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后汉书   》 卷八十二上方术列传第七十二上      Fan Ye    Li Xian

  仲尼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易·系辞》曰:“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祸福,决嫌疑,幽赞于神明,遂知来物者也。《易·说卦》曰:“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系辞》曰:“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若夫阴阳推步之学,往往见于坟记矣。《左传》曰:“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余于终。”尚书曰“历象日月星辰”也。然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于明灵之府,封縢于瑶坛之上者,靡得而窥也。至乃《河》《洛》之文,龟龙之图,《尚书中候》曰:“尧沈璧于洛,玄龟负书,背中赤文朱字,止坛。舜礼坛于河畔,沈璧,礼毕,至于下昊,黄龙负卷舒图,出水坛畔。”箕子之术,箕子说《洪范》五行阴阳之术也。师旷之书,占灾异之书也。今书《七志》有《师旷》六篇。纬候之部,纬,七经纬也。候,《尚书中候》也。钤决之符,兵法有《玉钤篇》及《玄女六韬要决》,曰:“太公对武王曰:‘主将有阴符,有大胜得敌之符,符长一尺;有破军禽敌之符,符长九寸;有降城得邑之符,符长八寸;有却敌执远之符,符长七寸;有交兵惊中坚守之符,符长六寸;有请粮食益兵之符,符长五寸;有败军亡将之符,符长四寸;有失亡吏卒之符,符长三寸。诸奉使行符稽留,若符事闻,闻符所告者皆诛。’”皆所以探抽冥赜,参验人区,时有可闻者焉。《小尔雅》曰:“赜,深也。区,域也。”其流又有风角、遁甲、七政、元气、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专、须臾、孤虚之术,风角、六日七分,解并见《郎顗传》。遁甲,推六甲之阴而隐遁也,今书《七志》有《遁甲经》。七政,日、月、五星之政也。元气者,谓开辟阴阳之书也。《河图》曰:“元气闿阳为天。”《前书》班固曰:“东方朔之逢占、覆射。”《音义》云:“逢人所问而占之也。”日者,卜筮掌日之术也,《史记》司马季主为日者。挺专,折竹卜也。《楚辞》曰:“索琼茅以筳专。”注云:“筳,八段竹也。楚人名结草折竹曰专。”挺音大宁反。须臾,阴阳吉凶立成之法也。今书《七志》有武王《须臾》一卷。孤虚者,孤谓六甲之孤辰,若甲子旬中,戌亥无干,是为孤也,对孤为虚。《前书·蓺文志》有《风后孤虚》二十卷。及望云省气,推处祥妖,时亦有以效于事也。望云,解见《明帝纪》。省气者,观城郭人畜气以占之也。而斯道隐远,玄奥难原,故圣人不语怪神,罕言性命。《论语》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或开末而抑其端,《论语》曰:“孔子有疾,子路请祷。子曰:‘丘之祷久矣。’”郑玄注云:“明素恭肃于鬼神,且顺子路之言也。”或曲辞以章其义,《易》曰“探赜索隐,钩深致远,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于蓍龟”也。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论语》孔子之言也。郑玄注云:“由,从也。言王者设教,务使人从之,若皆知其本末,则愚者或轻而不行。”
  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天下怀协道蓺之士,莫不负策抵掌,顺风而届焉。《前书》武帝时少翁、栾大等并以方术见。少翁拜文成将军,栾大拜五利将军,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士,莫不搤腕而自言有禁方矣。抵,侧击也。后王莽矫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光武以《赤伏符》文拜梁为大司空,又以谶文拜孙咸为大司马,见《景丹传》。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桓谭、尹敏以乖忤沦败,各见本传。自是习为内学,尚奇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内学谓图谶之书也。其事秘密,故称内。是以通儒硕生,忿其奸妄不经,奏议慷慨,以为宜见藏摈。谓桓谭、贾逵、张衡之流也。各见本传。子长亦云:“观阴阳之书,使人拘而多忌。”盖为此也。司马迁字子长,其父太史公《论六家之要》曰:“观阴阳之术,太详而众忌,使人拘而多畏。”见《史记》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无蔽,虽云大道,其碍或同。