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跟结婚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天下只有一件事,虽经过沧海桑田,天翻地覆,千讨论万讨论,讨论到世界末日也讨论不完的,那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随着经济演进,和社会结构的不同,以及当事人的文化内涵,和生活背景的不同,问题也越层出不穷。
《时报周刊》国内版记者元玑女士,曾在今年(一九七八)八月间,访问我老人家,教我就它们的“听名人谈爱情”专栏,发表发表高论。我一听我竟然被封为“名人”,不禁大喜若狂,当时就硬拉她到豆浆店吃了一顿烧饼油条,隆重的报答她提携栽培之恩。那篇访问记于九月十七日出版的该刊第二十九期刊出,题目豪华,曰:《听听柏杨的名言:爱情的诺言不是支票,是便条》、《爱情——糊涂的代名词》。立刻我就飘飘然兼然然飘,不过她阁下竟然直称我的御名,而没有加上“先生”二字,使我生了一肚子闷气,看样子那顿丰富的筵席算是白请啦。
这且按下不表,表的是我对爱情的看法,事过境迁,对于该访问所写的(当然是我自己哇啦哇啦讲的),我想对某一部分做一点修正——例如对“结婚”和“同居”,不仅做一点修正,简直做二三四点修正。吾友梁启超先生曰:“我不惜以今日之我,向昨日之我宣战。”柏杨先生觉得死不认错固是一种美德(现在有这种美德的人,车载斗量,多如驴毛),但偶尔效法梁先生,口吐真言,也不能算严重缺点,不知道贵阁下然否乎也。
男女同居而不结婚的风气盛行,是柏杨先生去年(一九七七)回到台北后,所面临的新生事物之一。最初是吓了一跳,继之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但心里总有一个疙瘩。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五十年前,没有结婚的男女住在一起,同床共枕,勾肩搭背,俨然以夫妻自居,恐怕早被活活打杀。即令发生在十年之前,大家也会侧目而视,舆论沸腾,出门时说不定被顽童照后脑勺就是一石头。可是现在人心大变,大变人心,大家对他们连一眼都不肯多看矣。有一天,我问一位跟她男朋友同居已三年之久的老奶为啥不结婚,她曰:“结婚干啥?”这一问使我一愣,她看柏老的学问并不像她想像中那么伟大,就急忙解释曰:“别食古不化,结婚跟同居固一样的也。”我反攻曰:“结婚跟同居既然是一样的,为啥不结婚?”她曰:“结婚跟同居既然是一样的,为啥要结婚?”我想了半天,虽然满腹经纶,一时也无法抵挡,但心里总不服气。盖还是老话,既然是一样,结婚至少不比同居坏,同居也至少不比结婚好,而结婚却可以增加安全感,结婚后的家,才是生命的根。不结婚而同居,在传统上称之为“轧姘头”,形容它既不易稳定,而又不易持久也。所以柏老赞成结婚,那是人类进化的一个里程碑兼人类文化的一个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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