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苕溪漁隱叢話   》 捲二十二      鬍仔 Hu Zai

  迂叟
  
  張文潛雲:“‘冷於陂水淡於秋,遠陌初窮到渡頭,賴是丹青不能畫,畫成應遣一生愁。’右《行色詩》,故待製司馬公所作也。公諱池,以某年中嘗監安豐酒稅,實作此詩;距今若幹年,其孫宏知縣事,刻此篇於石,屬予記之。惟公以文學風節,為時名臣,是生丞相溫公,以盛德名世,以直道立朝,名聞華夷,功施社稷,其完節美行,既載在天下,而著書立言,皆足以師範來世,蓋嘗評古今詩句,著《詩話》一捲,亦載此詩,以其甚工,不敢以父子之嫌廢也。梅聖俞以詩名一時,嘗言詩之工者,寫難狀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此詩有焉。”
  
  苕溪漁隱曰:“洛中尚齒會,起於唐白樂天,至本朝君實亦居洛中,遂繼為之,謂之真率會。好事者寫成圖,傳於世,所謂《九老圖》者也。《長慶集》雲:‘會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履道弊居同宴,鬍果年八十九,吉昉年八十六,鄭據年八十四,劉貞年八十一,盧真年八十二,張渾年七十四,白居易年七十四,已上七人,合五百七十歲,成尚齒之會,七老相顧,既醉甚歡,靜而思之,此會甚希秘書狄兼謨、河南尹盧真,(《全唐詩》“真”作“貞”。)以年未七十,雖與會而不及列。’賦詩云:‘七人五百七十歲,拖紫紆朱垂白須。手裏無金莫嗟嘆,樽中有酒且歡娛。詩吟兩句神還旺,酒飲三杯氣尚粗。嵬峨狂歌教婢拍,婆娑醉舞遣孫扶。天年高過《二疏傳》,人數多於《四皓圖》。除卻三山五天竺,人間此會更應無。’溫公集雲:‘三月二十六日作真率會,伯康與君從七十八歲,安之七十七歲,正叔七十四歲,不疑七十三歲,叔達七十歲,光六十五歲,合五百一十五歲,用安之韻,招諸子西園為會,(“招諸子”句,宋本作“招諸公南園為真率會”。)雲:榆錢零亂柳花飛,枝上紅英漸漸稀,莫厭銜杯不虛日,須知共力惜春暉。真率春來頻宴集,不過東裏衹西傢,小園容易邀佳客,饌具雖無已有花。’《會約》雲:‘一,序齒不序官;一,為具務簡素;一,朝夕食不過五味;一,菜果脯醢之類,各不過三十器;一,酒巡無算,深淺自酙,主人不勸,客亦不辭,逐巡無下酒時,作菜羹不禁;一,召客共作一簡,客註可否於字下,不別作簡,或因事分簡者聽;一,會中早赴不待促;一,違約者每事罰一巨觶’而七人合五百一十五歲,再成詩,用前韻雲:‘七人五百有餘歲,同醉花前今古稀,走馬闘雞非我事,紵衣絲發且相暉。’‘經春無事連翩醉,彼此往來能幾傢,切莫辭斟十分酒,盡教人笑滿頭花。’真率會中止有七人,而《九老圖像》有九人,不知彼二人者果何人,集中不載也。”
  
  《筆談》雲:“唐白樂天居洛,與高年者八人遊,謂之九老。洛中士大夫,至今居者,多繼而為九老之會者再矣。元豐五年,文潞公守洛,又為耆年會,人為一詩,命畫工鄭奐圖於妙覺寺,凡十三人;守司徒致仕韓國公富弼年七十九,守太尉判河南府潞國公文彥博年七十七,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年七十七,朝議大夫致仕王尚恭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致仕趙丙年七十五,秘書監劉幾年七十五,衛州防御使馮行已年七十三,大中大夫充天章閣待製楚建中年七十三,朝議大夫致仕王慎言年七十二,宣徽南院使檢校太尉判大名府王拱辰年七十一,大中大夫張問年七十,竜圖閣直學士通議大夫張燾年七十,端明殿兼翰林侍讀學士大中大夫司馬光年六十四。”苕溪漁隱曰:“溫公集有《洛陽耆英會序》,正紀此事,《筆談》以為耆年會,非是。”
  
