意。孔明將櫃打開，皆是木刻彩畫巨獸，俱用五色絨綫為毛衣，鋼鐵為牙爪，一個可騎坐十人。【毛夾批：與後木牛流馬仿佛相似。】孔明選了精壯軍士一千餘人，領了一百，口內裝煙火之物，藏在軍中。【毛夾批：早為燒藤甲之火作一引子。】次日，孔明驅兵大進，布於洞口。蠻兵探知，入洞報與蠻王。木鹿大王自謂無敵，即與孟獲引洞兵而出。孔明綸巾羽扇，身衣道袍，端坐於車中。孟獲指曰：“車上坐的便是諸葛亮！若擒住此人，大事定矣！”【毛夾批：貪心蠻子。】【漁眉批： 蠻子負心。】木鹿大王口中念咒，手搖蒂鐘。頃刻之間，狂風大作，猛獸突出。孔明將羽扇一搖，其風便回吹彼陣中去了。【毛夾批：孔明能藉風，又能退風。】【漁眉批： 能藉風者，必然反風。】蜀陣中假獸擁出，蠻洞真獸見蜀陣巨獸口吐火焰，鼻出黑煙，身搖銅鈴，張牙舞爪而來，諸惡獸不敢前進，皆奔回蠻洞，反將蠻兵衝倒無數。【毛夾批（漁眉批）：不是真破假，反是假破真，奇幻之極。】【漁眉批： 此法想從《西遊記》得來。】孔明驅兵大進，鼓角齊鳴，望前追殺。木鹿大王死於亂軍之中。【毛夾批：又當搖鐘召之。】【漁眉批： 亦死得不值。】洞內孟獲宗黨，皆棄宮闕，扒山越嶺而走。孔明大軍占了銀坑洞。
　　次日，孔明正要分兵緝擒孟獲，忽報：“蠻王孟獲妻弟帶來洞主，因勸孟獲歸降，獲不從，今將孟獲並祝融夫人及宗黨數百餘人盡皆擒來，獻與丞相。”【毛夾批：前衹使孟獲詐降，今卻一齊都來，更不費力。】【漁眉批： 奇！匪夷所思。】孔明聽知，即喚張嶷、馬忠，吩咐如此如此。二將受了計，引二千精壯兵，伏於兩廊。孔明即令守門將俱放進來。帶來洞主引刀斧手解孟獲等數百人，拜於殿下。孔明大喝曰：“與吾擒下！”【贄眉批： 孔明自通。】【漁眉批：又奇。匪夷所思。】兩廊壯兵齊出，二人捉一人，盡被執縛。【毛夾批（漁眉批）：此是六擒。】孔明大笑曰：“量汝些小詭計，如何瞞得過我？汝見二次俱是本洞人擒汝來降，吾不加害；汝衹道吾深信，故來詐降，欲就洞中殺吾！”【毛夾批：孟獲一邊算計，卻在孔明一邊敘出。】喝令武士搜其身畔，果然各帶利刀。【漁眉批： 不然焉知不是真降。】【鐘眉批：孔明自通。】孔明問孟獲曰：“汝原說在汝傢擒住，方始心服；今日如何？”獲曰：“此是我等自來送死，非汝之能也。吾心未服。”【毛夾批：南蠻巧舌。】【贄眉批： 老面皮。】【鐘眉批：好老面皮。】孔明曰：“吾擒住六番，尚然不服，欲待何時耶？”獲曰：“汝第七次擒住，吾方傾心歸服，誓不反矣。”孔明曰：“巢穴已破，吾何慮哉！”令武士盡去其縛，叱之曰：“這番擒住，再若支吾，必不輕恕！”孟獲等抱頭鼠竄而去。【毛夾批（漁眉批）：此是六縱。○縱去與前又異。】
　　卻說敗殘蠻兵有千餘人，大半中傷而逃，正遇蠻王孟獲。獲收了敗兵，心中稍喜，卻與帶來洞主商議曰：“吾今洞府已被蜀兵所占，今投何地安身？”帶來洞主曰：“止有一國可以破蜀。”【毛夾批：前薦一人，此又薦一國。是此國之人死期至矣。】【漁眉批： 此國死期至矣。】獲喜曰：“何處可去？”帶來洞主曰：“此去東南七百裏有一國，名烏戈國。國主兀突骨，身長丈二，不食五穀，以生蛇惡獸為飯；【毛夾批：亦與殺蛇為羹、煮象為飯者差不多。】身有鱗甲，刀箭不能侵。【毛夾批：今人腹中有鱗甲，亦一烏戈國也。】其手下軍士，俱穿藤甲。