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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史 》 堯山堂外紀 》
捲八十一·國朝
蔣一葵 Jiang Yikui
【文皇帝】 〔初封燕，及即位，詔以北平布政司為北京，每巡幸，稱行在，設行部官，開科曰北京行部鄉試。正統辛酉，始定為京師，革行在之稱。〕
文廟在燕邸大宴，時天寒甚，文皇出一對曰：“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姚廣孝在坐，應聲曰：“國亂民愁，王不出頭誰是主。”文皇大喜，遂决意起兵，而姚預靖難功焉。
永樂初，有士人赴舉，祈夢，神告之曰：“禮樂徵伐，自天子出。”士人擬為義為論以待。及舉於鄉，登進士，竟無驗。後官膳部郎官。文廟與群臣宴，出語曰：“流連荒亡，為諸疾憂。”屬群對，無有應者，士人進曰：“禮樂徵伐，自天出。”上大悅，即擢禮部侍郎。
永樂中，江南一太學生需選京師，見邸間題雲：“客眠孤館，夢魂常到故鄉來。”一日，閣中傳旨雲：“‘人上斷橋，形影不隨流水去。’有能對者賞”。生忽悟壁間之句，即以奏對，得授右秩。
【姚廣孝】 〔蘇人，初為僧，名道衍，字斯道。洪武末，詔選高僧分侍諸王，宗泐舉道衍往燕府，住持北平慶壽禪寺。靖難功成，反初服，復今姓名。元初，劉秉忠初亦為僧，故名廣孝配之。〕
姚廣孝，元壬辰披剃，洪武癸醜，請給禮部度牒，於覺林寺入册，刻意為詩文，由是知名。《詠百花洲》雲：“水灧接橫塘，花多礙舟路。波紅晴漾汨，沙白寒棲鷺。緣汀漁綱集，隔浦菱歌度。不見昔遊人，風煙自朝暮。”
道士席應真讀書學道法，兼通兵機，道衍師之，盡得其術，然深自晦藏，人無知者。已而至京口，賦《覽古》濤曰：“樵櫓年來戰血乾，煙花猶自半凋殘。五州山近朝雲亂，萬歲樓空夜月寒。江水無潮通鐵甕，野田有路到金壇。蕭梁事業今何在？北固青青眼倦看。”其黨宗氵防見其搖膝高吟，笑之曰：“此豈釋子語耶？斯道，斯道，汝薄南朝矣。”
姚廣孝《題觀音岩》雲：“高閣凌空如履地，長江萬裏來無際。世人可到不可留，衹許禪僧深夏住。亂帆來往逐雲飛，隔岸淮山擁翠微。大士岩間常宴坐，一燈夜照客船歸。”
永樂間，姚廣孝領敕往蜀雲臺觀懸幡，驛路代有迎候，抵姑蘇寒山寺駐節，在鬆下散飯，曳履獨步，不將餘人，會吳邑曹三尹見而訝焉，撻之二十，姚漫不為意。頃而撫按會集，少師出一詩示雲：“出使南來坐畫船，袈裟猶帶禦爐煙。無端撞着曹公相，二十皮鞭了宿緣。”少師以為生前所負孽緣耳。衆知之，遂成大笑。
【夏原吉】 〔字維哲，先世德興人，大父以官寓湖沔，遂傢湘陰。母廖氏夢三閭大夫，降而生。〕
夏忠靖公少年極穎敏，或指屋上獸頭使賦之，公即口占曰：“非竜非虎亦非羆，頭角皆因造化為。不嚮草茅誇氣象，卻於廊廟著威儀。昂昂飽歷冰霜苦，默默長承雨露滋。寄與飛飛諸燕雀，好來相近莫相疑。”論者以為居顯位而不免昵小人，此其驗雲。
