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宋史演義   》 第八十五回 倡北伐喪師辱國 據西陲作亂亡傢      蔡東藩 Cai Dongfan

  卻說後位已定,登殿宣佈的貴戚,叫作楊次山,楊貴妃嘗認他為兄,其實並不是至親骨肉,但因他籍貫相同,彼此冒認。楊妃出身微賤,隨母張氏,入隸德壽宮樂部,麗質聰明,聞聲即悟,雛喉嬌小,按節能歌,並且生就一副楚楚身材,亭亭玉貌,所有六宮婦女,自妃嬪以下,均覺相形見絀,因此都嘆為尤物。未幾母老歸籍,獨女留宮中,入侍吳太後,善承意旨。太後頗加憐愛,遂賜與寧宗。寧宗見她色藝過人,當然欣慰,遂封為婕妤,纍遷至貴妃。此時與曹美人陰爭後位,竟仗着心靈手敏,奪得錦標,又恐韓侂胄與她反對,或至封詔駁還,所以請寧宗書就兩紙,一紙照常例頒發,一紙特交楊次山,囑令先示朝堂,免緻中變。確是智女。及侂胄聞知,沒法變更,衹好仰承上意,聽百官準備册後隆儀,迨吉舉禮罷了。一着輸與娘子軍。
  册後禮成,群臣多半加秩,侂胄竟進位太師,獨謝深甫力求罷政,奉詔準奏,進陳自強為右丞相,許及之知樞密院事,自強性甚貪鄙,四方致書,必加饋遺,方纔啓視,否則概置不閱。且縱令子弟親戚,關通貨賄,凡仕途幹進,必先講定價值,然後給官。當都城大火時,自強所貯金帛,俱成煨燼,侂胄首贈萬緡,輔臣以下,聞風緻饋,不數月間,得六十萬緡,比較前時所失,竟得倍償。自強喜躍得很,嘗語人道:“自強衹有一死,以報師王。”有時與僚屬談及,必稱侂胄為恩主恩父,父生師教,故父與師尚得相連,從未有稱徒為父者,有之,由自強始。蘇師旦為叔,堂吏史達祖為兄。侂胄專攬國柄,自強與他表裏為姦,朝政益不可問。衹是恃寵生驕,久靜思動,這個位極人臣的韓師王,居然欲整軍經武,覬立大功,做一番掀天揭地的事業。看官道是何事?乃是恢復中原,北伐金邦的創議。是自尋死路了。
  金自世宗歿後,嗣主璟沉湎酒色,不修朝政,內寵幸妃李師兒,外寵佞臣胥持國。師兒因父湘得罪,沒入宮庭,尋以慧黠得幸,勢傾後宮。胥持國曾與試童子科,以通經列選,為太子祗應司令。金主在東宮時,已加信任,及即位,遂召為參政。他與李師兒密通關節,相倚為援,金人為之語道:“經童作相,監婢為妃。”自是政治大紊,兵刑廢弛。北方韃靼等部,屢來擾邊,金廷遂連歲興師,士卒疲敝,府庫空匱,好容易擊退外寇,又復內訌迭起,盜賊相尋,以是民不堪命,幾無寧日。
  韓侂胄聞這消息,以為有機可乘,樂得出些風頭,自張權力。蘇師旦更極力慫恿,於是聚財募卒,出封樁庫金萬兩,待賞功臣。且市戰馬,造戰艦,增置襄陽騎軍,加設澉浦水軍。安豐守臣厲仲方,上言淮北守臣,鹹願歸附。浙東安撫使辛棄疾又入稱金國必亡,願屬元老大臣,備兵應變。又有鄧友竜自使金歸來,具言金國睏弱,反手可取狀。侂胄大喜,决計用兵,並追崇韓、嶽諸人,風厲將士。韓世忠已於孝宗廟,追封蘄王,獨嶽飛衹予謚武穆,未得王爵,侂胄乃請命寧宗,追封嶽飛為鄂王。尋奪秦檜官爵,改謚繆醜。封嶽奪秦,似屬快心之舉,但不應出諸韓侂胄。當下與許及之商議,意欲令守金陵,這及之是個衊片朋友,教他做個磕頭蟲,很是善長,若要他出守要塞,獨當方面,他直是茫無所知,如何敢去,不得已堅辭不行。侂胄反懊惱起來,竟令致仕。這遭壞了,連磕頭都沒用了。惟陳自強卻想出一條好計,請遵孝宗典故,創國用司,總核內外財賦,侂胄一力贊成,竟把這國用使職掌,令自強兼任,且命參政費士寅、張岩,同知國用事。