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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思考 》 行走在宋代的城市 》
第1節 奇術異能
伊永文 Yi Yongwen
在熙熙攘攘的東京大相國寺,萬姓交易,各式各樣,其中有一項“貨術”買賣頗為吸引人——
紹聖二年(1095)五月九日,一道士賣《諸禁方》,一方緘題為《賣賭錢不輸方》,一好賭少年用千金買下,歸傢一看,寫着:但止乞頭。此為見好就收之意,當然是賭錢不會輸的方子了。蘇東坡評論說:這道士真會賣術啊,戲語就可得千金,還不是欺騙少年。
據此我們可以判斷,東京的市民是十分迷信“奇術”的,這是宋代城市的一種通病,一種流行色,各個階層,高、中、下層的大多數市民,都嚮往奇術的神話境界。也就是說,道士的“貨術”得以成功,是東京市民趨崇“奇術”的反映,如果沒有整個市民社會對“奇術”追求欣賞的氛圍,這位道士絶不會做這樣的買賣,也不會獲得任何成功。
以此類推,市民對娛樂性的奇術更是狂熱地追求了。筆者認為:雜技之所以至宋代進入到一個出新出奇的階段,是與壯大起來的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市民階層的欣賞趣味有關。這一時期的雜技,正如孟元老所說:“伎巧則驚人耳目”——
以踏索而言,它又名“走索”、“高”,即在兩高桿之間懸一繩子,伎藝人在上面做各種動作。這在宋代以前就有,可是到了宋代,則演變得更加驚險。如劉筠《大酺賦》所說:
望仙盤于云際,視高於坦途。俊軼鷹隼,巧過猿狙。炫多能於懸絶,校微命於錙銖。左回右轉,即亟衹且。嘈沸,鼓噪。實倒投而將墜,旋斂態而自如。亦有僮赤子,提攜叫呼。脫去褓褓,負集危軀。效山夔之躑躅,恃一足而有餘……
晏元獻罷相守潁州時,一日,有伎藝人作踏索表演:擲索嚮空中,索直立,伎藝人遂緣索而上,快若風雨……
這是結合幻術而設計的一種走索,給人以新鮮之感。
又有上官融,在東京的大道上見到一弄盞者,其盞百衹,置於左右手,更互擲之,常一半盞在空中,遞相拽擊,節皆中節……上官融感嘆宋簡子弄七劍,迭而躍之,五劍常在空,擲盞者像他,但又超過了他……
弄盞,在大的係統下屬於“雜手藝”。雜手藝範圍有踢瓶、弄碗、踢磬、弄花鼓捶、踢墨筆、弄球子、拶築球、弄鬥、打硬、教蟲蟻及魚、弄熊、燒煙火、放爆仗、火戲兒、水戲兒、聖花、撮藥、藏壓、藥發傀儡、壁上睡,小則劇術射穿、弩子打彈、攢壺瓶(即古之投壺)、手影戲、弄頭錢、變綫兒、寫沙書、改字。
吳自牧對此又作了補充:踢缸、踢鐘、虛空挂香爐、弄花球兒、藏人、藏劍、吃針、射弩端、親背、綿包兒、撮米酒、撮放生等,並說:“雜手藝即使藝也。”綜上所述,雜手藝範圍是非常寬泛的。
宋話本《楊溫攔路虎傳》中有這樣的說法:“明日是嶽帝生辰,你每是東京人,何不去做些雜手藝?”看來東京市民不僅是喜好雜手藝,而且很多市民都會玩兩下子,這是雜手藝普及的徵兆。
弄盞是雜手藝中的一種,屬於那種憑藉手法疾快變換,以達奇效的伎藝。它需要長時間的艱苦的訓練,才能做到手法迅捷。在宋代城市中,類似弄盞這樣的伎藝是不少的,如弄碗、弄花鼓捶、弄球子、弄鬥等等。伎藝人中間的“快手劉”、“快手張”、“渾身手”,就是這方面的手法傑出者。他們的表演,對傳統的手法,是有很大突破的。如弄百盞於空中,在宋代以前未見過,在宋代以後也未見過。
