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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外套(4)
蘇暢 Su Chang
“嚮您問好,先生。”彼得羅維奇說道,斜瞟了一眼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那雙手,想要看看送來的是什麽活計。
“我求你來了,彼得羅維奇,那個……”
要知道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說起話來,總是夾雜着不少前置詞、副詞、甚至不少毫無意義的語氣詞。倘若是一件棘手的事兒呢,那麽他竟會有一句話也說不全的習慣,因此經常是開口說什麽:“這事兒,說實在的,很那個……”隨後便沒有下文了,而他也忘了要說什麽了,還以為事情說妥了呢。
“什麽事呀?”彼得羅維奇說,同時,用那衹獨眼仔細打量他身上的製服,從領口到袖子、背脊、後襟和扣眼一一看過,——全都十分眼熟,因為這是他親手縫製的。裁縫都有這樣的習慣,見面的頭一件事便是仔細看看你穿的衣服。
“我是為那個……彼得羅維奇……是外套,呢子……你瞧,別的地方都還挺結實的,就是落上了點灰,看上去好像是舊了,其實還是新的,衹是有個地方有點那個……在背上,還有這個肩膀上磨破了點兒,就是這個肩膀上有點兒——你瞧,就這點兒活。倒不怎麽費事……”
彼得羅維奇拿過罩衫,先放在桌上攤開來,打量了許久,搖搖頭,伸手到窗臺上去取一隻圓形的鼻煙壺,那上面印着一位不知姓名的將軍的畫像,因為頭臉被手指捅破了,後來就幹脆貼上了一塊四方形的破紙片兒。彼得羅維奇聞了聞鼻煙,雙手把罩衫抻開,對着亮光細看一番,又搖搖頭。隨後,他把襯裏翻了過來,又搖搖頭,再次打開貼有將軍像和紙片兒的鼻煙壺蓋,捏了一撮煙絲塞到鼻子裏,關上蓋子,把鼻煙壺藏好,最後說道:“不行了,沒法子補了:這衣服太糟了!”
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一聽這話,心裏不禁格登了一下。
“怎麽沒法補呢,彼得羅維奇?”他幾乎像孩子似的央求說,“衹不過肩膀上磨破了點兒,你這兒有小塊布料……”
“小塊布料倒是可以找一找,也找得到,”彼得羅維奇說,“可是補不上嘛:全都朽了,衹要一用針——底子就破了。”
“破了不要緊,你就馬上打個補丁得了。”
“補丁往哪兒打呀,沒地方下針腳嘛,實在太破了。說得好聽這是呢子,可風一吹就成碎片片了。”
“喂,你就給補一補吧。怎麽會呢,說真的,那個……”
“不行,”彼得羅維奇斷然地說,“簡直沒辦法。這衣服根本不行了。您不如等天寒地凍時把它改做包腳布吧,因為穿襪子不保暖。襪子是德國佬為了多撈錢想出來的玩意兒(彼得羅維奇喜歡一有機會就挖苦一下德國人);看來,您得做一件新外套啦。”
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一聽要做“新”外套,兩眼頓時發黑,屋裏所有的東西在他眼前成了一片混沌。他分明看見的衹是彼得羅維奇的鼻煙壺蓋上那臉上貼着紙片的將軍。
“怎麽,要做新的?”他仍然像是在夢中似的,說道,“我可沒有錢呀。”
“可不,得做一件新的了,”彼得羅維奇神志安然地說,一點也不表示同情。
“那麽,做一件新的,它那個……”
“您是說要多少錢?”
“是的。”
“那得花150多盧布,”彼得羅維奇說道,同時意味深長地撇撇嘴唇。他非常喜歡裝腔作勢,喜歡突然來那麽一招令人尷尬,然後斜睨着對方受窘的那副樣子。
“150多盧布做一件外套!”可憐的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不禁喊出聲來,也許是生平頭一遭這麽大喊,因為他嚮來說話都是小聲小氣的。
“可不,”彼得羅維奇說,“那還得看是做什麽樣的外套。要是安上一個貂皮領子,又給風帽襯個綢裏子的話,那就非200盧布不可。”
“彼得羅維奇,求求你,”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懇求說,不再聽彼得羅維奇說的話,也不理會他的裝腔作勢的表情,“想法子給補一補吧,衹要還能對付着穿就行。”
“那不行,花了工夫還不說,又白糟蹋錢,”彼得羅維奇說,阿卡基?阿卡基耶維奇聽了這番話,衹好走了出來,心情十分沮喪。而彼得羅維奇呢,在他走了之後,還站了好一會兒,意味深長地撇着嘴,沒有動手幹活,因為他挺得意的:既保持了自己的體面,又沒有作踐裁縫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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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中國華僑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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