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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 》 冷齋夜話 》
捲九
釋惠洪 Shi Huihong
草書亦自不識
張丞相好草書而不工,當時流輩皆譏笑之,丞相自若也。一日得句,索筆疾書,滿紙竜蛇飛動,使侄錄之。當波險處,侄罔然而止,執所書問曰:“此何字也?”丞相熟視久之亦自不識,詬其侄曰:“鬍不早問?緻予忘之。”
當出汝詩示人
瀋東陽《野史》曰:“晉桓溫少與殷浩友善,殷嘗作詩示溫,溫玩侮之,曰:‘汝慎勿犯我,犯我當出汝詩示人。’”
昌州海棠獨香
李舟大夫客都下,一年無差遣,乃受昌州。議者以去傢遠,乃改受鄂倅。淵材聞之,吐飯大步往謁李,曰:“今日聞大夫欲受鄂倅,有之乎?”李曰:“然。”淵材悵然曰:“誰為大夫謀?昌,佳郡也,奈何棄之?”李驚曰:“供給豐乎?”曰:“非也。”“民訟簡乎?”曰:“非也。”“然則何以知其佳?”淵材曰:“天下海棠無香,昌州海棠獨香,非佳郡乎?”聞者傳以為笑。
劉淵材迂闊好怪
淵材迂闊好怪,嘗畜兩鶴,客至,指以誇曰:“此仙禽也。凡禽卵生,而此胎生。”語未卒,園丁報曰:“此鶴夜産一卵,大如梨。”淵材面發赤,訶曰:“敢謗鶴也!”卒去,鶴輒兩展其脛伏地,淵材訝之,以杖驚使起,忽誕一卵。淵材嗟咨曰:“鶴亦敗道,吾乃為劉禹錫《佳話》所誤。自今除佛、老子、孔子之語,予皆勘驗。”予曰:“淵材自信之力,然讀《相鶴經》未熟耳。”又嘗曰:“吾平生無所恨,所恨者五事耳。”人問其故。淵材斂目不言,久之曰:“吾論不入時聽,恐汝曹輕易之。”問者力請說,乃答曰:“第一恨鰣魚多骨,第二恨金橘大酸,第三恨蒓菜性冷,第四恨海棠無香,第五恨曾子固不能作詩。”聞者大笑,而淵材瞠目曰:“諸子果輕易吾論也。”
課術有驗無驗
靈源禪師住竜舒太平精捨,有日者能課,使之課,莫不奇中。蘇朝奉者至寺使課,無驗,非特為蘇課無驗,凡為達官要人,言皆無驗。至為市井凡庸、山林之士課,則如目見而言。靈源問其故,答曰:“我無德量,凡見尋常人,則據術而言,無所緣飾;見貴人,則畏怖,往往置術之實,而務為諛詞。其不驗,要不足怪。”
郭註妻未及門而死
韓魏公客郭註者,纔而美,然求室則病。行年五十,未有室傢。魏公憐之,百計賙恤,為求婚,將遂,其人必死。公以侍兒賜之,未及門而註死。郭註殆可與范公客同科也。魏、範功名富貴,如太山黃河,日月所不能老,兩客乃爾,可笑耶!
癡人說夢夢中說夢
僧伽,竜朔中遊江淮間,其跡甚異。有問之曰:“汝何姓?”答曰:“姓何。”又問:“何國人?”答曰:“何國人。”唐李邕作碑,不曉其言,乃書傳曰:“大師姓何,何國人。”此正所謂對癡人說夢耳。李邕遂以夢為真,真癡絶也。僧贊寧以其傳編入《僧史》,又從而解之曰:“其言姓何,亦猶康會本康居國人,便命為康僧會。詳何國在碎葉東北,是碎葉國附庸耳。”此又夢中說夢,可掩捲一笑。
不欺神明
徐鉉曰:江南處士朱真,每語人曰:“世皆云不欺神明,此非天地百神,但不欺心,即不欺神明也。”予聞司馬溫公曰:“我平居無大過人,但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耳。”此不欺神明也。
聞遠方不死之術
《孔叢子》有言:昔有人聞遠方能不死之術者,裹糧往從之。及至,而其人已死矣,然猶嘆恨不得聞其道。予愛其事有中禪者之病。佛法浸遠,真偽相半,唯死生禍福之際不容偽耳。今目識其偽猶惑之,可笑也。
自以宗教為己任
高仲靈作遠公影堂記六件事,且罪學者不能深考遠行事,以張大其德,著明於世。予曰:“仲靈寧嘗自考其事乎?謝靈運欲入社,遠拒之,曰:是子思亂,將不令終;盧循反,而遠與之執手言笑。謂遠知人,則何暗於循;謂不知人,則何獨明於靈運。遠自以宗教為己任,而授詩禮於宗雷輩,與道安諫苻堅勿伐洛陽同科。父子於釋氏,其可為純正而知大體者耶?”
