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音乐 》 地下鄉愁藍調 》
第一部分-你和我和一隻狗叫布
馬世芳 Ma Shifang
――兼序馬世芳的《地下鄉愁藍調》/詹宏志
那時候,一九七○年代纔剛剛翻開第一頁,本名KentLaVoie的鄉村搖滾歌手灰狼羅伯(Lobo)的一首歌已經唱遍了全世界。
那首歌叫做《我和你和一隻狗叫布》(MeandYouandaDogNamedBoo),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衹覺得音韻可愛,朗朗上口,全都跟着唱:
MeandyouandadognamedBoo
Travelinandlivinofftheland
MeandyouandadognamedBoo
HowIlovebeingafreeman
我們是一群高中生,並不真的知道自由人是什麽,住在全球文明的邊緣角落一個叫臺灣的島上。世界上也真還沒有人知道臺灣是什麽,除了一船船來臺度假嫖妓的越南美軍。臺灣,是他們買醉前的東方幻想,宿醉後的蝴蝶春夢,以及戰火彈片震撼中短暫的忘憂𠔌;臺灣,也是他們的鴉片,療愈他們疼痛無法拼合的肉體與靈魂,就像陳映真筆下《六月裏的玫瑰花》中的軍曹巴尼一樣。
因為有着這些夜醉街頭的美國大兵,以及他們攬腰摟着的火辣濃妝臺灣吧女,我們來不及清理內心的隱隱作痛,一些美國大衆文化,包括可口可樂與Spam火腿肉罐頭、《花花公子》雜志及其折頁女郎,以及美國告示牌流行歌排行榜(BillboardTop100),卻也悄悄溜進我們的生活。
我們衹是高中生,出外在街頭逛來逛去,沒錢看電影買東西,回傢在筆記本中塗塗抹抹,或者是詩或者是畫,滿腹的苦悶無路可出,也不能拿世界怎樣。披頭士LoveMeDo的天真時期已經過了,帶着哀傷和吶喊的LetItBe剛剛為披頭士畫下句點,我們沒有趕上青年披頭士的黃金時代,我們是聆聽凱特・史蒂文斯(CatStevens)的世代(一代人――編案,下同)。
我們懵懵懂懂看着拼字錯誤百出的歌詞,跟着美國告示牌排行榜逐首哼唱,反復聆聽盜版黑膠唱片《學生之音》裏的破碎選輯,想捕捉當中那些遠方隱約的革命暗號或靈修信息,但因為戰爭和學生運動都太遙遠了,最後多半跌入情歌不知所云的傷感陷阱。我們曾經也以為灰狼羅伯是我們福音書的一部分,雖然不一定知道那是什麽。
即使是同時代的我們也還不認識彼此,認識同時代的人要等到很多年後。當時在臺中讀高中編校刊的我,一面也讀着其他高中的校刊,羅智成(後來當了臺北市“政府新聞處”處長)主編的《附中青年》就是當時全臺灣最厲害的校刊。附中校刊裏有一篇小說也叫《我和你和一隻狗叫布》,也是來自“羅伯福音”的啓發,那是另一位在苦悶中成長的高中生張惠國寫的。時隔三十五年了,我還清楚記得故事裏青春期的主角五英尺十一和他與朋友間百無聊賴的生活內容。伴隨着歌詞,我,和你,和一支狗叫布,可見每一個世代都有某些音樂作為伴奏而成長的……
吉他兀自鏗鏗鏘鏘地繼續彈唱着,然後我們就各自長大了,進入臺北一所知名的大學。我們來自全島各地,靠海的和靠山的,通通都湊在一起了,所有原來衹聞其名的校刊主編也都彼此相見了。雖然這些英雄豪傑多半見面不如聞名,少時瞭瞭大未必佳,但也算是八方風雨會中州,好像有個美麗新世界正等着他們。(想想看,現在這些主編們都已年過五十,有的從政,有的經商,有些則成了名嘴或教授,有的甚至成了某件精彩香豔緋聞的主角,際遇不同,但都頭漸禿腹漸寬,不復當年蒼白青澀的文藝青年了。)
新的年份仍然有屬於它的伴奏基調,雖然那個時代我們人人初學吉他,彈到指尖流血長繭,也衹能唧唧哼哼唱些和弦簡單的歌麯,像灰狼羅伯的HowCanITellHer,就夠手忙腳亂的了,但我們好像已經不能滿足它太簡單的訊息。同班同學廖愛聽TheWho,一遍又一遍觀看電影版搖滾歌劇《湯米》(Tommy,或譯《衝破黑暗𠔌》),忍不住睏惑地在夜裏找我討論,艱難地咀嚼並想象其中性愛與藥物的氣息。同寢室的詩人楊澤則愛聽長笛手IanAnderson領軍的JethroTull樂團,半夜強迫我聽他的TooOldtoRock‘n’Roll,TooYoungtoDie,並且詩興大發,徹夜不眠埋首創作,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就能在他筆記本裏看到好幾首正在發展為詩作的殘句和斷片……