碍音五爱反。若乃《诗》之失愚,《书》之失诬,然则数术之失,至于诡俗乎?如令温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诗》者也;疏通知远而不诬,斯深于《书》者也;《礼记》曰:“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诗》之失愚,《书》之失诬。”郑玄注“《诗》敦厚,近愚;《书》知远,近诬”也。极数知变而不诡俗,斯深于数术者也。《易》曰:“极数知来之谓占。”又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易·系辞》之文也。意者多迷其统,取遣颇偏,甚有虽流宕过诞亦失也。取遣谓信与不信也。阴阳之术,或信或不信,各有所执,故偏颇也。以为甚有者虽流宕失中,过称虚诞者,亦为失也。
  中世张衡为阴阳之宗,郎顗咎征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谓襄楷、蔡邕、杨厚等也。其徒亦有雅才伟德,未必体极蓺能。今盖纠其推变尤长,可以弘补时事,因合表之云。表,显也。
  任文公,巴郡阆中人也。阆中,今隆州县。父文孙,明晓天官风角秘要。文公少修父术,州辟从事。哀帝时,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惧,遣文公等五从事检行郡界,潜伺虚实。共止传舍,时暴风卒至,文公遽趣白诸从事促去,当有逆变来害人者,因起驾速驱。诸从事未能自发,郡果使兵杀之,文公独得免。
  后为治中从事。时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当有大水,其变已至,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为其备。”刺史不听,文公独储大船,百姓或闻,颇有为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载,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将中,天北云起,须臾大雨,至晡时,湔水涌起十余丈,郦元《水经注》云“湔水出绵道玉垒山”,在今益州。湔音子延反。突坏庐舍,所害数千人。文公遂以占术驰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称疾归家。
  王莽篡后,文公推数,推历运之数也。知当大乱,乃课家人负物百斤,环舍趋走,日数十,时人莫知其故。后兵寇并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脱,惟文公大小负粮捷步,捷,健也。悉得完免。遂奔子公山,十余年不被兵革。
  公孙述时,蜀武担石折。武担,山,在今益州成都县北百二十步。杨雄《蜀王本纪》云:“武都丈夫化为女子,颜色美绝,盖山精也。蜀王纳以为妃,无几物故,乃发卒之武都担土,葬于成都郭中,号曰武担。以石作镜一枚表其墓。”《华阳国志》曰:“王哀念之,遣五丁之武都担土为妃作冢,盖地数亩,高七丈。其石俗今名为石笋。”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当之。”自是常会聚子孙,设酒食。后三月果卒。故益部为之语曰:“任文公,智无双。”
  郭宪字子横,汝南宋人也。《续汉志》汝南郡有宋公国,周名郪丘,汉改为新郪,章帝建初四年,徙宋公于此。少师事东海王仲子。时王莽为大司马,召仲子,仲子欲往。宪谏曰:“礼有来学,无有往教之义。《礼记》曰:“礼闻来学,不闻往教。”今君贱道畏贵,窃所不龋”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违之。”宪曰:“今正临讲业,且当讫事。”仲子从之,日晏乃往。莽问:“君来何迟?”仲子具以宪言对,莽阴奇之。及后篡位,拜宪郎中,赐以衣服。宪受衣焚之,逃于东海之滨。莽深忿恚,讨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宪拜博士。再迁,建武七年,代张堪为光禄勋。从驾南郊。宪在位,忽回向东北,含酒三潠。《埤苍》曰:“潠,喷也。”音巽。执法奏为不敬。执法,纠劾之官也。诏问其故。宪对曰:“齐国失火,故以此厌之。”后齐果上火灾,与郊同日。
  八年,车驾西征隗嚣,宪谏曰:“天下初定,车驾未可以动。”宪乃当车拔佩刀以断车靷。靷在马胸,音胤。帝不从,遂上陇。其后颍川兵起,乃回驾而还。帝叹曰:“恨不用子横之言。”
  时匈奴数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议。宪以为天下疲敝,不宜动众。谏争不合,乃伏地称眩瞀,不复言。瞀,乱也。帝令两郎扶下殿,宪亦不拜。帝曰:“常闻‘关东觥觥郭子横’,竟不虚也。”觥觥,刚直之貌,音古横反。宪遂以病辞退,卒于家。
  许杨字伟君,汝南平舆人也。少好术数。王莽辅政,召为郎,稍迁酒泉都尉。及莽篡位,杨乃变姓名为巫医,逃匿它界。莽败,方还乡里。
