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 匯評三國志演義   》 第七回　袁紹盤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      羅貫中 Luo Guanzhong

　　【毛批：諸侯紛紛，互相爭競，天下已成四分五裂之勢。一董卓未死，而天下又生出無數董卓。欲舉而一之固難，欲舉而三之，亦正不易也。
　　袁紹之取冀州，謀亦巧哉。然人知韓馥、公孫瓚為袁紹所愚，而不知袁紹又為董卓所愚。紹初為盟主以討卓，何其壯也！今董卓遣一介之使以和之，而遂奉命不遑：嗚呼，有愧曹操多矣！
　　善盜物者最會賭咒，亦惟善賭咒者最會盜物。觀於孫堅故事，可為寒心。
　　一玉璽耳，孫堅匿焉，袁紹爭焉，劉表截焉。究竟孫堅不因得璽而帝，反因得璽而死。若備之帝蜀，未嘗得璽；丕之帝魏，權之帝吳，亦皆不因璽。噫嘻！皇帝不皇帝，豈在玉璽不玉璽哉？
　　看此回瓚與紹戰，一日之間，忽敗忽勝，忽勝忽敗，變態不測。至於文弱如劉表，勇壯如孫堅，必以為勝在孫、敗在劉，而事之相反，又不可料如此。嗟乎！茫茫世事，何常之有？一部，俱當作如是觀。微獨而已，一部十七史，俱當作如是觀。
　　此回敘孫堅之終，敘孫策之始，凡皆為孫權而敘之也。孫權於此捲方纔出名，乃出名而猶未出色，止寫得孫策出色耳。然與劉、曹鼎立者，孫權也，是孫權為主，而孫堅、孫策皆客也。且因孫權而敘其父兄，則又以孫堅、孫策為主，而袁紹、公孫瓚又其客也。然公孫瓚文中忽有一劉備，突如其來，倏焉而往，而公孫瓚遂表備為平原相，則因劉備而敘及公孫瓚，因公孫瓚而敘及袁紹：是又以袁紹之戰公孫為主，而孫堅之擊劉表為客矣。何也？分漢鼎者孫權，而繼漢統者劉備也。以三國為主，則紹、瓚等皆其客；三國以劉備為主，則孫權又其客也。今此回之目曰“袁紹戰公孫”，而註意乃在劉備；曰“孫堅擊劉表”，而註意乃在孫權：賓中有主，主中又有賓，讀者不可以不辨。】
　　卻說孫堅被劉表圍住，虧得程普、黃蓋、韓當三將死救得脫，折兵大半。奪路引兵回江東。自此孫堅與劉表結怨。【毛夾批：伏一筆。 】【漁眉批： 伏後案。】
　　且說袁紹屯兵河內，缺少糧草。冀州牧韓馥遣人送糧以資軍用。【毛夾批：袁術不發糧而致孫堅之敗，韓馥以送糧而啓袁紹之謀。庸人舉動皆錯。 】謀士逢紀說紹曰：“大丈夫縱橫天下，何待人送糧為食！冀州乃錢糧廣盛之地，將軍何不取之？”【贄眉批： 逢紀是最無佛性者，此時卻以此為佛事也。呵呵。】【鐘眉批：逄紀激紹，恰似漂母激信。】紹曰：“未有良策。”紀曰：“可暗使人馳書與公孫瓚，令進兵取冀州，約以夾攻。瓚必興兵。韓馥無謀之輩，必請將軍領州事。就中取事，唾手可得。”【贄眉批： 所云謀士如此。】【漁眉批：送糧而反欲得其地，何貪而不仁如此。】【鐘眉批：逄紀良策。】紹大喜，即發書到瓚處。瓚得書，見說共攻冀州，平分其地，大喜，即日興兵。紹卻使人密報韓馥。馥慌聚荀諶、辛評二謀士商議。【毛夾批（漁眉批）：如此二人，亦稱（ 作）謀士，可笑。 】諶曰：“公孫瓚將燕、代之衆，長驅而來，其鋒不可當。兼有劉備、關、張助之，難以抵敵。今袁本初智勇過人，手下名將極廣，將軍可請彼同治州事。彼必厚待將軍，無患公孫瓚矣。”【毛夾批：正中逢紀之計。 】【鐘眉批：果不出逄紀所料。】韓馥即差別駕關純去請袁紹。