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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媒體人許知遠的青春自述:那些憂傷的年輕人 》
美麗的新世界
許知遠 Xu Zhiyuan
“但是,我喜歡不舒適的生活。我要上帝,我需要詩歌,我需要真實的危險,我要自由,我要變老、變醜,甚至變得性無能的權利,我要犯罪,我要痛苦、憂慮……”
發出這聲音的是伯納德·馬剋斯,一個生活在“美麗新世界’’中卻不知滿足的人。在這個世界裏,福特的《我的生活和事業》取代了聖經,孩子的兒歌是“福特開着小汽車,世界變得多美好”,這個世界推崇的是“共有、劃一、安定”,一切犯罪都徹底從這裏消失,最重要的是,這裏的人類是通過無性繁殖的。一個叫“中央倫敦孵育暨製約中心”控製着整個國傢的人口,他製造着肩負不同任務的人種,阿爾法、貝塔、伽瑪、德爾塔和艾普西竜,他們的智力水平逐級下降,如艾普西竜,他是作為國傢勞動力的需求和製造的,幾乎不需要智力,而中心可以這個需求使他的智力程度保持低水平。
由於這個世界是被技術嚴密設計的,這裏的人從不知道什麽叫痛苦,他們過着極有規律的生活,從不會有自發的情感
這是阿爾多斯·赫胥黎營造的《美麗的新世界》,這個牛津大學的畢業生儘管有個崇拜科學的爺爺托馬斯·赫胥黎,但顯然他對當時正在流行的“科技崇拜癥”抱有明顯地不信任感,他似乎同樣鄙夷柏拉圖的《理想國》或者莫爾的《烏托邦》。於是在1932年,他催生出了這樣一個將高度發達的科技與專製主義結合起來的産物。這一年,福特的T型車已經在世界廣為流傳,而他發明的裝配綫正在不停歇地上演卓別林的《摩登時代》,而斯大林正在把那些與他理念不同的人驅趕到古拉格群島,有理由相信,技術至上主義與專製主義正在世界肆無忌憚地展開……
於是秉承着英國人強烈的人文主義色彩,38歲的赫胥黎以他特有的尖刻詞語,冷漠地猜想了這個“美好的未來社會”。然後,藉助這個叫伯納德·馬剋斯貝塔人種,銳利地撕破了技術時代表面的美麗面紗。故事從參觀倫敦中心區繁殖和分類場開始,而這個馬剋斯先生是由於無形繁殖的流程中的一個不幸的疏忽造成的——他在胎兒期間酒精進入了他的血液循環。於是這位先生顯然與幸福的時代不合拍,他甚至用老掉牙的方式愛上了一位蓮娜·剋羅尼的阿爾法女人,並放棄了“新世界”中流行的性愛遊戲規則,而想與她成為那種早已消失的“戀人”。於是,他帶着她乘火箭去了新墨西哥的原始保護區。生活在原始保護區的“野人”看起來很痛苦,生活的環境骯髒,女人要忍受分娩的痛苦,他們會得病,會變老,會有讓人討厭的爭鬥……但是,這一切卻讓骨子流着酒精的馬剋斯激動不已,於是他喊出了開頭的話。
故事的結局讓人悲哀,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元首害怕“野人”來破壞他們統一的思想。像後來的喬治·奧威爾一樣,赫胥黎對於未來世界是悲觀的。衹不過奧威爾對於世界的恐懼語言更多地是針對極權主義,而赫胥黎則是技術。這種對於技術的恐慌讓人想起了施賓格勒在《西方地沒落》裏對於技術的描述:“技術是像我父上帝一樣永恆和不可變化的,它像上帝之子一樣拯救人類,它像聖靈一樣照耀着我們。”
我們對於這個上帝的信服,是因為它能迅速給我們帶來現實的快樂,汽車、電話、計算機,而不需要像從前那樣整天祈禱是為了縹緲地來生的幸福。技術是一個功利化的見效快的上帝,並且毫不拒絶地讓我們縱欲。於是最終,我們必然被技術本身所異化,讓自己丟失掉人類最重要的特徵,就像《美麗的新世界》中元首所說的:“今天的世界是安定的,人們很快樂,他們要什麽,就可以得到什麽,而他們永遠也不會要他們得不到的。他們富有,他們安全,他們不懼怕死亡,他們幸運地對激情和老邁一無所知……”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人類的快樂永遠産生於強烈的對比之中。所以,所有的讀者都知道美麗的新世界,美麗得不適合居住。幾十年來,沒有誰比赫胥黎更成功地對技術進行質疑,於是在剋隆羊出現時,這本書被廣泛地引用着。我們有理由感謝赫胥黎先生的想像力與陰冷的文風,儘管他營造的世界有點滑稽,離我們依舊遙遠,但是,他卻以他對於“人”的關註來不斷提醒我們,技術給我們帶來偏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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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海南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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