這三人統是剝民好手,一齊上臺,正好將東南元氣,斫喪殆盡。一面勸寧宗下詔改元,振作士氣,寧宗無不依從,遂命將嘉泰五年,改作開禧元年。適武學生華嶽上書,謂:“朝廷不宜用兵,輕啓邊釁,並乞斬韓侂胄、蘇師旦等以謝天下。”侂胄大怒,下嶽大理,旋編管建寧,命皇甫斌知襄陽府,兼七路招討副使,郭倪知揚州,兼山東、京東招撫使。侂胄尚恐中外反對,特令陳自強、鄧友竜等,代為奏請,勸寧宗委任重權,得專戎政。寧宗遂令侂胄平章軍國事,三日一朝,赴都堂議政。且將三省印信,並納侂胄私第中。侂胄益自恣肆,升黜將帥,往往假作御筆,絶不奏白。倚蘇師旦為腹心,使為安遠節度使,領閤門事。
  是時金主璟已聞宋將用兵,召諸大臣會議邊防。諸大臣均奏對道:“宋方敗衄,自救不暇,恐未敢叛盟。”完顔匡獨矍然道:“彼置忠義、保捷各軍,取先世開寶、天禧紀元,豈甘心忘中原麽?”寧宗改元之意,卻被完顔匡揭明。金主璟點首稱是,乃命平章僕散揆,一譯作布薩揆。會兵至汴,防禦南軍。僕散揆既至汴京,移文至宋,詰責敗盟。宋廷詭言增戍防盜,並無他意。揆遂按兵不動,且入奏金主,不必加防。既而宋使陳景俊,往賀金主正旦,金主璟與語道:“大定初年,我世宗許宋世為侄國,迄今遵守勿忘。豈意爾國屢犯我邊,朕特遣大臣宣撫河南,爾國曾謂未敢敗盟。朕念和好已久,委麯涵容。恐侄宋皇帝,未曾詳悉,爾歸國後,應詳告爾主,謹守盟言!”景俊應命而歸,先白陳自強,自強戒使勿言。嗣金使太常卿趙之傑來賀正旦,韓侂胄故意令贊禮官,犯金主父嫌名,挑動釁隙。之傑當然動怒,入朝相詰。侂胄請帝拒使,著作郎朱質且言:“金使無禮,乞即斬首!”寧宗還算有些主意,不從質言,衹令金使改期朝見。之傑忿恚自去。侂胄遂令邱崈為江、淮宣撫使,崈辭不就命,且手書切諫侂胄道:“金人未必有意敗盟,為中國計,當力持大體,平時申儆軍實,常操勝勢,待釁自彼作,庶彼麯我直,方可動兵。否則勝負難料,恐未免誤國呢。”侂胄不悅,竟飭皇甫斌、郭倪等,就近規復。
  至開禧二年,皇甫斌進兵唐州,郭倪進兵泗州,侂胄因再令程鬆為四川宣撫使,興州都統製吳曦為副。曦係吳璘孫,節度使吳珽次子,本任殿前副都指揮,鬱鬱不得志,因納賂宰輔,自求還蜀。陳自強為白韓侂胄,侂胄遂使為興州都統製。曦即日出都,既至興州,便譖去副統製王大節,收攬兵權,潛蓄異圖。及程鬆入蜀,召曦議事,擬責曦廷參,曦半途折回。鬆用東西軍千八百人自衛,又被曦抽調以去。鬆尚未悟,尋有詔令曦兼陝西、河東招撫使。知大安軍安丙,屢嚮鬆發曦異謀,鬆仍不省。獻鬆壽時何其智?遇吳曦時何其愚?就是朝內的韓侂胄,也還道他是一個將種,可為爪牙腹心,日夕望他建功,哪知他已令門客姚巨源,潛至金都,願獻關外階、成、和、鳳四州,求封蜀王了。侂胄聞泗州得利,新息、褒信、潁上、虹縣,陸續剋復,心下大喜,遂囑直學士院李璧草詔伐金,略雲:
  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順,匹夫無不報之仇。蠢爾醜虜,猶托要盟,朘生靈之資,奉溪壑之欲,此非出於得已,彼乃謂之當然。軍入塞而公肆創殘,使來廷而敢為桀驁,洎行李之繼遷,復嫚詞之見加;含垢納污,在人情而已極,聲罪緻招,屬鬍運之將傾。兵出有名,師直為壯,言乎遠,言乎近,孰無忠義之心?為人子,為人臣,當念祖宗之憤。敏則有功,時哉勿失!
