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华:您的长篇新作《 海边的卡夫卡 》中译本将于四月末在大陆出版。您能对中国读者谈一下这本书的创作构思或特点么?
村上春树: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和过去不同。过去我写的主人公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而《 海边的卡夫卡 》的主人公是处于发育成长过程中的十五岁男孩儿。小说的类型和以往不一样。我写得很投入,想开辟一个新的天地。如果中国读者能对此中意,我非常高兴。
一般说来,主人公的年龄随着作者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但这次我把主人公的年龄大大降了下来,写起来非常有趣,非常开心。十五岁这个年龄段含有大凡所有的可能性,可以把自己变成任何一种样子。我以往小说中的主人公是某种程度上已经定型了的人物。能够自行决定自己同社会的距离、同外界同别人打交道的方式。但《 海边的卡夫卡 》的主人公则是尚未决定而将要对此做出决定的少年,这对写他的我来说绝对是个挑战。主人公年龄上应该是我的孩子——我自己固然没有孩子——怎么说呢,在这个意义上,我大约是把主人公作为另一个自己、作为自身的一部分来写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对我自己也是一部不同一般的作品。主人公将变成什么样子呢?他的成长过程让我非常感兴趣。日本也好中国也好世界任何地方都正处于剧烈变化的时期。如今的年轻人在这样的时期生存实非易事。假如自己十五岁,那么将如何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社会生活下去呢——这个假设非常有意思。当然,对于早已是成年人的我来说,做这样的假设并不容易。
林少华:《 海边的卡夫卡 》似乎同《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有关系……
村上春树:关系非常密切。很早以前就想写《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的续篇。
林少华:您是位高产作家,是什么促使您一直笔耕不辍的呢?或者说类似创作原动力也未尝不可。
村上春树:我已经写了二十多年了。写的时候我始终有一个想使自己变得自由的念头。在社会上我们都不是自由的,背负着种种样样的责任和义务,受到这个必须那个不许等各种限制。但同时又想方设法争取自由。即使身体自由不了,也想让灵魂获得自由——这是贯穿我整个写作过程的念头,我想读的人大概也会怀有同样的心情。实际做到的确很难。但至少心、心情是可以自由的,或者读那本书的时候能够自由。我所追求的归根结底大约便是这样一种东西。
林少华:包括新作《 海边的卡夫卡 》在内的您的许多作品表现出极为丰富而奇特的想像力,那样的想像力是如何形成的、或者说来自何处呢?
村上春树:想像力谁都有,难的只是接近那个场所。林先生也好谁也好肯定都有自己的想像力的世界,但下到那里、找到门、进去又返回则是十分困难的。我碰巧可以做到。如果读者看我的书过程中产生同感或共鸣,那就是说拥有和我同样的世界。我不是精英不是天才,也没什么才华,只不过能在技术上打开门,具有打开门身临其境而又返回的特别的专门技术。这的确很难很难。这一多半取决于精神集中力,而精神集中力取决于训练和体力。我每天都通过跑步来锻炼身体和训练集中力,失去它就完了。维持健康对于写东西很重要。我天天早睡早起,天天运动、跑步——每年都参加马拉松比赛——喝酒也不过量。过去的作家全都喝酒,生活全然没有规律。而我不同。这方面的想法不一样。
林少华:您最近在网上回答读者提问时似乎这样说过:“我认为人生基本是孤独的。但同时又相信能通过孤独这一频道同他者进行沟通。我写小说的用意就在这里。”但反过来说,孤独所以成为孤独,就是因为不能同他者沟通。您是怎样看待、或者在小说中是怎样处理孤独与沟通的关系的呢?一般认为您小说的主题是孤独、空虚与无奈……
村上春树:是的。我是认为人生基本是孤独的。人们总是进入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进得很深很深。而在进得最深的地方就会产生“连带感”。就是说,在人人都是孤独的这一层面产生人人相连的“连带感”。只要明确认识到自己是孤独的,那么就能与别人分享这一认识。也就是说,只要我把它作为故事完整地写出来,就能在自己和读者之间产生“连带感”。其实这也就是所谓创作欲。不错,人人都是孤独的。但不能因为孤独而切断同众人的联系,彻底把自己孤立起来。而应该深深挖洞。只要一个劲儿地往下深挖,就会在某处同别人连在一起。一味沉浸于孤独之中用墙把自己围起来是不行的。这是我的基本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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