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人情 紅樓復夢   》 第八十二回 財色兩空還孽報 火光一片斷情根      陳少海 Chen Shaohai

  話說夢玉見那艙裏的豔妝婦人擡頭瞧見,連忙閃開將窗關上。那臉蛋兒很有些像秀春。心中十分可恨,又兼惦着珍珠、芙蓉,一腔心事,隨着衆人悶悶不樂轉回傢去。這且慢表。
  原來那小江船裏果然是秀春。他怎麽又到這裏來呢?其中有個緣故。自從同桑進良撇下桑奶子,將他的東西騙了個精光一跑,到漢江地方賃下一間房子,夫妻兩個住下,買個丫頭服侍。這桑進良比誰也受用,終日飲酒取樂,神仙還不如他快活。
  使盡風流本事奉承秀春。兩個人雖是如膠如漆,你貪我愛,但粗蠢性格,反面無情,秀春甚不如意。在桑進良心滿意足,以為這一世總要樂死而後已。誰知冥冥之中,自有一定的報應,斷不肯叫壞良心人坐享安樂,自然要給他想出法來。
  他間壁住着一個破落戶子弟,姓姚名言,排行第三,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父母亡故,並無妻小,與一個當傢子的哥嫂同祝終日在花柳場中幫閑,拉個皮條,學了一身風月本事,吹彈唱麯,無所不會。那青樓中粉頭倒還不嫌他,因此在傢日少。
  這日回傢來看兄嫂,正走到桑進良門首,見個豔妝堂客站在門口望街,見人也不回避。姚言瞅他兩眼,那堂客笑了一笑,關門進去。正是五百年前的風流冤孽,姚言一個魂靈兒被那婦人攝去了。走回傢來嚮着哥嫂打聽間壁這傢是誰。嫂子道:“前日他傢丫頭過來,藉個大盤子使用。我問他傢姓桑,不知是做什麽行業。夫妻兩個成天的喝酒睡覺,聽說手頭很有個分兒。
  咱們也詢不出他的來歷。”姚言笑道:“我瞧着有些怪異,等我過去拜望,探個信兒。”說畢,辭了哥嫂往桑傢來敲門。
  桑進良出來開門,問道:“你找誰?”姚言道:“我是間壁街坊,過來拜望。”桑進良道:“好說,傢裏請坐!”讓姚言到堂屋裏,也不見禮,拉個手兒坐下。嚮着裏面嚷道:“煨開水倒茶!”問姚言道:“沒有領教尊姓,在那兒發財?咱們好面熟,像在那兒見過?”姚言道:“我姓姚,行三,名叫姚言,就住在間壁。常在花柳場中拉攏個買賣,成天的也沒有個空兒。我瞧你尊駕,也是個熱鬧朋友,仔嗎的總在傢裏坐着?咱們一同去逛逛,也有個趣兒。”桑進良大樂,說道:“我初到這兒,又認不得一個半個人,地面兒又生。知道有尊駕在間壁,我早過來拜望,我也最愛相與個朋友。這麽樣罷,咱們也不用客氣,磕個頭兒,你算是我兄弟就完了。”姚言大喜,不等說完,忙跪下磕了兩個頭,桑進良站着受禮。姚言拜畢,桑進良道:“我該回你一個頭。”忙跪下去,嚮着姚言一拜,彼此大樂。桑進良叫道:“大嫂你出來見二兄弟!”
  秀春滿面春風出來道:“這就是二兄弟嗎?”姚言趕忙磕頭,秀春過來親自扶他。姚言聞着一股香味兒,骨軟筋酥,故意磕頭,伸手在金蓮上捻了一下,站起來心中十分得意。桑進良道:“二兄弟又不是外人,咱們到屋裏去喝個酒兒。”三人進去坐在一炕,將些現成酒菜擺上,彼此暢飲。桑進良是個酒徒,不醉不休,並不知道那些風流傢數,盡着傻喝。姚言嚮着秀春極意溫存體貼,送情逗趣,又兼人物清秀,十分可愛,不像桑進良粗俗討嫌。秀春很看上姚言,瞧着桑進良愈形其醜,心中想道:“當初上了桑奶媽的當,跟他逃到這裏。同他又不是花燭夫妻,每常酒醉,趁他的高興,稍不如意,就要紅臉。雖是一日不離,到底是個蠢物。我何苦呢?還圖他個什麽?”
