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好吧,今后我是你的教练了。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了训练,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次大胆说“不”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
多年以后,一位当年的田径教练见到我,对我说:“雅文,当时我真为你担心,你太小,太单纯了,真怕你被……”
是的,如果当初不是勇敢地拒绝,如果不是坚守着女孩子的一方阵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后来那位教练犯了错误,好几个女运动员都因为他而抬不起头来,有的一生都活得很压抑……
奇怪的是,自从那次谈话之后,我再也不怕他了,可在心里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后来,他对我一直很好,再也没有发生那种不理智的行为。
四十四
就这样,我带着巨大的心灵阴影走进了最苦、最累的速度滑冰队,成为六名男女队员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从此,我这个四十三岁母亲孕育、先天不足后天又用糠菜充饥的十六岁少女,跟其他队员一样,开始了专业速度滑冰的训练。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正逢三年困难时期,粮食严重短缺。运动队虽然粮食定量很高,但伙食不好。而且经费紧张,外出训练一律坐硬座。当时,中国运动队受日本女排魔鬼教练大松博文的影响,采取他提出的“三从一大”的训练方针,即“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的超负荷大运动量训练。速滑队更是如此。
夏天,我们要进行陆地训练,跑、跳、自行车、登山、滑轱辘、蹲杠铃、各种专项训练……三十多度,天像下火似的,望着长长的、跑不到尽头的跑道,我常常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两条腿只是机械地跑着,耳边响着教练的喊声:“坚持!咬牙坚持!”一堂训练课下来,运动衫常常能拧出水来,累得连饭都吃不下。
就说负重滑跳吧,背上驮着五或十公斤的沙袋,像滑冰那样蹲在地上,两腿做高抬腿侧跨动作……教练掐着秒表站在旁边监督,跳到最后,每人头底下都是一片汗水,两条腿就像灌铅似的,恨不得一头趴在地上。一次四十公里自行车越野训练,骑到郊外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我们的自行车都没有瓦盖,回来一看,从头到脚全是泥沙。
我们速滑队特羡慕篮球队,整天在球馆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对我们来说,打篮球就是放松了。
然而,最残酷的并不是夏天。
那时没有室内冰场,都在室外训练。零下二三十度,只穿着一条小薄绒裤,在冰上一滑多少圈,手脚冻得常常没了知觉,袜子冻在冰刀的铆钉上。有一次,我冻糊涂了,想擤鼻涕却伸手去捏眼皮,弄得大家哄堂大笑。
不过,运动员从不叫苦,也从不落泪。在运动队里,大家最瞧不起懦弱、怕苦怕累、娇里娇气的人。运动员讲的就是拼搏,就是不断地向自己、向人类极限挑战,可以说,每一堂训练课都是拼下来的。
然而,无论多苦多累,我的心儿都是欢畅的,因为有冠军梦支撑着我。尽管这个梦很遥远、很渺茫,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可我仍然傻乎乎地追求着、梦想着。不仅是我,所有运动员都有这种傻乎乎的劲头,否则早就干不下去了。
尽管训练很苦、很累,但运动员的生活却是非常有趣的。
一帮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聚到一起,总有开不完的玩笑,唱不尽的歌,做不完的恶作剧。别看运动员的文化不高,但他们走南闯北,视野开阔,见多识广。那时候,冰上界最流行《外国名歌200首》,人人都会唱几首。我会唱的就更多了,《在遥远地方》和《星星索》是我一生的最爱。这些外国歌曲不仅陶冶了我的情操,增强了我的审美意识,而且给我单纯的心灵带来一种西方文化,对我产生了很大影响。
今天,每当我唱起那些外国名歌,就会想起当年的美好时光,想起高山冰场童话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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