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学者 岩中花树   》 第81节:4.隐与显(3)      赵柏田 Zhao Baitian

  1679年,当万斯同离开南方的老家前往京城时,黄宗羲在化安山双瀑下以新作的三首诗歌为他送行,并以父亲亲授的《三史钞》等资料相赠。诗中表达了他对这项工作的关心,盛赞了学生的博学,提出了“四方声价归明水,一代贤奸托布衣”①的期望,并警告他应该避免与异族更进一步的合作。所谓更进一步的合作,自然不外是指接受新朝的一官半职。“一代是非,能定于吾辈之手,勿使淆乱,白衣从事,亦所以报故国也。”在他看来,不进入官方体制,能使一个历史学家在最大限度上秉持客观公正的立常
  或许是他的警告起到了作用,或许是深切的故国之思使得万斯同除了明代历史文献的研究之外无心旁骛,居京二十四年,他实际担当了总编纂的职责,却拒绝了官方因修明史给予的所有俸禄和职位,始终以一介布衣完成了这项浩大的工程。关于万斯同在北京修纂明史时以渊博的学识所赢得的崇高威望,后人全祖望有这样白描式的记述:“诸纂修官以稿至,皆送先生复审。先生阅毕,谓侍者曰:取某书某卷某页有某事当补入,取某书某卷某页某事当参校。侍者如言而至无爽者。明史稿五百卷皆先生手定,虽其后不尽仍先生之旧,而要其底本足以自为一书者也。”①这个优秀的历史学家以其精湛的专业知识和道德上的无可指摘,在京城留下了无数优美的传说,同时还留下了他有关历史写作的一个别出心裁的比喻。他将之比喻成一个去断家务事的清官:修史好比一个人到别人的家里去,开始周历熟悉这家的厅堂、寝室、坑厕和浴室,继而了解知道这家的积蓄、产业、礼节和习惯,时间久了这家男女老少性格气质的刚强柔弱、地位高下和智能贤愚,他没有不了解和熟悉的,这样以后,才能裁断这家的事务。同时他批评以往的官修史书的弊病,就好像随便招呼一个过路人来与他商量家中的事一样。
  许三礼②是浙江海宁知县,这个热心文化的官员以喜欢交结名流出名。在他那个充满着浓厚的学术气息的幕僚群体中,集聚着通过各种渠道投奔过来的八股文高手、占星术士、前朝遗老、学术新人和一些著名或不太著名的诗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经人介绍认识了黄宗羲。在对先生多年坚持不懈的讲学生涯表示钦佩的同时,许知县还诚挚地邀请先生移席海宁作一次讲学。1676年初春,许知县把全城的贵绅和士大夫集中到一个寺院恭听黄宗羲先生的学术报告。黄宗羲在这次报告中着重指出,时代变化系于每一个人,如果忽视了这一点他就称不上是真正的学者,因为说到底,“各人自用得着的,方是学问”。如果穿凿附会经典,就像糊纸灯笼,每添一条骨子,就会阻隔一路光明。③那次会议连远在昆山的退休尚书徐乾学④也派出了两个弟子前来参加,确是极一时之盛。或许是许知县的盛情感动了黄宗羲,也可能是这座县城文人们的好学精神感动了他,黄宗羲在海宁一住就是两个月,经常和当地文人讨论学问,⑤临走还依依不舍写了篇《留别海昌同学序》作为纪念。
  在晚年之际,当世大儒黄宗羲最受人非议的也正是他与许三礼之类帝国官员的交往。从传记和往返信件来看,这些与他交往的新朝显宦有徐乾学、徐秉义、徐元文、张玉书、汤斌、叶方蔼、许三礼、朱彝尊等一些在中央与地方有影响的官员。在道德苛责者看来,这成了他“晚节有亏”的一个明显证据。
  人称昆山三徐的徐乾学、徐秉义、徐元文,是顾炎武的外甥。三兄弟在康熙九年、十二年、顺治十六年先后在帝国最高规格的考试中得中探花,被世人视作科举史上的一个奇迹。黄同三徐私交十分密切,身为内阁学士、刑部尚书的徐乾学和文华殿大学士、明史总裁徐元文一再向康熙帝推荐黄宗羲,并与黄互致书信,诗歌唱和。三兄弟中的老二徐秉义曾至余姚拜访黄宗羲。黄宗羲也曾几次至昆山回访徐氏兄弟,又请徐乾学为其父黄尊素祠撰写碑铭。
  1677年,侍读学士叶方蔼写了一首五古长诗,托人带给黄宗羲,规劝黄宗羲早日结束隐逸出来为帝国效力。黄宗羲在答诗中明确表示了“不仕”。到了第二年,朝廷议修《明史》,特开“博学鸿儒科”,叶方蔼向康熙帝继续推荐黄宗羲。黄当时在北京任职的学生陈锡嘏听到这一消息代老师辞掉了。黄宗羲在写给学生的一封信里对此表示了感谢,说如果让他跑到北京去应这一科的考试,无异于“断送老头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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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2)第14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3)
第15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4)第16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5)
第17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6)第18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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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10)第22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11)
第23节:第二章 嘉靖元年三月,绍兴(12)第24节:第三章 嘉靖五年十二月,绍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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