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从前,天一黑就看电视,赤橙黄绿青蓝紫,天地万物全都有,多精彩,多热闹。不让咱靠前坐,就在林子里看,林子里看不清,咱就听个声,声音听不全,咱就看那看电视的晃人影。可如今,人走了,电视也没了。早早晚晚来转一圈,前门后窗都查一遍,这帮人几时回来呢?咱寂寞。
我在长青保护区的山上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看一边听,寂寞的还不光是熊猫。
寂寞
苍耳崖哨卡是长青保护区的第一道大门,铁栏森森,铁锁紧闭,不要说乡民百姓,就是保护区的车,保护区的人,也要有保护区的通行证。此乃熊猫王国,我乃熊猫卫士,闲杂人等,谢绝入内!
苍耳崖是大哨卡,四个人,分两班,一个月一倒。厨房里香气四溢,一位斯文老者,正在用韭菜白面摊薄饼。
“尝尝鲜?”老者热情招呼。
“可不敢,”司机悄悄告诉我,“吃的是张工自己背上山,烧的是张工自己捡回来。”
张工名张峰,当年是高级工程师,森工局改成保护区,林业工程师就成了熊猫卫士。巡巡山,值值班,再过两三年就退休下山享天伦。张工想得开。
值班室也真简陋,我占了木桌和条凳,门茶贵就得坐小板凳。小门一脸大胡子,30岁的壮汉子,还真像威威武武的卫士。
当年干什么?
修路工。
太太呢?
在汉中带孩子。
孩子多大了?
才10岁,上学呢,这回语文算数都考了96分。
工资呢?
九百八,不算多,也够花,以后还涨呢。
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是寂寞。一待就是20多天,满山只有两个人。
小门还年轻,想老婆,想孩子,想玩牌,想歌厅,还想约朋友喝酒下馆子。是寂寞。
兴隆岭是小哨卡,每班只有一个人,值班的是赵天明。老赵50多,腰杆直,脾气好,见了我们一直笑。
兴隆岭?古代的傥骆道,起傥水,过骆水,途经白石、贯岭梁、八里关、茅坪,沿酉水,至华阳,然后折东北越兴隆岭……
说得对,就是这个兴隆岭。
岭上只有你自己?
农忙时,也有过路的农民,歇个脚,喝口水,烤烤火,有时泡碗方便面。
你请客?
我请客。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赛亲人。
你高兴?
我高兴。聊聊天,说说话,自己待着太寂寞。
杉树坪,苍耳崖,兴隆岭。好山好水好风光,怎么就不亲?
大熊猫,门茶贵,赵天明,有猫也有人,有老也有少,怎么都寂寞?我不懂,我琢磨。
华阳镇的老街上,古老的木板房关着,长长的石板路空着,不见了民工住店吃饭喝酒猜拳闹嚷嚷,也不见了卡车木头拖拉机油锯铿锵锵。只有一个小女孩,蹲在屋檐下喝面汤。
“小姑娘,不寂寞?”
女孩回头喊父母,街上邻居也出来了。
嗯,不寂寞。
酉水河边古栈道,几块圆石头,幽幽戏清波。不见了“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也不见了唐明皇,杨贵妃,马蹄踏踏荔枝到。只有一头黄牛在漫步,一头牛犊紧跟着。
“老黄牛,不寂寞?”
黄牛“哞——”的一声叫,身后牛犊应一声,远处牛群应一片。嗯,不寂寞。
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我懂了:人找人,有话说,不寂寞。牛叫牛,有回应,也不寂寞。寂寞乃是心中想,有沟通就不寂寞。可是,天下物种万万千,为什么只能人找人,牛叫牛?万千生命都有灵性,为什么就不能有亲情友情交流和沟通?
假如看电视的熊猫能和人们一起,排排坐,吃肉馍,睡热炕,烤炭火。还寂寞?
假如苍耳崖的门茶贵能和金丝猴打牌,和夜莺对歌,和熊猫碰杯,还寂寞?
假如兴隆岭的赵天明能请羚牛喝水,给黑熊泡方便面,和熊猫聊天,还寂寞?
本以为走的走了,留的留了,不变的死了,应变的活了。没想到,再生的路还长着呢。我想起了郭沫若的《凤凰涅槃歌》:
古有神鸟,名菲尼克斯,满500岁后,即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此鸟殆即中国所谓凤凰。
一切的一切,
和谐便是你,
和谐便是我,
和谐便是他,
和谐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
火啊火,还要烧多久?
“火啊火!”戴丽在学我。
“小淘气,你们也有涅槃歌?”
手机响了,是王朗保护区的陈佑平,说接我的车子明天就到。
等着我,戴丽,顶多半个月就回来,再听你的熊猫涅槃歌。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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