這種新穎別緻的手法表演,是很受人們的歡迎的。在一次上流社會的宴會上,面對着號稱“藏者”的伎藝表演,玉清昭應宮使丁謂,對翰林學士夏竦說:古來沒有詠藏的詩,內翰可作一首。夏竦即席獻詩:
舞拂桃珠復吐丸,遮藏巧使百千般。
主公端坐無由見,卻被傍人冷眼看。
這首較早的專寫手法魔術的詩,透露出了手法魔術在宋代城市中已很流行,伎巧很高,套路有“百千般”之多。樓鑰也有一首《藏》詩,可與之互證:
盡教逞技盡多般,畢竟甘心受面謾。
解把人間等嬉戲,不妨笑與大傢看。
樓鑰所說極是,“藏”這種手法魔術,來無蹤去無影,設計出人意料,確實給人帶來許許多多的歡樂。如果再翻翻宋代的筆記小說,就會發現這種市民喜歡的伎藝,已很生活化了——
洪中孚尚書處,經常有一位道士來訪遊,告別之時,道人願嚮他表演一術。時當年底,洪指園中枯李說:可使開花結子嗎?道人說:能。道士即用青幕覆其上,還告訴洪尚書請客人來置酒觀賞。
道士摸出一粒藥,納入李根,然後蓋上。一會兒揭開,李已開花,又覆其幕如初,及再揭,李子已結實。蓋三遍幕,令遍行酒,遂去幕,則一樹全熟,青黃交枝,滿座摘食,香味勝於常種……
又有一魯晉卿,投奔在宿遷縣崔鎮當官的朱彪,每逢朱傢來人,魯晉卿輒表演小戲劇逗人玩笑,對別的沒什麽所求。一次朱彪和族友在後圃飲酒,魯晉卿來了,朱彪對他說:你能學着古人化鮮鯉作膾給大傢嘗嘗嗎?魯晉卿笑着說:這個容易,衹要得到一片魚鱗就可以了。朱彪命僕人取數片魚鱗給魯晉卿,魯又要一貯滿水的瓦甕,投鱗其中,蓋上青巾,時時揭視,良久舉巾,數鱗騰出,一座大驚。廚師用此魚作膾,其鮮腴超過了市場上所賣的魚……
這兩則出自《夷堅志》的故事,可稱是小手法魔術典範。這種依靠道具機關的靈巧和以假亂真的表演,達到絶妙變化的魔術,在皇宮內也經常上演。如在宋理宗過生日時,姚潤所表演的“壽果放生”,就是從壽桃之類的果子中變出飛鳥來,展翅升空……這就平添了一派佛傢慈悲為懷的意味,突破了一般的祝壽模式,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宋代城市裏,能表演這種稱之為“撮弄雜藝”的伎藝傢是很多的,僅臨安一地這種藝術高手就有:
包喜陸壽金時好趙安
宋德徐彥瀋興陸勝
包壽範春吳順金勝
林遇仙金寶趙十一郎包顯
趙傢喜渾身手張賽哥王小仙
姚遇仙趙世昌趙念五郎趙世祥
耍大頭施半仙金逢仙小關西
女姑姑施小仙
有這樣多的撮弄雜藝傢,怪不得臨安的市民社團中專有一個集聚這些人的“雲機社”。從這些人的藝名來看,或“遇仙”,或“半仙”,或“小仙”,或“逢仙”,或“渾身手”,或“渾身眼”,可以想見表演撮弄雜藝的精彩程度,甚至在宋代一般城市中,都可以看到這樣的表演情景——
鼎州開元寺多寓客,數客同坐寺門,見一婦人汲水,一善幻術客,戲惱之,即讓她提水不動。誰知這婦人也會幻術,嚮他發出勿相戲的請求,可是此客不答應,汲水的婦人便說:若這樣就比比法!婦人隨擲挑水的小扁擔,化為小蛇。客探懷取塊粉,急畫地,作二十餘圈而立其中,蛇至不能入,婦人含水,蛇比剛纔稍大一些,又懇言:官人莫相戲。這位客人頑固堅
持,婦人無奈,便讓蛇突入,直抵15圈中。婦人再水叱之,蛇遂大如椽,徑躐中圈,將衝嚮那客,婦人提出停止鬥法,客猶不聽,蛇即從那客的腳直纏繞到脖,盤解不開。圍觀者達數百人,同寺者準備去報官,婦人笑着說:傷不着,取蛇投到地上,仍化為一小扁擔……