夏原吉《人影》詩云：“不言不語過平生，步步相隨似有情。長嚮燈前同靜坐，每於月下共閑行。昨朝離去天將暝，今日歸來雨又晴。最是行藏堪愛處，顯身須要待時明。”
永樂中，夏忠靖公以工部尚書治水蘇、鬆，永豐周大有以兵科都給事中同事。一日，偕宿天寧寺，給事早如厠甚急，公戲謂曰：“披衣靸履而行，急事急事。”周即應聲曰：“棄甲曳兵而走，常輸常輸。”一時以為善謔。(大有字逸，洪武中以監生擢任兵科都給事中。時甫弱冠，天才逸發，高皇帝時加寵異，使讀書樓上，呼為“樓上秀纔。”後謫戌遼海。永樂中，召復原職，治水吳中，尋卒。)
永樂巳醜，令自正月十一日為始，賜元霄節假十日。壬辰正月，賜文武群臣宴，聽臣民赴午門外觀鰲山，歲以為常。夏原吉侍母往觀，上聞，遣中官賞鈔二百錠，即其傢賜之，曰：“為賢母歡也。”自是車駕駐兩京，皆賜觀燈宴。上或禦午門示御制，使儒臣奉和，覽而說之，賜以羊酒鈔幣。時評應製諸作，以陳侍講敬宗五首為工。其一：“皓月金門夜，和風玉殿春。雲移三島近，燈簇萬花新。天仗臨丹，星橋接紫宸。中官宣德意，燕賞及詞臣。”其二：“紫禁疏鐘靜，高城刻漏傳。五雲迎寶蓋，萬炬綴金蓮。瓊醴行仙席，竜盤進禦筵。教坊呈百戲，齊過玉階前。”其三：“劍佩青霄近，峰巒翠閣重。花明金幄月，香度玉樓風。拜舞諸番集，歡娛萬國同。遙聞歌吹發，五色慶雲中。”其四：“紫陌連青禁，彤樓接絳河。九門星彩動，萬井月華多。寶炬通宵朗，鸞笙葉氣和。臣民涵聖澤，齊作太平歌”。其五：“山擁金鰲壯，雲盤彩鳳來。銀河隨鬥轉，珠闕倚天開。歡洽春聲偏，恩從淑氣回，願歌魚藻詠，長奉萬年杯。”
夏原吉《送弟還長沙》詩曰：“颯颯金風八月闌，汝今歸去寸心安。菜根有味莫嫌淡，茅屋無書可藉看。日具旨甘宜奉母，秋收租稅早輸官。明年此際還來望，莫遣寥寥雁影寒。”
【解縉】 〔字大紳。年十八舉江西鄉試第一，連登進士。永樂初，更名薦，已而復舊。〕
解學士自幼能言即穎敏絶人，郡守令至其傢，或抱至膝上，應聲成文，皆錯愕驚嘆。一日，婦翁某過其傢，解父抱縉出置椅上，婦翁雲：“父立子坐，禮乎？”解遽答：“嫂溺叔援，權也。”翁又曰：“何緣得佳偶？”解亦遽答：“有幸遇良媒。”翁奇之，遂聯姻焉。
解學十四歲時，出遊市偶跌，衆笑之，吟曰：“細雨落綢繆，磚街滑似油。鳳凰跌在地，笑殺一群牛。”衆無不搖頭吐舌。
解學士六歲時，其族祖戲之曰：“小兒何所愛？”即應聲作詩四絶，其一云：“小兒何所愛？愛者芝蘭室。更欲附飛竜，上天看紅日”。其二雲：“人道日在天，我道日在心。不省雞鳴時，冷然鐘磬音。”其三雲：“聖人有六經，天地有日月。日月萬古明，六經終不滅。”其四雲：“小兒何所夢？夜夢筆生花。花根在何處？丹府是吾傢。”他日，學士嘗書其後雲：“予未能言時，頗知人教指，夢五色筆，筆有花如菡萏者。當五六歲來，遂盛有作。”
解學士七歲時，一日友人持其父影而至，解橫書“圖盡禽獸。”友甚不樂。於是續雲：“圖公之像，畫公之形。禽中之鳳，獸中之麟。”友笑而奇之。
解學士九歲時，其父攜詣江沐浴，以衣覆老樹上。命對雲：“千年老樹為衣架”。急應雲：“萬裏長河作浴盤。”歸見馬行草野，命對雲：“黑馬尾拖銀掃帚”。對雲：“烏竜項帶玉縧環。”父珍愛之甚。