【毛夾批：木鹿之兵不穿甲，烏戈之兵穿藤甲，愈出愈奇。○其軍以藤為甲，不若其主身自有鱗甲。】【漁眉批： 蠻子尚以為醜惡，其醜惡更可知矣。】其藤生於山澗之中，盤於石壁之上；國人采取，浸於油中，半年方取出曬之；曬幹復浸，凡十餘遍，卻纔造成鎧甲。【毛夾批：好個引火之物！】【漁眉批： 好個引火甲。】穿在身上，渡江不瀋，經水不濕，刀箭皆不能入：因此號為‘藤甲軍’。【毛夾批：不懼水，不懼金，獨不能禦火耳。】【漁眉批： 衹不曾遇火。】今大王可往求之。若得彼相助，擒諸葛亮如利刀破竹也。”【毛夾批：孰知竹能破藤。】孟獲大喜，遂投烏戈國，來見兀突骨。其洞無宇捨，皆居土穴之內。孟獲入洞，再拜哀告前事。兀突骨曰：“吾起本洞之兵，與汝報 仇。”獲欣然拜謝。於是兀突骨喚兩個領兵俘長，一名土安，一名奚泥，起三萬兵，皆穿藤甲，離烏戈國望東北而來。行至一江，名桃花水，兩岸有桃樹，歷年落葉於水中，若別國人飲之盡死，惟烏戈國人飲之，倍添精神。【毛夾批：桃花之名甚美，而獨不宜於他國，豈盡如桃花源之未許人間津者耶？】【漁眉批： 桃源泉未許問津。】兀突骨兵至桃花渡口下寨，以待蜀兵。
　　卻說孔明令蠻人哨探孟獲消息，回報曰：“孟獲請烏戈國主，引三萬藤甲軍，現屯於桃花渡口。孟獲又在各番聚集蠻兵，並力拒戰。”【毛夾批：此時將服，定須大戰一場，以作收尾。】孔明聽說，提兵大進，直至桃花渡口。隔岸望見蠻兵，不類人形，甚是醜惡；又問土人，言說即日桃葉正落，水不可飲。孔明退五裏下寨，留魏延守寨。次日，烏戈國主引一彪藤甲軍過河來，金鼓大震。魏延引兵出迎。蠻兵捲地而來，蜀兵以弩箭射到藤甲之上，皆不能透，俱落於地；刀砍鎗刺，亦不能入。【毛夾批：此番作怪，又與木鹿大王不同。】【漁眉批： 作怪，又與木鹿大王不同。】蠻兵皆使利刀鋼叉，蜀兵如何抵當，盡皆敗走。蠻兵不趕而回。魏延復回，趕到桃花渡口，衹見蠻兵帶甲渡水而去；內有睏乏者，將甲脫下，放在水面，以身坐其上而渡。【毛夾批（漁眉批）：以甲為舟，更是奇幻。】魏延急回大寨，來稟孔明，細言其事。孔明請呂凱並土人問之。凱曰：“某素聞南蠻中有一烏戈國，無人倫者也。【毛夾批： 有此一句，覺後盡情燒殺，亦不為過。】【漁眉批： 無人集結者，盡情饒殺，似不為過。】更有藤甲護身，急切難傷。又有桃葉惡水，本國人飲之，反添精神；別國人飲之即死：【鐘眉批：有此異類，出此異水，真囗異事。】如此蠻方，縱使全勝，有何益焉？不如班師早回。”【毛夾批：藉呂凱口中作一頓，文勢便麯。】孔明笑曰：“吾非容易到此，豈可便去？吾明日自有平蠻之策。”【毛夾批（漁眉批）：還有十輛油車未曾發市。】於是令趙雲助魏延守寨，且休輕出。
　　次日，孔明令土人引路，自乘小車到桃花渡口北岸山僻去處，遍觀地理。山險嶺峻之處，車不能行，孔明棄車步行。忽到一山，望見一𠔌，形如長蛇，皆光峭石壁，並無樹木，中間一條大路。【鐘眉批：此天囗（助）囗以囗成功。】孔明問土人曰：“此𠔌何名？”土人答曰：“此處名為盤蛇𠔌。【毛夾批：後即變作火竜洞。】【漁眉批： 盤蛇𠔌，後變作火竜洞。】出𠔌則三江城大路，𠔌前名塔郎甸。”孔明大喜曰：“此乃天賜吾成功於此也！”遂回舊路，上車歸寨，喚馬岱分付曰：“與汝黑油櫃車十輛，須用竹竿千條，【毛夾批：以竹竿對藤甲，皆是草木門。】