  此詔一頒,即遣薛叔似宣撫京、湖,鄧友竜宣撫兩淮,按日裏遣將調兵,逐隊北伐。金主璟聞已宣戰,仍遣僕散揆領汴京行省,盡徵諸道籍兵,分守要塞;並因戰事起自韓侂胄,恐人民發掘韓琦墳,特令彰德守臣,派兵守護。觀金主此舉,可見麯有攸歸。侂胄尚未知金兵厲害,迭飭各路進兵,哪知金人已處處有備,無懈可擊。郭倪遣郭倬、李汝翼等,進攻宿州,被金人殺得大敗,遁還蘄州。金人追擊郭倬,將倬圍住,倬顧命要緊,竟把馬軍司統製田俊邁,執畀金人,衹說是由他啓釁。金人才放他一綫生路,狼狽逃回。既而建康都統製李爽攻壽州,也為所敗,皇甫斌又敗績唐州,江州都統王大節,往攻蔡州,金人開城搦戰,大節部下,立即潰退。敗報連達宋廷,韓侂胄方驚慌起來,沒奈何請出邱崈,令代鄧友竜職,往撫兩淮。崈字宗卿,江陰軍人,素懷忠義,他本主張恢復,衹因宿將凋零,時不可戰,所以前次辭職不就;至是聞兩淮日棘,不得不應命赴鎮,崈非真將帥材,不過為當時計,尚算他是老成,故亦補敘履歷。所有王大節、皇甫斌、李汝翼、李爽等,均皆坐貶。郭倬罪狀較著,斬首鎮江。侂胄也自咎輕舉,悔為蘇師旦所誤,湊巧李璧入訪,侂胄留與共飲,席間談及師旦事,璧遂極言:“師旦怙勢招權,使公負謗,非竄逐不足謝天下。”侂胄因罷師旦官,籍沒傢資,謫令韶州安置。
  師旦罪固不貸,還問用師旦者為誰,如何不自知罪?
  過了月餘,忽有警報傳入,金兵分九道南來了。原來僕散揆聞宋師敗退,遂議定九道南侵的計策,自率兵三萬出潁、壽,完顔匡率兵二萬五千出唐、鄧,紇石烈子仁紇石烈一作赫捨哩。率兵三萬出渦口,紇石烈鬍沙虎一譯作赫捨哩呼沙呼。率兵二萬出清河口,完顔充率兵一萬出陳倉,蒲察貞率兵一萬出成紀,完顔綱率兵一萬出臨潭,石抹仲溫石抹一作舒穆嚕。率兵五千出????川,完顔璘率兵五千出來遠。九路兵依次南下,急得韓侂胄寢食不安,衹好重任兩淮宣撫使邱崈,令簽書樞密院事,督視江、淮軍馬。金將鬍沙虎自清河口渡淮,進圍楚州。淮南大震。或勸崈棄淮守江,崈怫然道:“我若棄淮,敵便臨江,是與敵共長江的險阻了,此事豈可行得?我當與淮南共存亡!”乃益增兵防守,日夕戒嚴。
  偏金兵逐節進攻,勢如破竹。完顔匡陷光化,入棗陽,江陵副都統魏友涼,突圍南奔,招撫使趙淳,焚樊城夜遁。完顔匡更破信陽、襄陽、隨州,進圍德安府。僕散揆也引兵至淮,潛渡八疊灘。守將何汝勵、姚公佐,倉猝潰走,自相踐踏,死亡無數。僕散揆遂奪潁口,下安豐軍,及霍邱縣,圍攻和州。還有紇石烈子仁一軍,破滁州,入真州,郭倪遣兵往援,不戰而潰,倪遂棄揚州遁去。虧得副將畢再遇,引兵趨六合,截住金兵。