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 閱世編   》 捲九      葉夢珠 She Mengzhu

  ◎宴會肆筵設席,吳下嚮來豐盛。縉紳之傢,或宴官長,一席之間,水陸珍羞,多至數十品。即士庶及中人之傢,新親嚴席,有多至二三十品者,若十餘品則是尋常之會矣。然品必用木漆果山如浮屠樣,蔬用小磁碟添案,小品用攢盒,俱以木漆架架高,取其適觀而已。即食前方丈,盤中之餐,為物有限。崇禎初始廢果山碟架,用高裝水果,嚴席則列五色,以飯盂盛之。相知之會則一大甌而兼間數色,蔬用大鐃碗,製漸大矣。順治初,又廢攢盒而以小磁碟裝添案,廢鐃碗而蔬用大冰盤,水果雖嚴席,亦止用二大甌。旁列絹裝八仙,或用雕漆嵌金小屏風於案上,介於水果之間,製亦變矣。苟非地方官長,雖新親貴遊,蔬不過二十品,若尋常
  宴會,多則十二品,三四人同一席,其最相知者即衹六品亦可,然識者尚不無太侈之憂。及順治季年,蔬用宋式高大醬口素白碗而以冰盤盛漆案,則一席兼數席之物,即四五人同席,總多飠餘,幾同暴殄。康熙之初,改用宮式花素碗而以露莖盤及洋盤盛添案,三四人同一席,庶為得中。然而新親貴客仍用專席,水果之高,或方或圓,以極大磁盤盛之,幾及於棟,小品添案之精巧,庖人一工,僅可裝三四品,一席之盛,至數十人治庖,恐亦大傷古樸之風也。
  嚮來筵席,必以南北開卓為敬,即傢宴亦然。其他賓客,即朝夕聚首者,每
  逢令節傳帖邀請,必設開卓,若疏親嚴友,東客西賓,更不待言。主人臨定席時,必先奉觴送酒,麯盡酬酢諸禮,子弟自入小學以上者,即隨行習禮焉。近來非新親貴遊嚴席,不用開卓,即用亦止於首席一人。送酒畢,即散為東西卓,或四面方坐,或斜嚮圓坐,而酬酢諸禮,總合三揖,便各就席上。刪繁文苛禮,似極簡便,但後生不知禮者,恐習以為常,古道不復見耳。
  昔年嚴席,非梨園優人必鼓吹合樂,或用相禮者。今若非優伶,則徑用弦索彈唱,不用鼓樂。其迎賓定席則彈唱人以鼓樂從之。若相知雅集,則侑觴之具,一概不用,或挾女妓一二人,或用狹客一二人,彈箏度麯,並坐豪飲以盡歡。
  近來吳中開卓,以水果高裝徒設而不用,若在戲酌,反掩觀劇,今竟撤去,並不陳設卓上,惟列雕漆小屏如舊,中間水果之處用小幾高四五寸,長尺許,廣如其高,或竹梨、紫檀之屬,或漆竹、木為之,上陳小銅香爐,旁列香盒筋瓶,值筵者時添香火,四座皆然,薫香四達,水陸果品俱陳於添案,既省高果,復便觀覽,未始不雅也。
  ◎師長不為師不知師道之難,不為師不知師恩之厚。予嘗為之矣,敢不知之乎?發蒙之始,固慮其無知;知識既開,又虞其泛騖。啓顓蒙而使之領悟,去泛騖而納諸正中,器識文義,務必兼優,掩短護長,迎機科導,師恩寧可忘哉!若夫文章變化,得諸寸心,而就墨引繩,匪師不剋。假以指南之手,拔諸廣衆之中,知吾之恩與教吾等。故歷敘所師,列其姓氏,以為私心之俎豆雲。
  王魯衝先生,諱開文,初字季良,邑城人也。幼與先君同受業於先祖母舅玉樞周先生之門,少先君一歲,最為莫逆。崇禎初,開傢塾,授生徒,與予傢為比鄰。餘方六歲,初發蒙,先君命餘往受業,始讀《學》、《庸》本文,既加讀朱註。是歲,完《論語》之第二帙。次年,熟讀兩論。又次年,餘從先君東遷鄉居,遂延先生至東,時餘方八歲,初讀《孟子》,先生即為餘解說《論語》,雖大義未晰而字句頗曉,皆先生所口授也。是秋,因先大父命遷居,復歸城居。次年,同鄰友褚仁伯仍延先生於傢塾,授餘《毛詩》,因講解兩孟,時餘已九齡矣。至次年十月,餘方十歲,慘遭先慈之變,遂輟學,此崇禎之六年也。明年甲戌,先生為某氏延去,餘亦煢煢在疚,不遑治經,後此無緣與先生相見。至本朝順治十四年丁酉,先生館於周浦西百麯裏陳氏。是歲,餘初補博士弟子員,及恭謁先生,款語良久,先生亦為色喜,時先生年已六十有七而容貌不改於疇昔執經之年。詢知卜居於邑西數十裏外之梅源世兄,頗豐裕,子孫繞膝,先生亦將歸老不復事硯田矣。餘拜辭而返。越明年,忽聞先生即世,心竊悼之。至今披讀四書、《毛詩》,猶憶先生之教如躬承函丈時也。