  汝南旧有鸿郤陂,陂在今豫州汝阳县东。成帝时,丞相翟方进奏毁败之。建武中,太守邓晨欲修复其功,闻杨晓水脉,召与议之。杨曰:“昔成帝用方进之言,《前书》翟方进奏坏鸿郤陂。寻而自梦上天,天帝怒曰:‘何故败我濯龙渊?’是后民失其利,多致饥困。时有谣歌曰:‘败我陂者翟子威,饴我大豆,亨我芋魁。方进字子威。芋魁,芋根也。前书“饴”作“饭”,“亨”作“羹”。反乎覆,陂当复。’昔大禹决江疏河以利天下,明府今兴立废业,富国安民,童谣之言,将有征于此。诚愿以死效力。”晨大悦,因署杨为都水掾,使典其事。杨因高下形埶,起塘四百余里,数年乃立。塘,堤堰水也。百姓得其便,累岁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缘陂役,竞欲辜较在所,杨一无听,遂共谮杨受取赇赂。晨遂收杨下狱,而械辄自解。狱吏恐,遽白晨。晨惊曰:“果滥矣。太守闻忠信可以感灵,今其效乎1即夜出杨,遣归。时天大阴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时人异焉。后以病卒。晨于都宫为杨起庙,图画形像,百姓思其功绩,皆祭祀之。
  高获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为人尼首方面。尼首,首象尼丘山,中下四方高也。少游学京师,与光武有旧。师事司徒欧阳歙。歙下狱当断,获冠铁冠,带鈇锧,诣阙请歙。帝虽不赦,而引见之。谓曰:“敬公,朕欲用子为吏,宜改常性。”获对曰:“臣受性于父母,不可改之于陛下。”出便辞去。
  三公争辟不应。后太守鲍昱请获,既至门,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骑吏迎之,获闻之,即去。昱遣追请获,获顾曰:“府君但为主簿所欺,不足与谈。”遂不留。时郡境大旱。获素善天文,晓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问何以致雨,获曰:“急罢三部督邮,《续汉书》曰:“监属县有三部,每部督邮书掾一人。”明府当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昱从之,果得大雨。每行县,辄轼其闾。轼,所以礼之。《礼记》曰“轼视马尾”也。获遂远遁江南,卒于石城。石城在今苏州西南。石城人思之,共为立祠。
  王乔者,河东人也。显宗世,为叶令。乔有神术,每月朔望,常自县诣台朝。帝怪其来数,而不见车骑,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于是候凫至,举罗张之,但得一只舄焉。乃诏尚方诊视,《说文》曰,诊亦视也。音真吝反。则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每当朝时,叶门下鼓不击自鸣,闻于京师。后天下玉棺于堂前,吏人推排,终不摇动。乔曰:“天帝独召我邪?”乃沐浴服饰寝其中,盖便立覆。宿昔葬于城东,土自成坟。其夕,县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无知者。百姓乃为立庙,号叶君祠。牧守每班录,皆先谒拜之。王乔墓在今叶县东。吏人祈祷,无不如应。若有违犯,亦立能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无复声焉。或云此即古仙人王子乔也。刘向《列仙传》曰:“王子乔,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鸣。游伊洛闲,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余年后,来于山上,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缑氏山头。’果乘白鹤驻山颠,望之不得到,举手谢时人而去。”
  谢夷吾字尧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吏,学风角占候。太守第五伦擢为督邮。时乌程长有臧衅,伦使收案其罪。夷吾到县,无所验,但望合伏哭而还。一县惊怪,不知所为。及还,白伦曰:“窃以占候,知长当死。近三十日,远不过六十日,游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伦听其言,至月余,果有驿马赍长印绶,上言暴卒。伦以此益礼信之。《谢承书》曰“伦甚崇其道德,转署主簿,使子从受春秋,夷吾待之如师弟子之礼。时或游戏,不肯读书,便白伦行罚,遂成其业”也。