解學士十歲時，其母居孀，苦於裏胥催徵之急，解具訴於縣宰，並係以詩，有“他年諒有相逢日，好把春風判筆頭”之句。邑宰意其假手，即指堂邊小鬆為題，令再賦，應聲曰：“小小青鬆未出欄，枝枝葉葉耐霜寒。如今正好低頭看，他日參天仰面難。”邑宰大奇之，遂蠲其稅。
永樂中，北京宮闕初成，文廟命解學士書門帖。解難於比擬，偶見古詩“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即書以進。上大喜，賜賚甚厚。
永樂中秋，上方開宴賞月，月為雲掩，召解縉賦詩，遂口占《風落梅》一闋，其詞雲：“嫦娥面，今夜圓。下云簾，不着臣見，拼今宵，倚欄不去眠。看誰過廣寒宮殿。”上覽之，歡甚。復命賦長篇，又成長短句以進，歌曰：“吾聞廣寒八萬三千修月斧，暗處生明缺處補。不知七寶何以修？合成孤光洞徹乾坤萬萬古。三秋正中夜當午，佳期不擬嫦娥。酒杯狼籍燭無輝，天上人間隔風雨。玉女莫乘鸞，仙人休伐樹，天柱不可登，虹橋在何處！帝閽悠悠叫無路，吾欲斬蜍蛙，磔其兔。坐令天宇絶纖塵，世上青霄粲如故。黃金為節玉為輅，縹緲鸞車爛無數。水晶簾外河漢橫，水壺影裏笙歌度。雲旗盡下飛玄武，青鸞銜書報王母。但期歲歲奉宸遊，來看霓裳羽衣舞。”上益喜，同縉飲，過夜半，月復明朗。上大笑曰：“子纔真可謂奪天手段也。”
解縉《應製題虎顧衆彪圖》曰：“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文皇素不喜仁宗，感此詩甚思，時仁宗留守南京，頗懷尤虞，因命所親信者莫如夏原吉，即日往迎之。
文皇嘗謂解學士曰：“有一書句甚難其對，曰‘色難’”。解應聲曰：“容易。”文皇不悟，顧謂解曰：“既雲易矣，何久不屬對？”解曰：“適已對矣。”文皇始悟。“色”對“容”，“難”對“易”。為之大笑。(解為諸生時，遊青樓，伎奉茶進曰：“一盞清茶，解解解元之渴。”大紳無以對。又：“一張琴上七條弦，彈出五音六律”及“煙鎖池塘柳”。亦不能對。)
解學士訪某駙馬不值，公主聞其名，欲觀之，隔簾使人留茶，解索筆題曰：“錦衣公子未還傢，紅粉佳人叫賜茶。內院深沉人不見，隔簾閑卻一團花。”公主怒其謔己，遂奏聞，太宗曰：“此風流學士，見他做甚。”
解縉有《贈翰林劉編歸娶》詩云：“少年歸娶奉金鑾，喜得天顔一笑看。紅錦裁雲朝奠雁，紫簫吹月夜乘鸞。靈椿堂上承中饋，寶鏡臺前結合歡。從此梅花消息好，青綾不似玉堂寒。”
解學士《題長亭四柳圖送薛尚書緻政》雲：“東邊一株楊柳樹，西邊一株楊柳樹，南邊一株楊柳樹，北邊一株楊柳樹。縱有柳絲千萬條，也綰不得徵鞍住。南山叫鷓鴣，北山叫杜宇。一個叫‘行不得也哥哥’，一個叫‘不如歸去’”。又嘗《題畫鬆》雲：“磨盡一錠兩錠墨寫出一株大枯樹。夜深老鶴忍飛來，踏枝不着空歸去。”
呂尚書震與解公縉一日談及食中美味，呂曰：“駝峰珍美，震未之識也。”解云：“僕嘗食之，誠美。”呂公知其誑己，他日從光祿得死象蹄脛，語解曰：“昨有駝峰之賜，宜共饗之。”解因大嚼，去。呂寄以詩曰：“翰林有個解癡哥，光祿何曾宰駱駝？不是呂生來說謊，如何嚼得這般多。”