【漁眉批： 發市了。】櫃內之物，如此如此。【毛夾批：妙在不說明櫃中何物。】【漁眉批： 妙在不說明白。】可將本部兵去把住盤蛇𠔌兩頭，依法而行。與汝半月限，一切完備。至期如此施設。倘有走漏，定按軍法。”馬岱受計而去。又喚趙雲吩咐曰：“汝去盤蛇𠔌後，三江大路口，如此守把。所用之物，剋日完備。”【毛夾批：妙在不說明所用何物。】【漁眉批： 所用何物，亦不說明。】趙雲受計而去。又喚魏延吩咐曰：“汝可引本部兵去桃花渡口下寨。如蠻兵渡水來敵，汝便棄了寨，望白旗處而走。【毛夾批：白旗正與後文紅焰相映。】限半個月內，須要連輸十五陣，棄七個寨柵。若輸十四陣，也休來見我。”【毛夾批：驕敵之計，大妙，大妙。】【漁眉批： 驕敵如此。】魏延領命，心中不樂，怏怏而去。【毛夾批：今之畏廝殺者，遇如此軍令有何不樂！】【漁眉批： 今領命廝殺者，巴不得。】孔明又喚張翼另引一軍，依所指之處，築立寨柵去了；卻令張嶷、馬忠引本洞所降千人，如此行之。【毛夾批：此是用降兵以賺孟獲耳，妙在不便敘明。】【漁眉批： 妙，不說明。】各人都依計而行。
　　卻說孟獲與烏戈國主兀突骨曰：“諸葛亮多有巧計，衹是埋伏。今後交戰，分付三軍：但見山𠔌之中，林木多處，不可輕進。”【毛夾批：衹避林木多處，誰知卻在無林木處等你。】【漁眉批： 誰知倒在沒林木處。】兀突骨曰：“大王說的有理。吾已知道中國人多行詭計。今後依此言行之。吾在前面廝殺；汝在背後教我。”【漁眉批： 孩子要教道。】兩人商議已定。忽報蜀兵在桃花渡口北岸立起營寨。兀突骨即差二俘長引藤甲軍渡了河，來與蜀兵交戰。不數合，魏延敗走。【毛夾批：是第一日敗。】蠻兵恐有埋伏，不趕自回。次日，魏延又去立了營寨。蠻兵哨得，又引衆軍渡過河來戰。延出迎之。不數合，延敗走。【毛夾批：是第二日敗。】蠻兵追殺十餘裏，見四下並無動靜，便在蜀寨中屯住。【毛夾批：棄了第一個寨。】次日，二俘長請兀突骨到寨，說知此事。兀突骨即引兵大進，將魏延追一陣。蜀兵皆棄甲拋戈而走。【毛夾批：所棄之甲，蠻兵卻用不着。○是第三日敗。】衹見前有白旗。延引敗兵急奔到白旗處，早有一寨，就寨中屯住。兀突骨驅兵追至，魏延引兵棄寨而走。【毛夾批：棄第二個寨。】蠻兵得了蜀寨。次日，又望前追殺。魏延回兵交戰，不三合又敗，衹看白旗處而走，又有一寨，延就寨屯住。次日，蠻兵又至。延略戰又走。【毛夾批：是第五日敗。】蠻兵占了蜀寨。【毛夾批：棄第三個寨。】話休絮煩，魏延且戰且走，已敗十五陣，連棄七個營寨。【毛夾批：前逐日寫棄寨，寫至此卻總敘一句。省筆之法。】蠻兵大進追殺。兀突骨自在軍前破敵，於路但見林木茂盛之處，便不敢進；卻使人遠望，果見樹陰之中，旌旗招颭。【毛夾批：孔明疑兵，在兀突骨眼中點出。】兀突骨謂孟獲曰：“果不出大王所料。”孟獲大笑曰：“諸葛亮今番被吾識破！大王連日勝了他十五陣，奪了七個營寨，蜀兵望風而走。諸葛亮已是計窮；衹此一進，大事定矣！”【毛夾批：當彼喪膽之後，而欲驕其志為最難。有六擒以挫之，須此十五陣以驕之。】【漁眉批： 當彼喪膽之後，而欲驕其志實難。既有六擒以挫之，須有十五勝以驕之。】【鐘眉批：囗（輕）敵者必敗，況蠻子乎？】兀突骨大喜，遂不以蜀兵為念。