  金伯固先生,諱湯,初字孟明,邑庠生。崇禎甲戌,蜀中劉念先先生潛來令上邑,於童子試中取先生第一。是年,入泮,遂開傢塾於城南。餘年十二,往受經焉。
  潘魯卿先生,諱煥璜,後字甫臣,邑庠生。故御史大夫尚書恭定公弟諱恕之之曾孫也。與餘比鄰,開傢塾授徒,四方從遊者甚衆,大概皆成材,已為博士弟子者嘗數十人。予十三,亦往受業,初學作文,未能窺見墻壁也。
  瞿行言先牛,諱儆臣,邑庠生,與余家亦為比鄰。崇禎丙子,試南闈不售,歸,開傢塾,授生徒,從學者亦數十人。餘年十四,往受經,先生課學者最嚴重,相對竟日,言笑不苟,質疑問難,則滾滾萬言不倦。同學諸生,燕閑遊戲,皆以經義、字義及舉業之二三場相角,不敢作浪語放言。餘前後執經共三載如一日,批閱課藝,必細加改削,使學者豁然啓悟,多有進益。
  張祗園先生,諱儒風,字魯培,邑庠生。故少宗伯賓山先生諱電之曾孫,即餘之外翁也。餘年十六,既為館甥,遂從先生受業,指示行文步驟,不得馳騁斥弛。不及兩月,先生以試事往寧,秋闈不售,居停主趙氏傢亦多故,遂輟業。
  九月後,復從瞿師於傢塾,省課文,瞿師謂進於舊。
  李雪生先生,諱浣,真定府元氏縣人。順治己未進士。十三年丙申夏,初分婁縣,先生來令婁邑。十四年丁酉二月,季試,餘館郡城,因就試,取餘第五名。
  評餘文曰:不衫不履,翩然而來,自有英雄之氣,見於眉宇,少年中之飛將也。
  四月,文宗行試,餘因就婁籍,面校餘文,極蒙奬嘆,有數奇晚遇之恨,拔置第二名。五月,府試,錄送文宗。六月朔,道試發案,先生指餘名,輒詢左右取否,及聞報大喜,送學後,餘進謁謝拜,先生固辭,惟以道義功名勉勵。是歲鄉試,先生以麟經,例當入闈分校,竟以催科政拙,被論回籍。其後因南闈關節緻譴,方、錢兩主考伏法,十五房同考官俱棄市,使先生入闈,則衡鑒公平,必無疑似,然當功令森嚴之始,焉保玉石不焚,蓋亦危矣,始知先生之去任,正天之所以報循良也。
  張西山先生,諱能麟,字玉甲,陝西洋縣籍,順天大興人。順治丁亥進士。
  乙未,江南初改監司督學,先生來督下江學政。十四年丁酉,科試,取餘第五名入泮,亦一時之知遇也。越明年,先生移升,分守西蜀,歸裏數年,近復參政山東。康熙十七年戊午,薦舉博學鴻儒,不中,傢於京。戊辰,昌兒都門相遇,猶殷殷道故,欲延昌兒於傢塾,因遠辭也。
  馮竹庵先生,諱,字玉宣,吳郡人。順治十四年丁酉,先生以明經高等,司教婁學。餘初入泮會課,拔餘第一,特諭學役免餘贄儀。餘惟以詩扇自呈,而先生欣然笑納。後逢朔、望,或操藝文進謁,先生必殷殷勉勵,時出傢釀山蔬,留連晨夕。己亥,欲延余家塾,緣餘先有別訂,先生旋亦歸裏,是以不果,然而情意契合,亦學師中所僅見者。
  鄒未庵先生,諱宏,字能宏。順治甲子江西鄉舉第二。戊戌成進士。吉安府廬陵人也。康熙癸未鼕,來令上海。乙巳夏,季試,取餘一等第三名,間一晉謁,情意甚殷。後以催徵詿誤,被論解任,候代之日,特命昌兒輩以製義就正,每遇一題,闡發議論,千言不倦,必出新機,去陳言,洞中題之肯綮,談及時事,則義形於色,嘗以出處大義相勉勵,愧未能副其望耳。
  ◎及門在三如一,古訓昭昭,麯藝且然,況吾道耶?本朝自順治以來,極嚴師門之禁。凡座師、房師及薦舉之師,一概禁稱,而獨於受業,悉如古禮,所謂天不變則道不變,師門授受之誼,終不可變也。餘自甫離函丈,謬作塾師,雖期糊口四方,亦為教學相長,不意三十餘年來,而及門忽已濟濟,其間領悟不同,率教亦異,將來升沉顯晦,必非一致,此尤閱世所最親切者。故一一識之,庶期有出於藍者乎!