長史耿武諫曰：“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絶其乳哺立可餓死。奈何欲以州事委之？此引虎入羊群也！”【毛夾批（漁眉批）：冀州未（ 何）嘗無人。 】【贄眉批： 是，是，耿武此人可用。】【鐘眉批：耿武此諫可用。】馥曰：“吾乃袁氏之故吏，才能又不如本初。古者擇賢者而讓之，諸君何嫉妒耶？”耿武嘆曰：“冀州休矣！”於是棄職而去者三十餘人，獨耿武與關純伏於城外，以待袁紹。數日後，紹引兵至，耿武、關純拔刀而出，欲刺殺紹。紹將顔良立斬耿武，文醜砍死關純。【毛夾批：二人烈烈，可謂忠於韓馥。 】紹入冀州，以馥為奮威將軍，以田豐、沮授、許攸、逢紀分掌州事，盡奪韓馥之權。【毛夾批：“擇賢而讓”，賢者固如是乎？ 】馥懊悔無及，遂棄下傢小，匹馬往投陳留太守張邈去了。【毛夾批（漁眉批）：虎入羊群，羊能存乎？其得去，猶幸矣。　】
　　卻說公孫瓚知袁紹已據冀州，遣弟公孫越來見紹，欲分其地。【漁眉批： 癡人。】紹曰：“可請汝兄自來，吾有商議。”越辭歸。行不到五十裏，道旁閃出一彪軍馬，口稱：“我乃董丞相傢將也！”亂箭射死公孫越。【毛夾批：袁紹不能討董卓，反假作董傢兵以殺人。如此舉動，有愧盟主多矣。 】從人逃回，見公孫瓚，報越已死。瓚大怒，曰：“袁紹誘我起兵攻韓馥，他卻就裏取事。今又詐董卓兵射死吾弟，此冤如何不報！”盡起本部兵殺奔冀州來。【漁眉批： 癡人。】紹知瓚兵至，亦領軍出，二軍會於盤河之上。紹軍於盤河橋東，瓚軍於橋西。【漁眉批： 以橋為界，看他處處點“橋”字。】瓚立馬橋上，大呼曰：“背義之徒，何敢賣我！”紹亦策馬至橋邊，指瓚曰：“韓馥無纔，願讓冀州於吾，與爾何幹？”瓚曰：“昔日以汝為忠義，推為盟主，今之所為，真狼心狗行之徒，有何面目立於世間！”【毛夾批：回思嚮日歃血定盟，可發一笑。今之稱盟兄盟弟者須要仔細。 】【漁眉批： 衹好駡他兩句出氣，也駡得好。】【鐘眉批：瓚言大義凜凜。】袁紹大怒曰：“誰可擒之？”言未畢，文醜策馬挺槍，直殺上橋。【漁眉批： 想來這橋必然長大。】公孫瓚就橋邊與文醜交鋒。戰不到十餘合，瓚抵擋不住，敗陣而回，文醜乘勢追趕。瓚走入陣中，文醜飛馬徑入中軍，往來衝突。瓚手下健將四員，一齊迎戰，被文醜一槍刺一將下馬，三將俱走。文醜直趕公孫瓚出陣後，瓚望山𠔌而逃。文醜驟馬厲聲大叫：“快下馬受降！”瓚弓箭盡落，頭盔墜地，披發縱馬；奔轉山坡，其馬前失，瓚翻身落於坡下。【漁眉批： 急殺！瓚軍一敗。】文醜急捻槍來刺。【毛夾批：讀書者至此，必曰公孫瓚休矣。 】忽見草坡左側轉出個少年將軍，飛馬挺槍，直取文醜。【毛夾批：來得突兀。】【漁眉批： 此處接出趙雲有力。Ｏ有命了。】公孫瓚扒上坡去，看那少年，生得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闊面重頤，威風凜凜，與文醜大戰五六十合，勝負未分。【毛夾批：在公孫瓚眼中看出，分外聲勢。 】瓚部下救軍到，文醜撥回馬去了。那少年也不追趕。瓚忙下土坡，問那少年姓名。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鐘夾批：常山，今北直隸真定府。】姓趙，名雲，字子竜。【毛夾批：此人突如其來。人謂當日公孫瓚得一救星，卻是異日劉玄德得一幫手。 】本袁紹轄下之人。因見紹無忠君救民之心，故特棄彼而投麾下。【毛夾批：子竜立志，高人一等。 】【鐘眉批：子竜有救世之心，亦有囗（擇）主之囗（智）。】不期於此處相見。”【漁眉批（贄眉批： 子竜發願，便與他人不同。）Ｏ讀此語，知非其君者不輔也。】瓚大喜，遂同歸寨，整頓甲兵。