  苕溪漁隱曰:“餘講《迂書》,見溫公自於書中或稱迂夫,或稱迂叟,蓋通稱之也.其釋迂雲:‘或謂迂夫曰:子之言太迂,於世無益也?迂夫曰:子知迂之無益,而不知其為益且大也;子知迂之有益,而不知其為損亦大也。子不見夫樹木者乎?樹之一年而伐之,則足以給薪蘇而已;二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桷;五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楹;十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棟。夫以為收功愈遠而為利愈大乎?古之人,惟其道宏大而不狹也,其志邃奧而不邇也,其言崇高而不卑也,是以所適齟齬,而或窮為布衣,貧賤困苦以終其身,然其遺風餘烈,數百千年而人猶以為法,嚮使其人狹道以求容,邇志以取合,卑言以趨功,雖當時貴為卿相,利止於其躬,榮盡於其生,惡得餘澤以及後世哉!如餘者,患不能迂而已矣,迂何病哉/故東坡《謝二鮮於君詩》雲:‘迂叟嚮我言,青齊歲方艱。’因取以為稱也。”
  
  《東臯雜記》雲:“溫公居洛陽,有詩云:‘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戶轉分明,更無柳絮隨風起,惟有葵花嚮日傾。’愛君忠義之志,概見於此。”
  
  《復齋漫錄》雲:“江公著初任洛陽尉,久旱微雨,作詩云:‘雲葉紛紛雨腳勻,亂花柔草長精神,雷車卻碾前山過,不灑原頭陌上塵。’溫公於士人傢見之,藉紙筆修刺謁江,且為稱薦,由此知名。”
  
  苕溪漁隱曰:“《進資治通鑒表》雲:‘臣之精力,已盡於此書。’餘觀溫公《與宋次道書》,然後知其言之不誣也。其書云:‘某自到洛以來,端以修《資治通鑒》為事,於今八年,僅了得晉宋齊梁陳隋六代以來奏議,唐文字多托範夢得,將諸書依年月日編次為草捲,每四丈截為一捲,自課三日為刪一捲,有事故妨廢則追補,自前秋始刪,到今已二百有餘捲,纔至大歷末年耳。嚮後捲數須倍此,共計不減六七百捲,更須三年方可粗成編,又須細刪,所存不過數十捲而已。’其費工如此。蓋溫公閑居於洛凡五年,(“五年”宋本作“十五年”。)故能成此書,倘不爾,亦未必能成也。”
  
  《復齋漫錄》雲:“司馬文正嘗銘範蜀公所惠布衾雲:‘藜藿之甘,綈布之溫,名教之樂,德義之尊,求之孔易,享之常安;綺綉之奢,膏粱之珍,權寵之盛,利欲之繁,苦難其得,危辱旋臻。取易捨難,去危就安,至愚且智,寧不其然。顔樂一簞,萬世師模;紂居瓊室,死為獨夫;君子以儉為德,小人以侈喪軀。然則斯衾之陋,其可忽諸?’侍讀范公淳父為之跋曰:‘溫國文正公所服之布衾,隸書百有十字,曰景仁惠者,端明殿學士範蜀公所贈也;曰堯夫銘者,右僕射高平公所作也。元豐中,公在洛,蜀公自許往訪之,贈以是衾。先是,高平公作布衾銘以戒學者,公愛其文義,取而書於衾之首,及寢疾東府,治命欲以深衣,而覆以是衾。公於物澹無所好,惟於德義名利,欲其清如水而澄之不已,其道直之如矢,而端之不止,故其居處必有法,動作必有禮,其被服如陋巷之士,一室蕭然,群書盈幾,終日正坐,泊如也。(“泊”原作“淡”,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又以圓木為警枕,少睡則枕轉而覺,乃起讀書。蓋恭儉勤禮,出於天性,自以為適,不勉而能。與二範為心交,以善道相與,以忠告相益,凡皆如此,其誠心終始如一,將歿而猶不忘。祖禹觀公大節與其細行,雖不可遽數,然本於至誠無欲,天下信之,故能奮然有為,超絶古今;於洛十五年,若將終身焉,一起而澤被天下,內之兒童,外之蠻夷戎狄,莫不欽其德,服其名,惟至誠無欲故也。公兄子宏,得公手澤紙本於傢,屬祖禹敘其本末,俾後世師公之儉雲。’”
  