一男一女,同在旅途,相遇戲作,即是幻術,這反映了手法魔術已深入市民階層之中,好像誰都會似的,而且水平不低,表演物品隨身攜帶,交手相較,就能演出一場驚心動魄的“撮弄”來。
在這種幻術大盛的背景下,許多新節目接踵而來。手彩幻術“仙人栽豆”就産生於宋代城市,像東京的“旋燒泥丸子”等即是這種節目中的佳作,《武林舊事》列舉的王小仙、施半仙、章小仙、袁承局等,就是專門表演此術的高手。
據雜技史傢研究:這類節目是根據道傢無中生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哲理創作的,表演層次豐富,使人百猜不解,百看不厭。驗之於宋代城市所出演的這類泥丸節目,表演者確實均為道士——
宣和四年(1122),南安軍有一道士,獨攜一裝滿泥的竹畚,庭下數百觀者,道士讓他們自取泥如豆納入口內,再加以詢問:欲得作何物?果實還是餚饌,還是飴蜜?不要說時節、土地所應之物,要依自己的意思說。然後道士仰空吸氣,呵入人口中,各隨所需而變,戒令這些人勿嚼勿咽,可再易他物。於是,奇跡發生了,剛纔成為肉的能變成果,成為果的能變成肉……千變萬化,無有窮極,其實衹是一泥丸而已。
紹興年間,臨安有一年八十餘歲的老道士,自稱過去是東京景靈宮道士,這說明他還是繼承北宋“泥丸子”的神韻。他經常鼕日在三省門外空地聚衆表演:用濕紙裹黃泥,嚮着太陽曬幹,成為堅瓦。這大約是“開場白”,為正式的泥丸演出作好鋪墊。老道對圍觀者說:小術呈獻諸君子為戲,卻覓幾文錢買酒。
接着隨地畫“金”、“木”、“水”、“火”、“土”五個字,各一泥丸,包上濕紙,放在堅瓦上,藉着日色曬,並告觀者
勿遮陽光。少頃去紙,東方的色青如靛,南方的赤如丹,西方的白如珠,北方的黑如墨,中央如黃蠟似的。往來觀者,成百上千,無不相顧嘆異,紛紛嚮老道扔下了錢……
這是一次表演“泥丸”幻術全過程的展現,它使我們真切瞭解到,宋代城市中的泥丸表演是有深度的,設計程序是異常巧妙的,而且樣式多種。正是這多種樣式,成就了宋代幻術的豐富體係。倘若聯繫另一種“七聖法”幻術,更可增加這種認識。
“七聖法”屬於驚險幻術一類,在北宋時就廣泛流行。表演時是七個披發紋身之士,執真刀,互相格鬥擊刺,剖心破面,十分嚇人,“切人頭下,少間依元接上”。表演最為有名者為杜七聖。羅貫中則詳盡地在《平妖傳》中追敘了他表演的過程——
看那小廝脫剝了上截衣服,玉碾也似白肉。那夥人喝聲采道:“好個孩兒!”杜七聖道:“我在東京上上下下,有幾個一年也有曾見的,也有不曾見的。我這傢法術,是祖師留下,焰火燉油,熱鍋煅碗,喚做續頭法。把我孩兒臥在凳上,用刀割下頭來,把這布袱來蓋了,依先接上這孩兒的頭。衆位看官在此,先交我賣了這一伯道符,然後施呈自傢法術。我這符衹要賣五個銅錢一道!”打起鑼兒來,那看的人時刻間挨擠不開,約有二三百人。話分兩頭,卻說杜七聖念了咒,拿起刀來剁那孩兒的頭落了,看的人越多了。杜七聖放下刀,把臥單來蓋了,提起符來去那孩兒身上盤幾遭,念了咒,杜七聖道:“看官!休怪我久占獨角案,此舟過去想無舟。逞了這傢法,賣這一伯道符!”雙手揭起被單來看時,衹見孩兒的頭接不上。衆人發聲喊道:“每常揭起單,那孩兒便跳起來,今日接不上,决撒了!”