　　次日，瓚將軍馬分作左右兩隊，勢如羽翼。馬五千餘匹，大半皆是白馬。因公孫瓚曾與羌人戰，盡選白馬為先鋒，號為“白馬將軍”，羌人但見白馬便走，因此白馬極多。【毛夾批：閑文錯雜得妙。 】【漁眉批： 閑中錯雜得妙。】袁紹令顔良、文醜為先鋒，各引弓弩手一千，亦分作左右兩隊。令在左者射公孫瓚右軍，在右者射公孫瓚左軍。再令麯義引八百弓手，步兵一萬五千，列於陣中。【毛夾批：一邊馬多，一邊箭多。 】袁紹自引馬步軍數萬於後接應。公孫瓚初得趙雲，不知心腹，令其另領一軍在後。【毛夾批：便非能知人、能用人之人。 】【漁眉批： 初得子竜就敗陣便沒意興，插入人情數語，便有安放。】遣大將嚴綱為先鋒。瓚自領中軍，立馬橋上，傍竪大紅圈金綫帥字旗於馬前。【毛夾批：有聲有色。○先伏一筆。 】從辰時擂鼓，直到巳時，紹軍不進。麯義令弓手皆伏於遮箭牌下，衹聽炮響發箭。嚴綱鼓噪吶喊，直取麯義。義軍見嚴綱兵來，都伏而不動，直到來得至近，一聲炮響，八百弓弩手一齊俱發。【毛夾批：麯義亦能軍。】綱急待回，被麯義拍馬舞刀，斬於馬下。瓚軍大敗。【漁眉批： 瓚軍一敗。忽敗忽勝，變幻不測。】左右兩軍欲來救應，都被顔良、文醜引弓弩手射住。【毛夾批：馬多不如箭多。 】紹軍並進，直殺到界橋邊。麯義馬到，先斬執旗將，把綉旗砍倒。【毛夾批：若使子竜在前，必不至此。 】公孫瓚見砍倒綉旗，回馬下橋而走。【毛夾批：瓚軍一敗。 】【漁眉批： 說橋、說旗、說軍不動，俱一一有照應。】麯義引軍直衝到後軍，正撞着趙雲，挺槍躍馬，直取麯義。戰不數合，一槍刺麯義於馬下。趙雲一騎馬飛入紹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贄眉批： 子竜漢子。】【鐘眉批：子竜英雄，無人敢當。】公孫瓚引軍殺回，紹軍大敗。【毛夾批（漁眉批）：瓚軍一勝。 】
　　卻說袁紹先使探馬看時，回報麯義斬將搴旗，追趕敗兵，因此不作準備。與田豐引着帳下持戟軍士數百人，弓箭手數十騎，乘馬出觀，呵呵大笑：“公孫瓚無能之輩！”正說之間，忽見趙雲衝到面前。弓箭手急待射時，雲連刺數人，衆軍皆走。後面瓚軍團團圍裹上來。【鐘眉批：疑是從天而下。】田豐慌對紹曰：“主公且於空墻中躲避。”紹以兜鍪撲地，大呼曰：“大丈夫願臨陣鬥死，豈可入墻而望活乎！”【毛夾批：此時氣概，惜不用之於討董卓之時。 】【贄眉批： 袁紹亦通。】【漁眉批：假忙。】【鐘眉批：還硬氣囗。】衆軍士齊心死戰，趙雲衝突不入，紹兵大隊掩至，顔良亦引軍來到，兩路並殺。趙雲保公孫瓚殺透重圍，回到界橋。紹驅兵大進，復趕過橋，落水死者不計其數。【毛夾批（漁眉批：瓚軍又一敗。）○處處夾寫橋，妙。 】袁紹當先趕來，不到五裏，衹聽得山背後喊聲大起，閃出一彪人馬。為首三員大將，乃是劉玄德、關雲長、張翼德。【毛夾批（漁眉批）：讀書者至此，亦正想公等三人。 】因在平原探知公孫瓚與袁紹相爭，特來助戰。【鐘眉批：劉、關、張仗義助戰。】當下三匹馬三般兵器，飛奔前來，直取袁紹。紹驚得魂飛天外，手中寶刀墜於馬下，忙撥馬而逃。【毛夾批：四世三公，奈何懼此一縣令、兩弓手耶？ 】衆人死救過橋。【毛夾批（漁眉批：瓚軍又一勝。）○寫兩軍忽勝忽敗，令讀者目光霍霍。 】公孫瓚亦收軍歸寨。玄德、關、張動問畢，瓚曰：“若非玄德遠來救我，幾乎狼狽。”教與趙雲相見，玄德甚相敬愛，便有不捨之心。【毛夾批：眼力絶勝公孫瓚。○此為後文子竜歸劉張本。 】【贄眉批： 玄德具眼。】【漁眉批：為後來歸劉張本。】【鐘眉批：玄德具眼子竜。】
