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二春、细春都不在家,情急了常氏只好吩咐同厝人道:“麻烦你帮我去叫下安春来,这两父子我是应付不下了。”有人便应声去了。还好安春还没有出工,片刻便被叫了进来,道:“爹无事吧!”常氏道:“现在是无事,但三春在大厅坪闹,不但不好看,回头还要找你爹麻烦,你去劝劝他!”安春道:“怎的使这一招来了?”便出门去看。那三春似醉非醉,浑然不怕出洋相了,挥舞着柴刀,又见闲看的人更多了,更兴奋起来,道:“李福仁这个老东西,有饭给乞丐吃,给不相干的老太婆吃,我是他儿子,却不让我吃,将我赤条条赶出家门,你们评评理,有这样当爹的吗!如今蛏田卖了钱,也不分一个给我,天理难容,我要一个说法,一刀两断,从此后我就是个没爹的人了。九点钟决斗,你们在这里等着看,九点钟就见分晓了……”旁人听着,只是窃笑不已——这是村里百年来未曾发生过的一幕。安春在人群里看了三春挥着柴刀,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不敢近前,窥了片刻,便又偷偷回来。常氏急问道:“如何了?”安春道:“他拿个马刀,又喝醉了,我若去劝阻什么的,被他砍了也是白砍——他连爹都不认了,如何认我这个哥。我看还是叫三叔二叔来劝他,或许还有点威信!”常氏急道:“那你快去叫你三叔二叔来劝!”安春便去了,临走道:“我叫了便要下塘去了,刚换了衣服正要走呢。”因三叔家近,便先来了。三叔听了来意,道:“我若能管住你们这些蛮横事,何曾会卧床在家街上都不曾踏过?我是无力管的,叫你二叔去吧,他倒好管事!”安春便转头去叫二叔,幸好也在家,听了道:“你都阻不了他,我还能怎样?”安春道:“如今叫你去不是跟他蛮横,是劝三春的,平日里他也来你这边要些钱零用,估计会听你的。”二叔道:“那我去试试看——你们兄弟,从来没有好事叫我插手的。”安春道:“你先去我娘那里,听听她主意,我也无闲,要下塘干活去了。”说着,径直回家去了。
二叔便先到常氏这里,常氏已经急得不行,道:“他二叔,你就出去劝劝他,要什么条件便先答应了,只求他回家作罢!”二叔道:“这个不乖崽,怎落到这个地步!”来到大厅坪,见三春已喊得累了,声音细了,只是跟卖艺一样朝路人叫道:“九点钟,九点钟不来我就杀进去了,你们做证明,是他逼我的。”众人道:“他二叔来了,劝劝他吧,哪有要杀自己父亲的,我们村就没出过这样的人。”
二叔见他手里提刀,心中也紧,还是走近了他,口气尽量柔了,道:“三儿,你这提刀做甚?咱村只有杀猪的才提刀,人家是干吃饭的营生。你提刀杀爹,嘿,没这么不乖的儿子,我也不会有这么不乖的侄儿。听二叔的话,什么话跟二叔说,我替你做主,总是能解决的,这在这么多人面前出洋相的……”边说边要将他的柴刀拿过来。三春佯醉道:“二叔你先别过来,说清楚了再拿刀,今天你是代表李福仁来吗?”二叔道:“什么李福仁?那是你的亲爹,我的亲哥,要说代表,我自然可以代表他了。”三春后退一步,左手提刀,右手伸出两个指头道:“今天他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将蛏田的钱分一半给我,我马上去上海,从此两不相欠,不然,就选择第二条,跟我决斗,拼个死活,断了父子关系!”二叔道:“提什么决斗不决斗呀,傻孩子,那是电影的把戏,搬到这里来做甚!你不就是要分钱吗,跟我来,我给你,回头再去你爹那里拿,总可以吧,把刀给我,跟我回去!”三春对众人道:“我二叔的话你们都听清楚啦?好,刀给你,我是文明人,只要守信用,可以不用武力!”便把刀递给二叔,二叔道:“跟我走,要钱到我那里去取,别为了钱把老爹都要杀了。”三春跟着二叔后面走,又回头对众人道:“不好意思,和平解决了,让你们看不成决斗,都是我二叔调停的。你们记住了,今后我只跟李福仁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众人哄笑,二叔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就出洋相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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