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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史 》 堯山堂外紀 》
捲八十·國朝
蔣一葵 Jiang Yikui
【高啓】 〔字季迪，別號槎軒，又號青丘生。與楊基、張羽、徐賁友善，四公皆吳産，皆妙於詩，世稱高、楊、張、徐，擬唐四傑。〕
饒介之仕偽吳，雅喜文學，聞高季迪纔名，召之至再，強而後往，因命《題倪雲林竹木圖》，實試之也，且以“木緑麯”為韻。季迪隨口答曰：“主人原非段幹木，一瓢倒瀉瀟湘緑。逾垣為惜酒在樽，飲餘自鼓無弦麯。”饒大驚異，因勸之仕，季迪笑而不答，乃去之，隱青丘，時年纔十六。
饒介之求諸彥作《醉樵歌》，以張仲簡第一，季迪次之，贈仲簡黃金十兩，季迪白金三斤。仲簡歌曰：“東吳市中逢醉樵，鐵冠欹側發飄蕭。兩肩何所負？青鬆一枝懸酒瓢。自言華蓋峰頭住，足跡踏遍人間路。學書學劍總不成，惟有飲酒得真趣。管、樂本是王霸纔，鬆、喬自有煙霞具。手持昆崗白玉斧，曾嚮月裏砍桂樹。月裏仙人不我嗔，時令下飲洞庭春。興來一吸海水盡，卻把珊瑚樵作薪。醒時邂逅逢王質，石上看棋黃鵠立。斧柯爛盡不成仙，不如一醉三千日。於今老去名空在，處處題詩償酒債。淋漓醉墨落人間，夜夜風雷起光怪。”(後承平久，張洪修撰每為人作一文，僅得五百錢。)
高季迪年十八未娶，婦翁周仲建有疾，季迪往唁之。周出《蘆雁圖》命題，季迪走筆賦曰：“西風吹折荻花枝，好鳥飛來羽翮垂。沙闊水寒魚不見，滿身風露立多時。”仲建笑曰：“是子求室也。”即擇吉以女妻焉。
高季迪《明妃詞》雲：“妾語還憑歸使傳，妾身沒虜不須憐。願君莫殺毛延壽，留畫商岩夢裏賢。”
高季迪《鑿渠謠》雲：“鑿渠深，一十尋。鑿渠廣，八十丈。鑿渠未苦莫嗟籲，黃河曾開千丈餘。君不見，賈尚書。”
高季迪《憶遠麯》雲：“楊子津頭風色起，郎帆一開三百裏。江橋水柵多酒垆，女兒解歌山鷓鴣。武昌西上巴陵道，聞郎處處經過好。櫻桃熟時郎不歸，客中誰為縫春衣？陌頭空問琵琶卜，欲歸不歸在郎足。郎心重利輕風波，在傢日少行路多。妾今能使烏頭白，不能使郎休作客。”
高季迪《賦得寒山寺送別》雲：“楓橋西望碧山微，寺對寒江獨掩扉。船裏鐘催行客起，塔中燈照遠僧歸。漁村寂寂孤煙近，官路蕭蕭衆葉稀。須記姑蘇城外酒，烏啼時候與君違。”
高季迪在金陵，晚登南岡，望都邑宮闕，賦詩云：“落日登高望帝畿，竜蟠山下見竜飛。雲霄雙闕開黃道，煙樹三宮接翠微。沙苑馬閑秋獵罷，天街車響晚朝歸。明朝欲獻升平頌，還逐仙班入瓚闈。”
兜羅絨者，琉球、日本諸國所貢也。今杭州織造局工作亦仿為之。高季迪《謝友人惠兜羅被歌》雲：“蠻王細擘冰蠶繭，織得長衾謝縫剪。蒙茸柳絮不愁吹，鋪壓高床夜香軟。朔風入關凋白榆，塞寒此物時當須。明燈熾炭夕宴罷，薦寢宜共紅氍毹。海客揚帆遊萬裏，得自昆侖國中市。歸來遺我見遠情，重似鴛鴦合歡綺。詩人鶴骨欺霜棱，曾直禁署眠青綾。自從身退得閑臥，衹愛擁紙同山僧。今朝得此何奇絶，展覆不尤兒踏裂。便思清夢伴梅花，靜掩寒窗聽風雪。越羅蜀錦安可常，洞房薑女謾熏香。誰知一幅春雲暖，即是溫柔堪老鄉。”