　　卻說袁紹輸了一陣，堅守不出。兩軍相拒月餘，有人來長安報知董卓。李儒對卓曰：“袁紹與公孫瓚，亦當今豪傑。現在盤河廝殺，宜假天子之詔，差人往和解之。二人感德，必順太師矣。”【鐘眉批：囗（倡）和解以市恩，甚快董卓之心。】卓曰：“善。”次日，便使太傅馬日磾、【毛夾批：音低。 】太僕趙岐，齋詔前去。二人來至河北，紹出迎於百裏之外，再拜奉詔。【毛夾批：此果天子詔耶？乃董卓令耳。昔日盟衆而討之，今日再拜而奉之，紹真懦夫哉！ 】【漁眉批： 豈果天子詔耶？乃董卓命耶。前盟衆而討之，今再拜而受之，可笑。】次日，二人至瓚營宣諭，瓚乃遣使致書於紹，【贄眉批： 詞亦委婉。】互相講和。二人自回京復命。瓚即日班師，又表薦劉玄德為平原相。【漁眉批： 就便。】玄德與趙雲分別，執手垂淚，不忍相離。雲嘆曰：“某曩日誤認公孫瓚為英雄，今觀所為，亦袁紹等輩耳！”【漁眉批： 子竜雙眼如鏡，不獨膽似鬥也。】玄德曰：“公且屈身事之，相見有日。”灑淚而別。【毛夾批：此時子竜不即歸劉，非子竜之戀瓚，乃玄德之愛瓚也。】【贄眉批： 子竜具眼，玄德亦善用收拾也。】【鐘眉批：子竜具眼玄德。】
　　卻說袁術在南陽，聞袁紹新得冀州，遣使來求馬千匹，紹不與。術怒，自此兄弟不睦。【毛夾批：曹傢兄弟相救，袁傢兄弟相 仇。袁曹優劣，又見於此。 】又遣使往荊州，問劉表藉糧二十萬，表亦不與。術恨之，密遣人遺書於孫堅，使伐劉表。【毛夾批（漁眉批）：袁術前以不發糧而致孫堅於敗，今又恨他人之不發糧而誤孫堅之死，可恨。 】其書略曰：
　　前者劉表截路，乃吾兄本初之謀也。今本初又與表私議，欲襲江東。公可速興兵伐劉表，吾為公取本初，【毛夾批：是何言歟！】二仇可報。公取荊州，吾取冀州，切勿誤也！【毛夾批：有此一番致書，便為後文孫策投袁術張本。 】【贄眉批： 袁術小人。】【鐘眉批：骨肉相殘。】
　　堅得書曰：“叵耐劉表，昔日斷吾歸路，今不乘時報恨，更待何年！”聚帳下程普、黃蓋、韓當等商議。程普曰：“袁術多詐，未可準信。” 【鐘眉批：如見肺肝。】堅曰：“吾自欲報仇，豈望袁術之助乎？”【毛夾批：語亦壯。】【漁眉批： 可謂小不忍則亂大謀。】便差黃蓋先來江邊安排戰船，多裝軍器糧草，大船裝載戰馬，剋日興師。江中細作探知，來報劉表。表大驚，急聚文武將士商議。蒯良曰：“不必憂慮。可令黃祖部領江夏之兵為前驅，主公率荊襄之衆為援。孫堅跨江涉湖而來，安能用武乎？”【毛夾批：計亦通。】表然之，令黃祖設備，隨後便起大軍。
