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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風雨半支蓮 》
第9節:第二章 大房子坍塌(4)
鐘鴻 Zhong Hong
如今父親已經一百零二歲了,他把他自存的一些材料交給了我,其中有個信封,上面寫着“恩人的材料,保存好。”我抽出一看,一張是1927年救他出死牢的吳仲孚的叔叔在全國解放後寫給父親的回信,告知吳及其傢中情況。一張則是母親寫的尋找吳仲孚營救父親的經過。父親並未忘記大革命時期,母親幫他從死牢中救出的恩典,所以他一直惦記着媽媽,也纔會在離別三十餘年後還來看望垂死的媽媽。其實他也很愛我和姐姐,在我被劃成右派後,他專誠來看我,鼓勵我,當我生了小女兒,他寫信祝賀,並抱起小外孫女親吻她的小臉。直到現在我每次去看他時,他都很關心地問及我和女兒的生活。因此我也早理解了父親。
今天我自己重演了兒時親眼看到的父母離異的悲劇,雖然沒有讓我的孩子目睹那難堪的場面,但也會讓他們嘗盡失去完整家庭的苦酒。今夜讓他們好好地睡吧,不要打攪他們甜蜜的夢啊!
我卻失眠了,我怎麽會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革命右派?從我入黨的那天起,我就把黨比作母親,我不過是她懷裏的一隻小綿羊。為什麽要遭到傢破人散的命運?想不通啊!想不通!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漸白孤燈滅。”從此我長夜輾轉反側。
我到底是一個應被鏟除的魔鬼,還是一頭無辜的綿羊?
我是怎樣走嚮革命的,我又是怎樣被劃成右派的?往事綿綿......
三、 溫暖的池塘
離開上海的小旅館,媽媽就又帶着我和姐姐回到長沙。
可她在長沙市教育廳的工作卻丟了,於是媽媽帶我們回到她的老傢——長沙塴壙羊鳳塘。
一踏上鄉間小路,就由汽車換上了人推的獨輪車。包着鐵皮的木輪碾着凹凸不平的黃土小路,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隨着這首古老的歌,搖搖擺擺地坐在行李上的我,放目田野的風光----筆直青翠的竹林,梗直、強硬而又永遠充滿自信地迎風挺立。這已是1936年夏末了,緑油油的橘子樹挂滿金色的橘子,誘人饞涎欲滴;比玫瑰大三四倍的粉色芙蓉花在一人多高的枝幹上芳菲展放----真令人心曠神怡。啊!這就是我可愛的家乡,我暫時忘記了離別父親的悲情。
蹬上十幾層石頭臺階,走入一個無圍墻的大院。院子的北邊,是所大宅院,朝南的大黑門,門上油漆着金色的大字對聯,無非是“忠厚傳傢久,詩書繼世長”一類的。
進入宅門,轉過屏風,就是頭一進院落,後面還有兩進。每棟房屋都有中堂、東西屋。三進院子後有豬圈、倉庫等。母親的哥哥、嫂嫂和兩個外甥,本來就住這裏。母親的姐姐賀定華一傢也回老傢來了。
在這個大院落裏住着母親兄妹三傢人,十來個孩子,好熱鬧啊!跳繩、踢毽子,捉迷藏。可媽媽沒呆幾天就進城找工作去了。
約半年時光,終於把媽媽盼回來了,好高興啊!可是與媽媽一塊回來的還有一個伯伯,媽媽和伯伯住一屋,我不能像以前那樣依偎在媽媽懷裏睡了,一種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媽媽也不嚮我說明原因,表弟表妹們悄悄地跟我說:“那是你後爸爸。”於是想起母親講過的一些有關後爸爸、後媽媽虐待孩子的故事,我很害怕。
但我這位後爸爸是個最溫和不過的人,是個文質彬彬的學者,名黎錦熙,是湖南湘潭人,在長沙一師當過毛澤東老師。