  想的心酸,不覺掉下淚來。
  姚言瞧那神情,早已猜着幾分,故意讓桑進良飲酒,分外加意殷勤秀春。不多一會,將桑進良飲了個大醉如泥,歪斜兩眼,身子亂晃,對姚言道:“兄弟!叫你嫂子陪着,多坐一會子再去。我要躺一會兒纔得呢。”說着,身不由己躺在炕上,姚言故意道:“大哥睡着了,咱們不便在這兒喝酒。我傢去,改日再來。”說畢,走下炕來。秀春正在心旌搖曳,見姚言要去,連忙拉住道:“讓他睡覺,咱們到屋裏去坐。”姚言正中其意,在秀春手上捻了一下。秀春會意,對丫頭道:“你將這兩碟兒菜同這些果子收到廚房去吃,等着大爺睡醒了,咱們收拾吃飯。”丫頭答應,各人自去。
  姚言同秀春走進臥房,兩個人成就了一段佳話。秀春被姚言無數風情,傾心吐膽,衹恨相見之晚。兩人依依不捨,海誓山盟。秀春道:“你想着法兒,咱們長遠纔好。”姚言點頭道:“橫竪我也丟你不掉,等着我慢慢的再想主意。明日且將他騙了出去,咱再來說。”秀春大喜道:“你騙他出去,我有話同你商量。”姚言應允,辭回傢去。
  次日一早,來約桑進良上街去逛,同到一個門前冷落的窯子裏,照會了那個粉頭,有意將他灌醉留宿。姚言抽空兒到桑傢來,將個丫頭支開,兩個人比昨日大不相同,極盡人間之樂。
  姚言道:“嫂子!我相與的不少,再沒有你這樣知情有趣,衹可惜我不能夠同你做個長遠夫妻。況且大哥滿臉兇氣,也難同你相與。昨晚上想了一夜,衹好空過來同你親熱。又兼着你傢這丫頭,十七八歲的人,什麽不懂?剛纔支他開去,他很明白。
  將來有個言三語四的,咱們都要受纍。”秀春道:“那丫頭,我想着你不如將他拉上,咱們作一路,也就無礙。倒是老桑怎麽想法纔好?實對你說罷,我同他並不是花燭夫妻。我是他拐來的,還騙了我些東西,沒奈何同到這兒來。對兄弟,你想出什麽法,將他去掉,我情願嫁你。咱們夫妻兩個夠過一輩子。”
  秀春一夕話說的姚言喜從天降。真是纔色動人心,竟同桑進良有些勢不兩立了。
  兩人正在說話,丫頭送茶進來,秀春故意走出房去。姚言是個慣傢子弟,將個三言兩語輕輕弄上了。秀春進房,故意發氣不依。姚言道:“咱們都是一路的人,以後誰也管不住誰。”
  秀春坐在一邊,瞅着他們完結。此時三人並無避忌,姚言就在桑傢過夜,三人一炕盡興極歡。
  次日一早,聽見桑進良回傢,姚言趕忙往後門出去。秀春十分動氣,哭駡了一天。桑進良自知理短,不敢開言,自此十幾天總不出門。姚言雖常常過來,總不能上手,偷空兒衹好同丫頭做些勾當。秀春深恨入骨,見桑進良就如眼中釘。這天飯後,桑進良一人上街閑逛。秀春忙命丫頭去找姚言來,兩人無暇敘談,先盡興顛狂了一會。秀春道:“好兄弟,我叫你想個法,做長遠夫妻。你總丟在腦後,白丟掉我一片愛你的心腸。”
  說着,流下淚來。姚言捧着秀春的臉說道:“我的心肝嫂子!你叫我想個什麽好法,除掉殺了他,就沒有別的好法。我知你疼他,那裏肯呢?”秀春道:“他又不是我的男人,殺掉了也不算謀死親夫。這算什麽,衹要你會下手,幫着你都使得。”
  姚言道:“恐殺他不死,喊叫起來不是玩的。也須拿定主意纔得。”
