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笔 》 你在今天还在昨天 》
第91节:烛的泪(2)
梁晓声 Liang Xiaosheng
女人竟一直没醒。一只手臂压在胸脯下,嘴角继续淌着口水。五年来的冬天,她总穿现在穿的这一件上衣。实际上那是他的一件旧上衣。这一件粗布上衣已经快变成“绒”的了。五年里它所附着的棉絮,是水所无法洗去的了。若使之重新变成布的,非靠科技的方法用电子分离器不可了。她也和他一样,满头发满脸都是棉尘。这使她的头发和眉看去像是灰白的。然而这乡下女人的脸却长得怪秀气的。毕竟才二十六岁,又是少妇,女人味儿是棉尘所无法消减的……
男人不由得怀着一腔温柔的怜爱吻他的女人。他起先只不过捧起她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亲。那是一只多么纤小的手呀!像十几岁的少女的手。却又是一只多么粗糙的手呀!手心布满茧子。那是被弹棉花的弓子磨的。五个尖尖的手指尖儿,有三个缠着胶条,那是由于指甲两边儿的皮肤开裂了。他亲着她的手的时候,这男人就心疼得流下眼泪来了。他又亲她的额角,他的眼泪滴在她脸颊上。终于的,他忍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用自己厚实的双唇严密地封闭住了他女人的嘴。女人一时喘不过气儿来,便醒了。女人睁开眼,懵懂似的仰视着他。明白他是在干什么后,推开他坐了起来。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一条湿痕显现在她蒙了一层棉尘的脸颊上……
她说:“你真烦人!”
她男人无声地笑了,眼里还含着泪光呢!
女人却没发现这一点。
“你脱了我鞋干吗呀!”——女人一边穿鞋一边说:“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怎么哪儿哪儿也没收拾就睡过去了呢……”
男人说:“没事儿的,一会儿我和你一块儿收拾。”
女人穿好鞋,站起来说:“别一会儿,现在就收拾吧!要不该误火车了……”
男人说:“今天,咱们……走不成了……”
说得吞吞吐吐。
女人这才将目光望向男人的脸,自己脸上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
“你哭过?……”
“没……没有……”——男人掩饰地将头扭向一旁。
“你明明哭过!咱们今晚怎么走不成了?你把买票的钱丢了是不是?你倒说话呀!……”
女人急了。
“没丢没丢!今天的票卖光了……”
“你骗我!”
女人的眼里也出现泪光了。三百多元钱对于他们是一笔大数。女人没法儿不急。
“没丢就是没丢嘛!哎,自打咱俩结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男人赶紧掏出钱给女人看。
女人放心了。女人缓缓坐在床上。失望使这年轻的乡下女人一时发呆。
“有明天的票……可我没买。明天都初一了。春节主要过的就是三十儿和初一嘛。初二下午才到家……那……我考虑来考虑去,咱俩还不如不回去了……就在北京过春节吧!咱俩还没在北京过一次春节呀……”
女人忽然双手捂脸,嘤嘤地哭了。一年十二个月,天天弹棉花,盼就盼的回家过春节啊!这当女儿的女人太想她的爹娘了!这当母亲的女人太想她的女儿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但,她男人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呀!
她除了哭泣,无话可说……
于是男人走到她跟前,将她的头连同她的上身搂在怀里,以哄孩子那一种语调说:“别哭,别哭哇!五年里,咱们不就是这一个春节没能及时赶回去吗?听话别哭!再哭我可不高兴了!……”
女人反而哭得更伤感了。
爱女人的男人,是她的泪水的“闸”。女人本能地依赖这一点。她有时候哭,也是想试试那“闸”对她的感应还灵敏不灵敏。而爱她的男人,此时的表现则尤其温柔。他抚慰她,亲吻她,替她擦眼泪……
女人不哭了以后,男人用半截铅笔在一页纸上写着什么。那看来是一项须认真对待,反复斟酌之事。他大口大口地吸着一支烟,一会儿写,一会儿划。终于“定稿”了,便抄清在另一页纸上。他将那页纸递给女人看。女人就也走到桌前,拿起铅笔划去几个姓名,添上几个姓名,更改一些姓名后的数字……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资料来源】时代文艺出版社 |
|
|
第1节:“手帕人生”上的小人儿 | 第2节:笔 | 第3节:我和橘皮的往事 | 第4节:“过年”的断想 | 第5节:我的小学(1) | 第6节:我的小学(2) | 第7节:我的小学(3) | 第8节:我的小学(4) | 第9节:我的小学(5) | 第10节:时间即“上帝” | 第11节:让我迟钝(1) | 第12节:让我迟钝(2) | 第13节:我的第一位责任编辑(1) | 第14节:我的第一位责任编辑(2) | 第15节:“克隆”一个我 | 第16节:我与儿子 | 第17节:我开始告诉儿子 | 第18节:心灵的花园(1) | 第19节:心灵的花园(2) | 第20节:体恤儿子 | 第21节:父亲的遗物(1) | 第22节:父亲的遗物(2) | 第23节:给儿子的留言(1) | 第24节:给儿子的留言(2) | |
| 第 [I] [II] III [IV] [V] 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