牛逐虎
筠溪快山有虎,嘗搏牧牛童子,為兩牛所逐,虎既去,牛捍護之,童子竟死。石門老衲文公為予言之,為作詩記之,以諷含齒被發而不義者。然予徒能諷之,其能已之哉!“快山山淺亦有虎,時時妥尾過行路。一竪坐地牧兩牯,以捶捶地不復顧。虎搏竪如鷹搦兔,兩牛來奔虎棄去。因往荷癢挨老樹,牯則喘視同守護。虎竟不能得此竪,竪雖不救牯無負。一村囂傳共鳴鼓,而虎已逃不知處。嗟哉異哉兩大武,高義可與貫高伍。今走仁義名好古,臨事真情乃愧汝。此事可信文公語,為君落筆敏風雨。”
劉野夫免德莊火災
龔德莊罷官河朔,居京師新門。劉野夫上元夕以書約德莊曰:“今夜欲與君語,令閣必盡室出觀燈,當清淨身心相候。”德莊雅敬其為人,危坐,三鼓矣,傢人輩未還,野夫亦竟不至。俄火自門而燒,德莊窘,持誥牒犯烈焰而出。頃刻,數百捨為瓦礫之場。明日,野夫來吊,且欣曰:“今閣已不出,是吾憂;幸出,可賀也。”德莊心異野夫,然不欲詰之也。
開井法禁蛇方
淵材好談兵,曉太樂,通知諸國音語。嘗咤曰:“行師頓營,每患乏水,近聞開井法甚妙。”時館大清觀,於是日相其地而掘之,無水。又遷掘數尺觀之,四旁遭其掘鑿,孔穴棋布。道士月夜登樓望之,顰頞曰:“吾觀為敗龜殼乎?何四望孔穴之多耶?”淵材不懌。又嘗從郭太尉遊園,咤曰:“吾比傳禁蛇方甚妙,但咒語耳,而蛇聽約束,如使稚子。”俄有蛇甚猛,太尉呼曰:“淵材可施其術。”蛇舉首來奔,淵材無所施其術,反走汗喘,脫其冠巾,曰:“此太尉宅,神不可禁也。”太尉為一笑。嘗獻樂書,得協律郎,使予跋其書曰:“子落筆當公,不可以叔侄故溢美也。”予曰:“淵材在布衣,有經綸志。善談兵,曉太樂,文章蓋其餘事。獨禁蛇、開井,非其所長。”淵材視之,怒曰:“司馬子長以酈生所為事事奇,獨說高祖封六國為失,故於本傳不言者,着人之美為完傳也。又於子房傳載之者,不欲隱實也。奈何書禁蛇、開井乎?”聞者莫不絶倒。本條原無,據他本補。——惡人𠔌珠樓哈哈兒註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紹興初,曾子宣在西府,淵材往謁之。論邊事,極言官軍不可用,用士為良,子宣喜之。既罷,與餘過興國寺河上,食素分茶甚美。將畢,問奴楊照取錢,奴曰:“忘持錢來,奈何?”淵材色窘,予戲曰:“兵計將安出。”淵材以手捋須良久,目予,趨自後門出,若將便旋然。予追逐,淵材以手拏帽搴衣,走如飛,予與奴楊照追逐二相公廟,淵材乃敢回顧,喘立,面無人色,曰:“鞭虎頭,撩虎須,幾不免於虎口哉!”予又戲曰:“在兵法何如?”淵材曰:“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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