  举孝廉,为寿张令,谢承书曰:“县人女子张雨,早丧父母,年五十,不肯嫁,留养孤弟二人,教其学问,各得通经。雨皆为娉娶,皆成善士。夷吾荐于州府,使各选举,表复雨门户。永平十五年,蝗发泰山,流徙郡国,荐食五谷,过寿张界,飞逝不集。”稍迁荆州刺史,《谢承书》曰:“夷吾雅性明远,能决断罪疑。行部始到南阳县,遇孝章皇帝巡狩,驾幸鲁阳,有诏敕荆州刺史入传录见囚徒,诫长吏‘勿废旧仪,朕将览焉’。上临西厢南面,夷吾处东厢,分帷隔中央。夷吾所决正一县三百余事,事与上合。而朝廷叹息曰:‘诸州刺史尽如此者,朕不忧天下。’常以励群臣。”迁钜鹿太守。所在爱育人物,有善绩。及伦作司徒,令班固为文荐夷吾曰:“臣闻尧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虽有高宗、昌、发之君,犹赖傅说、吕望之策,故能克崇其业,允协大中。《尚书·洪范》曰:“皇建其有极。”孔安国注云:“皇,大;极,中也。”窃见钜鹿太守会稽谢夷吾,出自东州,厥土涂泥,而英姿挺特,奇伟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四科,见《文苑传》。《尚书》咎繇陈九德,曰“宽而栗,愿而恭,乱而敬,柔而立,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也。仁足济时,知周万物。加以少膺儒雅,韬含六籍,推考星度,综校图录,探赜圣秘,观变历征,占天知地,与神合契,据其道德,以经王务。昔为陪隶,与臣从事,奋忠毅之操,躬史鱼之节,董臣严纲,勖臣懦弱,董,督也。勖,励也。得以免戾,寔赖厥勋。及其应选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弥异,流化若神,爰牧荆州,威行邦国。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风;居俭履约,绍公仪之操。《史记》公仪休相鲁,拔园葵,去织妇,不与人争利。寻功简能,为外台之表;听声察实,为九伯之冠。《左传》曰:“五侯九伯。”杜预注云:“九州之伯也。”迁守钜鹿,政合时雍。德量绩谋,有伊、吕、管、晏之任;阐弘道奥,同史苏、京房之伦。《左传》史苏,晋太史,善筮者。京房字君明,善阴阳占候,见前书。虽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隐,不殉名以求誉,不驰骛以要宠,念存逊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贤,实有伦序;采之于今,超焉绝俗。诚社稷之元龟,大汉之栋甍。《尚书》曰:“格人元龟,罔敢知吉。”元,大也。甍亦栋也。宜当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顺轨于历象,下使五品咸训于嘉时,五品,五常之教也,谓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训,顺也。必致休征克昌之庆,非徒循法奉职而已。臣以顽驽,器非其畴,畴,类也。尸禄负乘,夕惕若厉。《易》曰:“负且乘,致寇至。”又曰:“夕惕若厉。”言君子终日干干,至于夕,犹怵惕戒惧,若危厉。愿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厌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
  后以行春乘柴车,从两吏,柴车,贱车也。冀州刺史上其仪序失中,有损国典,左转下邳令。豫克死日,如期果卒。来其子曰:“汉末当乱,必有发掘露骸之祸。”使悬棺下葬,墓不起坟。墓谓茔域。坟谓筑土。
  时博士勃海郭凤亦好图谶,善说灾异,吉凶占应。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敛具,至其日而终。棺音古乱反。
  杨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习《易》,并七政、元气、风云占候。为郡文学掾。时有大雀夜集于库楼上,太守廉范以问由。由对曰:“此占郡内当有小兵,然不为害。”后二十余日,广柔县蛮夷反,杀伤长吏,广柔县属蜀郡,故城在今茂州汶川县西。郡发库兵击之。又有风吹削哺,“哺”当作“柿”,音孚废反。《颜氏家训》曰:“削则札也。《左传》曰‘削而投之’是也。史家假借为‘肝肺’字,今俗或作‘脯’,或作为‘反哺’之‘哺’,学士因云‘是屏障之名’,非也。《风角书》曰‘庶人之风扬尘转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转。”太守以问由。由对曰:“方当有荐木实者,其色黄赤。”顷之,五官掾献橘数包。
  由尝从人饮,来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严驾。”既而趣去。后主人舍有斗相杀者,人请问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鸠斗,此兵贼之象也。”其言多验。著书十余篇,名曰《其平》。终于家。
