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论 》 紅樓鴛鴦譜   》 《紅樓鴛鴦譜》 第四部分 結尾的話(2)      唐明文 Tang Mingwen

　　《紅樓夢》中的女性人物，既不是大仁者，也不是大惡者，而是正、邪兩氣，不相上下，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將《紅樓夢》寫的女子置之於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萬萬人之下。她們都是情癡、情種。
　　《紅樓夢》中的女性人物，不是聖母，也不是蕩婦。聖母與蕩婦，都不是男人心中美好的女性形象。她們都是普通人。
　　人生充滿了矛盾，充滿了痛苦。人生從本質上來說，是悲劇。起碼，人最終都逃脫不了一死。
　　《紅樓夢》把個人生命的短暫和宇宙時空永恆，集中到“霽月難逢，彩雲易散”，一切美好的東西難以留住這個焦點上。
　　對生命的短暫性、不可重複性，對死亡的不可抗拒性，造成了賈寶玉對死亡的恐懼和焦慮。這不是對生命的否定，而是對生命的熱愛和執著。一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往往是最熱愛生命的人。
　　《紅樓夢》故事從“無稽崖”寫起，人一開始就具有無稽性。《紅樓夢》是“更嚮荒唐演大荒”的人間滑稽劇。
　　而女性的悲劇，除人生的生死問題之外，大多由情而起。
　　王蒙先生說得好：“愛情本身就是悲劇”，“即使社會進步，觀念新潮，愈是深情愈飽含着痛苦，愛情中充滿着遺憾，愛情悲劇帶有人生悲劇的永恆性質”。
　　太虛幻境牌坊上，橫書四個大字：“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對聯：
　　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
　　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
　　太虛幻境保管普天之下所有女子檔案的房間，名稱是：“癡情司”、“結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薄命司”。這薄命司也有一幅對聯，寫的是：
　　春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為誰妍。
　　壁上也懸着一副對聯：
　　幽微靈秀地，
　　無可奈何天。
　　太虛幻境焚的香名“群芳髓”，喝的茶名曰“千紅一窟（哭）”、“萬豔同杯（悲）”。演奏的樂麯，是懷金悼玉的《紅樓夢》。
　　“無可奈何”的境況，既是指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無能為力，自然規律的不可抗拒；又是指人的願望受到客觀世界的製約，無如意事常八九。所以，自古就有“有情人難成眷屬”的說法，它幾乎成了一個規律，也是人類一個永久的痛。
　　初戀，人人都知道是最美好的。因為初戀往往衹考慮情而不考慮附加之物。可是，看天下夫妻，是初戀情人的衹有幾許？難怪南京調查公司開展“為你尋找初戀情人”的業務，大受歡迎，不少城市立刻跟進。因為它有廣大的市場。我也常提醒在學生時代開始初戀的青年，學生戀愛，成功率是不會高的。因為婚姻從來不是由愛情說了算的。
　　《紅樓夢》有明顯的宗教意味。宗教是什麽？宗教就是一聲嘆息。曹雪芹並未真正看破紅塵，而衹是一種滄桑之感，是對人生如夢似幻的、天威不可測的徹悟。它的合理性在於提出，人的一生為什麽一定要去追求功名和財色，然後把自己的生命活力消磨在物欲享受之中呢？曹雪芹是在追求一種超越。
　　《紅樓夢》揭示了世人生存的虛妄性，表層的失望透出的是深層的絶望，是信仰者對所信對象的可靠性的懷疑、否定。
　　這是信仰對信仰本身的瓦解，使信仰者空無所依。這纔是真正的危機。溫柔富貴並不能給人帶來幸福。人衹有擺脫一切溫柔親密的原始紐帶，才能從紅樓之夢中醒來，回歸本質，獲得自我的醒悟。
　　道傢哲學的幸福觀，認為人衹有拋棄榮華富貴，讓身心不被外物役使，不讓情欲擾亂，才能保養天性，自得其樂。到達沒有幸福境界，無所謂幸福不幸福的時候，幸福就到來了。
　　這種關於命運的思考，中外是相同的，是全人類的共同思考。
　　莎士比亞的《俄狄浦斯王》，寫王子俄狄浦斯受到太陽神警告，“這孩子將來會殺父娶母”。俄狄浦斯的父母害怕這種嚴重後果，於是把他扔下山崖。俄狄浦斯被牧人救下了，他多年後，知道了太陽神的預言，也害怕傷害救他的恩人，决定逃亡。在逃亡途中，無意殺了一位國王，俄狄浦斯被捧為新王，娶了皇后。結果他殺的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娶的正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還是應了太陽神的預言。《俄狄浦斯王》講的，正是命運的不可抗拒、命運的神秘。
　　意大利曼托瓦那個地方，2006年發現了5000年前新石器時代的男女合葬墓，兩個年輕人呈擁抱狀態。這一擁抱被時光定格，為永恆的擁抱。