  顧鐘偉,字表人,少餘二歲。餘年十九,自邑城東遷,其兄伯毓與餘同裏,延余家塾,遂執經焉,後以病沒,不剋卒業。
  顧箴,字虞言,伯毓長子,鐘偉侄也。少餘七歲。偕仲元籌字運臣,季弟箕字洪敘與鐘偉俱受經於餘。質頗慧,用筆亦清警。順治壬辰歲,餘曾延之傢塾,命培兒受業。後以役訟毀傢,旋以疾卒。今兩弟尚存,其季即餘之表侄倩也。
  顧廷鎮,字公寧,於順治乙醜,負笈從餘,時年十四。是鼕,丁外艱,廢業,不數載而卒。
  周京,字文依,於順治九年壬辰,乃翁參兩延余家塾,時年十四,雖已遍誦五經而尚未行文。是秋,初試筆,作製義,多穎句。至十三年丙申,年十八,試補博士弟子。時負笈來從者,邑有喬嵩字峻中,憲副玄洲之曾孫,而訁刃齋之從孫也。郡有顧□□公淳子,今廢學。
  周新,字文受,京之弟也。當京受業時,新甫六齡。是年初出就傅,從王元賓學。至康熙改元,復自筍裏延余家塾,始習八股,繼改論策,出筆抗爽,多穎
  異。丙午,丁內艱,服闋,復習八股。乙卯鼕,試入邑癢。丁巳歲,試補增廣生。
  辛酉,科試補廩。
  吳謙六,名見竜,明經生壽平長子。康熙癸卯,壽平將教授於旗下,命見竜偕其弟泓來從學於周氏,凡四載。丁未歲,延余家塾。戊申、己酉,復負笈從餘於郡城。是年,丁外艱,服闋,於癸醜鼕,試入邑庠,旋復承重守製,亦於丁巳歲試,補增廣生。
  張樨森,字蒼林。弟樨棼,字宮名。明太常訁刃庵先生之從孫,太學若木之子也。若木於餘外翁祗園先生為雁行,故森棼以從子先受業於外翁,後於順治己醜延余家塾,凡三載,以訟毀傢避仇奔走,幾至廢學。迨事定歸裏,復事舊業。
  康熙十二年癸醜,始得同入太學。己亥年來負笈者,有邵大紱,字方來,若木之表弟也。
  張,字采臣。弟□,字壽承。郡庠生,泓一之子。康熙庚戌,延余家塾,先受業,以病輟,至次年執贄,凡四載,至丁巳,以新例入太學,應試南省。
  周稚雯,字雲倬,括蒼太守釜山先生孫,太學十經長子也。康熙甲寅,延余家塾,聞雲貴之變,徙居南橋受業焉。至十八年己未,援例入太學。
  張世林,字青苑。弟泰,字二岑。明太常訁刃庵先生之孫司理蓉左之手也。
  康熙乙卯,延余家塾,遂執經焉。是鼕,世林入郡庠。丁巳以歲試,補增廣生。
  戊午,泰試學使者,不售,歸即援例入太學。
  張魏封,字瀎遠,世林、泰之胞弟也。乙卯以後,尚執經於瀋藏。於康熙己未,始問經於餘,時年十七。是秋,學使者劉木齋果試入邑庠。康熙丙寅,同從兄士麟援例入太學。
  張士麟,字楚泓,亦太常訁刃庵先生之孫,太學武徵之第三子也。康熙庚申,餘尚館於蓉左氏,士麟初執贄來,從餘於伯氏之傢塾,後入太學。
  張敬炎,字青扶,士麟之同母弟,武徵之季子也。康熙辛酉四月,同侄標從予於伯氏之傢塾。康熙二十八年己巳,入太學。
  張標,字赤霞,武徵次子秋佩之長子,太常之曾孫也。康熙辛酉四月,同敬炎執贄,從餘於蓉左氏之傢塾。次年,壬戌歲,入華亭學。
  張玉嬰,蓉左第五子也。康熙癸亥,同其弟玉立受經於餘。