至第十六日，魏延引敗殘兵，來與藤甲軍對敵，兀突骨騎象當先，頭戴日月狼須帽，身披金珠纓絡，兩肋下露出生鱗甲，眼目中微有光芒，【毛夾批：在魏延眼中寫兀突骨聲勢，以見孔明勝之之難。】手指魏延大駡。延撥馬便走。後面蠻兵大進。魏延引兵轉過了盤蛇𠔌，望白旗而走。兀突骨統引兵衆，隨後追殺。兀突骨望見山上並無草木，料無埋伏，放心追殺。【毛夾批：呆蠻子。】【漁眉批： 誰知與二擒用計全然相反。】趕到𠔌中，見數十輛黑油櫃車在當路。【漁眉批： 遭着送命對頭。】蠻兵報曰：“此是蜀兵運糧道路，因大王兵至，撇下糧車而走。”【毛夾批：此糧是燙手的。】兀突骨大喜，催兵追趕。將出𠔌口，不見蜀兵，衹見橫木亂石滾下，壘斷𠔌口。兀突骨令兵開路而進，忽見前面大小車輛，裝載幹柴，盡皆火起。【毛夾批：糧車未取，草車反來。】兀突骨忙教退兵，衹聞後軍發喊，報說𠔌口已被幹柴壘斷，車中原來皆是火藥，一齊燒着。兀突骨見無草木，心尚不慌，【毛夾批：藤甲軍身上已自各有草木。】【漁眉批： 真呆子。】令尋路而走。衹見山上兩邊亂丟火把，火把到處，地中藥綫皆着，就地飛起鐵炮。【毛夾批（漁眉批）：火自下而上。】滿𠔌中火光亂舞，但逢藤甲，無有不着。將兀突骨並三萬藤甲軍，燒得互相擁抱，死於盤蛇𠔌中。【毛夾批：幾番用火者是橫燒，此番用火卻是竪着。】【漁眉批： 博望火、新野火、赤壁火俱燒不盡，獨藤甲軍燒之盡絶。】孔明在山上往下看時，衹見蠻兵被火燒的伸拳舒腿，大半被鐵炮打的頭臉粉碎，皆死於𠔌中，臭不可聞。【毛夾批：真是臭蠻子。】【漁眉批： 予謂孔明一生用術，未有如此之慘且毒者。】【鐘眉批：甚趣，亦甚慘。】孔明垂淚而嘆曰：“吾雖有功於社稷，必損壽矣！”【毛夾批：此為後人好殺者說法耳。五丈原之殞星，豈真為此乎？若真為此，則新野、博望前後共二十萬之兵，赤壁亦有八十三萬之兵，其生還者無幾，殆更多於藤甲軍也。】【漁眉批： 孔明用火，前後共燒殺數十萬人，應該損壽。】左右將士，無不感嘆。
　　卻說孟獲在寨中，正望蠻兵回報。忽然千餘人笑拜於寨前，言說：“烏戈國兵與蜀兵大戰，將諸葛亮圍在盤蛇𠔌中了。特請大王前去接應。我等皆是本洞之人，不得已而降蜀；今知大王前到，特來助戰。”【毛夾批：前受計降兵，於此處方纔明白。】【漁眉批： 前受計降兵，此方說明。】孟獲大喜，即引宗黨並所聚番人，連夜上馬；就令蠻兵引路。【贄眉批： 孟獲大呆，非關諸葛智也。】方到盤蛇𠔌時，衹見火光甚起，臭氣難聞。獲知中計，急退兵時，左邊張嶷，右邊馬忠，兩路軍殺出。獲方欲抵敵，一聲喊起，蠻兵中大半皆是蜀兵，將蠻王宗黨並聚集的番人，盡皆擒了。孟獲匹馬殺出重圍，望山徑而走。【毛夾批：孟獲此時不即就擒，妙有麯折。】【漁眉批： 此時不即擒孟獲,妙,有麯折。】正走之間，見山凹裏一簇人馬，擁出一輛小車；車中端坐一人，綸巾羽扇，身衣道袍，乃孔明也。孔明大喝曰：“反賊孟獲！今番如何？”獲急回馬走。【毛夾批：不似前番趕出，乃是驚弓之鳥矣。】旁邊閃過一將，攔住去路，乃是馬岱。孟獲措手不及，被馬岱生擒活捉了。【毛夾批：此是七擒。】【漁眉批： 此番不是自送，不是詭計，再有何說？】此時王平、張翼已引一軍趕到蠻寨中，將祝融夫人並一應老小皆活捉而來。【毛夾批：蠻子是第七番出醜，蠻婆是第二番出醜。】【漁眉批： 此是七擒。】孔明歸到寨中，升帳而坐，謂衆將曰：“吾今此計，不得已而用之，大損陰德。