這種幻術需要很高的變化藏運技巧,使觀者不能見其機,衹感到震驚。它和手法魔術不同的是帶有很濃的血腥味,是迎合市民口味設計的,是近代大套“肢解活人”幻術表演之先聲。
由於科學技術的發展,魔術傢還遵循新的科學技術研究原理,創造了許多高科技的幻術節目。陳元靚《事林廣記》中就有這樣的記載——
指南魚:用一個像姆指那麽大的木刻魚子,在腹中開一竅,陷好一塊磁石,用臘填滿,用針的一半,從魚子口中鈎入,放沒水中,它就會自然指南了。
指南龜:用一個木刻龜子,像前法那樣製造。但在尾邊敲針紮入,用小板子上安上竹釘子,像箸尾那麽大,龜腹下微陷一洞,安釘子,上撥轉常指南,釘要釘在尾後。
葫蘆相打:取一樣長三個葫蘆,口開闊些,用木末沾膠水,調填葫蘆內,令及一半,放幹,一個用膠水調針沙嚮內,一個用膠水調磁石末嚮內,一個用水銀盞嚮內,先放鐵末並磁石者,兩個相近,其葫蘆自然相交,將盛水銀的一個放中心,兩個自然不相交,收起來又到一塊。
大科學家瀋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述了指南針的四種裝置方法,那麽是否可以說,指南魚、指南龜也是指南針的一種裝置方法?而“葫蘆相打”則體現了瀋括的關於磁石性質的不同這一科學的推斷。
以上三種幻術,放置在宋代科學技術大背景下考察,就會發現這是極好的科學技術原理的藝術展現,用今天的話來說,這是成功的藝術的“科普工作”。它使觀者在新奇之中接受到了指南針、磁石科學知識的熏陶。
可貴之處就在於,宋代的魔術傢們,將新的科學技術研究成果與魔術結合,對中國魔術的發展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這類利用特製的機關道具顯示新的科學技術成果的魔術,書寫了中國古代娛樂生活新的一頁。
為了使幻術的娛樂性更強,伎藝傢們還將新的科學技術研究成果——火藥轉化為新的伎藝節目,那就是煙火,其最為常見的樣式有起輪、走綫、流星、水爆——起輪,為輪車一類。臨安的少年,經常在街市舉行放風箏、輪車的比賽,有極大的風箏,也有小輪車。賭賽輸贏,多用藥綫。衆所周知,藥綫是引爆或串連煙火的部件。少年每天都要用藥綫進行旋轉飛升的賽事,有的一會兒就能輸三二兩藥綫……
走綫,則是把火藥筒橫挂在水平張緊的銅絲上,噴火時,它就會被反力推着,從銅絲的一頭飛快衝到另一頭,隨之冒出彩色光焰,煞是悅目。
流星,則是將火藥裝入添加鐵粉等發色劑的紙筒,筒上口封一層泥,下部留一噴口,用藥綫點燃火藥後,火焰和氣流從噴口噴出,造成反作用推力,使紙筒一飛衝天,光色耀眼,好似流星……
水爆,是水上煙火。南宋和金軍在長江下遊和州附近的采石江面水戰是它的翻版。楊萬裏《海鰍賦後序》這樣寫道:“舟中忽發一霹靂炮,蓋以紙為之,而實之以石灰、硫黃。炮自空而下,落水中。硫黃得水而火作,自水跳出,其聲如雷,紙裂而石灰散為煙霧,眯其人馬之目,人物不相見。”依此而延伸及“水爆”,可知這是一種水火雲煙兼具的娛樂節目。