紇石烈子仁麾兵大至,再遇伏兵南門,自督弓弩手登城,掩旗息鼓,持滿以待,至金兵臨濠,一聲梆響,萬弩齊發,射斃金兵無數,再令伏兵出關,掩殺過去,金兵立即驚潰,再遇收兵回城。翌日,紇石烈子仁自來督攻,城中矢盡,不免驚惶。再遇道:“不妨不妨,我自有藉箭的法兒。”當下令步兵張蓋,往來城上,金兵總道是統兵大員,輓弓爭射,不到多時,城樓上面,集矢如蝟。再遇令守兵拔矢還射,不下數萬支,再用奇兵出擊,敵復遁去。
  僕散揆聞子仁不利,仍欲通好罷兵,覓得韓琦五世孫元靚,遣令渡淮,示意邱崈。崈問所由來?元靚謂:“兩國交兵,北朝皆謂韓太師意,今相州宗族墳墓,皆不可保,衹得潛蹤南來,走依太師。”崈復詢及金人情勢及和戰大略。元靚始露講解的意思。崈復使人護送北歸,令他往求金帥文書,方可議和。未幾,元靚復返,得僕散揆來函,約議和款。崈乃上表奏聞,侂胄已亟欲講和,遂諭崈主持和約。崈乃遣劉佑持書貽揆,願講好息兵。揆謂:“須稱臣割地,獻出首禍,纔可言和。”劉佑返報,崈遣王文再往,言:“用兵乃蘇師旦、鄧友竜、皇甫斌等所為,非朝廷意,今三人皆已貶黜,無庸再議了。”揆又道:“侂胄若無意用兵,師旦等怎敢專權?此語未免欺人呢。”應有此語。仍遣文歸報。崈復遣使繼往,許還淮北流民,及本年歲幣,揆乃暫許停戰,自和州退屯下蔡,再行正式議和。
  侂胄聞金人欲罪首謀,恐和議不成,尚遣人督促吳曦進兵,希冀一勝,或得容易言和。曦佯遣兵攻秦隴,暗待姚巨源還報消息。至巨源歸來,報稱金人許封蜀王,令他按兵閉境,曦遂令部將王喜等退師。金將蒲察貞入和尚源,陷西和州,乘勢進大散關,曦節節退讓,直至口,由金將完顔綱遣使與會,令曦獻出誥敕。曦盡行交付,綱乃傳金主詔命,遣馬良顯賫給書印,封曦為蜀王。曦秘密拜受,遂還興州。是夕,天赤如血,光焰燭地,到了黎明,曦召僚屬與語道:“東南失守,車駕已幸四明,此地恐亦難保。現金已遣使招降,封我王蜀,我擬從權濟事,免得蜀民塗炭呢。”明明叛逆,還要作甚麽誑語?部吏王翼、楊之抗議道:“東南並未有這般警信,副使從何處得來?就使東南危急,亦應戮力效忠,否則相公忠孝八十年門戶,一朝掃地了。”曦奮然道:“我意已决,爾等不必多言。”遂遣任辛奉表至金,獻蜀地圖及吳氏譜牒。一面致書程鬆,言金使欲得階、成、和、鳳四州,方肯許和。公可守則守,不可守則去。程鬆時在興元,聞報大驚,想是沒有耳目。倉皇無措。會報金兵大至,慌忙夜走,逾米倉山西行,道出閬州,順流至重慶,貽書與曦,徑稱蜀王,求給路費。所志如此。曦用匣封緻饋,鬆望見大恐,疑為藏劍,起身亟奔。來使追及鬆後,傳言匣中乃是饋金,鬆始敢發。及開篋,果係黃白物,乃返使道謝,亟兼程出峽,西嚮掩淚道:“我今始保住頭顱了。”留下這個頭顱,有甚麽用處?