解學士嘗《吊友人喪妻》，曰：“四德俱全，七去鹹備。嗚呼哀哉，大吉大利。”聞者絶倒，蓋其妻悍也。
【鬍廣】 〔字光大，吉水人，宋忠簡公銓其十二世孫也。建文庚辰廷試，王艮當魁，貌不及廣，且廣策斥親藩，上遂擢廣第一，謂其名與漢臣同，且鬍虜豈可容廣，賜名靖。後艮死節，而靖永樂中得幸，復疏名廣。〕
牛首山在金陵南三十裏，有二峰，東西相對，晉元帝初作宮殿。王導指雙峰曰：“此天闕也。”故又名天闕山。劉宋立郊壇於此。梁武帝又於山下建寺。山有石洞，洞中有石鼓。天欲雨，則石鼓自鳴。高廟怪此山獨不北拱，杖之。永樂中，鬍廣扈從獵竜山，因遊牛首佛窟寺，留詩曰：“曉從鑾輿出九關，偶尋牛首共躋攀。南唐古寺留碑在，西竺高僧度錫還。百尺岩龕過鳥上，半空鐘鼓隔人間。暫遊已覺塵緣息，到此方知佛窟閑。”
鬍文穆與楊東裏善，鬍病篤時，人投詩假楊作雲：“漢朝鬍廣號中庸，今日中庸又見公。堪笑古今兩姦宄，天教名姓正相同。”得詩慚憤，數日卒。初鬍與楊約，致仕後，拿舟往來。及廣死，楊夢與廣對酒聯句，恍然夙約也。詩有“金蠃瀟灑對芙蓉，驚渚漁洲窈窕通”之句。(宋陳賈劾朱子，人誚之雲：“姬周大聖猶遭謫，伊洛名賢亦被譏。堪笑古今兩陳賈，如何專把聖賢非。”譏廣詩祖此。)
【曾】 〔字子，永豐人。五歲盡識象戲宇，稱江西才子，永樂中甲狀元。其生洪武乙巳九月七日亥時，其孫追亦生洪熙乙巳九月七日亥時，年月日時皆同，因名追。成化戊戌，追亦探花及第。〕
永樂初，曾赴會試，同鄉有劉子欽者，由省元至會元，將殿試，解縉在翰林，會間稱之曰：“狀元屬子矣。”子欽自負，略不少遜避，縉少之，密以題意示明日廷對，策詳最，殆及萬言，遂擢第一。殿試罷，作詩有曰：“曉開三殿降絲綸，袞冕臨軒策小臣。紅燭影催金闕曙，紫霞香泛玉壺春。雲霄九萬扶搖近，禮樂三千製作作新。淺薄未能宣聖德，原歌或樸播皇仁。”(大宗賜教庶吉士曾等二十八人，督責甚嚴，嘗親為試誦。一日，令背《捕蛇者說》，莫有全誦者，詔戌邊而貸之，令拽大木。等以書訴執政，執政袖書見上，極陳辛苦狀，因得釋歸。)
永樂戊子，廬陵蕭時中以詩首薦於鄉，明年中式會試，上巡北京，留太學。又明年中榜。曾贈以詩曰：“鄉袞曾掄宋殿魁，廬陵文運喜初回。九重天上承恩渥，八十人中識俊纔。蠹簡幾年窺夜雪，竜門一日動春雷。行人若嚮青原望，定有紅光燭上臺。”
曾學士鼕日扈從獵竜山，同遊牛首佛窟寺，和鬍學士詩云：“數聲清磬遠微微，始覺塵緣到此稀。僧嚮定時聞葉落，客從坐處見雲歸。佛居葉藏那營窟，心會真誠即悟機。賜得宮袍新製錦，未應還羨五銖衣。”
曾學士《送陳郎中重使西域》雲：“重宣恩詔嚮窮邊，蕃落依稀似昔年。酋長拜迎張綉幌，羌姬歌舞散金錢。葡萄夜醉氍毹月，晨嘶苜蓿煙。百寶嵌刀珠飾靶，部人知是漢張騫。”
鄱陽湖有女兒港，曾學士泊此，賦詩云：“彭蠡湖邊女兒港，秋水未乾湖水長。女兒一去今幾秋？時有行人來係弁。岸柳汀花濕紅翠，柳似顰眉花濺淚。茅屋參差石徑斜，港口人煙凡幾傢？當初知是誰傢女？後來嫁作誰傢婦？嫁時湖上墮弓鞋，至今尚想凌波步。我欲回頭問小姑，小姑迢迢隔重湖。我欲從前大姑問，大姑默默迎新恨。紅顔薄命真堪惜，女兒名姓無人識。年去年來湖水春，空使行人吊陳跡。君不見，古來多少大丈夫，老死湖山名亦無。”