  ◎釋道釋道之教,其來已久,或則奉之,或則斥之,要皆一偏之說,不足據也。原立教之意,本與吾道不甚懸絶,逮其流既遠,百弊叢生,不特為妖為妄者,不可勝計,甚至力背其師說,即為彼教中所不容不誅者,比比而是,固未可以盡信矣。
  然其間,間生一二名賢,修德砥行,大振宗風,為世所瞻仰。釋如天童之密雲和尚,道如穹窿之施諒生法師,其誠實足以感天地,動鬼神,是又安可概斥哉!天童先吾生而為幼所習聞,穹窿同吾生而為長所習見,惜餘株守寒氈,不剋躬承塵教,故雖有神靈顯異,不敢以耳食管窺,妄為載筆,要亦一時釋道領袖矣。天童支分派衍,尚足到處稱尊,上則至尊降禮,次亦傾動王公,然多淨土息緣,不輕飛錫,人或得接一面,如見當年佛祖。是以三十年前,善知識最少,最足動人,杖笠所至,頂禮者摩肩接踵,施金設供,惟恐弗及。今則千室之邑,數傢之村,號稱付法者,在在有之,甚至幹謁請托,望門投刺,冀得機緣,一遇稍濟香積之窮,遂致人輕托鉢,傢吝布金,即使佛祖再見於今日,流俗終視為水雲之行者,盛極而衰,其勢然也。如設齋建醮,或因祈福,或因懺悔,原其初惟欲仗法寶之力,通主人之誠耳。餘幼所見齋醮壇場,不無莊嚴色相,至於誦經宣號,雖疾徐抑揚,似有聲律,然而鼓吹法麯,更唱迭和,獨多率真。今道場裝飾靡麗,固不可言。至贊誦宣揚,引商刻羽,合樂笙歌,竟同優戲,不惟失設齋建醮之意,反開褻越瀆祀之風,是亦釋道之一變也。謹據見聞所及,確而可信者,略紀於後,至所見異詞,傳聞異說者,或俟他年稽疑訂誤,以次編入雲。
  太平庵陳和尚者,上海周浦西北鄉人也。庵僅可容膝。和尚自中年焚修於此,徒跣乞食,輒分饑者,有憐其寒而衣之,道遇凍人,即解以施,或隆鼕不衣,或夏月不帳,息心禮佛,苦行潛修者若幹年,人皆未之奇也。忽於順治七年庚寅,若有所憑,言輒有驗,病者求治,始與爐灰令調服之,治疾立效。既而求者衆,爐灰不足,則即座間撮土,與之治疾亦愈。旬日間,座右遂成巨井,因即井泉取
  以應來者,服之亦驗,遠近焚香,計步而拜,不遠百裏者,晝夜絡繹而至。始自近境,迄於鄰郡,一歲之中,香火燭天,數百裏內,舟車不絶。撫院土公聞之,慮生他變,檄縣遷諸邑城,歸者亦復如是,送之崇明海外,翕然嚮風,乃遷之蘇城之北寺,蘇人舉國信從益甚,凡閱三載而示寂於蘇。餘嘗往庵中叩之,觀其貌似六十許人,□橫而眼微碧,與之談皆日用尋常語,絶無說玄說妙神幻怪誕之語,問其土灰能愈疾之故,則答曰:“土灰焉能治疾?但人信其能治疾,故即與之耳。
  若果有奇驗,吾先治自身疥瘡矣。”夫不作神異怪語,所以為真,大概苦行既至,自見靈異,彼不自知也。
  鬆城馬耆寺僧奕耆者,原籍山東人也。昔因從軍來鬆,後去伍而披緇入寺。因見寺字殘毀,有志鼎新,常肩鍍金大木杵,懸以小鐘,露頂徒跣,募於鬆城,予時道遇之,不暇問其何許僧也。但以馬耆古剎,坍毀已甚,謀復舊觀,工費浩繁,恐告成無日耳。康熙九年辛亥,歲旱。自夏迄秋,望雨不得,民心惶惶,有立槁之勢矣。耆於七月初一發願祈雨,匍匐拜跪於赤日中,長呼佛號,遍走郡城內外,自誓七日不雨,當以身殉,人亦莫之信也。至初八日,拜出西郊外,登跨塘橋,值潮水奔流之會,躍入水中,衆皆救之,業已端坐而逝,迨舁至岸,猶合掌不釋,一時驚動闔郡,郡伯親往臨視,嗟嘆久之,庶僚捐俸作龕,為之禮佛而葬之,迎其主供於本寺,閱十日而大雨霑足,四郊俱遍。是歲有秋,未必非茲僧一誠所格也。