【漁眉批： 計可一，不可二。孔明用之，那得不戒諸將。】我料敵人必算吾於林木多處埋伏，吾卻空設旌旗，實無兵馬，疑其心也。吾令魏文長連輸十五陣者，堅其心也。【毛夾批：堅其心，使專追一處。】吾見盤蛇𠔌止一條路，兩壁廂皆是光石，並無樹木，下面都是沙土，因令馬岱將黑油櫃安排於𠔌中，車中油櫃內，皆是預先造下的火炮，名曰‘地雷’。【毛夾批：先生能使風，又能使雷。】一炮中藏九炮，三十步埋之，中用竹竿通節，以引藥綫； 纔一發動，山損石裂。吾又令趙子竜預備草車，安排於𠔌口，又於山上準備大木亂石。卻令魏延賺兀突骨並藤甲軍入𠔌，放出魏延，即斷其路，隨後焚之。【毛夾批：此處方將上項事一一說出。】【漁眉批： 何不於此時將魏延一並燒死？囗物之理，人人訪學。】吾聞利於水者必不利於火，藤甲雖刀箭不能入，乃油浸之物，見火必着。蠻兵如此頑皮，非火攻，安能取勝？【毛夾批：又說明用計之意。】【贄眉批： 最為有見。】使烏戈國之人不留種類者，是吾之大罪也！”【毛夾批：大罪乃是大功。】衆將拜伏曰：“丞相天機，鬼神莫測也！”【漁眉批： 看孔明作用。】孔明令押過孟獲來。孟獲跪於帳下。孔明令去其縛，教且在別帳與酒食壓驚。【毛夾批：妙。】孔明喚管酒食官至坐榻前，如此如此，吩咐而去。【漁眉批： 既七擒矣，又有何計？且看。】
　　卻說孟獲與祝融夫人並孟優、帶來洞主、一切宗黨在別帳飲酒。忽一人入帳謂孟獲曰：“丞相面羞，不欲與公相見。【毛夾批：不說孟獲羞，倒說孔明羞，其羞孟獲甚矣。】【漁眉批： 不說孟獲羞，反說丞相羞。妙，有機鋒。】特令我來放公回去，再招人馬來决勝負。公今可速去。”【毛夾批：妙妙！勝似打，勝似殺。】【贄眉批： 惡極了。】孟獲垂淚言曰：“七擒七縱，自古未嘗有也。吾雖化外之人，頗知禮義，直如此無羞恥乎？”【毛夾批：此時蠻子亦蠻不過矣。】【漁眉批： 此時蠻子改變。】遂同兄弟妻子宗黨人等，皆匍匐跪於帳下，肉襢謝罪曰：“丞相天威，南人不復反矣！”【毛夾批：攻心之法，至此方賀戰勝。】【贄眉批： 中國人卻倒有不如孟獲者，即百縱百擒亦無如之何也。】【漁眉批：“南人不復反”語，至今美談。】孔明曰：“公今服乎？”獲泣謝曰：“某子子孫孫皆感覆載生成之恩，安得不服！”【毛夾批：前說畏威，此說感恩，恩威交至。】孔明乃請孟獲上帳，設宴慶賀，就令永為洞主。所奪之地，盡皆退還。孟獲宗黨及諸蠻兵，無不感戴，皆欣然跳躍而去。【毛夾批：此是七縱。】【漁眉批： 衹得七擒未有七縱。孔明不略其地，正是七縱。】後人有詩贊孔明曰：
　　羽扇綸巾擁碧幢，七擒妙策製蠻王。至今溪洞傳威德，為選高原立廟堂。
　　長史費禕入諫曰：“今丞相親提士卒，深入不毛，收服蠻方。今蠻王既已歸服，何不置官吏，與孟獲一同守之？”孔明曰：“如此有三不易：留外人則當留兵，兵無所食，一不易也；【毛夾批（漁眉批）：此言留兵之難。】蠻人傷破，父兄死亡，留外人而不留兵，必成禍患，二不易也；【毛夾批（漁眉批）：此言不留兵之難。】蠻人纍有廢殺之罪，自有嫌疑，留外人終不相信，三不易也。【毛夾批（漁眉批）：此言設官之難。】今吾不留人，不運糧，與相安於無事而已。”【毛夾批：蛇羮象飯，不可以漢人飯食之道治之；沐浴學藝，不可以漢人男女之道治之；卜鬼藥鬼，不可以漢人祭祀之道治之。