　　卻說孫堅有四子，皆吳夫人所生。長子名策，字伯符；次子名權，字仲謀；三子名翊，字叔弼；四子名匡，字季佐。【毛夾批：孫堅將死，其子方欲出頭，故百忙中特為敘出。】吳夫人之妹，即為孫堅次妻，【毛夾批：後有二喬，前有二吳。二喬各配一婿，二吳卻共歸一夫。】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字早安；女名仁。【毛夾批：並敘其女，為後配劉備張本。 】【漁眉批： 敘女兒為後贅劉玄德張本。】堅又過房俞氏一子，名韶，字公禮。堅有一弟，名靜，字幼臺。堅臨行，靜引諸子列拜於馬前而諫曰：“今董卓專權，天子懦弱，海內大亂，各霸一方。江東方稍寧，以一小恨而起重兵，非所宜也。願兄詳之！”【毛夾批：文臺之弟，勝似本初之弟。】【漁眉批： 語極正當。】【鐘眉批：孫靜仁義之言。】堅曰：“弟勿多言。吾將縱橫天下，有仇豈可不報！”【贄眉批： 有仇必報，便非濟世安民者矣。】【漁眉批：“誓”字單為堅而說。束手待死，亦成惡讖。】長子孫策曰：“如父親必欲往，兒願隨行。”堅許之。遂與策登舟，殺奔樊城。【毛夾批：樊城在襄陽府。】【鐘夾批：樊城，在襄陽囗囗東北。】黃祖伏弓弩手於江邊，見船傍岸，亂箭俱發。堅令諸軍不可輕動，衹伏於船中，來往誘之 ；一連三日，船數十次傍岸。黃祖軍衹顧放箭，箭已放盡，堅卻拔船上所得之箭，約十數萬。當日正值順風，堅令軍士一齊放箭，【毛夾批：朱晦翁見此，亦當註曰：“即以其人之箭，還射其人之兵。”】【漁眉批： 朱晦翁註此，必曰：即以其人之箭，還射其人之身。】【鐘眉批：孫堅此舉全以囗（箭）勝。】岸上支吾不住，衹得退走。堅軍登岸，程普、黃蓋分兵兩路，直取黃祖營寨。背後韓當驅兵大進。三面夾攻，黃祖大敗，棄卻樊城，走入鄧城。【毛夾批：孫堅大勝。】堅令黃蓋守住船衹，親自統兵追襲。黃祖引軍出迎，布陣於野。堅列成陣勢，出馬於門旗之下。孫策也全副披挂，挺槍立馬於父側。【毛夾批：本初無弟，文臺有兒。】黃祖引二將出馬：一個是江夏張虎，一個是襄陽陳生。黃祖揚鞭大駡：“江東鼠賊，安敢侵犯漢室宗親境界！”便令張虎搦戰。堅陣內韓當出迎。兩騎相交，戰三十餘合，陳生見張虎力怯，飛馬來助。孫策望見，按住手中槍，扯弓搭箭，正射中陳生面門，應弦落馬。張虎見陳生墜地，吃了一驚，措手不及，被韓當一刀，削去半個腦袋。程普縱馬直來陣前捉黃祖。黃祖棄卻頭盔、戰馬，雜於步軍內逃命。孫堅掩殺敗軍，直到漢水，【毛夾批（鐘夾批）：漢水在襄陽城南（西北），其源出陝西嶓（噃）塚山。】命黃蓋將船衹進泊漢江。【毛夾批：孫堅又大勝。】
　　黃祖聚敗軍來見劉表，備言堅勢不可當。表慌請蒯良商議。良曰：“目今新敗，兵無戰心，衹可深溝高壘，以避其鋒。卻潛令人求救於袁紹，此圍自可解也。”【毛夾批（漁眉批）：有袁術致書於孫堅，便有劉表求救於袁紹，勢所必然。】【鐘眉批：囗戰守之囗囗（策）善。】蔡瑁曰：“子柔之言，直拙計也。兵臨城下，將至壕邊，豈可束手待斃！某雖不纔，願請軍出城，以决一戰。”劉表許之。蔡瑁引軍萬餘，出襄陽城外，於峴山【毛眉批：峴，賢上聲。（鐘夾批：）峴山在襄陽城南。】布陣。孫堅將得勝之兵，長驅大進。蔡瑁出馬。堅曰：“此人是劉表後妻之兄也，誰與吾擒之？”【毛夾批：蔡瑁出處從孫堅口中點出，敘事妙品。】程普挺鐵脊矛，出馬與蔡瑁交戰。不到數合，蔡瑁敗走。堅驅大軍，殺得屍橫遍野。蔡瑁逃入襄陽。【毛夾批：孫堅又大勝。 】蒯良言瑁不聽良策，以致大敗，按軍法當斬。劉表以新娶其妹，不肯加刑。【毛夾批：劉表溺愛後妻，便（漁眉批 ：）為後文廢劉琦、立劉琮張本。 】【贄眉批： 老婆面皮如此貴重。】【鐘眉批：囗看老婆面皮。】