  李南字孝山,丹阳句容人也。句容,今润州县也。近句曲山有所容,因名焉。少笃学,明于风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马棱坐盗贼事被征,当诣廷尉,吏民不宁,南特通谒贺。棱意有恨,谓曰:“太守不德,今当即罪,而君反相贺邪?”南曰:“旦有善风,明日中时应有吉问,故来称庆。”旦日,棱延望景晏,以为无征;至晡,乃有驿使赍诏书原停棱事。南问其迟留之状。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斻,宛陵,县,属丹阳郡。斻,以舟济水也。马踠足,是以不得速。”踠,屈损也。棱乃服焉。后举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终于家。
  南女亦晓家术,为由拳县人妻。晨诣爨室,卒有暴风,妇便上堂从姑求归,辞其二亲。姑不许,乃跪而泣曰:“家世传术,疾风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祸为妇女主爨者,妾将亡之应。”因著其亡日。乃听还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节,汉中南郑人也。父颉,以儒学称,官至博士。合袭父业,游太学,通《五经》。善《河》《洛》风星,外质朴,人莫之识。县召署幕门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单行,各至州县,观采风谣。使者二人当到益部,投郃候舍。时夏夕露坐,郃因仰观,问曰:“二君发京师时,宁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惊相视曰:“不闻也。”问何以知之。合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前书》觜觿、参,益州之分野也。
  后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汉中太守,郃犹为吏,太守奇其隐德,召署户曹史。时大将军窦宪纳妻,天下郡国皆有礼庆,郡亦遣使。郃进谏曰:“窦将军椒房之亲,不修礼德,而专权骄恣,危亡之祸可翘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与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请求自行,许之。郃遂所在留迟,以观其变。行至扶风,而宪就国自杀,支党悉伏其诛,凡交通宪者,皆为免官,唯汉中太守不豫焉。
  郃岁中举孝廉,五迁尚书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为司空,数陈得失,有忠臣节。在位四年,坐请托事免。
  安帝崩,北乡侯立,复为司徒。及北乡侯病,郃阴与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赵直谋立顺帝,会孙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显。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灾异,赐策免。将作大匠翟酺上郃“潜图大计,以安社稷”,于是录阴谋之功,封郃涉都侯,辞让不受。年八十余,卒于家。门人上党冯胄独制服,心丧三年,时人异之。《家语》曰“仲尼既葬,弟子皆家于墓,行心丧之礼。三年丧毕,或去或留”也。
  胄字世威,奉世之后也。奉代字子明,宣帝时为前将军,见《前书》也。常慕周伯况、闵仲叔之为人,隐处山泽,不应征辟。
  郃子固,已见前传。弟子历,字季子。清白有节,博学善交,与郑玄、陈纪等相结。为新城长,政贵无为。亦好方术。时天下旱,县界特雨。官至奉车都尉。
  段翳字元章,广汉新都人也。习《易经》,明风角。时有就其学者,虽未至,必豫知其姓名。尝告守津吏曰:“某日当有诸生二人,荷担问翳舍处者,幸为告之。”后竟如其言。又有一生来学,积年,自谓略究要术,辞归乡里。翳为合膏药,并以简书封于筒中,告生曰:“有急发视之。”生到葭萌,与吏争度,津吏檛破从者头。生开筒得书,言到葭萌,与吏斗头破者,以此膏里之。生用其言,创者即愈。生叹服,乃还卒业。翳遂隐居窜迹,终于家。
  廖扶字文起,廖,音力吊反,又音力救反。汝南平舆人也。习《韩诗》、《欧阳尚书》,教授常数百人。父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没郡下狱死。扶感父以法丧身,惮为吏。及服终而叹曰:“老子有言:‘名与身孰亲?’吾岂为名乎1遂绝志世外。专精经典,尤明天文、谶纬,风角、推步之术。州郡公府辟召皆不应。就问灾异,亦无所对。
  扶逆知岁荒,乃聚谷数千斛,悉用给宗族姻亲,又敛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常居先人冢侧,未曾入城市。太守谒焕,谒姓也。先为诸生,从扶学,后临郡,未到,先遣吏修门人之礼,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当时人因号为北郭先生。年八十,终于家。
  二子,孟举、伟举,并知名。
  折像字伯式,广汉雒人也。其先张江者,封折侯,曾孙国为郁林太守,徙广汉,因封氏焉。国生像。
