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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风情 》 秦腔 Shaanxi 》
《秦腔》第二部分5(4)
賈平凹 Gu Pingao
書正傢和武林傢原是五間老瓦房,一個大院子。十年前,書正掏了錢分住了一半,堂屋和院子就一分為二,中間磚蓋壘了界墻。書正傢沒有什麽像樣的傢具,什麽東西都就地擺,裝菜的竹筐子、爛網套,和面鋁盆,臭鞋破襪子,亂七八糟攪在一起。那衹母豬並沒有關在圈裏,領着十二個小豬,哼哼唧唧在院子裏用黃瓜嘴拱地,然後一個進屋去,都進了屋去,擠到炕洞前的麥草窩裏。夏雨纔站了一會兒,覺得褲子裏有什麽東西在跑,把褲管綰了綰,蹦出兩衹虼蚤。書正說:“虼蚤咬你啦?你到底肉細,一來虼蚤就咬上了!”取了一包“六
六六”藥粉要給夏雨的褲子裏撒。夏雨不要,他解開懷給自己灑了些,說:“你看這些豬娃咋樣?”夏雨說:“肥麽。”書正說:“你看它們是啥?”夏雨說:“豬娃麽。”書正說:“我看是一疙瘩一疙瘩的錢在跑哩!”抓住了一隻,提着後腿,要夏雨掂分量,夏雨不掂,隔壁屋裏有了什麽動靜。書正喊:“武林,武林!”不見有回應。書正說:“明明聽着有響動,咋沒人呢?”又喊,“武林,武林,你耳朵塞狗毛啦?”夏雨說:“人沒在你喊啥呀。武林日子惶,今夏看上去老多了。”書正說:“人有可憐處又有可恨處,瓷腳笨手麽,這幾天我讓他幫我在312國道邊挖個厠所坑,說好坑挖好給他二十元,你猜他挖了幾天?三天了還沒挖好!昨日我給黑娥說了,黑娥駡了他半夜。”書正在一隻大柳條筐裏撮糠,撮出一大盆,將桶裏的泔水倒進去,果然泔水裏米呀面呀菜頭肉片的都有,老母豬就先過來吧唧吧唧了一陣。書正也從櫃上拿了一塊饃,還拿了根青辣子,一邊往青辣子上撒????末,一邊說:“豬一動嘴,我就口也寡了!你吃不?”夏雨搖搖手,書正就一口辣子一口饃,嘴咂吧得比豬還響。又說:“你聽戲呀不?”從堂屋取了收音機,一擰開關,正好裏面播了秦腔,唱了大花臉。夏雨一時感覺那唱者在滿臉漲紅,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而大嘴叫喊出的聲音和唾沫星子似乎都要從收音機裏潑出來了。夏雨說:“你快把它關了,你要人命呀?!”書正說:“你不愛聽?我跟着四叔學哩,你不愛聽?”夏雨一時無聊,起身要走,書正突然說:“你聽見什麽了?”夏雨說:“唱得像吵架!”書正說:“你坐坐。”自己進了屋,一會兒又出來,給夏雨招手。夏雨莫名其妙,走過去後,書正又讓他爬上靠在隔墻上的梯子,夏雨是看見了隔墻那邊的炕上,黑娥光着身子趴着,慶玉像個狗在後邊做動作,兩人都像從水中撈出來一樣,但勁頭不減,黑娥還時不時回過頭來,嘴裏咬着枕巾。夏雨趕忙從梯子上下來,小聲駡道:“啥事麽叫我看哩?!”書正說:“我衹說你沒見過……”夏雨噓了一聲:“小聲點。”書正說:“我讓他們喊起來你聽!”就把收音機聲放大,滿屋子都是嗡嗡聲,約摸兩分鐘,猛地一關,秦腔沒有了,隔壁屋裏傳來噢噢的淫聲,叫過三下也停止了。
清風街的人偷什麽的都有,有偷別人傢的莊稼,偷蘿蔔,偷雞,偷拿了大清寺院墻頭上的長瓦,但偷人傢女人的事,夏雨第一回看到了,從此反感了慶玉,更可憐了武林。那是個黃昏,我和武林正站在大清寺院子裏,看君亭處理李英民賠償的糾紛。大清寺的人很多,一是來看咋處理,二是防備着西山灣的人若要再撒野,我們好給君亭壯勢。武林呆了一會兒,說他頭暈要回去,我不讓他走,我就看見他臉上發緑,頭髮突然地全了起來,像個慄子色,也像個刺蝟。他那樣子非常可怕,西山灣的來人也看見了,互相示眼色,他們的口氣就軟了,終於同意給賠償費再加一千,五千加一千,六千。
解决了糾紛,白雪的二哥就連夜派人去伏牛梁上掘墓,這勞力活自然還是少不了武林。上善讓我也去,我說:“人傢讓不讓我去?”因為白雪的二哥恨過我,也踢過我一腳。上善說:“你該去,給你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我們整整忙了一夜,天亮時把墓全部拱好。但是就在這一天,清風街泛濫了地虱婆。地虱婆你肯定知道,小小的蟲子,有翅膀能飛,卻飛不遠,以前在夏季裏能見到。而這天早晨不知怎麽就滿空中飛,像下雨一樣,從樹上,房頂上叭叭地往下掉。到了飯辰,地虱婆更多,傢傢屋裏屋外,地裏,打麥場,墻根,竈臺,甚至水裏都能看到一堆堆地在蠕動,到處一股腥味。人都說這是咋啦,是白路那三個死鬼作祟?你三個死鬼算什麽呀,償命錢已經給了你爹你娘,還陰魂不散嗎?!供銷社的張順把所有的農藥粉都賣光了,地虱婆還殺不死,全部的雞放出來吃,吃撐了臥在地上,雞身上的地虱婆爬的還是一層。我原本要回傢美美睡一覺的,但傢裏的地虱婆太多,睡不成,衹好到地裏去幹活。地裏全是人,收割豆稈和𠔌子。白傢就把白路埋了,去送葬的人不多,放了一串鞭炮,隆了個不大的土堆。說來也怪,白路的娘在墓堆上哭得人拉不起來,就颳了一陣風,地虱婆竟然全隨着風起飛,遮天蔽日的一片黑雲在清風街上空兜了三個來回,就朝西消逝了。
白路畢竟是白路,他如果不牽涉賠償的糾紛,死了也就死了,村人會說“白路死了”,或者再說,“娃可惜,花骨朵沒開哩”。有了賠償的糾紛,清風街折騰了一下,他一入土為安,清風街也安靜了。太陽還是那麽紅,繼續曬得包𠔌黃,稻子也黃。白雪的二哥買了一把大錘,和三個人去了州城為人傢拆一座舊樓打工走了,衹有白雪的娘還在病着,白雪就從巡回演出的鄉鎮回了清風街,而且帶回了夏天智的那些臉譜馬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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