我自己則是個沒什麽分辨能力和傾嚮的音樂雜食者,也難怪,鄉下人進城,什麽都感到有趣。我有時候愛聽概念恢宏的ChrisdeBurgh,有時候着迷於實驗風的大衛・鮑伊(DavidBowie),彈起民謠吉他時卻也不介意胸無大志、聲音甜美的約翰・丹佛(JohnDenver),我敲着吉他扯着嗓子唱着:
IhadanunclenameofMatthew
Washisfather’sonlyboy
BornjustsouthofColby,Kansas
Washismother’sprideandjoy
我衹有叔叔叫阿憨仔,在鄉下是個誠實而愚鈍的工人,也許馬修這種名字更合適當一首歌的歌詞。
唱歌的人並不同意,唱自己的歌的臺灣民歌運動風潮其實也已經悄悄吹起,我目睹它的發生而不覺。楊弦唱《鄉愁四韻》的歷史時刻,就在學校裏的體育館,我也在現場,但我衹盯着臺上一位負責打擊樂器的美女。不久後,《我們的歌》和“金韻奬”的唱片也開始出版了。抱着吉他的齊豫,常常就坐在文學院天井的草坪上;更激進的李雙澤也不遙遠,同學相約到淡水去聽歌,聽的就是李雙澤。其實一切風雲已變色,像蝎子樂團(Scorpions)的歌詞唱的:
AnAugustsummernight
Soldierspassingby
Listeningtothewindofchange
時間從生命走過,一路上都有時隱時現的背景音樂,我衹是都忘了。直到有一天,收音機裏傳來年輕音樂人兼廣播DJ馬世芳和張大春的對談。馬世芳仿佛是一個老靈魂裝錯了青春的身體,他竟然在電臺上介紹早期閩南語歌手文夏的音樂,而文夏正在做鄉村歌麯的試驗呢。
我的時間一下子被推回到五○年代,回到基隆雨港的家乡,燈光顔色昏黃,聲音也回到單軌溫暖的真空管音色,傢裏那部據說是村裏最早的三十三轉唱機兼收音機,正流瀉出美麗的聲音《臺中州進行麯》,鄰居們躲在樓梯口聚精會神地聆聽着。時間靜止,樂音充滿,那是另一個我魂縈夢係的年代。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資料來源】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
|
|
第一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1) | 第一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2) | 第一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3) | 第一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4) | 第一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5) | 第一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6) | 第一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7) | 第一部分-鄉愁是給不回傢的人 | 第一部分-你和我和一隻狗叫布 | 第一部分-緻簡體中文版讀者 | 第一部分-門,消失的酒吧與青春期(1) | 第一部分-門,消失的酒吧與青春期(2) | 第一部分-二十歲的佩珀軍士與十六歲的我(1) | 第一部分-二十歲的佩珀軍士與十六歲的我(2) | 第一部分-二十歲的佩珀軍士與十六歲的我(3) | 第一部分-寂靜的聲音,一九六六 | 第一部分-一個唱垮了政權的搖滾樂團(1) | 第一部分-一個唱垮了政權的搖滾樂團(2) | 第一部分-一個唱垮了政權的搖滾樂團(3) | 第一部分-一個唱垮了政權的搖滾樂團(4) | 第二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8) | 第二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9) | 第二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10) | 第二部分-《地下鄉愁藍調》(插圖11) | |
| 第 I [II] 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