  国有赀财二亿,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杀昆虫,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黄老言。及国卒,感多藏厚亡之义,《老子》曰“多藏必厚亡”也。乃散金帛资产,周施亲疏。或谏像曰:“君三男两女,孙息盈前,当增益产业,何为坐自殚竭乎?”像曰:“昔斗子文有言:‘我乃逃祸,非避富也。’《国语》曰:“楚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子文曰:‘夫从政者,以庇人也。人多旷者,而我取富,是勤人以自封也,死无日矣。我逃死,不逃富。’”吾门户殖财日久,盈满之咎,道家所忌。《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金玉满堂,莫之能守。”今世将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谓之不幸。《左传》曰:“善人富谓之幸,淫人富谓之殃。”墙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智者闻之咸服焉。
  自知亡日,召宾客九族饮食辞诀,忽然而终。时年八十四。家无余资,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齐,南阳鲁阳人也。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兼明《五经》。又善风角、星算、《河》《洛》七纬,推步灾异。七纬者,《易》纬《稽览图》、《干凿度》、《坤灵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备》也;《书》纬《琁机钤》、《考灵耀》、《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也。《诗》纬《推度灾》、《记历枢》、《含神务》也;《礼》纬《含文嘉》、《稽命征》、《斗威仪》也;《乐》纬《动声仪》、《稽耀嘉》、《汁图征》也;《孝经》纬《援神契》、《钩命决》也;《春秋》纬《演孔图》、《元命包》、《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乾图》、《汉含孳》、《佑助期》、《握诚图》、《潜潭巴》、《说题辞》也。隐于壶山之阳,山在今邓州新城县北,即张衡《南都赋》云“天封大狐”是也。受业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尝有暴风从西方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记其日时。客后有从蜀都来,云“是日大火,有黑云卒从东起,须臾大雨,火遂得灭”。于是天下称其术蓺。
  安帝初,征为博士。至建光元年,复诏公车赐策书,征英及同郡孔乔、《谢承书》曰“乔字子松,宛人也,学《古文尚书》、《春秋左氏传》。常幽居修志,锐意典籍,至乃历年身不出门,乡里莫得瞻见。公车征不行,卒于家”也。李昺、《谢承书》曰“昺字子然,酂人也,笃行好学,不羡荣禄。习《鲁诗》、《京氏易》。室家相待如宾。州郡前后礼请不应。举茂才,除召陵令,不到官。公车征不行,卒”也。北海郎宗、《谢承书》曰:“宗字仲绥,安丘人也,善京氏易、风角、星算,推步吉凶。常负笈荷担卖卜给食,瘠服闲行,人莫得知。安帝诏公车征,策文曰:‘郎宗、李昺、孔乔等前比征命,未肯降意。恐主者玩弄,礼意不备,使难进易退之人龙潜不屈其身。各致嘉礼,遣诣公车,将以补察国政,辅朕之不逮。’青州被诏书,遣宗诣公车,对策陈灾异,而为诸儒之表。拜议郎,除吴令。到官一月,时卒暴风,宗占以为京师有大火,定火发时,果如宗言。诸公闻之,表上,博士征。宗耻以占事就征,文书未到,夜悬印绶置厅上遁去,终于家。子顗,自有传。”陈留杨伦、见《儒林传》。东平王辅六人,《谢承书》曰:“辅字公助,平陆人也。学《公羊传》、《援神契》。常隐居野庐,以道自娱。辟公府,举有道,对策拜郎中。陈灾异,甄吉凶有验,拜议郎,以病逊。安帝公车征,不行,卒于家。”唯郎宗、杨伦到洛阳,英等四人并不至。
  永建二年,顺帝策书备礼,玄纁征之,复固辞疾笃。乃诏切责郡县,驾载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称病不肯起。乃强舆入殿,犹不以礼屈。帝怒,谓英曰:“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仇,立其朝犹不肯,可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之中,环堵,面一堵也。《庄子》曰“原宪居环堵之中”也。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可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臣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若申其志,虽箪食不厌也。