  邱崈聞吳曦叛信,上疏請勉成和議,申討叛逆,且言:“金人既指韓侂胄為首謀,移書金帥時,請免係韓名。”侂胄大怒,竟罷崈職,令張岩往代崈任,且擬封曦為蜀王,令他反正禦敵。詔尚未發,曦已自稱蜀王,改開禧三年為元年了。曦既受金命,遂遣部將利吉,導金兵入鳳州,付給四郡版圖,表鐵山為界,即以興州為行宮,乘黃屋,建左纛,改元,置百官,遣董鎮至成都,修築宮殿,以便徙居;並遣人告知伯母趙氏。趙氏怒絶來使,不令進見。轉告叔母劉氏。劉日夜號泣,駡不絶口,曦扶令她去。族子僎為興元統製,接得偽檄,心甚不平。獨曦自鳴得意,分部兵十萬為十軍,各置統帥,遣祿祈、房大勳戍萬州,泛舟下嘉陵江,聲言約金人夾攻襄陽。且傳檄成都、潼川、利州、夔州四路,募兵圖宋,改興州為興德府,召隨軍轉運使安丙為丞相長史,權行都省事。丙陽奉陰違,俟隙以圖。曦又召權大安軍楊震仲,震仲不屈,飲藥自盡。曦從弟,勸曦引用名士,籠絡人心。曦迭下徵命,士人多不屑就徵。陳威削發為僧,史次泰塗目為瞽,李道傳、鄧性甫等,均棄官潛走。又有權漠州事劉當可,簡州守李大全,高州巡檢郭靖,皆不屈自殺。孤忠可表。
  知成都府楊輔,嘗言吳曦必反,寧宗曾聞輔言,遂以為輔能誅曦,密授四川製置使,許他便宜行事。青城山道人安世通,遂勸輔仗義討逆,輔自思不習兵事,且內郡無兵可用,因遷延不發。曦恐他有異謀,移輔知遂寧府,輔即以印授通判韓植,棄城自去。獨監興州、合江倉楊巨源,密謀討曦,陰與曦將張林、朱邦寧及忠義士朱福等,深相結好,共圖舉義。眉州人程夢錫,探得密圖,轉告轉運使安丙。丙方稱疾不視事,囑夢錫函招巨源,延入寢室。巨源道:“先生甘為逆賊的丞相長史麽?”丙流涕道:“目前兵將,我所深知,多是酒囊飯袋,不足與謀。必得豪傑,乃滅此賊。”巨源竟起座道:“非先生不能主此事,非巨源不足了此事。”丙轉悲為喜,遂與巨源共議誅曦。會興州中軍正將李好義,亦結軍士李貴、進士楊君玉、李坤辰、李彪等數十人,謀倡義舉。好義語衆道:“此事誓死報國,救西蜀生靈,但誅曦後,若後任非人,恐一變未息,一變復生,終無了局。我意宜奉安運使主事,纔保無虞。”大衆同聲贊成。好義遂使坤辰來邀巨源,巨源立刻往會,與他定約,即返報安丙。丙始出視事。楊君玉與白子申,共草密詔,中有數語雲:“惟幹戈,省厥躬,既昧聖賢之戒,雖犬馬識其主,乃甘夷虜之臣?邦有常刑,罪在不赦。”詔已草定,待至夜半,好義即率徒衆七十四人,潛至偽宮。轉瞬間晨光熹微,閽人啓戶,好義突然闖入,且大呼道:“奉朝廷密詔,用安長史為宣撫,令我入誅反賊,敢抗命者族誅!”曦衛兵千餘,聞有詔到來,皆棄梃四逸。巨源出會好義,持詔乘馬,自稱奉使入室,至曦寢門。曦正啓門欲逸,李貴拔刀相嚮道:“逆賊往哪裏走?”言未已,刃中曦頰。曦忍痛反撲,與貴同時僕地。好義亟呼王換,用斧斫入曦腰,貴得躍起,再用刀猛斫曦首,一顆好頭顱,遂與身體分作兩截了。好義拾取曦首,馳報安丙,丙即出廳宣詔,軍民拜舞,聲動天地。又持曦首撫定城中,市不易肆。遂盡收曦黨,一一梟斬。衆推丙權四川宣撫使,巨源權參贊軍事。丙函曦首,及違製法物與曦所受金人册印,遣使賫送朝廷。且自稱矯製平賊,應受處分等語。總計曦僭位至此,衹四十一日。小子有詩嘆道:
  西陲傳首達行都,亂賊由來法必誅。
  為問吳傢賢祖父,生前可有逆施無?
  欲知宋廷如何處置,且看下回敘明。
  ----------光、寧以前誤於和,光、寧以後誤於戰,要之皆幸臣用事之故耳。韓侂胄之姦佞,不賊檜若。檜主和,侂胄主戰,其立意不同,其為私也則同。檜欲劫製庸主,故主和,侂胄欲震動庸主,故主戰。檜之世,可戰而和者也。侂胄之時,不可戰而戰者也。蘇師旦筆吏進身,程鬆獻妾求寵,以卑鄙齷齪之徒,欲令其運籌帷幄,决勝疆場,能乎否乎?蓋不待智者而已知其必敗矣。吳曦之叛,又下於劉豫,豫僭位有年,而曦僅得四十餘日,且倡義者衹數十人,直走偽宮,即斫逆首,須臾亂定。是而欲乘黃屋,建左纛,多見其不自量也。諺有之:“一蟹不如一蟹。”微特光、寧以後無大忠,即大姦亦已歇絶無聞,彼韓侂胄、吳曦諸徒,亦不過乘時以逞姦耳。故秦檜得善終,而侂胄遭殛,劉豫不伏法而吳曦竟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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