  《復齋漫錄》雲:“範淳父乃伯祿之子,伯祿夫人將生子,夢鄧太傅謂曰:‘我鄧禹也,來為爾子。’故淳父生名曰祖禹,字夢得。元豐末,司馬文正易之以淳父。淳父極為文正奬識,嘗為《進論》求教於公,公每見有不喜之色,淳父自以每見喜於公,而於此不喜,疑而質於公,公久而言曰:‘子之《進論》,非不美也;顧念世人獲甲科者絶少,而子既已在前列,而復習《進論》,求應賢良,以光觀之,但有貪心耳。光所不喜者,非不喜子之《進論》也,不喜子之有貪心也。’淳父於是焚去《進論》,不復應賢良。”
  
  《呂氏童蒙訓》雲:“李君行自虔州入京師,至泗上,其子弟諸先行,君行問其故,曰:‘科場近,先欲至京師,貫開封戶籍取應。’君行不許,曰:‘汝虔州人而貫開封,欲求事君而先欺君,可乎?寧遲數年,不可行也。’”
  
  《文昌雜錄》雲:“司門範郎中雲:‘叔父蜀郡公鎮居許昌,作高庵以待司馬公,纍招未至。庵極高,在一臺基上;司馬公居洛,作地室,隧而入,(“隧”原作“墜”,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以避暑,故蜀公作高庵以為戲也。’北京留守王宣徽洛中園宅尤勝,中堂七間起高樓,更為華侈;司馬公在陋巷,所居才能庇風雨,又作地室,嘗讀書於其中。洛人戲雲:‘王傢鑽天,司馬入地。’然而道德之尊,彼亦不知顔氏子之樂也。”
  
  苕溪漁隱曰:“《麈史》雲:王公拱辰於洛營第甚侈,中堂起屋三層,最上曰朝元閣;時司馬君實亦在洛,於私第穿地深丈餘作壤室。邵雍堯夫見富鄭公,公問洛中新事,堯夫雲:‘近有一巢居一穴處者。’富為之大笑。”
  
  《元城先生語錄》雲:“先生呼溫公則曰老先生,呼荊公則曰金陵。老先生居洛,先生從之蓋十年。先生於國子監之側,得故營地,創獨樂園,自傷不得與衆同也。以當時君子自此伊、周、孔、孟,公乃以種竹澆花等事自比晉、唐間人,以救其弊也。獨樂園子呂直者,性愚鯁,故公以直名之。有草屋兩間,在園門側。然獨樂園在洛中諸園,最為簡素,人以公之故,春時必遊。洛中例,看園子所得茶湯錢,閉園日與主人平分之。一日,園子呂直得錢十千,肩來納公,問其故,以衆例對,曰:‘此自汝錢,可持去。’再三欲留,公怒,遂持去,回顧曰:‘衹端明不愛錢者/後十許日,公見園中新創一井亭,問之,乃前日不受十千所創也。公頗多之。”
  
  苕溪漁隱曰:“東坡有詩云:‘士方在田裏,自比渭與莘,出試乃大謬,芻狗難重陳。’與元城所云:‘當時君子自此伊、周、孔、孟。’意皆誚金陵也。”
  
  《司馬文正日錄》雲:“翰林書待詔請春詞,以立春日剪貼於禁中門帳,皇帝閣六篇,其一曰:‘漠然大造與時新,根著浮流一氣均,萬物不須雕刻巧,正如恭己布深仁。’皇后閣五篇,其一曰:‘春衣不用蕙蘭熏,領緣何煩刺綉紋,曾在蠶宮親織就,方知縷縷盡辛勤。’夫人閣四篇,其一曰:‘聖主終朝親萬機,燕居專事養希夷,千門永晝春岑寂,不用車前插竹枝。’”
  
  《東臯雜錄》雲:“世傳溫公有《西江月》一詞,今復得《錦堂春》,雲:‘紅日遲遲,虛廊轉影,槐陰迤邐西斜。彩筆工夫,難狀晚景煙霞。蝶尚不知春去,漫繞幽砌尋花。奈猛風過後,縱有殘紅,飛嚮誰傢?始知青鬢無價,嘆飄零宦路,(“宦”原作“官”,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荏苒年華。今日笙歌叢裏,特地咨嗟。席上青衫濕透,算感舊,何止琵琶!怎不教人易老,多少離愁,散在天涯。’”
  