箪,笥也。《论语》曰,颜回在陋巷之中,一箪食,一瓢饮。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1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为英设坛席,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英不敢辞,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禄大夫,赐告归。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头,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
  英初被诏命,佥以为必不降志,及后应对,又无奇谟深策,谈者以为失望。《谢承书》曰“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喻,劝使就聘。英顺逸议,谈者失望”也。初,河南张楷与英俱征,既而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英既善术,朝廷每有灾异,诏辄下问变复之效,所言多验。变灾异复于常也。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学,以图纬教授。颍川陈寔少从英学。尝有疾,妻遣婢拜问,英下床答拜。寔怪而问之。英曰:“妻,齐也,共奉祭祀,礼无不答。”《礼记》曰:“凡非吊丧非见国君,无不答拜。”其恭谨若是。年七十余,卒于家。
  孙陵,灵帝时以谄事宦人为司徒。
  陈郡郤巡学传英业,官至侍中。
  论曰:汉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虽?张趣舍,时有未纯,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声价,非所能通物方,弘时务也。《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及征樊英、杨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无它异。英名最高,毁最甚。李固、朱穆等以为处士纯盗虚名,无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进希之以成名,世主礼之以得众,原其无用亦所以为用,则其有用或归于无用矣。何以言之?夫焕乎文章,时或乖用;本乎礼乐,适末或疏。文章虽美,时敝则不用也。礼乐诚贵,代末则废。及其陶搢绅,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岂非道邈用表,乖之数迹乎?言文章礼乐,其道邈远,出于常用之表,不可以数迹求也。而或者忽不践之地,赊无用之功,《庄子》曰:“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夫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侧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垫犹掘也。至乃诮噪远术,贱斥国华,远术谓礼乐,国华谓怀道隐逸之士也。以为力诈可以救沦敝,文律足以致宁平,智尽于猜察,道足于法令,虽济万世,其将与夷狄同也。《前书大人赋》曰:“虽济万代,不足以喜。”孟轲有言曰:“以夏变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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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卷一上光武帝纪第一上卷一下光武帝纪第一下
卷二显宗孝明帝纪第二卷三肃宗孝章帝纪第三
卷四孝和孝殇帝纪第四卷五孝安帝纪第五
卷六孝顺孝冲孝质帝纪第六卷七孝桓帝纪第七
卷八孝灵帝纪第八卷九孝献帝纪第九
卷十上皇后纪第十上卷十下皇后纪第十下
卷十一刘玄刘盆子列传第一卷十二王刘张李彭卢列传第二
卷十三隗嚣公孙述列传第三卷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传第四
卷十五李王邓来列传第五卷十六邓寇列传第六
卷十七冯岑贾列传第七卷十八吴盖陈臧列传第八
卷十九耿弇列传第九卷二十铫期王霸祭遵列传第十
卷二十一任李万邳刘耿列传第十一卷二十二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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