高季迪《題筆峰》詩：“雲來濃似墨，雁去還成字。千載衹書空，山靈怨何事？”季迪辭侍郎不拜傢居，忽罹黨禍腰斬，亦其讖雲。(季迪撰蘇州府上梁丈，為御史張度所劾，與知府魏觀並棄雲。)
【楊基】 〔字孟載，謂眉無用於人之身，因號眉奄。〕
楊孟載，幼穎悟絶人，弱冠工文詞，名動公卿，楊廉夫一見，戲以所號鐵笛為題，使其賦歌，對曰：“不惟能歌，尤且切效老鐵體。”翌日呈，似廉夫。廉夫不覺自失，曰：“吾意詩徑荒矣，今老鐵當讓子一頭地。”故當時有老楊、小楊之稱。歌曰：“鐵崖道人吹鐵笛，宮徵含嚼太古音。一聲吹破混沌竅，一聲吹破天地心。一聲吹開虎豹闥，彤庭跪獻丹良箴。問君何以得此麯？妙諧律呂何以召陽而呼陰？都將春秋一百四十二年筆削手，譜成透天之竅價重雙南金。掉頭玉署不肯入，直入並峰絶頂俯瞰東溟深。王綱正統著高論，唾彼癖兼書淫。時人不識我不厭，會有使者徵球琳。具區下浸三萬六千頃之白銀浪，洞庭上立七十二朵之青瑤岑。莫邪老鐵作竜吼，丹山鳳舞江蛟吟。助哉宗彥吾所欽，赤泉之盟猶可尋。更吹一聲振我清白祖，大鳴盛世載賡阜財解慍南風琴。”(鐵崖註《春秋》一本，名《透天關》。)
楊孟載《春草詩》最傳，其警聯曰：“六朝舊恨斜陽外，南浦新愁細雨中。”又《詠新柳》雲：“濃如煙草淡如金，濯濯姿容裊裊陰。漸軟已無憔悴色，未長先有別離心。風來東面知春淺，月到稍頭覺夜深。惆悵隨宮千萬樹，淡煙疏雨正沉沉。”《詠春水》雲：“溶溶樣樣欲平橋，知是巴山雪盡消。紅雨落花來滾滾，緑煙芳草去迢迢。沅湘已沒鷗邊渡，湓浦新添鶩外潮。嚮晚漁郎走相報，大傢齊上木蘭橈。”
七姐妹花似薔薇，而七朵連綴，楊孟載詩云：“紅羅鬥結同心小，七蕊參差弄春曉。盡是東風兒女魂，蛾眉一樣青蠃掃。三妹娉婷四妹騷，緑窗虛度可憐宵。八姨秦虢休相妒，腸斷江東大小喬。”
楊孟載《題十二紅圖》雲：“何處飛來十二紅，萬年枝上立東風。楚王宮殿皆零落，說盡春愁暮雨中。”
【張羽】 〔字來儀。〕
張羽本潯陽人，元季授安定書院山長，因欲卜居吳興，以詩約徐賁曰：“吳興好山水，子我盍遷居？繞郭群峰列，回波一鏡如。蠶餘即宜稼，樵罷亦堪漁。結屋雲林下，殘年共讀書。”於是定居於戴山東。
張來儀《題宣和畫瓶中折枝犀》曰：“玉色官瓶出內傢，天香濃浸月中葩。六宮總愛新涼好，不道金風捲翠華。”莫士安每為瞿宗吉稱誦之，宗吉因擬作一首雲：“金溝水活玉瓶寬，分得天葩下廣寒。可惜秋香容易落，不如留嚮月中看。”士安亦稱善。
【徐賁】 〔字幼文。〕
徐賁《寄周記室》雲：“湖波遙帶夕陽低，想得君傢住更西。隔岸衆山晴稍出，當門幽鳥晚猶啼。酒緑客裏偏能飲，詩到愁邊衹謾題。欲倩歸雲寄離思，如何卻嚮望中迷。”
徐幼文《別離麯》雲：“山風吹霜榆葉老，城鴉傳聲天欲曉。徵徒出門駕出裝，鬥杓倒懸月無光。我停路車客停馬，荒煙蕭蕭暗平野。一杯濁酒且頃傾，九月垂楊不堪把。歌聲感激弦聲繁，坐上醉人酒笑喧。相逢相別皆草草，心事如絲嚮誰道？”
【林鴻】 〔字子羽，閩人。洪武初官員外。〕