  《復齋漫錄》雲:“紹聖初,黜逐元祐之臣,時捨人林公希作敕榜雲:‘人材淆混,莫難於品流;黨與縱橫,無分於勝負。’章申公惇視之不悅。”
  
  許彥周《詩話》雲:“宣和癸卯,僕遊嵩山,峻極,中院法堂後檐壁間有詩四句,雲:‘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紅,爭似滿爐煨榾柮,慢騰騰地熱烘烘。’字畫極草草,其旁隸書四字雲:‘勿毀此詩。’寺僧指示僕曰:‘此四字,司馬相公親書也。’嗟乎,此言豈有感於公邪!又於柱間大書隸字雲:‘旦、光、頤來。’其上一字公兄也,第三字程正叔也。又壁間題雲:‘登山有道,徐行則不睏,措足於實地則不危。’皆公隸書。”
  
  邵康節
  
  《復齋漫錄》雲:“邵堯夫居洛四十年,安貧樂道,自云未嘗皺眉,故詩云:‘平生不作皺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所居寢息處為安樂窩,自號為安樂先生,其西為甕牗,讀書燕居,旦則焚香獨坐,晡時飲酒三四甌,(“晡”原作“哺”,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微醺便止,不使至醉也。嘗有詩云:‘斟有淺深存燮理,飲無多少係經綸,莫道山翁拙於用,也能康濟自傢身。’喜吟詩,作大字書,然過興則為之,不牽強也。大寒暑則不出,每出則乘小車,為詩以自詠曰:‘花似錦時高閣望,草如茵處小車行。’溫公贈以詩曰:‘林間高閣望已久,花外小車猶未來。’堯夫每出,隨意所之,遇主人喜客則留三五宿,又之一傢,亦如之,或經月忘返。雖性高潔,而對賓客接人,無賢不肯貴賤,(“肖”原作“時,今據明鈔本校改。)皆歡然相親,自言:‘若至重疾,自不能支,其有小疾,有客對話,不自覺疾之去體也。’學者從之問經義,精深浩博,應對不窮,思緻幽遠,妙極道數。間有相知之深者,開口論天下事,雖久存心世務者,不能及也。朝廷常用大臣薦,以官起之,不屈;及其死,以著作佐郎告賜其傢,邦人請易其名於朝,太常考行,謚之曰康節。”
  
  《呂氏童蒙訓》雲:“康節先居衛州共城,後居洛陽。有商州太守趙郎中者,康節與之有舊,常往從之。章惇子厚作令商州,趙厚遇之,一日,趙請康節與章同會,章以豪俊自許,論議縱橫,不知尊康節也。語次,因及洛中牡丹之盛,趙守因謂章曰:‘先生洛陽人也,知花為甚詳。’康節因言:‘洛人以見根撥而知花高下者,知花之上也;見枝葉而知高下者,知花之次也;見蓓蕾而知高下者,知花之下也。如公所說,乃知花之下也。’章默然慚服。趙守因謂章曰:‘先生學問淵源,世之師表,公不惜從之學,則日有進益矣。’章因從先生遊,求傳數學。先生謂章:‘十年不仕宦,乃可學。’蓋不許之也。”苕溪漁隱曰:“《童蒙訓》,呂居仁作也。《復齋漫錄》不載姓名,不知何人作也。二書所記,有二十餘事全篇相同,莫辨誰作;然《童蒙訓》已鋟扳行世,姑取以為證耳。”
  
  《復齋漫錄》雲:“康節自言四不出,所謂大寒大熱大風大雨是也。然餘觀國初孔拯侍郎朝回遇雨,避於坊叟之廐下,延入廳事,叟烏帽紗衣,逢迎甚恭,因備酒饌為待。孔公藉油衣,叟曰:‘某寒不出,熱不出,風不出,雨不出,未嘗置油衣也。’孔公不覺頓忘宦情。然則自孔拯侍郎時已有四不出矣,不始於康節也。”
  
