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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臉羞蛾：乍諧雲雨學鸞凰(2)
東方竜吟 Dong Fanglongyin
細細體味便可得知，這首詞上闋敘述密州城西的牡丹於春天曾經盛開、而且在他面前“留連”過；下闋則說秋晚獨有一枝，在友朋“高會”、秋歌既罷之後，纔獨自“嚮我依然”。這“花”雖然專為“我”而綻放，蘇軾卻不願采摘，想等她擁有“十分春態”時再說，而這“花”花期極長，蘇軾要將采摘之事“付與明年”。
這哪裏是寫花？分明是藉花寫人，他在寫自己身邊的另一種“牡丹”，自己眼中的“天香”、“國豔”。
蘇軾熙寧八年（1075）春天寫下的兩首關於牡丹的詩，外加一首描述公事房休息室的《西齋》，是解讀這首《雨中花慢》的三把鑰匙，讓我們一一呈出，與讀者一道試啓。
第一首描寫牡丹的詩，題為《謝郡人田、賀二生獻花》，前六韻為：
城裏田員外，城西賈秀纔。
不愁傢四壁，自有錦千堆。
珍重尤奇品，艱難最後開。
芳心睏落日，薄豔占輕雷。
老守仍多病，壯懷先已灰。
殷勤此粲者，攀折為誰哉？
在“殷勤此粲者”下，蘇軾自註道：“賀（生）獻魏花三朵。”魏花，就是牡丹中的“魏紫”。可見田、賀二生於晚春之際、雷雨之餘搜羅到的名花，係牡丹中的貴重品種。在緊隨其後的七言詩《惜花》裏，作者進一步用“城西古寺沒蒿萊，有僧閉門物自栽，千枝萬葉巧剪裁”，交待了“魏紫”的來源，原來是城西高僧精心培育而成。說到這兒，《雨中花慢》中的“聞道城西，長廊古寺，甲第名園”之句便有了着落。
《謝郡人田、賀二生獻花》的前八句，同時交待了那兩位書生乃密州富室，生活寬裕，沒有衣食之憂，因此纔有興致，到處搜集牡丹的珍重奇品。“不愁傢四壁”一句，顯然帶有反諷之意。災害頻仍之際，百姓傢徒四壁，甚至要將孩子扔掉，以求自保，蘇軾上任之後，也是終日扶睏恤危，揀拾棄嬰，采食杞菊，以致身心交瘁，病倒在州衙裏的西齋，“老守仍多病，壯懷先已灰”就是他當時狀態的寫照。可兩位富傢子弟既不理解百姓之危，也無從體會太守的心境體態，偏偏主動搜羅奇珍，來獻“殷勤”，蘇軾不僅不能拒絶，還要對他們以酒宴款待：
玉腕揎紅袖，金樽瀉白醅。
何當鑷霜鬢，強插滿頭回？
這四句至關重要，它嚮人們傳達出三個信息：
一是蘇軾自慚鬢須花白，與這名花不太般配，除非用鑷子除盡白須，才能簪花而歸。言外之意是，此花衹宜插在瓶中觀賞，自己不宜簪帶。在《惜花》詩裏，蘇軾有“而我食菜方清齋，對花不飲花應猜”之句，表明田、賈二生所獻之花，確曾在他的公事房裏擺放許久。這就是《雨中花慢》中的“國豔”、“天香”，曾經“為我留連”的由來。
二是他此番接受獻花的地點是在州衙，而非自己傢中，不然的話，蘇軾便沒有“強插滿頭回”的結語。當時蘇軾公務劇繁，加之身體欠安，他常常住在州衙西廳，也就是夜宿西齋。請看他的《西齋》詩
西齋深且明，中有六尺床。
病夫朝睡足，危坐覺日長。
昏昏既非醉，踽踽亦非狂。
褰衣竹風下，穆然中微涼。
起行西園中，草木含幽香。
顯而易見，西齋與西園相連，都在州衙裏面，如果是在私邸，蘇軾沒有必要強調裏面有張六尺大床。而他當時的病，也是偶染風寒，小“中微涼”，也就是傷風，需要休息靜養。
第三點極為關鍵，就是當時有個“玉腕紅袖”，在西齋裏服侍着他。這天她“揎”起“紅袖”，給兩位書生斟酒，這說明蘇軾病居州衙之際，有位“玉腕紅袖”佳人，一直在照顧着他的起居。
有了前面介紹的“玉肌冰骨”之佳人特徵，我們可以說：這位“玉腕”、“紅袖”同時擅長烹茶、弄得“深院”裏“蕩漾茶煙”的美女，非朝雲莫屬。
朝雲於熙寧六年十一歲時來到蘇傢，熙寧八年時已是十三歲，一如杜牧《贈別》所云：“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那個時代當然沒有“雌激素”這個名詞，然而青樓老鴇多讓手下女孩服用“催花”之物，以早熟之姿博歡賣笑，已是不爭的事實。十二歲的朝雲，便給蘇軾寄過讓他讀上千回與萬回的“香箋”“綿書”，一年之後，更加發育的她，身着豔麗的紅裝，在西齋之內侍候起居，當然更會讓蘇軾深感“起行西園中，草木含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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