不可治而不治，正治之以不治也。】【漁眉批： 每見唐太宗勤兵於戎狄，衹知威遠，如此蠻夷，蛇羹象飯、沐浴學藝，不思藥鬼之人，服其人可也，要其地何為？故知孔明經略在唐太宗上。】【鐘眉批：“三不易”乃孔明量情度勢之言。】衆人盡服。於是蠻方皆感孔明恩德，乃為孔明立生祠，四時享祭，【毛夾批：如此人不愧生祠矣。與前回馬伏波祠正是相映。】皆呼之為“慈父”；各送珍珠金寶、丹漆藥材、耕牛戰馬，以資軍用，誓不再反。南方已定。【毛夾批：文勢至此一束。】
　　卻說孔明犒軍已畢，班師回蜀，令魏延引本部兵為前鋒。延引兵方至瀘水，忽然陰雲四合，水面上一陣狂風驟起，飛沙走石，軍不能進。延退兵回報孔明。孔明遂請孟獲問之。正是：
　　塞外蠻人方帖服，水邊鬼卒又猖狂。
　　未知孟獲所言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李贄總評：孔明待孟獲，卻是化蠻妙訣．今日南方蠻氣復張，將何以擒之縱之！不如將這些蠻子與兀突骨一處過活，反省事也。呵呵。】
　　【鐘敬伯總評： 孔明徵孟獲七擒七縱，能服其心，故獲肉襢謝罪，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嚮者經略遼東諸輩，試一捫心，視此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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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話說三國
序言讀三國志法
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竪
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第四回　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
第五回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第七回　袁紹盤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第九回　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第十回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仇曹操興師
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德大戰呂布
第十三回　李傕敦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决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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