　　性愛，是與生俱來的，是人的本性。
　　性與權力又有着隱密的聯繫。恩格斯說：“自從階級對立産生以來，正是人的惡劣的情欲——貪欲和權勢欲成了歷史發展的杠桿。”
　　早在歐洲中世紀，封建領主就享有“初夜權”。性交成為權力的展示和象徵。
　　性別是最原始、最古老、最基本、最根深蒂固、最牢不可破的壓迫結構。最初的階級壓迫是與男性對女性的奴役同時發生的。
　　中國江西德安出土的13世紀的南宋女屍，婦女已開始纏足。
　　婦女自古以來就是一種特殊的商品。資本主義的發展過程就是將一切轉化為商品的過程。衹要有市場的地方，就必然存在着買買關係。連皇帝也要“微服”到市場上去購買。同治皇帝因此死於梅毒。
　　戀愛和婚姻的自由，實際上衹是把婦女身體的交易權從傢長的手中奪取到自己的手中。現在的性工作者，與工人、農民、知識分子一
　　樣。他們的區別，衹是出賣的身體器官不同。恩格斯說：“妻子和普通娼妓的不同之處，衹在於她不是象雇傭女工計件出賣勞動那樣出租自己的肉體，而是一次永遠出賣為奴隸。”
　　目前，中産階級在中國正在崛起。中産階級的特徵，嚮榮先生說，一是炫耀性消費，二是偷情通姦。2000年出版的《上海寶貝》，女性主角與德國男人在厠所通姦，還要說明內褲是CK牌。正是中産階級的階級特徵在性領域的表現。
　　馬剋思說：沒有婦女的解放，也就沒有全人類的解放。
　　傅立葉說：“歷史時代的發展總是可以由婦女走嚮自由的程度來確定的。”
　　什麽時候，勞動成為人們的需要，而不是謀生的手段？馬剋思期待着這一天。當這一天到來時，性交纔會沒有別的動機，纔不是被迫發生的，留下來的，衹有愛慕、衹有愉悅，那纔是真正美麗的。
　　《紅樓夢》産生的時代，中國是日暮途窮的弱國。但《紅樓夢》的追求卻是世界級的、尖端的。正如恩格斯所說：“經濟落後的國傢在哲學上仍然能夠演奏第一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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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紅樓一春夢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著作簡介《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目錄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開頭的話《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一、孤苦伶仃的單鴛鴦(1)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一、孤苦伶仃的單鴛鴦(2)《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一、孤苦伶仃的單鴛鴦(3)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1)《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2)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3)《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4)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5)《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6)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7)《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8)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9)《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10)
《紅樓鴛鴦譜》 第一部分 二、並不美滿的老鴛鴦(11)《紅樓鴛鴦譜》 第二部分 三、徒有虛名的貴鴛鴦(1)
《紅樓鴛鴦譜》 第二部分 三、徒有虛名的貴鴛鴦(2)《紅樓鴛鴦譜》 第二部分 三、徒有虛名的貴鴛鴦(3)
《紅樓鴛鴦譜》 第二部分 三、徒有虛名的貴鴛鴦(4)《紅樓鴛鴦譜》 第二部分 三、徒有虛名的貴鴛鴦(5)
《紅樓鴛鴦譜》 第二部分 四、引人註目的少鴛鴦(1)《紅樓鴛鴦譜》 第二部分 四、引人註目的少鴛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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