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臣校书郎郑文宝,在李煜称帝时以文学见长被选为仲寓府内掌书记,君臣二人过从甚密。南唐亡国后,郑氏流落汴梁,起初隐姓埋名,不肯仕宋。他几次想面见李煜,均未能如愿,只好远远站在宅第墙外,长久遥望小楼,借以慰藉内心思念的苦涩。最后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化装成卖鱼郎才得相见。
这对曾经高居帝王宝座、号令臣民的李煜来说,无疑是从天堂栽进了地狱。他怎能承受得住这如天崩地坼的巨大落差!生活的孤寂、暗淡、恐惧、失望,时刻令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惟一可以供他宣泄忧郁愤懑的渠道,只有长歌当哭,濡墨填词了。此时此地的李煜,对人世间诗词以外的一切事物都冷漠到了极点。
春天来了,他伤春。吹面不寒的煦风,沾衣欲湿的细雨,可以悄然潜入他的庭院,甚至在一夜之间神奇地染绿垂柳枝条,然而却无法复苏李煜枯萎的心灵。相反,春天给大自然带来的生机和希望,倒诱发了李煜心中的隐痛,使他再度想起旧作《玉楼春》中所描绘的春宵美景:“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而那一去不复返的热烈红火的春夜,恰好又与眼前这萧索凄凉的春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对昔日安富尊荣的享乐生活越是留恋,对今朝“欲寻陈迹怅人非”的严酷现实就越是失望。为此,他独自一人身倚阑干长久不语,闭目遥想,回首往事,痛感江山易主,人事全非,惟有大千世界的竹声新月还似当年。入夜,尽管他还可以传令赐第中的旧时宫娥演奏舞乐,但画堂里的笙歌美酒和明烛暗香,却无法排遣他的苦痛。小院荷池的冰面开始消融,可是他的内心依然还在冻结。与日俱增的烦恼、愁苦、忧郁和怅恨,使得他的心力更加憔悴。年纪刚刚四十挂零的李煜,清霜残雪就过早地覆盖了他的双鬓。他前思后想,低首吟哦,不知不觉竟凑成了一首《虞美人》: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樽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初春如此,暮春更甚。晨起,他信手推开窗扉,望着晚风朝雨摧残和濡湿的满地落红,眼前不禁幻化出一群浓妆艳抹的妙龄宫女,以及她们当年与他依依惜别时怆然流泪的场景。进而他又从林花凋谢、春去匆匆想到自己的身世沉沦、命运乖舛,感伤华年骤逝、人生短促。于是,满腔的悲愤和怨恨,便像冲出三峡夺路东去的滔滔江水,猛烈地撞击他的思想感情的闸门,使他不能自已,非得仰天长啸不成。因而,一首《乌夜啼》又脱口而出: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秋天到了,他悲秋。秋风乍起,凉意袭人,正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时节。入夜,远近的农家妇女,不约而同地坐在月下捣衣。夜风把木棒捶敲打砧石的声响,时断时续地送进李煜那座空荡寂寥的深院小庭之中。由于小周后奉旨入宫侍寝,独居只卧的李煜,心情本来就焦灼不安,时强时弱的捣衣声又扰得他更加辗转反侧。烦躁的心境使他再也无法入睡,于是他便索性倚枕冥想,任凭单调的砧声伴着孤独的月光闯入帘栊,直到天明。他则在无意中吟成了一首《捣练子令》: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 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在这万籁俱寂的秋夜里,心烦意乱的李煜,常常是通宵达旦,彻夜不寐。有时在更深漏尽之际,他实在觉得百无聊赖,就起身披衣走出卧室,漫不经心地驻足廊下四处张望。当他看到一钩凄清的残月高挂西天,把冰冷的清辉洒向光秃无叶的梧桐枝桠,又在地面上投下稀疏的暗影,心情愈加感到阴冷、灰暗。此景此情,与往日宫廷生活的繁华、火热,将他纷纭复杂的思绪搅得如同一团乱麻,既不敢剪断,又无法理清,只好听任这别是一般滋味的愁情在胸中恣意翻腾。他那首雅俗共赏的《相见欢》,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吟成的: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在汴梁,寄人篱下、饱尝炎凉的降王生活,使李煜对人生和未来丧失了追求和信心。他按照自己对前人作品的理解,不时地背诵起曹操《短歌行》中的诗句,慨叹“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同时又自问自答:“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他不分昼夜,常常是杯不离手,借酒浇愁,一醉方休。有一次,他还乘醉在窗纸上信笔书写了十四个大字:“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紓紟矠
鉴于李煜终日狂饮,开始,赵匡胤还命有司每日供应好酒三石,后来怕他饮酒伤身悄然中止。这对于须臾都靠酒进行自我麻醉的李煜来说,等于断了血脉,实在难以活命。无奈,他只好在赵光义即位后上疏乞请,赵光义朱笔批复,继续对他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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