以上這四種煙火樣式,在臨安已達到了“不可指數”的地步,足見煙火作為一種新的娛樂樣式已滲透到市民的日常生活當中。如臨安的霍山一旁,竟成為年輕後生施放“五色煙火”的專用之地……
宋代霹靂火球
在雜技的演出中也頻繁使用煙火來烘托氣氛。像東京寶津樓諸軍百戲的出演就是這樣的典範:在大起的煙火中,扮鬼神者,口吐狼牙煙火。或就地表演放煙火,或煙火涌出,人面不相見。表演“七聖刀”,或煙火散處,青幕圍繞,列數十個戴假面、着異服的神鬼塑像……
遁人變物,幕間轉換,全仗煙火爆發迷漫,這顯示了煙火施放的專深程度。臨安就有施放煙火的專業藝人陳太保、夏島子。百戲的出演,豪門的慶賀,主要是由像他們這樣的煙火藝人承擔煙火的施放。
在專業的煙火施放過程中,新的煙火節目不斷設計出來。如在市場上出售的有果子、人物等種類的“成架煙火”,其構造是將多種煙火串連在一起分若幹節,置放在高架上點放。它是後來特別流行的“煙火戲”的前身。
宋代煙火器
成架煙火,需要設計火力的久暫,藥綫的遲速,排列組合火藥的遠近,製造復雜,耗費巨大,但視聽效果卻甚佳。南宋宮廷製造的成架煙火最為精巧,外形如一大屏風,上畫鐘馗捕鬼之類市民喜聞樂見的形象,內藏藥綫,一一點燃,連百餘不絶……
還有一種“藥發傀儡”,它是將摺叠的紙製人物,由火藥引綫燃燒,點燃花炮,將他們射嚮空中之後,藉助火藥的爆炸、燃燒力量,使紙製人物,旋轉起來,煞是好看……施放藥發傀儡,在宋代城市中之所以成為一個獨立的行當,是由於施放煙火的專業性較強,沒有專門的技能是駕馭不了的。像東京藥發傀儡卓有成就者,就有李外寧、張臻妙、溫奴哥等。
衆多藥發傀儡藝人聚集在一個城市中,琢磨切磋,互相競爭,勢必使藥發傀儡樣式百出,無比生動。像東京“浴佛節”時的寺廟中,一高二尺多的佛子,在金盤中能周行七步,就足以使觀者愕然。
這無疑是藥發傀儡藝人的精心之作,它使人更加理解
為什麽在多達七十餘種的“大小全棚傀儡”中,藥發傀儡能穩穩地占有一個席位,答案衹有一個:藥發傀儡的娛樂性是其他伎藝節目難以替代的。
更好玩的是,煙火伎藝人利用火藥燃燒時産生的氣體嚮外噴射時的反推力圍繞一個軸心旋轉的原理,製造出了旋轉型煙火玩具“地老鼠”。在南宋理宗初年的上元節,宮中燃放煙火時,“地老鼠”徑竄至恭聖太後座下,使恭聖太後驚惶起來,意頗疑怒……然而從中可以看出,“地老鼠”是十分逼真的,它不僅能噴火,還可以被反力推動着在地面上橫衝直撞地亂跑,使見慣各式慶典煙火的恭聖太後也亂了方寸。不過,“地老鼠”作為煙火的一個特殊品種,影響是很大的,不僅宋以後的歷代都將其保留下來,而且在18世紀就傳到西方。直到現在,我們還將“地老鼠”作為最具娛樂性的煙火玩具而燃放……
除了科學技術含量較高的煙火伎藝外,伎藝人還創造了許多使人意想不到但又具生活性的新鮮節目,如號稱“趙野人”的“倒吃冷淘”。“冷淘”,據專傢研究,是用細面、新面與槐葉水、甘菊水,或其他水和成,和成之後,切成餅狀、條狀、絲狀,投入鍋內,煮熟,再投入寒泉盆汀過之後,撈出潑上醬、醋、????、蒜、瓜、筍等調和,即成夏季去火清熱的最佳素食品。宋人王禹稱《甘菊冷淘》詩是最好佐證:
