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
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西江月·梅花》
众所公认,这是苏轼晚年于岭南以吟咏梅花方式,怀念病逝不久的朝云的一首佳作。天生丽质,素面娇好,过多的塗脂抹粉,反而会沾污她的容颜;即便洗去淡妆,红红的嘴唇仍像刚塗唇油一样,这就是朝云的容颜。
如果说江南女性皮肤极为细嫩,“佣儿贩妇皆冰玉”,那么朝云的冰玉之姿,已然浸透肌肤,澄澈到了骨子里。这首词里的“玉骨”与“冰肌”,不仅是梅花的写照,也是朝云肌肤之色的直实描绘。苏轼在诗词里一提到朝云,总对这类字眼不离不弃:
天容水色聊同夜,发泽肤光自鉴人。
——《王氏(朝云)生日致语口号》
玉腕半揎云碧袖,楼前知有断肠人。
——《四时词》之二
岂惟幽光留夜色,直恐冷艳排冬温。
松风亭下荆棘里,两株玉蕊明朝暾。
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
——《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
罗浮山下梅花村,玉雪为骨冰为魂。
——《再用前韵》
所举四例中,其一是朝云生日的献诗,其二在描写朝云四时情态,后二例则用岭南梅花作为比兴,赞美朝云的天生丽质。总而言之,只要与朝云有关,他总用玉肤、玉雪、玉蕊、冰肌、冰魂、发泽肤光、冷艳等词语来形容。虽说古人赞美佳丽,时常离不开这些文字,但苏轼不厌其烦地重复描写,只能说明朝云的肌肤不仅细腻白嫩,而且清凉如冰,是个地地道道如冰似玉的“冷美人”儿。
最能直接说明这一点的,是他的《浣溪沙》:
轻汗微微透碧纨,
明朝端午浴芳兰。
流香涨腻满晴川。
彩线轻缠红玉臂,
小符斜挂绿云鬟。
佳人相见一千年。
这首词作于宋哲宗绍圣二年(1095)五月四日,第二天就是端午节。岭南的旧历五月,天气已非常炎热,连清凉如水的朝云都要微微出了一身轻汗。那时端午节,女人们都要用兰花香草来沐浴,然后用彩线臂缠,以期袪病除灾。苏轼一想朝云要沐浴,便想像到明天江水要“流香涨腻”,可见朝云不仅肌肤如玉,她的身上还有一种天生奇香。在另一首诗里,苏轼借梅花将朝云说成是“天香国艳”。朝云去逝后,他的《雨中花慢》里,依然追念她“襟袖上,犹存残黛,渐灭余香”;在黄州写的《四时词》中,他除了“粉汗余香在蕲竹”外,更有“真态香生谁画得”的赞语。
好一个“真态香生谁画得”,这使人想到王安石《明妃曲》中的“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苏轼与他同时的著名画家无不结交,其中有的人还曾给他“写真”,只是没有画过朝云,“真态香生谁画得”,恐怕就是苏轼自己不愿动笔,也不让画师为之动笔的原因。
是啊,冷美人的玉骨香肌,除了苏轼自己,谁又能休味得到、摹写得出呢?
人世间,确有一些女子,身上会散发出一种让男人闻之便心怡神爽的体味,比如后来“香妃”的故事。看来早在九百多年前,就曾有过一个“香妃”,只是“宠幸”她的人为一代文宗,不敢冠以“香妃”之辞,然而他的“天香国艳”四字,已将一切都表白无遗。
由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说,苏轼那首非常著名的《洞仙歌》,也是写给朝云的。请看这首词的序:
仆七岁时,见眉山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余。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起避暑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矣,人无知此词者,独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足之。
这首词作于苏轼四十七岁时,那是他贬居黄州的第三个年头。序中所言“独记其首两句”,便是词的发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为什么四十年前孩提时代记下的两句歌词,偏偏会在黄州时想起,并将它续足呢?答案非常简单,因为苏轼身边有个跟花蕊夫人一样“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人,那就是已经年近二十,风姿绰约的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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