媽媽讓我呼繼父為黎伯伯。雖然黎伯伯很溫和,可我不敢跟他接近,覺得媽媽也變得離我遠了,生疏了。哦!我多想自己的爸爸呀!爸爸的懷抱好寬敞啊!爸爸親我時,鬍子紮着我,我總是一邊躲、一邊笑;爸爸會和我們逗樂,猜謎語,做手影,劃拳......但這一切、一切再也沒有了。想着想着我就哭了,連媽媽也討厭了:“哭什麽?又沒死人。”
媽媽說話的口氣從來是這樣兇狠,媽媽從來不親我也很少抱我,我衹好常常把淚水含在眼裏,到枕頭上痛快地流吧。
媽媽和黎伯伯在羊鳳塘住了幾天,就去了北平。媽媽說過些日子來接我和姐姐,我笑了,我期待着那一天。
媽媽走後,我和表兄弟妹們同到鄉間小學讀書。大大小小的同學擠滿一堂,不分班級,每天稀裏糊塗地上學。
最快樂的是放學後和兄弟姐妹們跳到池塘裏摸魚。滑溜溜的小魚,從腿之間躦來躦去,我就是不敢抓。表哥抓了一條扔給我,還把我嚇哭了。但就是這樣,每天還要去。不管怎麽說,那溫暖的水,那嬉笑聲,那七扭八歪隨意生長的塘邊垂柳,那滑頭的小魚,那飛來飛去,不停叫喚的小鳥----都使我感到無拘無束,也衹有這個時候,纔不會看見表兄弟妹圍着自己的父母撒嬌的樣子;也不會聽見舅母姨媽喊自己小寶貝的親昵的聲音。因為每當看到聽到這些時,也正是我感到冷落之時,我為什麽就得不到父母的愛撫呢?有一次來了個客人,帶來一些糖果,讓孩子們吃。姨媽說:“寶貝們快謝謝叔叔。”孩子們一起說了聲:“謝謝!”就嘩啦圍了過去。我姐姐長得高大壯實,從來都像男孩一樣,大大咧咧地,姨媽比較喜歡她,所以她也毫不在乎地涌過去。衹有我遠遠地看着,我心眼細,認為自己不是“寶貝”,怎好貿然過去。客人指着我問:“這是誰傢孩子,怎麽沒見過呀!長得怪疼人的。”客人拿了幾塊糖果給我,我輕聲說:“謝謝!”客人問:“你爸爸在哪工作呀!”哪知聽了這句普通的問話,我突然抽搐地哭起來。姨媽說:“小毛,你哭什麽呀!好好回答叔叔的話。”沒想到我哭得更厲害了,我最怕別人問我爸爸、媽媽,我沒有爸爸,媽媽也隨人走了。姨媽衹好替我答道:“她是我妹妹的孩子,她媽北平做事去了,小毛,別哭了,真成了個林黛玉。”從此林黛玉成了我小時的外號。我怕別人的譏笑,衹敢躲在被子裏想爸爸想媽媽。但不論怎樣,這裏究竟是媽媽的老傢,也就是我的老傢,這裏有我喜歡的的池塘,這裏有小鳥悠閑輕快的歌唱,天天和表兄表弟表妹們一起玩,還是很高興的。
1937年初,我曾隨姨母和姨父全家遷往姨父的山莊——安徽宣城新河莊。這裏有山有水,比長沙老傢風景更秀麗。新地方新感覺,使我們這些孩子格外高興,我也日益開朗。常和表弟妹們到傢門前的小池塘裏玩耍,擡個大腳盆放在池塘裏當船劃,從蘆葦中穿梭,笑聲撒滿池塘。池塘裏的魚比長沙的個大,我們抓不住它們,姨父的親友常撈幾條大魚送給我們改善伙食,現在猶記姨母做的酒糟魚,其味實在鮮美無比。
在我後來出版的《夢未了》詩集中,就有描寫這段生活的小詩。
《小木盆》
一隻小木盆,
載着弟和我,
蓮蓬間穿,
蘆葦中過,
摘一把菱角,
撒一湖歡歌。
《生命之歌》
小三妹,兩歲多,
走起路來像鴨婆,
忽聞母雞咯咯叫,
一搖一擺奔雞窩。
掏出熱乎乎雞蛋一個,
磕開皮,張開小嘴仰脖喝。
從孩提時代,我已學會從不幸中尋找歡樂,也許這是我後來能闖過大難生存下來的因素之一。但我的孩子為什麽也重複了我的命運,他們是生長於新中國的孩子,他們應該衹得到陽光,可他們居然也命運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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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華齡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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