經年厭粱肉,頗覺道氣渾。
孟壽奉齋成,敕廚唯素飧。
淮南地甚暖,甘菊生籬根。
長芽能土膏,小葉弄晴暾。
采采忽盈肥,洗去朝露痕。
俸面新且細,溲攝如玉墩。
隨九落銀鏤,煮探寒泉盆。
雜此青青色,芳草敵蘭蓀。
一舉無孑遺,空慚越碗存。
這種來自田野之間的野菜,本不多見,經過加工,成為細如發絲的清涼美味,已具吸引力,又由趙野人采取一種倒立姿勢,倒着來吃,這就分外吸引人,所以在馬戲匯集的上元之夜,在東京最熱鬧的地段演出,一個嶄新的娛樂窗口又為廣大市民打開了……
伎藝人還將宋代以前的口技正式納入伎藝演出的行列裏來了。在城市裏,口技主要是學飛禽鳴叫。每逢為皇帝上壽,在此之前都要由口技藝人表演鳥鳴。《東京夢華錄》這樣寫道:
集英殿山樓上,教坊樂人,效百禽鳴,內外肅然,止聞半空和鳴,若鸞鳳翔集。
十分有趣的是,這樣的描寫在南宋時期,又原封不動,一字不差地出現在宰執親王南班百官入內上壽活動的記載中,這說明學飛禽鳴叫已成一保留節目,至少是得到皇傢充分首肯。也許學飛禽鳴叫可以表達百鳥朝鳳之意?
東京就有這樣一個例子:一人稱薛翁的,效學飛禽鳴叫維妙維肖,主動承擔了皇傢園林艮嶽中的百鳥調教。薛翁學着飛禽的鳴叫,召喚飛禽,一直把這些飛禽調教到了一望徽宗儀仗就飛翔群集的地步,這顯然是得益於薛翁模仿飛禽首領鳴叫呼喚的口技之功。
這種口技的産生不是偶然的,而是由於宋代城市已具有了培育口技的豐厚土壤。以臨安為例,在霍山行祠廟東大教場內,市民經常舉行“賭賽叫”比賽,參賽鳥種應有盡有:鵝黃百舌、白鷯子、白金翅、白畫眉、白角全眉、白青頭、蘆花角全、蘆花畫眉、鵝黃相思、紫、綉眼、金肚鈿甕、秦吉了、倒挂兒、留春鶯……
因為有了這樣多的鳥兒和鳥鳴的世界,飛禽口技纔越發顯得生動,使市民更加執着地去追求其中的妙處,以至在南宋出現了能為百鳥語的人,被譽為“百舌人”,可見口技本領非同小可。
在學飛禽鳴叫方面已出現了傑出的代表人物,這是一種娛樂方式獲得社會承認的必備條件。又像鬍福等二人,作為“百禽鳴”的口技藝人,在諸伎藝中單獨出列,意味着口技雖屬小技,但其神奇妙化已不容忽視。為了使鳥鳴口技,發聲更加尖脆多變,市民還製作了用竹、木、牙、骨製作的哨子,放在人的喉嚨吹。這種哨子還可以輔助發音,能作人言。瀋括在《夢溪筆談》中詳細介紹了這種號為“嗓叫子”的發音器具。
宋代口技藝人
這種作為近代人工喉雛型的“嗓叫子”,無疑會使口技表演如虎添翼,所以在反映宋代市民生活的小說《水滸傳》中,出現了“鐵叫子”樂和的形象,顯示出了口技的蓬勃生命力……口技還帶動了相近伎藝的發展,如臨安市民成立的專事“吟叫”的律華社,這就是由口技演化或者說受口技影響的姊妹藝術社團,在他們中間涌現出一大批著名的吟叫藝人:薑阿得、鐘勝、吳百四、潘善壽、蘇阿黑、餘慶等等。他們可謂口技的嫡係。像東京文八娘,就是這類吟叫藝人中間的成就驕人者,她以“叫果子”在東京藝壇上稱雄一時。