  趙道人海擯,一團村人也。素以耕漁為業,未嘗學,莫知其名字,然性狷介,不苟取,敦孝友,重然諾,流俗人往往反非笑之,以為不近人情者。年逾三十,會遭鼎革之後,與同裏人爭梁通道,以非道人意,不肯相助為理,裏人銜之。一日道人來經此橋,遂有呵止之者,道人不與之辯,解衣涉水而渡,歸即剃發如頭陀,就住居之旁,編草為棚,如合掌狀,棄妻子獨入居之,坐寤寢食於其中,足不窺戶外,兄弟、妻子、鄰里、親戚來問其故,終不言,勸之出,終不答。其初薪水取給傢人,數日後知傢貧不能繼,拒之,自瞻而已。從棚中代鄰傢紡績,計工而取錢,易米????以自給,或有憐而故浮其值者,拒不受,寧終日不舉炊,若無故而進食者率不食,三十年如一日,不知其何意也。康熙之初,遠近聞而造謁者,與之談亦不應,但以箸畫水為字而答之。趙本不知書,至是初識文字,言或奇驗,然亦不言之時為多。十六年丁巳,當事以一團為????竈所集,商賈輻輳,慮海寇充斥,題請分防,駐防副將軍周某徒步訪之,終不言,饋之銀米,則移置棚外,竟不受,周嘆賞而去。餘亦偕親友往探之,其容貌服飾,樸而野,質而無文,棚中卑陋,僅可容二人。然聞之土人云:夏不熱,鼕不寒,不蘭膏而無穢氣,亦甚異也。與之談,初亦以箸畫水而答,後聞出語言,衆以為曠見,然言亦無甚奇,不知果驗與否?要其介然不拔之操有足多爾。時年七十,妻及子俱沒,其侄與幼孫尚存,朝夕為之汲水一甕。
  道士彭微之者,蘇之昆山人也。精術數,常往來鬆郡,叩之屢有奇驗。康熙四、五年間,郡西王姓者延之設醮。王有密友姚南野在座,欲歸東郊,時酷暑,王留之不得。微之顧謂姚曰:“君果欲去,吾當遣涼雲相送。”因舉筆書一符於姚手。及姚歸,行數裏,四顧皎日,獨有陰雲時覆其頂,若張蓋然,迨抵傢而云始散,衆鹹異之。至十年辛亥春,將播種而溝澮已竭。五、六月間,雖有微雨,止堪潤葉。延至七月而苗槁矣。司民社者,莫不遍走,群望為民請命,卒不可得。
  太守耿公繼訓聞彭名,邀之祈雨,請以方外禮見,許之。及彭至,問以祈雨之方。
  答曰:“雨以雲行,雲從風起,暑風率從西南來,火氣日旺則水氣日消,安所得雨乎?今當閉南城之門三日,我能令風從東北來,一以壯水勢,且以漲潮汐。蓋因祈雨之法,例有三限,恐已槁之苗,不能坐待六日,故必使通潮之地,先以潮
  救之,而後繼之以雨,庶為萬全耳!”太守從之。自七月十四日結壇,果反風自艮方來,而潮汐驟長有加,平日溝澮支流,無不浸灌焉。十五日,衆謝之。彭曰:“風則正矣,雲尚未也,然欲掩太陽,先掩太陰,蓋月為水母,水得雲而雨可降矣。”自是每晚必陰雲蔽月,有詢其降雨之期,彭屈指曰,尚須二日。至十七日,彭嚮郡守而下稱賀曰:“明日大雨至矣。”是早,晴明如故,衆未之信。次早復晴,佐郡有疑其妄道者。人詢之曰:“道士尚登壇乎?”彭曰:“不必矣。辰時