  《邵氏聞見錄》雲:“溫公判西京留司御史臺,遂居洛濱,買園於尊賢坊,以獨樂名之,始與先君康節遊。嘗曰:‘光,陝人,先生,衛人,今同居洛,即鄉人也,有如道學之尊,當以年德為貴,官職不足道也。’公一日着深衣,自崇德寺書局,散步洛水之上,因過康節天津之居,謁曰:‘程秀纔。’既見,乃溫公也,問其故,公即曰:‘司馬出程伯休父,故曰程。’因留二絶雲:‘拜罷歸來抵寺居,解鞍縱馬免傳呼,紫衣金帶盡脫去,便是林間一野夫。’‘草軟波清沙路微,手攜筇杖着深衣,白鷗不信忘機久,見我猶穿岸柳飛。’康節和雲:‘冠蓋紛華塞九衢,聲名相軋在前呼,獨君都不將為事,始信人間大丈夫。’‘風背河聲近亦微,斜陽淡泊隔雲衣,一雙白鷺在煙外,將下沙頭卻背飛。’”(宋本無此條。)
  
  韓持國
  
  《呂氏童蒙訓》雲:“持國閑居潁昌,程伯淳自洛往訪之,時範中丞純禮亦居潁昌,持國作詩示二公,雲:‘閉門讀《易》程夫子,清坐焚香範使君,顧我未能忘世味,緑樽紅妓對西曛。’”
  
  《師友談記》雲:“東坡言,王寔、王寧見訪,寔,韓持國之婿也,因問持國安否,寔、寧昔曰:‘自緻政,尤好飲,嘗自謂人曰:吾巳癃老,且將聲樂酒色以娛年,不爾,無以度日。’東坡曰:‘惟其殘年,正不當爾。君兄弟至親且舊,頃為某傳一語於持國可乎?’寔、寧曰:‘諾。’東坡曰:‘頃有一老人,未嘗參禪,而雅合禪理,生死之際,極為瞭然。一日,置酒,大會親友,酒闌,語衆曰:老人即今且去。因攝衣正坐,將奄奄焉。諸子乃惶遽呼號曰:大人今日乃與世决乎?願留一言為教!老人曰:本欲無言,今為汝懇,衹且第一五更起。諸子未喻,曰何也?老人曰:惟五更可以幹當自傢事,日出之後,欲自幹當,則不可矣。諸子曰傢中幸豐,何用早起?舉傢諸事,皆是自傢事也,豈有分別?老人曰:不然,所謂自傢事者,是死時將得去者。吾生平治生,今日就化,可將何者去。諸子頗悟。今持國果自以為殘年,請二君言於持國,但言某請持國幹當自傢事,與其勞心聲酒,不若為可以死時將得去者計也。’坡又曰:‘範景仁平生不好佛,晚年清謹,減節嗜欲,一物不芥蒂於心,真卻是學佛作傢,然至死常不肯取佛法。某謂景仁雖不學佛而達佛理,即毀佛駡祖,亦不害也。’”
  
  《復齋漫錄》雲:“子華兄弟,皆為宰相,其傢呼為三相公,呼持國為五相公,又京師人呼為桐木韓傢,蓋公傢門有梧桐木,取為稱以別魏公。子華歿,陸農師為輓章以紀之,所謂‘棠棣行中排宰相,梧桐名上識韓傢’是也。子華以辰午辰月辰日辰時死,農師又詩云:‘非關庚子曾占鵩,自是辰年並值竜。’曾子宣以亥年亥月亥日亥時生,故章子厚以四亥公子呼之。”
  
  《東臯雜錄》雲:“子華、玉汝,相繼命相,未幾,持國拜門下侍郎,甚有爰立之望,其傢建堂榜曰三相,俄持國罷,遂請老。東坡聞之,曰:‘既不成三相堂,可且名為二相公廟。’”苕溪漁隱曰:“《復齋漫錄》稱子華兄弟皆為宰相,觀此,則知其言誤矣。”
  
  苕溪漁隱曰:“《石林詩話》雲:‘許昌崔象之舊第柱間,(“崔”原作“雀”,今據宋本校改。)有持國《海棠詩》:濯錦江頭千萬枝,當年未解惜芳菲。韓忠獻嘗帥蜀,持國兄弟皆侍行尚少,故前句云爾。’又《復齋漫錄》雲:‘持國傢門有梧桐木,京師人呼為桐木韓傢,以別魏公。’又《韓忠獻別錄》雲:‘得請鄉郡,歐公《晝錦堂記》雲:“公,相人也。”(此註文原無,今據宋本、明鈔本校補。)起堂於北池上,以效樂天,名曰醉白堂,五月堂成,賦詩三章,其一卒章雲:霓裳舊舞非吾事,且事醺酣石上眠。自爾寢疾,六月遂薨,此詩為絶筆。’此相州韓傢也。兼《別錄》止載忠獻歷帥中山、維揚、大名,及守相臺,不言帥蜀,《石林》乃謂‘韓忠獻嘗帥蜀,持國兄弟皆侍行’,俱誤矣。”
  