元順帝有一象，宴群臣時拜舞為儀。天朝王師破元都，帝北遁，徙象至南京。一日，上設宴使象舞，象伏不起，殺之。次日，作二木牌，一書“危不如象”，一書“素不如象”，挂於危素左右肩。由是素以老疾告，乃謫含山縣。林子羽嘗作《義象行》曰：“有象有象來天都，大江欲渡心次且。誘之既渡獻天子，拜跪不與從象俱。象奴勸之拜，怒鼻觸象奴。賜酒不肯飲，哺之亦不鋪。屹然十日受饑渴，亻免首垂淚憤且籲。天子命殺之，衆官束手莫敢屠。侍衛傳宣呼壯士，被甲各執丈二殳。象戰久不剋，兵扌建象乃殂。憶昔君皇每巡幸，象當法駕行天衢。珊瑚錯落明天珠，被服美錦紅氍毹。紫泥函封載玉璽，萬樂爭擁群竜趨。玉璽歸沙漠，竜亦歸鼎湖。所以老象心，南來誓死骨為枯。嗟爾食祿人，空負七尺軀！高高白玉堂，赫赫黃金符，伊昔軒冕今泥塗！嗟爾食祿人，不若飯豆芻。象何潔，爾何污。天子垂衣治萬世，俾全象德行天誅。嗚呼象兮古所無！嗚呼象兮古所無！”
林子羽，春日遊東苑，應製賦詩云“長樂鐘鳴王殿開，千官步輦出蓬萊。已教旭日催竜馭，更藉春流泛羽杯。堤柳欲眠鶯喚起，宮花乍落鳥銜來。宸遊好把簫韻奏，京國於今有鳳臺。”
林子羽《賦得垂楊送客》雲：“客路垂楊最有情，暖風吹緑漸冥冥。雨深煬帝宮前見，月白桓伊笛裏聽。葉暗未堪藏乳燕，花飛終恨促浮萍。分攜欲折長條贈，愁絶河橋酒幔青。”
林子羽婦朱氏亦能詩，嘗《勉子羽五韻》雲：“玉食叨陪近尚方，五雲深處列鶴行。經論輔國從人仰，竹帛流芳與世長。待漏衣沾仙掌露，朝天身惹禦爐香。功名成遂歸寧日，一榻清風緑野堂。”年甫十九卒，子羽終身不娶。
【浦源】 〔字長源，號東海，無錫人。洪武中，官晉府捨人。〕
浦長源讀書工詩。聞林子羽老於詩學，欲往訪之無由。一日，以收買書籍至閩，時子羽方與其鄉人鄭宣、王玄輩結社作詩，自以天下為無人。長源謁之，子羽欲聞其所作，以觀何如。長源乃誦《送人之荊門》詩云：“長江風揚布帆輕，西入荊門感客情。三國已亡遺舊壘，幾傢猶在住荒城。雲邊路繞巴山色，樹裏河流漢水聲。若過旗亭多取醉，不須吊古謾題名。”子羽甚加嘆賞，遂許入社，與之唱酬。
浦長源又有《送人還鄉》詩云：“都門楊柳拂離筵，歸路青山水國連。三月春陰垂細雨，幾傢寒食起新煙？聽鶯𠔌口停行蓋，立馬江頭問渡船。此去故園應酒熟，杏花開遍草堂前。”
浦長源在並州，寒食日作絶句云：“夢入故園千裏遠，覺來寒食在並州。垂楊不是相思樹，那得花開便白頭。”(長源同邑周子羽名翼，號戇齋，有《題雁來紅》一絶雲：“翔雁南來寒草秋，未霜紅葉已先愁。緑珠宴罷歸金𠔌，七尺珊瑚夜不收。”雁來紅，草名。)
【瞿佑】 〔字宗吉，號存齋，錢唐人。鄉前輩凌彥鐘、丘彥能、吳敬夫鹹與為忘年友。〕
瞿宗吉少不為其父所知，鄉人章彥復自福建檢校回，瞿翁設雞酒待之。宗吉年十四，適自學捨歸，彥復即席指雞為題，宗吉應聲雲：“宋宗窗下對談高，五德聲名五彩毛。自是範張情義重，割烹何必用牛刀？”彥復大加稱賞，手寫桂花一枝並題其上以贈雲：“瞿君有子早能詩，風采英英蘭玉姿。天上麒麟元有種，定應高折廣寒枝。”瞿翁遂構傳桂堂。
