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称帝之后,于当年十一月下诏,废除李煜的爵位“违命侯”,改封“陇西郡公”。由侯晋公,似乎意味着李煜身份的提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赵光义深信开卷有益,是个嗜书成癖的皇帝。他不止一次地向近臣宣扬:“朕平生无其他嗜好,就是酷爱读书。为的是从中探察古今兴亡,成败得失,以史为鉴,择善戒恶,以利治国平天下。”紒紡矠他即位之后,鉴于原坐落在右长庆门附近的昭文、集贤、史馆等三个藏书场所狭小简陋,不利于“蓄天下图籍,延四方贤俊”,便下诏于左升龙门东北另建三馆,赐名为崇文院。新馆落成之后,将旧馆藏书尽移于此。崇文院的东廊藏昭文馆书,南廊藏集贤殿书,西廊藏史馆书。史馆书又分经、史、子、集四库,合昭文、集贤两库,六库共有正副本图书八万卷。后来,他又下诏在崇文院中建秘阁,把三馆所藏的万余卷版本珍贵的图书和宫内特藏的古今名人书画墨迹,存放于此,令吏部侍郎李至专管。
赵光义在位期间,为了改变唐末以来骄兵悍将重武轻文的社会陋习,他还以优厚待遇网落大江南北、黄河上下的文人学士,埋头编纂事业,编成了三部卷帙浩繁的图书,即《太平御览》一千卷,《太平广记》五百卷,《文苑英华》一千卷。每部巨书印出之后,他又悉心披阅,诏令史馆每日进呈三卷,只用一年时间,就读完了《太平御览》。在读书之余,他还喜爱诗文,常召群臣与他唱和。北宋淳化元年(公元990年)有人将他的诗文编成《御制诗文》四十一卷,藏于秘阁。他对书法也极为热衷,常对臣下说:“朕在退朝之后,未尝虚度光阴,读书之外还留意书法。这虽非帝王事业,但总比追求声色狗马有益!”
然而,这位不乏文采的皇帝,却不懂得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他把薄命君王、绝代才人李煜,依然置于被侮辱、被损害的境地。一日,赵光义书兴大发,传旨有司备轿去崇文院观书,并召李煜同行。来到书院礼贤馆,他指着馆内汗牛充栋的藏书对李煜说:“据云卿在江南亦喜读书,更喜收藏。此中孤本、善本多是卿的爱物。不知卿归顺本朝后是否常来书院披览?”
李煜驻足望着眼前一函函钤有自己藏书印章,并在天头地脚留有自己眉批手迹的藏书,酸咸苦辣齐涌五内。面对赵光义的挑衅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为免惹事生非,只好言不由中,虚与委蛇。紒紥矠但是,李煜在心中却极端鄙视赵氏兄弟诗文的浅薄和谈吐的粗野,认为这是附庸风雅之举,不足挂齿。每逢想到这里,李煜的精神又为之一振,想到英雄决战何止在沙场?诗词难道不是抗争的兵器?
最使李煜痛苦的是,“江南剩得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紒紦矠往日与他朝夕相伴的小周后,降宋后虽然被堂而皇之封为郑国夫人,但自身权益却毫无保障。赵光义经常召她入宫陪宴侍寝,一去便是多日,迫使一往情深的伉俪,咫尺天涯,难得团聚。小周后每次入宫归来,都要扑在李煜的怀中,向他哭诉赵光义对她的无耻威逼和野蛮摧残;李煜则望着她那充满屈辱和痛苦的泪眼,唉声叹气,自惭自责地陪着她悄悄流泪。他深为自己这个堂堂须眉却无力保护爱妻的身心而内疚,更为赵光义的暴虐和下流而愤恨。他对亲人遭受的这种难以启齿的凌辱,除了强忍心灵深处创伤的剧痛,长时间与小周后抱头饮泣之外,只有强压怒火,着力回避。紓紛矠正如元人张宗在《太宗逼幸小周后图》上的题画诗所云:“一自宫门随例入,为渠宛转避房栊。”
然而,越是回避,越难忘情。小周后每次应召入宫,李煜都失魂落魄,坐卧不宁,彻夜难眠,望眼欲穿。小周后巧笑顾盼的可爱形象,总是如梦似幻地萦绕在他的眼前。尤其是在暮春之夜,他惆怅无言,倚枕遥望长空,见残月西沉,宿云微漠,远天传来凄凉的雁唳,更增添了他对小周后的依依情思。想念之中,窗外似乎又响起了他熟悉的小周后夜归的脚步声。于是,他赶紧起身,凭窗环顾画堂深院,可是却不见小周后飘飘欲仙的倩影,只有满地落红。但他并不为此失望,仍以期待的口吻暗暗自语:“但愿杂役别来清扫这满院落花,好让我的小周后在黎明前踏着这‘红锦地衣’归来。”待到曙色临窗,他又把长夜所思,写成一首《喜迁莺》:
晓月坠,宿云微,无语枕频倚。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 莺啼散,余花乱,寂寞画堂深院。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
降宋以后,李煜一年四季过的是“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紓紝矠的屈辱而悲惨的生活。他像一只被禁锢在金丝笼中的鸟儿,宅第虽然华丽,行动却毫无自由。他终日蜗居小楼,楼外高墙深院,戒备森严,插翅难飞。没有当朝皇帝手谕,他不得私自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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