有虜使至，稱善飲，有司推能匹者，纔得一武弁，猶恐不勝。上令廷臣自薦，曾請往，三人默飲終日，虜使已酣，武人亦潦倒，爽然復命。上笑曰：“無論文學，此酒量豈不當作大明狀元邪！”錫以內????甚厚。後病卒，且氣絶呼酒飲至醉，題曰：“宮詹非小，六十非天，我以為多，人以為少。易簀蓋棺，此外何求。白雲青山，樂哉斯丘。”
【王】 〔字孟楊，閩人。永樂間官檢討。時杭有王洪希範，吳有王汝玉，吾常有王達達善同在翰林。孟揚嘗謂希範曰：“解學士名聞海內，吾四人足以撐住東南半壁。”識者謂為知言。後解謫交址，亦以罪謫。二人遂共趨廣東，娛嬉山水，奏請鑿贛江以便往來，上怒，徵縉並下獄，俱死獄中。〕
王孟揚，憑祥道中遇元夕，有懷，賦詩云：“曾嚮蓬萊捧壽觴，良宵湛□沐恩光。鳳笙麯奏梨園譜，鰲背燈開火樹芳。往事別來傷旅恨，流年老去在他鄉。夷歌蠻舞誰能解？馬上看山夜未央。”
【高柄】 〔字廷禮，三山人。永樂間官翰林典籍。〕
高廷禮集《唐詩品匯》，大有功於詩教。嘗擬唐詩數首，為時所稱。《擬蘇許公侍宴安樂公主新宅應製》詩云：“飛構雲邊帝子傢，宸遊天上駐香車。玉杯春醉平陽館，銀漢秋行轉望槎。萬朵仙花迎日吐，千條弱柳嚮風斜。皇情愛物歡無極，能使群心戀翠華。”《擬岑補闕奉和早朝大明宮》之作雲：“明光漏盡曉寒催，長樂疏鐘度鳳臺。月隱禁城雙闕迥，雲迎仙仗九重開。旌旗半掩天河落，閶闔平分曙色來。朝罷佩聲花外轉，回看佳氣滿蓬萊。”《擬崔司勳登黃鶴樓》雲：“武昌樓下白雲飛，黃鶴何年去不歸？千古登臨悲故國，空餘陳跡吊斜暉。清川雨歇巴山出，大澤天寒楚樹微。久客他鄉搖落暮，秦關回首淚沾衣。”《擬高常侍送王李二少府貶衡巫》雲：“曉鐘寥亮雁聲哀，俟館鳴雞曙色催。兩地送君雙別淚，西風駐馬一銜杯。巴山落月啼猿斷，楚水孤帆暮雨來。莫怨異鄉成久隔，漢庭還憶賈生纔。”
【王紱】 〔字孟端，無錫人。永樂間官中書。未達時，畫已馳名，人不可苟得，嘗月夜寓京邸，聞簫聲起鄰傢，清亮可人，倚床聽之，乘興寫竹石一幅，明早扣門訪其人以為贈，蓋一富商也。商人大喜過望，次日奉駝茸段二，求作配幅，孟端曰：“俗子何足當我筆！”亟索而碎之。〕
有客京師而別娶婦者，王孟端寄詩云：“新花枝勝舊花枝，從此無心念別離。可信秦淮今夜月，有人相對數歸期。”其人得詩，感泣而歸。
王孟端《月夜過瞿塘》詩云：“瞿塘灧灝足風波，一乘官航抵暮過。峽盡頓看江路闊，山開尤喜月明多。圖分八陣石猶在，柱鎖重關鐵未磨。惆悵英雄俱已矣，令人千古獨悲歌。”
王孟端《登劍閣望京華》，有詩云：“一上高臺首重回，五雲何處是蓬萊？帆隨雁影天邊去，人共春光日下來。淮甸煙銷平似掌，河流冰洋碧於苔。翠率行幸應非遠，佳氣氤氳繞上臺。”
【林志】 〔福建長樂人，母遊氏夢梁僧寶志入室而生，因名。在髫齔時，已喜為文辭，後從學於王孟揚，極好辯論，因字之曰尚默，自號齋，又號見一居士。〕