楊廉夫嘗過杭州訪瞿士衡，士衡，宗吉從祖也。時宗吉尚少，廉夫示以所作《香奩八詠》，宗吉乃悉和之，其《花塵春跡》雲：“燕尾點波微有暈，鳳頭踏月悄無聲。”《黛眉顰色》雲：“恨從張敞毫邊起，春嚮梁鴻案上生。”《金錢卜歡》雲：“織錦軒窗聞笑語，采洲渚聽愁籲。”《香頰啼痕》雲：“班班湘竹非因雨，點點楊花不是春。”廉夫嘆服曰：“此瞿傢千裏駒也。”
瞿士衡一日飲，楊廉夫以鞋杯行酒，廉夫命宗吉詠之，宗吉席上作《沁園春》以呈，廉夫大喜，即命侍妓歌以侑觴，因袖其藁而去。詞雲：“一掬嬌春，弓樣新裁，蓮步未移。笑書生量窄，愛渠僅小，主人情重，酌我休遲。醖釀朝雲，斟量暮雨，能使麯生風味奇。何須去，嚮花塵留跡，月地偷期。風流到手偏宜，便豪吸雄吞不用辭。任凌波南浦，惟誇羅襪，賞花上苑，氐勸金卮。羅帕高擎，銀瓶低註，絶勝翠裙深掩時。華筵散，奈此心先醉，此恨誰知！”
丘彥能文雅好古，所藏圖書，非遇賞鑒者不出示。嘗有《蘆花被圖》一幅，蓋模寫酸齋梁山濼故事，上惟貢泰甫、吳子立數詩而已。後遇吳敬夫，出而求題，敬夫為賦數首，皆不愜意，最後一首雲：“秋風吹就蘆花被，一落人間知幾年？澤國江山今入盡，詩人毛骨久成仙。高情已落滄洲外，舊夢猶迷白鳥邊。展捲不知時世換，水光山色故依然。”彥能喜，始請登捲。他日，又以《唐三學士弈棋圖》求瞿宗吉題，宗吉為賦一絶雲：“三人當局各藏機，思入幽玄下子遲。畢竟是誰高一着，風檐日影靜中移。”彥能嘆賞曰：“不辱吾捲矣。”
宋熙寧中，余杭進士洪浩遊太學十年不歸，其父作詩寄浩曰：“太學何蕃且一歸，十年甘旨誤庭闈。休辭客路三千遠，須念人生七十稀。腰下雖無蘇子印，篋中幸有老萊衣。歸時定約春前後，免使高堂賦式微。”浩得詩，即歸養。錢塘吳糙，洪武間官四川，其父敬夫思之，作詩云：“劍閣凌雲鳥道邊，路難聞說上青天。山川萬裏身如寄，鴻雁三秋信不傳。落葉打窗風似雨，孤燈背壁夜如年。老懷一掬鐘情淚，幾度沾衣獨泫然。”敬夫卒，而忄造始以丁尤還傢。一日，見瞿宗吉，自誦其詩云：“薄宦蕭然作遠遊，行囊那得一錢留？孟光不比蘇秦婦，肯笑歸來衹敝裘。”宗吉因舉敬夫前詩，謂曰：“尊翁有念子之情，而子乃獨歸美其婦耶！”忄造大慚而去。
瞿宗吉嘗與黃體方過汴梁相國寺，將謂有南方花木之勝，香茗之供，而鄙陋殊甚。僧皆氈帽皮靴，發長過寸，言貌粗俗。體方呼為惡僧，口占雲：“步入空門見惡僧，紅氈被體發｛髟曾｝。”宗吉續之曰：“一言能得君王意，安得當年老贊寧。”(汴梁為宋東京，士人遊宦者少得清暇，以遂宴賞之樂。當時有“賣花檐上觀桃李，拍酒樓前聽管弦”之句。體方續之雲：“雨後淤泥填紫陌，風前塵土障青天。”蓋街道無溝渠，又不用磚石，遇雨則行潦縱橫，而地迫黃河；風起則塵沙蔽日，不可開口。嘗集體仁門，體方戲語同列雲：“此所謂東華軟紅塵也。)
杭州男女瞽者多學琵琶，唱古今小說、平話以覓衣食，謂之陶真，大抵說宋時事。蓋汴京遺俗也。瞿宗吉過汴梁詩云：“歌舞樓臺事可誇，昔年曾此擅豪華。尚餘艮嶽排蒼昊，那得神霄隔紫霞？廢花草荒堪牧馬，長溝柳老不藏鴉。陌頭盲女無愁恨，能撥琵琶說趙傢。”