  丫頭道:“依我說,殺人怪怕的,倒不如等他喝的醉醉的,拿條繩兒勒死掉,倒還簡絶。”秀春點頭道:“這主意很好,倒難為你想。”丫頭笑道:“我還是八九歲時候,我爹喝醉了回來,就找着我媽打。實在我媽打急了,同着我後爹商量,拿條繩兒一頭一個將我爹勒死了,就嫁了我後爹。因是傢裏過不上來,將我賣在這兒。”姚言道:“很好,咱們也是這樣辦法。先將他兩腳捆住,再絆住他兩手。你們娘兒兩個一邊一個將繩頭兒拴在身上,背着身子狠勒。我坐在他身上,用被窩握住他的臉。不怕他是鐵金剛也要活不了。”秀春們聽了大喜,約定日子下手。
  誰知桑進良被兩個粉頭迷住,一連幾天不回來。姚言們三個落得快活。這日下午時分,桑進良吃的大醉,來到傢裏。猶恐秀春盤問,他先發起標來,大喊大叫,將個茶碗砸了個稀糊腦子爛,瞧見丫頭也踢上兩腳。秀春氣的發抖,恨不能一下打死了纔解恨。
  姚言間壁聽見,又不敢過來探信,懷着鬼胎往街上閑逛。
  聽見背後有人叫道:“姚三,有什麽過不去的事,同我商量。”
  姚言回頭,見是嚮來的賭友嚴禿子背着幾吊錢,笑嘻嘻走過來。姚言問道:“你幾時來的?我到江口找過幾磨兒,也總沒有瞧見。”嚴禿子道:“春間在洞庭湖遭風,將船打破。一會兒修造不起,就將我舅舅傢的那衹湖劃子買來裝載,送了一起客人到漢口。這會兒又裝了些桐油來。我瞧着你這一程氣色很好,想是得點兒什麽彩。咱們到那兒去坐會子,喝四兩。”姚言道:“很好。到甘傢酒店去,後屋子裏很可說個話。”嚴禿子大喜,兩人竟往甘傢來。揀了後面小屋的坐頭,叫四海擺下酒萊,將門帶上,兩人飲酒談心。
  姚言道:“我一嚮在那些門子裏閑逛,也總撈不出點什麽。誰知那天在**寺拈香,無意中遇着一個多年不見的姨媽,同着我的一個寡婦姐姐也去燒香。見面很樂,就叫我常到他傢照應。姨媽說我這孩子很有出息,喜歡的什麽似的,就將那個寡婦姐姐給了我做老婆。雖有點子衣服首飾,也算不了什麽。我這會兒成了傢,那裏過得上來呢?我有個親叔叔,在揚州做古董行業,掙有萬貫傢財,沒有兒子,稍信兒來叫我幾磨兒,我定了主意要去,又丟不下新娶的老婆。要帶我的姐姐去,姨媽又不肯。這幾天我很難為,你給我想個什麽主意。”
  嚴禿子道:“自然你去投奔叔叔是個正道。揚州地面咱們也有個照應。若說是你丈母老太太不叫姑娘跟去,就很容易,咱們悄不聲兒給他一溜就完了。我就在這一半天開船,往鎮江交卸桐油。你夫妻兩個坐上我的船一走,躲在艙裏,別說是你夫妻兩個,就是殺人的強盜也找不着。到鎮江卸了載,送你們到揚州。這不是一點亂兒沒有?”姚言大喜道:“不知你的船一準在幾時要開?我好預先收拾,說定日子以便上船就走。”
  嚴禿子道:“我也沒有什麽耽擱,打量着後日下半晚兒開船,就多等你一半天也使得。”姚言心中甚喜。兩人放量大喝,不覺俱入醉鄉,嚴禿子會了酒帳,拉着姚言去打茶圍,被幾個舊婊子纏住不得脫身。
  且說桑進良直鬧到了上燈,又吃些酒飯,倒下身子,就在大炕上酣呼大睡。秀春氣的水兒也不曾沾口,同丫頭商量這空兒正好下手,快些去找姚言過來。丫頭去了一會,回來說道:“姚大奶奶說,他三爺打早半晌兒上街去逛,也總沒有回來。