林志祖清，避元不仕，變易姓名，匿居山寺，會府公檢册寺中，見清詰問，且曰：“能詩乎？”曰：“頗能。”即以册號八音命為詩，應聲曰：“金紫何曾一挂懷，石田茅屋自天開。絲竿釣月江頭住，竹杖挑雲嶺上來。匏實曉收栽藥圃，土花春長讀書臺。革除一點浮雲慮，木筆題詩酒數杯。”府公驚羨，遂與為友。政暇，輒攜酒過飲，倡和移日。一日，忽論海濱人物，因曰：“若林清者，雄纔碩德，惜未見其人。”林不覺有感，府公曰：“公殆林清耶？”林曰：“若清者，公安得見之，此吾所以有感也。”相與盡醉而罷。明日，林竟去之。府公再往訪，多方物色，終不見矣。
林志高才博學，鄉會試皆第一。比殿試，深以魁選自負。迨傳臚之夕。夢有馬奪其首，既而同邑馬鐸第一，志次之，甚怏怏，不服。一日，互爭於廷，成祖試以對曰：“朕有一對，對佳者狀元。曰‘風吹不響鈴兒草’”。鐸應聲曰：“雨打無聲鼓子花。”帝大稱許。志逾時竟不能對，遂愧服。蓋鐸幼時夢有以下聯語之者，不知何謂。至是用之，得賜狀元。(相傳鐸母馬氏，妾也，嫡妒不容，再嫁同邑李氏，復生一子，名馬，後亦中狀元。上喜其文，御筆於馬旁加其字，名李騏。越三日，臚傳凡三唱無應者，上曰：“即李馬也。”騏乃受詔，每投刺所作“騏”字，黑書馬，朱書其。)
【高舉】 〔鄱陽人，永樂甲辰進士。〕
高舉拜監察御史罷歸，居林𠔌間，謝絶人事，不入城府。一日，棹小舟至城下，時值重午，郡守飲月波樓以觀兢渡，舉微服箕坐舟上，守怒逮之，令其供不合狀，舉遂書一絶雲：“皇后升遐未一年，今春先帝又賓天。江山草木皆垂淚，太守如何看畫船？”守詢之，知為高侍禦，大慚，而延納之，公拂衣不顧去。
【王英】 〔山東濱州人，其父斌為浮梁令，以父任，應江西鄉舉。〕
浮梁東隅有昭烈廟，祀唐張巡，設像，侍曰張太子。永樂間，山東王英叩卜秋舉，降箕曰：“玉霄一點墜雲端，難失佳人一不全。敲斷鳳釵文不就，貴人頭上請君看。”蓋“王英高中”四字也。是秋果然。(又士人袖芭蕉葉入雲：“我非問功名，第言袖中何物？”詩云：“袖裏懷來一葉青，知君有意侮神靈。可憐昨夜三更雨，減卻窗前數點聲。”又士人得異草，來問其名，詩云：“蘇武當年膽氣雄，匈奴一箭射飛鴻。至今血染階前草，一度秋來一度紅。”或謂是時有旅櫬寓廟中，必其所為，後櫬移而神不顯。)
【杜庠】 〔字公序，號西湖醉老。〕
杜庠以詩聲於永樂間，其《過赤壁詩》雲：“水軍東下本雄圖，千裏長江隘舳艫。諸葛心中空有漢，曹瞞跟裏已無吳。兵消炬影東風猛，夢斷簫聲夜月孤。過此不堪回首處，荒磯鷗鳥滿煙蕪。”一時人皆傳誦，稱曰“杜赤壁。”
楊文理，紈綺子也。侈靡善吟，中歲貧甚，與杜公序善。杜為攸令，楊欲往謁，闕道裏費趑趄久之。楚有商於吳者，難楊曰：“為我作《行舟八詠》，即載以往。”題曰篷、檣、篙、櫓、貓、纜、舵、跳。楊一揮而就，其《詠篷》警句有“數葉飽風淮浦晚，一繩拖雨洞庭秋。”《詠櫓》警句有“分開水面秋煙冷，斫破波心夜月明。”商讀之躍然起敬，載之往，且厚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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