　　卻說孫堅分兵四面，圍住襄陽攻打。忽一日，狂風驟起，將中軍帥字旗竿吹折。【毛夾批：屢勝之後，忽有此不祥之兆，天有不測風雲，正應人有旦夕禍福。○公孫瓚帥字旗，敵軍砍倒；孫堅帥字旗，天風吹折：兩處閑閑相照。】【漁眉批： 此一數也，想不能逃。】韓當曰：“此非吉兆，可暫班師。”堅曰：“吾屢戰屢勝，取襄陽衹在旦夕。豈可因風折旗竿，遽爾罷兵！”【贄眉批： 孫堅丈夫。】【鐘眉批：還是不祥之兆。】遂不聽韓當之言，攻城愈急。蒯良謂劉表曰：“某夜觀天象，見一將星欲墜；以分野度之，當應在孫堅。【毛夾批：又一預兆。彼兆在風，此兆在星。○孫堅前在建章殿前看月，仰嘆帝星不明；今於襄陽城下遇風，遂使將星下墜。一月、一風，帝星、將星，遙遙相對。】【漁眉批： 孫堅前在建章殿看月，仰嘆帝星不明；今於襄陽城遇風；遂使將星下墜。一月一風，帝星將星，遙遙相對。】【鐘眉批：蒯良能識天文。】主公可速致書袁紹，求其相助。”劉表寫書，問誰敢突圍而出。健將呂公應聲願往。蒯良曰：“汝既敢去，可聽吾計。與汝軍馬五百，多帶能射者。衝出陣去，即奔峴山，他必引軍來趕。汝分一百人上山，尋石子準備；一百人執弓弩，伏於林中。但有追兵到時，不可徑走，可盤旋麯折，引到埋伏之處，矢石俱發。若能取勝，放起連珠號炮，城中便出接應。【毛夾批：本為求救防追，不謂便以此殺敵。】【漁眉批： 不料小小一策，反成大功。】如無追兵，不可放炮，趲程而去。【毛夾批：主意在此三句，那知卻是閑文。】【漁眉批： 主意在此一句。】今夜月不甚明，黃昏便可出城。”【贄眉批： 亦周密。】【鐘眉批：妙哉良計，一出囗（萬）金。】呂公領了計策，拴束軍馬，黃昏時分，密開東門，引兵出城。
　　孫堅在帳中忽聞喊聲，急上馬，引三十餘騎出營來看。軍士報說：“有一彪人馬殺將出來，望峴山而去。”堅不會諸將，衹引三十餘騎趕來。【漁眉批： 太托膽，天使之耶？自取之耶？】呂公已於山林叢雜去處，上下埋伏。堅馬快，單騎獨來，前軍不遠。堅大叫：“休走！”呂公勒回馬來戰孫堅。交馬衹一合，呂公便走，閃入山路去。堅隨後趕入，卻不見了呂公。堅方欲上山，忽然一聲鑼響，山上石子亂下，林中亂箭齊發。堅體中石、箭，腦漿迸流，人馬皆死於峴山之內，【贄眉批： 前誓應了。】【漁眉批：蒯良亦何嘗料此。】壽止三十七歲。【毛夾批：劉備、曹操、孫堅，並起一時。而備及身而帝，操亦及身而王，獨堅不帝不王而死於不虞之鋒刃，豈非有幸有不幸哉？○孫堅此一死，不特堅所不及料，亦蒯良、呂公之所不及料也。】【漁眉批： 獨載年壽歲月，亦見鄭重英雄之意。Ｏ賭誓應了。】【鐘眉批：前誓應囗。】呂公截住三十騎，並皆殺盡，放起連珠號炮。城中黃祖、蒯越、蔡瑁分頭引兵殺出，江東諸軍大亂。黃蓋聽得喊聲震天，引水軍殺來，正迎着黃祖。戰不兩合，生擒黃祖。程普保着孫策，急待尋路，正遇呂公。程普縱馬嚮前，戰不到數合，一矛刺呂公於馬下。【漁眉批： 即擒黃祖，刺呂公亦是快事，見孫堅一死也不輕，又為易屍之故耳。】兩軍大戰，殺到天明，各自收軍。劉表軍自入城。
　　孫策回到漢水，方知父親被亂箭射死，屍首已被劉表軍士扛擡入城去了，放聲大哭。【毛夾批：本欲報截路之仇，今又添一殺父之仇，是仇上加仇矣。】衆軍俱號泣。策曰：“父屍在彼，安得回鄉！”黃蓋曰：“今活捉黃祖在此，得一人入城講和，將黃祖去換主公屍首。”【毛夾批：仇上添 仇，而反欲遣換講和者，重在父屍故耳。】【贄眉批（鐘眉批： 死孫堅還換的活黃祖，終是下路人值錢。）呵呵！】言未畢，軍吏桓階出曰：“某與劉表有舊，願入城為使。”策許之。桓階入城，見劉表，具說其事。表曰：“文臺屍首、吾已用棺木盛貯在此。【漁眉批： 劉表亦敬重孫堅。】可速放回黃祖，兩傢各罷兵，再休侵犯。”桓階拜謝欲行，階下蒯良出曰：“不可不可！吾有一言，令江東諸軍片甲不回。請先斬桓階，然後用計。”正是：
　　追敵孫堅方殞命，求和桓階又遭殃。
　　未知桓階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鐘敬伯總評： 趙雲捨袁紹就公孫瓚，日：“願從仁義之主，以安天下。”至視所為，瓚亦紹輩，大拂投見之心耳。一接玄德，獨具衹眼，厥後毀山寨，率衆班，三分定鼎，子竜真從仁義主以安天下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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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話說三國
序言讀三國志法
第一回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第二回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竪
第三回　議溫明董卓叱丁原　饋金珠李肅說呂布第四回　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
第五回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第六回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第七回　袁紹盤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第九回　除暴兇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第十回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仇曹操興師
第十一回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德大戰呂布
第十三回　李傕敦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鬥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第十六回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第十八回　賈文和料敵决勝　夏侯惇拔矢啖睛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第二十回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冑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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