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书打出的旗号,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丁耀亢自己是非常相信佛的。古代的文人官场失意以后,往往“逃禅”,像白居易、苏东坡等,当官没当好,就听佛说佛去了,用这个来安慰自己。现在的文人官场失意就“逃红”——逃到《红楼梦》里去了。大家知道现在有些大作家搞《红楼梦》,就是因为官儿没当好。
一个作者有其特定的时代,如果那个时代特别信佛道的一套东西,那他从内心透露出佛道禅的东西并不奇怪,另一方面能看出这是个幌子、是个烟雾弹。
古代写色情小说的作家从《金瓶梅》到《肉蒲团》到《续金瓶梅》,总要打出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出来,说我写这些东西是作为反面教材来看的,要从书中看到教训,戒备自己不要去犯相同的错误。但实际上,那些具体的情节描写起到的是相反的效果,只能促使大多数人都做了贾瑞,不看反面,只看正面。
所以作品客观的效果和作者主观的意图是相对的,作者所说的只是个幌子,拉大旗作虎皮。而《续金瓶梅》的作者敢于在书中暴露自己,这是很不一般的,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丁耀亢这个人物。
我为什么研究《续金瓶梅》?这还有个渊源。丁耀亢跟我是一个乡镇的人,我们村和他那个村走山路小路的话,只有十几华里。所以从小就听到了有关他的种种传说,后来我在山东大学外文系读书,又看到台湾人写的文章说《醒世姻缘传》也是丁耀亢写的,我的兴趣就非常大了。放假,骑着自行车到处跑,去调查他的东西。调查来调查去,不但没有发现他是《醒世姻缘传》作者的材料,反而发现了许多相反的材料。通过这些,积累了有关丁耀亢的材料。
大家知道《续金瓶梅》也就算个三四流的小说,影响不大,这些年大家提到它不是因为研究它而研究它,而是因为研究《金瓶梅》牵涉了研究了它,它是沾了《金瓶梅》的光。
有关丁耀亢的材料还是比较多的,我从五莲县的一个村子找到了他的族谱。这个族谱很有意思,是他的一个后裔保留下来的。爷俩个光棍,老头是个老光棍,老婆死了,儿子也没娶上媳妇。老头天天喝酒,醉得一塌糊涂。据说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认识字的人,他就把族谱视为珍宝。“文革”期间红卫兵抄家,他把族谱随身揣在怀里,整天醉醺醺的,谁要想收族谱他就跟谁拼命,这样把族谱保了下来。我去借,说要用一个礼拜。老头很痛快,让我带到山大,袁世硕先生也看了几天,然后我又挂号给老头寄回去。现在那个老头可能已经去世了,不知道那个族谱去哪儿了。
丁耀亢,字西生,——有人看到这个就望文生义了,因为《醒世姻缘传》的作者是西周生,在“西生”中间加个“周”,就成了他了。其实,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号野鹤,这个号是用了《搜神后记》里的一个故事,他自己加以改造的。《搜神后记》中有个故事,说有个人叫丁令威,出去修仙学道,一千多年过去了,回来以后变成了一只仙鹤,停在华表上。地方上的人拿石头打它,它也不飞走。后来绕着城郭飞了一圈,声音很凄厉地做了一首诗:“有鸟有鸟丁令威,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旧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然后就飞走了。
这是一个仙人的故事。丁耀亢在《续金瓶梅》里就利用这个故事再发挥,说丁令威五百年后又变成了一个人,就是西湖边上的一个铁匠丁野鹤。丁野鹤临死的时候说,五百年后还有一个人,就是我的后身。过了五百年后,果然有一个人名姓相同,来此罢官而去,这是谁呢?就是说他自己了。
丁耀亢的生卒年基本上可以考定,现在我们看的一些材料说法不同,比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把他的生卒定为1620—1691年,这是错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古典戏曲存目汇考》定为1607—1678年,也是错的。《辞海·文学分册》定的是1599—1669年,这是对的。叶子振的《小说琐谈》定为1599—1670年,和1669年差一年,这是叶子振先生当时看年龄忘了去掉虚岁。丁耀亢活了72岁,《辞海》的那个算法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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