  說來不來也不定。”秀春氣的眼淚紛紛,長吁短嘆,呆呆的等到更深人靜,不見姚言。看桑進良睡的猶如死人一樣,主僕兩個又氣又恨,想着趁空兒下手,又膽怯害怕,一直坐到五更,桑進良酒也漸醒,見秀春對燈悶坐,心中很過意不去,起來拉進臥房,盡興奉承一回,相抱而睡。這是桑進良尚有一宵恩愛未曾了結。
  次日,害酒不能起來。秀春剛梳洗完畢,見姚言探頭探腦用手亂招。秀春又氣又惱,走出外來,將手在他頭上一指道:“沒良心的雜種!你跑到那兒去?叫我等了一夜。”姚言忙捧着他的臉兒,對着耳朵說道:“我去雇下船,咱們好走。今日晚上下手,你將他灌醉睡着,我自然過來,不用心焦。”秀春點頭,再三囑咐而散。
  桑進良命丫頭做兩碗酸辣湯解酒,覺着心驚眼跳,總不舒服。剛走到院子裏,兩眼黑暈,栽倒地下。秀春故意走開,丫頭將他扶起道:“大爺不去躺下,走到這兒幹什麽?”桑進良道:“好孩子,等着大爺發財,賞你一個元寶。”丫頭笑道:“元寶錁兒你留着自己使用,誰也不要你的。”說着,將桑進良扶到大炕上,昏昏沉沉睡了一日衹是不醒。又是黃昏時候,秀春將他推醒道:“你也起來吃口飯再睡。”桑進良答道:“任什麽也咽不下,衹想着要睡。”秀春道:“有瓶子好酒,你熱熱的喝兩杯,也睡的舒服。”桑進良被纏不過,紮掙着坐在炕上。秀春將他抱在懷裏,將個大酒杯送到他嘴邊殷勤相勸,一杯不了,又是一杯。
  桑進良一連喝了七八大杯,對秀春道:“咱們在這兒喝酒,倒叫他一人坐在那兒,怨不得動氣。”秀春道:“誰在那兒動氣?”桑進良指着笑道:“那不是你幹媽桑奶奶嗎?那犄角兒上站的是誰?我可瞧不真。”秀春不覺寒毛直竪,勉強笑道:“喝不多的酒,就說醉話。叫丫頭也上炕來,咱們三個人喝個團圓酒,喝醉了一炕兒睡。”桑進良點頭道:“使得,你們兩個都靠着我坐。不知怎麽,今日衹是害怕。我瞧着那半拉很像站着個人,你瞧這半拉又來一個。”秀春同丫頭嚇的冷汗如雨。
  秀春道;”姚三弟怎麽一天也不見個影兒?丫頭去找他來喝酒。”丫頭答應,忙走後門去不多會,同姚言過來。見桑進良坐着不住的打晃,歪斜着兩眼問道:“你仔嗎不來?”姚言上炕,靠着秀春坐下,說道:“今日有個親戚搬傢,去幫個忙兒。剛纔到傢,還沒有敬大哥一個盅兒。”說着,斟上一大杯送到口邊。桑進良作兩口吸盡,搖頭道:“今日實在不能了,過兩天再同你喝罷。我可是要躺下了。”秀春忙道:“你代我喝這一杯再睡。”桑進良勉強咽了一口,倒在炕上,昏迷不醒,秀春推着叫喚幾聲,並不答應。
  三人忙跳下炕來,點着亮子,將前後門關上。聽街上無人走動,秀春將一條捆箱子的粗麻繩子取出,中間打了一個活扣,同丫頭一邊一個拴在身上。姚三用帶子將桑進良兩手嚮背後輕輕拴住,又將他兩腳捆緊,取床被窩連身帶臉給他蓋住,忙將繩子套住桑進良頸項裏。秀春在炕裏邊,丫頭在炕下,姚三壓在胸口,握住他臉,一齊使勁勒緊。衹見桑進良兩腳亂蹬,手不能抓,身子亂掙亂晃,渾身發抖,約有一頓飯時,直挺挺嗚呼哀哉,做了一個風流惡夢。秀春同丫頭汗下如雨,抖個不祝姚三捂住他的臉使勁壓住,恐他活了過來。三個拉了有半夜,這纔放手,各將繩頭兒解下,將被掀開,見桑桑進良兩眼掉出在外,舌頭拖出有五寸來長,齒露嘴張,面皮青紫,鼻孔有血,其形兇惡可怕。三個人膽戰心驚,嚇的要死。
