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社会的无道,不仅是遗传的,更是循环的,因无法进言,且进言无用,故而形成恶性循环。
初生牛犊不怕虎,急于入世的颜回又辩驳说:"那我内心秉正诚直,外表俯首曲就,进言时拿古人去感化卫君,他应该就不会刁难我了吧?"颜回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出发点也是好的,然而他所谓的进言方法跟孔子说的一样,是治标而不治本的。于是,面对不知所措的颜回,孔子说要治本就只有"心斋":"关键你要摒除杂念,专一心思,即使身处追名逐利的环境中却能不为名利地位所动,或许,卫君就能采纳你的提议,让你阐明观点。要是他不能采纳你的提议,你就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再去寻找仕途的门径。不向世人提示共同索求的目标对象,只是集中思想全无杂念,把自己寄托于无可奈何的境域,这样就差不多符合'心斋'的要求了。"
对于一个非要入世的人,孔子是阻挡不了的,只能提点建议。对颜回之举,庄子也很犹豫,没有直接抹杀颜回的积极性。颜回入世了吗?入了。那颜回进见卫君成功了吗?不得而知。庄子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开放性的结局,这是庄子在本文的第一个犹疑。
与颜回入世不同的另一拨人早就跨入圈子里了,例如叶公子高和颜阖,使者、太傅的身份说明他们已置身政治权力和秩序当中了,我姑且称这种角色为"处世中的人"。
如果说入世是对世界存在幻想的话,那么处世者的难以抉择说的则是这世界不存在幻想。看上去很美,一进去才知道处处雷池,阵阵危机。
伴君如伴虎,饲养老虎的人不敢拿活物喂虎,怕的就是激起它的本性,更不敢拿整个动物去喂它,怕诱发它的凶残怒气。爱马人用精美的竹筐去装马粪,用珍贵的蛤壳去接马尿。刚巧这时一只牛虻落在马身上,爱马人出于爱惜随手拍击,没想到马儿却因此受惊而咬断勒口,挣断辔头,弄坏胸络。我们听到庄子大声疾呼:"处世的人要谨慎呐!一不留神,轻则失马,重则羊入虎口。"
处于政治权力和秩序中的人是卑微而软弱的。螳臂挡车的故事正是出自于此。处世的人力气是微薄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处世的人地位也是尴尬的,就跟在两国的国君之间传话的使者一样。两国国君如果开心的话,那么一方必定给另一方过多的赞美;两国国君如果愤怒的话,那么一方给另一方的憎恨也多带了几分。就算传话者如实转述,不添加自己的感情色彩,但对于使者那些本来就包含了过分赞美或过分憎恨的话,对方的国君都会怀疑使者是否在其中添油加醋。因为大凡过度的话语听起来都像虚构的,虚构的言辞最容易让人产生怀疑。一旦国君产生怀疑,无论他是开心还是愤怒,使者都要遭殃。
处世的人就跟使者一样,稍不留神,头就掉了。然而,他们能逃离吗?不能。"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其实说的就是这么个无奈而又无法逃脱的关系。一旦入世,后悔就来不及了,一层层关系就跟血缘一样永远摆脱不了,安能抽身?除非自身毁灭。
庄子再一次把情感寄托于树。在庄子眼中,树与人相比是大智若愚的、安静的。人是矮小的,树是高大的。人与树相比,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这是至关重要的差别。
有个叫石的木匠去齐国,当他来到曲辕这个地方,看到了一棵被世人当作神社的栎树。这棵栎树树冠大到可以遮蔽数千头牛,用绳子绕着量一量树干足有十丈粗,树梢高临山巅,树干在离地面八十尺处方才分枝,用它可造十余艘船。观赏栎树的人群像赶集似地涌来,而这位匠人石连瞧也不瞧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他的徒弟站在树旁看得清清楚楚,跑着赶上了匠人石,说:"自我拿起刀斧跟随师傅,从不曾见过这样壮美的树木,可是师傅却不肯看一眼,不住脚地往前走,为什么呢?"匠人石回答说:"算了,不要再说它了!这是一棵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用它做成船一定会沉没,用它做成棺椁一定会很快朽烂,用它做成器皿一定会很快毁坏,用它做成屋门一定会流脂而不合缝,用它做成屋柱一定会被虫蛀蚀。这是一棵不能取材的树,实在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它才能如此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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