  雲起,午刻雷作,未、申、酉大雨,四郊霑足。”衆尚未信,至辰而果雲,至午而果雷,至申及酉而大雨盈尺,盡如彭言。溝澮之涸者皆盈,禾苗之槁者復生,闔郡歡呼,驚傳神異。至十七年夏,亢旱彌甚,時郡守魯謙庵超,浙之山陰人也,偕僚屬集僧道,建壇於西郊之泰嶽神廟,虔齋禱雨至逾月而不得,縉紳有憶微之故事者,白郡守以禮徵之,至如前法,刻期而應,不失時刻。是歲也,旱而不甚差勝於鄰郡者,微之法力居多。或曰微之非能緻雨,特以數學之精,能推知此日必雨,故神其說耳。嗟乎!使數學果能如是,亦異人矣!故吾特表而出之。
  九峰旅庵和尚者,浙之秀水人。姓孫氏,初生白光滿室,襁褓中有高僧見之,摩其頂曰:“他日當為人天師。”年二十一,辭傢就本郡敬畏庵,從日明輪法師發。二十三,遍叩諸方,曾於玉林大覺禪師備記室(玉林,法名秀,天隱法嗣)。
  兩稔。渡錢塘,參宏覺老人於越之大能仁寺(宏覺禪師,即木陳,法名,密雲法嗣)。二十九,以悟徹得法。順治十六年己亥,世祖章皇帝遣使宣宏覺老人入都問道,師同徵入,天子嘉之,降禮如法門故事,命駐錫椒園中,延訪日至。宮內大臣賫帑金,設伊蒲精供,特敕旅公開法堂於京師之善果寺,駕時臨幸,賜賚有加。自諸王大臣而下莫不北面同參。至灑宸翰以賜,有“天上無雙月,人間衹一僧”句,以旅公法名本月也,方外之契,可稱一時極盛。迨世祖上賓,宏覺老人及旅公深鼎湖之痛,先後請歸故山,今上慰留,半載後得請,歲在戊申。鬆之縉紳先生犭旬輿情所慕,爭通尺素,從九峰禪寺溯本長老之請以請於師,而師乃惠然莅止。縉紳中周釜山先生護持尤力。餘與釜山父子俱雅慕旅公,未獲參叩。
  癸醜暮春,旅公來訪右先生於筍裏,餘得追陪杖履,一見如舊識,揮麈而談,移時不倦,遂作詩文倡酬而別。甲寅之鼕,復偕鷹垂兄弟訪師山中,作信宿談。
  九峰禪寺,地當山後,舊故面南,溯本承其先師之志嚮欲改創面北,而力未能辦。
  順治七年庚寅鼕,忽有一工來山,自言能任其事,詢其所費,惟須數十人力,足令自轉,衆鹹異之。刻期聚觀,觀者即為助力,工取木幹及巨ㄌ數根,遍縛壁上,衆屬幹上,齊聲起肩,殿隨而轉,一壁不移,寸瓦不動,並殿中塑像供座皆用此法,轉而北嚮,宛若天然,其人不索酬而去,一時驚傳以為神。溯本住錫幾二十年,而退居於橫雲山之麓,迎旅公升座,宏開方丈,大振宗風,則知天將令國師建此道場,故先有異人來轉此殿,法會因緣,良非偶然也。餘在甲寅之春,即聞其事,以為太異,猶未敢輕信。迨鼕十月到山,親在殿中與大衆談之,略悉。丙辰春,復同蓉左叔翁及碧涵兄弟訪師山中,適會溯本邀過橫雲靜室談轉殿事更詳。
  至鼕而旅公示寂,今法嗣中勖元迪繼之。玉林,天隱法嗣。宏覺,密雲法嗣。天隱與密雲,皆幻有法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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