  秀春道:“快些拆開這炕,將他埋在裏面,天明了就難收拾。”姚三點頭,一齊動手,將裏邊炕面揭掉,搬出多少磚土,裏面甚深。將桑進良推入炕裏,用土填蓋結實,依然砌上磚炕,面上收拾幹淨。三人坐着歇息一會,心中害怕,都到臥房裏共枕而臥。此時毫無避忌,極盡人間之樂。秀春因丫頭出力有功,將他做了姨娘。次日給他幾件衣服首飾,開了臉。兩個人打扮的像個妖精一樣,同姚言夫妻三個吃了一天團圓酒,說不了那一番恩愛。
  姚言道:“我已搭下一隻船,咱們都到揚州去住傢。我在????務裏做個清客,帶着賣古董,夫妻三個好不自在!咱們今日晚上悄悄的下船,誰來也找不着。”秀春們大喜,趕忙收拾。
  姚言去船上叫了幾個水手,將箱子行李全搬上船去。等到夜深,三個人點個燈籠,彼此扶着走到江口,嚴禿子接引上船,將夫妻三個安頓艙裏。次日五更,正是順風,揚帆南去了。
  這桑傢房東包傢,第二天見這邊大開着門,一直往裏瞧去,不像有人。仗着膽子進去,裏外看了一遍,纔知道他們已搬去了。忙到傢中寫一張租帖,貼在門上,寫的是:出賃吉瓦房五間,灰棚一間,傢夥俱全。如要者,東間壁小鬍同內第三傢,問包史仁領看速成。
  從此人來人去,並無一傢整房修炕,做了桑進良的熱鬧墳堆。這話表過不提。
  姚言夫妻三個不分晝夜彼此歡樂,說不盡那般恩愛,三個人寸步不離。嚴禿子船到鎮江,將桐油卸掉,要將他夫妻們送到揚州。秀春也因連日不敢露面,聽着船已離岸,想來無礙,夫妻兩個並肩站在窗前,看江口往來船衹,不提防與夢玉之船相對,秀春一眼瞧見,嚇了一跳,忙閃開將窗關上。衹說怕風,姚言也不理會。誰知到了瓜州,正值運糧船擠,江船不能進去。
  衹得另雇小撥船,重謝嚴禿子同幾個水手。
  夫妻三個坐了小船來到揚州,人生路不熟,找不着賃房子地方。就在碼頭上面一個燈籠鋪裏,暫賃他後面一間小屋子權且安身,再去找房另搬。姚言每日上街,東尋西找,總難合式。
  晚上回來,三個飲酒取樂。一連住了十幾日,秀春催着搬房。
  姚言這日下午回來,滿臉喜氣說道:“無意中遇着個相好朋友,現在????務門子裏做清客。他在這裏成了傢,就住在轅門橋,房子很好,還閑着幾間,我同他到傢瞧過,賃給我三間。咱們明日就搬。”
  秀春們大喜,收拾些精緻飯菜,三人狂飲,大醉如泥。彼此脫得精光,樂不可解。鬧到半夜,四無人聲,夫妻三個醉極倦極,相抱而睡。誰知燭花燒將起來,引着窗紙。外面檐下挂的盡是燈籠,房門外又皆是紙張、桐油、衊絲、竹片一切引火之物。幾陣風來,內外上下一齊俱着,霎時間火光燭天。
  那燈籠店的人俱在睡中驚醒,已不能搶救。有兩個力大些的,推倒間壁板隔逃命。左右前後人聲鼎沸,火大風狂,不一會燒了幾百間房屋、鋪面。可憐那知情知趣、海誓山盟、如膠似漆、花容月貌的秀春們夫妻三個,燒的烏焦巴弓,將個紅粉佳人、風流浪子都變成了一段黑炭。
  這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衹爭來早與來遲。使秀春當日安分守己,何至到這樣結果。衹因一念之差,至於如此。你看桑奶子同桑進良的結果,可見禍福兩途,惟人自取也。從此完結他三人之事。