吳歌，惟蘇州為佳。杭人近有作者，往往得詩人之體。如雲“月子彎彎照幾州，兒人歡樂幾人愁。幾人高樓行好酒，幾人飄蓬在外頭。”此賤體也。瞿宗吉往嘉興，聽故妓歌之，遂翻以為詞雲“簾捲水西樓，一麯新腔唱打油。宿雨眠雲年少夢，休謳。且盡生前酒一甌。明日又登舟，卻指今霄是舊遊。同是他鄉淪落客，休愁。月子彎彎照幾州？”(又“送郎八月到揚州，長夜孤眠在畫樓。女子拆開不成好，秋心合着卻成愁。”此亦賤體。而黃山𠔌之詞先有之：“你共人，女邊着子；爭知我，門裏挑心”是也。又“約郎約到月上時，看看等到月蹉西。不知奴處山低月出早，還是郎處山高月出遲。”此詞雖淫奔。然怨而不怒，愈於鄭風狂童之訕。又“高山頂上鵓鴣啼，聞說親爺娶晚妻。爺娶晚妻猶自可，前娘兒子好孤凄。”此興體也，又“樹頭挂網枉求蝦，泥裏無金空撥沙。刺潦樹邊栽枸橘，幾時開得牡丹花。”此比體也，有守一而終之意。)
杭妓朱觀奴頗通文義，嘗欲構室而募緣於人，求題詞於瞿宗吉，援筆書云：“傾國傾城美貌，為雲為雨芳年。金沙灘上舊因緣，重到人間示現。欲構雲窗霧閣，奈慳寶鈔金錢。諸公有意與周旋，請看桃花好面。”人以宗吉故，喜捐貲焉。
鳳仙花，有紅、白、紫數種，宋時謂之金鳳花，其葉可以染指甲為紅色。瞿宗吉詩：“金盆玉露搗仙葩，解使纖纖玉有瑕。一點愁凝鸚鵡喙，十分春上牡丹芽。嬌彈粉淚拋紅｛艹豆｝，戲掐花枝鏤絳霞。女伴相逢頻藉問，幾回錯認守官砂。”又《玉簪花》詩：“白露初凝氣候涼，花神獻寶助新妝。移來銀色三千界，壓盡金釵十二行。秋水為神冰琢骨，竜涎作炷麝傳香。不須石上尤磨折，長在佳人鬒髻傍。”
瞿宗吉《熨鬥》詩：“有柄何曾挹酒漿，隨時用捨屬閨房。幹旋天上陽和氣，平帖人間錦綉香。翠袖捲紗移玉釧，金篝分火近牙床。衣成遠寄徵夫去，印顆何時肘後黃？”
瞿宗吉《殘蝶》詩：“飛鳥曾聞載鬼車，粉香何事亦隨邪。傷生不惜身投火，抵死猶將命乞花。望帝精靈枝上血，韓憑魂魄墓前沙。一般有恨難消滅，夢裏相逢更可嗟。”
永樂間，瞿宗吉以詩禍下獄。已而謫戍保安。時興河失守，邊境蕭條，朝廷方降佛麯於塞下，選子弟唱之。遇元宵，宗吉凄然作《望江南》五首雲：“元宵景，野燒照山明。風陣摩天將夜半，鬥杓插地過初更。燈火憶杭城。”“元宵景，巷陌少人行。捨北孤兒偎冷炕，墻東嫠婦哭寒檠。士女憶杭城。”“元霄景，刀鬥擊殘更。數點夕烽明遠戌，幾聲寒角響空營。歌舞憶杭城。”“元宵景，默坐自傷情。破竈三杯黃米酒，寒窗一盞濁油燈。宴賞憶杭城。”“元霄景，淡月伴疏星。戍卒抱關敲木柝，歌童穿市唱金經。簫鼓憶杭城。”
【黎真】 〔號林坡，國初名儒。〕
黎林坡當以非罪謫戍遼左，同裏馬其與焉。黎蒙恩放回，而馬獨不與。其兄一日盛席邀黎，侑觴之妓皆絶也，黎不往，遺之以詩曰：“錦瑟銀箏白玉卮，賞音元自有鐘期。可憐孤雁長城外，叫斷南雲總不知。”其兄得詩，為之墮淚，罷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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