  《復齋漫錄》雲:“鄭𠔌《蜀中海棠詩》二首,前一云:‘穠豔最宜新着雨,妖嬈全在欲開時。’一云:‘浣花溪上堪惆悵,子美無情為發揚。’故錢希白《海棠詩》雲:‘子美無情甚,郎官着意頻。’歐公以鄭詩為格卑。近世陳去非常用鄭意《賦海棠》雲:‘海棠默默要詩催,日暮紫綿無數開,欲識此花奇絶處,明朝有雨試重來。’雖本鄭意,便覺才力相去不侔矣。山𠔌亦有‘紫綿揉色海棠開’之句。”
  
  《復齋漫錄》雲:“仁宗朝,張冕學士賦《蜀中海棠詩》,姚立取以載之《海棠記》中,一云:‘山木瓜開千顆顆,水林檎發一攢攢。’註云:‘大約木瓜林檎花初發,皆與海棠相類。’若冕言,則江西人正謂棠梨花耳,惟紫綿色者,始謂之海棠。按姚立記雲:‘其花五出,初極紅,如胭脂點點然,及開,則漸成纈暈,至落,則若宿妝淡粉。’審此,則似木瓜林檎二花者,非真海棠明矣。晏元獻雲:‘已定復搖春水色,似紅如白海棠花。’然則元獻亦與張冕同意邪?”
  
  苕溪漁隱曰:“閩中漕宇修貢堂下,海棠極盛,三面共二十四叢,長條修幹,頃所未見。每春着花,真錦綉段,其間有如紫綿揉色者,亦有不如此者,蓋其種類不同,不可一概論也。至其花落,則皆若宿妝淡粉矣。餘三春對此,觀之至熟,大率富沙多此,官捨人傢往往皆種之,並是帚子海棠,正與蜀中者相似,斯可貴耳。今江浙間,別有一種,柔枝長蔕,顔色淺紅,垂英嚮下,如日蔫者,(“蔫”原作“薦”,今據宋本校改。)謂之垂絲海棠,全與此不相類,蓋強名之耳。”
  
  《復齋漫錄》雲:“元祐中,丞相韓玉汝帥長安,修石橋,督責甚急;民急於應期限,率皆磨石碑以代之,前人之碑,用是盡矣。(“矣”原作“失”,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議者謂是石刻之一厄會也。”
  
  苕溪漁隱曰:“予舊嘗記一小說雲:‘王溥嘗薦嚮拱討鳳翔,有功,拱後鎮京兆,思有以報溥,詢其所欲,溥曰:長安故都,碑篆高文,願悉見之。拱至,分遣吏督匠摹打,深林邃𠔌,無不詣之,凡得石本三千餘以獻;溥命善書者分隸為《琬琰集》一百捲。當拱之訪求石碑,或蹊田害稼,村民深以為害,鑱鑿其文字,或為柱礎帛砧略盡,亦金石刻之屯會也。’然則長安石刻,既經此二事,諒所存者亦少矣。好古博雅之君子,莫不嘆息於斯焉。又《金石錄》雲:‘唐《何進滔德政碑》,進滔事跡,固無足取,而柳公權書法,為世模楷,此碑尤為雄偉。政和中,(“政”原作“緻”,今據宋本、明鈔本校改。)大名尹建言,磨去舊文,別刊新製,好古者為之嘆惜。今鄱陽有此板本,乃再刊者,失真為多,但尚有典刑耳。’”(哈哈兒錄校)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後一章回 >>   
提要捲一捲二
捲三捲四捲五捲六
捲七捲八捲九捲十
捲十一捲十二捲十三捲十四
捲十五捲十六捲十七捲十八
捲十九捲二十捲二十一捲二十二
第   [I]   [II]   III   [IV]   [V]   頁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