作為口技的“叫果子”難度相當之大,因為宋代水果生産是很豐富的,僅荔枝,著名者竟達三十多種:如藍傢紅、陳紫、江緑、方紅、遊傢紫、小陳紫、宋公、周傢紅、何傢紅、法石白、緑核、園丁香、虎皮、牛心、玳瑁紅、琉黃、朱柿、蒲桃、蚶殼、竜牙、水荔、蜜荔、丁香、大丁香、雙髻小荔、真珠荔、十八娘荔、將軍荔、釵頭顆、粉紅、中元紅、火山、一品紅、狀元紅等。將如此衆多的水果品名,組織在一起,然後用市民們能聽得清的叫賣聲表述出來,要字正腔圓,使人百聽不厭,而且要整天不間歇地去唱叫,這就需要仰仗深厚的口技功力了。如元雜劇《百花亭》就歸納了這類的水果“唱叫”:
這果是傢園製造、道地收來也。有福建府甜津津香噴噴紅馥馥帶漿兒新剝的圓眼荔枝,也有平江路酸溜溜涼陰陰美甘甘連葉兒整下的黃橙緑桔,也有鬆陽縣軟柔柔白璞璞蜜煎煎帶粉兒壓扁的凝霜柿餅,也有婺州府脆鬆鬆鮮潤潤明晃晃拌糖兒捏就的竜纏棗頭,也有蜜和成糖製就細切的新建薑絲,也有日曬皺風吹幹去殼的高郵菱米,也有黑的黑紅的紅魏郡收來的指頂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販到的得法軟梨條……
據宋元文學研究學者翁敏華研究,這“唱叫”是極奇特的,僅就它所用的句型而言,“襯字襯字堆垛,造成一種像連珠炮似的,一瀉千裏又迂回麯折的語勢”。這樣的“唱叫”必是輔之以優美的音律,其聲其調必是異常動聽的:臨安一官吏傢的小妾,忽感心疼,便常常作市井叫唱果子的歌叫,似乎以此可以療救心疼之病。這從另一個角度表明,這種口技功力已經神奇到了可以治病的程度,這不由使人想起另一種與口技有關的娛樂伎藝——小說。羅燁《醉翁談錄》曾細緻描述了這種小說伎藝人的奇異能力:
說忠臣負屈銜冤,鐵心腸也須下淚。講鬼怪令羽士心寒膽戰,論閨怨遣佳人緑慘紅愁。說人頭廝挺,令羽士快心;言兩陣對圓,使雄夫壯志。談呂相青雲得路,遣才人着意群書;演霜林白日升天,教隱士如初學道。噇發跡話,使寒門發憤;講負心底,令姦漢包羞。講論處不滯搭、不絮煩;敷演處有規模、有收拾……
倘無模仿象聲等口技功夫,是無法完成這樣生動的表演的,由此推之,這種由口技派生出來,或與門技有血緣聯繫的伎藝樣式,還有“說諢話”之類。如東京有以說諢話而聞名的張山人、臨安的蠻張四郎,他們專以俚俗滑稽為業。洪邁曾說張山人,“其詞雖俚,然多穎脫,含譏諷,所至皆畏其口”。這頗有些今日相聲的味道,以宋代城市伎藝標準來說,這也是一種很高的“異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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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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