  且說平兒、珍珠、芙蓉三人回到金陵,薛姨太太、李宮裁們歡喜無限。連日賈環病已大減,日就痊愈。李宮裁厚謝葉老爺,專人送回祝府,並稟知太太放心。平兒接收一切各帳。林之孝領着執事傢人到宅請安。核對一切事務,真是忙個不了。
  幸有珍珠、芙蓉相幫查核。李宮裁帶着友梅、寶月、巧姑娘料理傢務。因此諸事俱有規則,並不繁亂。芙蓉同珍珠住在一房,巧姑娘多添一閨門好友。薛姨太太同王舅太太姑嫂們常相往來,甚覺有趣。又見寶月能幹可喜,十分得意。外面有賈蘭主持門戶,賈環養病,內外一切都聽平兒調度。
  轉眼之間,已近端陽佳節,先將各處水禮節敬,早早四路差人分送完畢。與李宮裁商議專人去接太太並祝府各位太太們來看竜舟,順將送祝府內外禮物、賞封,以及汪、鄭、顧、江、陸、鞠、周、竺諸傢禮節。宮裁們商辦妥當,派了四傢媳婦,外面派三個傢人、四個小子同往鎮江送禮,迎接太太。
  誰知祝老太太十分高興,要看秦淮河的竜舟,帶着桂夫人、梅秋琴、荊、朱兩姨娘,修雲、汝湘、九如、海珠姐妹、夢玉、梅春,又拉上賈蘭的丈母江太太、探春的叔婆周太太,幾傢小姐、姑娘們同王夫人、寶釵共有二十幾號大船。五月初一在六如閣拈香後起身上船。王夫人差彩鳳夫妻先上前知會。伺候迎接。
  平兒們商量將春暉堂請祝老太太住,梅姑太太住紫芝閣,江太太、周太太同幾傢小姐們住藤花齋,若是一處住不開,再在寶釵們姐妹幾個房裏分祝夢玉、海珠們都在太太上房對過,兩位姨娘在紫芝閣的後軒,其餘一切姑娘、嫂子俱有住處。將內外各處燈彩鋪墊全行更換。吩咐林之孝傳齊大小傢人,俱在碼頭迎接伺候。料理停當,大學士宅裏王舅太太差傢人遠接。
  李宮裁帶着芙蓉、珍珠、友梅、薛寶月、巧姑娘過桃葉渡,一直迎上前去。平兒在傢預備一切事務。賈府上內外人等無不加意料理。連塚宰第亦備下祝母房屋,收拾體面。
  初三日下午,祝老太太們船到碼頭,平兒同賈環出城迎接。
  滿城俱知祝母船到,節度田大人探聞祝太夫人到金陵看竜舟,住在賈府,忙差官遠接。金陵文武各官俱來迎接,又都到賈府請安。祝母差夢玉帶着傢人往各衙門請安道謝。賈府裏擺宴接風,內外熱鬧。
  桂夫人們情同手足,姐妹並無客氣,跟着祝母也就像在傢一樣。賈、王兩府在秦淮河賃下一溜兒幾間體面房屋,請祝老太太看竜船。平兒備下多少花紅、酒鴨、賞封,請老太太放賞。
  端午這日,更說不盡富貴熱鬧氣象。接着各衙門挨次相請,祝母們真是樂而忘返。又被塚宰第瀋夫人再四款留,不覺一住兩月。接着賈、王兩宅給老太太做生日唱戲,直鬧過了六月,早已新秋天氣。
  祝母這日正商量着回去,衹見平兒拿着封書子笑嘻嘻進來,對王夫人道:“太太請瞧,這不是喜從天降!”王夫人接着看了一遍,對祝母笑道:“我說老太太回不去,一點不錯。”不知這是誰的書子,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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