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后汉书   》 卷七十四下袁绍刘表列传第六十四下      范晔 Fan Ye    李贤 Li Xian

  绍子谭
  谭自称车骑将军,出军黎阳。尚少与其兵,而使逢纪随之。谭求益兵,审配等又议不与。谭怒,杀逢纪。
  曹操度河攻谭,谭告急于尚,尚乃留审配守邺,自将助谭,与操相拒于黎阳。自九月至明年二月,大战城下,郭缘生《述征记》曰:“黎阳城西袁谭城,城南又有一城,是曹公攻谭之所筑。”谭、尚败退。操将围之,乃夜遁还邺。操进军,尚逆击破操,操军还许,谭谓尚曰:“我铠甲不精,故前为曹操所败。今操军退,人怀归志,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可令大溃,此策不可失也。”尚疑而不许,既不益兵,又不易甲。谭大怒,郭图、辛评因此谓谭曰:“使先公出将军为兄后者,皆是审配之所构也。”谭然之。遂引兵攻尚,战于外门。郛郭之门。谭败,乃引兵还南皮。南皮,今沧州县也。章武有北皮亭,故此曰南皮。
  别驾王修率吏人自青州往救谭,谭还欲更攻尚,问修曰:“计将安出?”修曰:“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曰‘我必胜若’,如是者可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属有谗人交斗其闲,以求一朝之利,愿塞耳勿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谭不从。尚复自将攻谭,谭战大败,婴城固守。《前书》蒯通曰:“必将婴城固守。”《音义》曰:“婴谓以城自绕也。”尚围之急,谭奔平原,而遣颍川辛毗诣曹操请救。《魏志》曰:“辛毗,颍川阳翟人也。谭使毗诣太祖求和,毗见太祖致谭意。太祖悦,谓毗曰:‘谭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埶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闲其闲,乃谓天下可定于己也。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
  刘表以书谏谭曰:
  天降灾害,祸难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荡,彝伦攸斁。《左传》曰:“震荡播越。”《书》曰:“彝伦攸斁。”彝,常也。伦,理也。攸,所也。斁,败也。是以智达之士,莫不痛心入骨,伤时人不能相忍也。然孤与太公,志同愿等,言太公者尊之,谓绍也。虽楚魏绝邈,山河迥远,楚,荆州也。魏,冀州也。戮力乃心,共奖王室,《左传》曰:“同好恶,奖王室。”杜预曰:“奖,助也。”使非族不干吾盟,异类不绝吾好,此孤与太公无贰之所致也。功绩未卒,太公殂陨,贤胤承统,以继洪业。宣奕世之德,履丕显之祚,奕,重也,《国语》曰“奕代载德”。摧严敌于邺都,扬休烈于朔土,顾定疆宇,虎视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蝇飞于竿旌,无忌游于二垒,《诗·小雅》曰:“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史记》,费无忌得宠于楚平王,为太子建少傅,无宠于太子,日夜谗太子于王,欲诛太子。太子亡奔宋。《左传》作“无极。”竿旌、二垒者,谓谭、尚也。使股肱分成二体,匈膂绝为异身。初闻此问,尚谓不然,定闻信来,乃知阏伯、实沈之忿已成,弃亲即仇之计已决,《左传》子产曰:“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旃旆交于中原,暴尸累于城下。闻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战国,君臣相弑,父子相杀,兄弟相残,亲戚相灭,盖时有之。然或欲以成王业,若周公诛管、蔡之类。或欲以定霸功,若齐桓公杀子纠也。皆所谓逆取顺守,而徼富强于一世也。未有弃亲即异,兀其根本,而能全于长世者也。
  昔齐襄公报九世之仇,《公羊传》曰:“纪侯大去其国。大去者何?灭之也。孰灭之也?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襄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于襄公?复仇也。何仇尔?远祖也。哀公烹于周,纪侯谮之。远祖者几代?九代矣。”《史记》曰,纪侯谮齐哀公于周,周夷王烹哀公。其弟静立,是为胡公。弟献公立,子武公立,子厉公立,子文公立,子成公立,子庄公立,子厘公立,子襄公八年,纪迁去其邑,是为九代也。士丐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子称其信。夫伯游之恨于齐,未若太公之忿于曹也;宣子之臣承业,未若仁君之继统也。荀偃,晋大夫也。《左传》曰,荀偃将中军,士丐佐之,伐齐。济河,病目出,及卒,而视不可唅。栾盈曰:“其为未卒事于齐故也?”士丐抚之曰:“主苟终,所不嗣事于齐有如河1乃瞑受含。伯游,荀偃字也。宣子即士丐也,士燮之子,士会之孙。且君子违难不适仇国,交绝不出恶声,《左传》曰,公山不狃曰:“君子违难不适仇国。”杜预曰:“违,奔亡也。”《史记》乐毅遗燕惠王书曰:“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况忘先人之仇,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蛮夷戎狄将有诮让之言,况我族类,而不痛心邪!
  夫欲立竹帛于当时,全宗祀于一世,岂宜同生分谤,争校得失乎?若冀州有不弟之慠,《左传》曰:“段不弟,故不言弟。”无惭顺之节,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为高义邪?今仁君见憎于夫人,未若郑庄之于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华之于象敖。然庄公卒崇大隧之乐,象敖终受有鼻之封。愿捐弃百痾,追摄旧义,复为母子昆弟如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遂恶之,爱叔段,欲立之,武公弗许。及庄公立,姜氏为请京,使居之。段缮甲兵,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庄公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颍考叔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1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事见《左传》。《史记》曰,舜名重华。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生象。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践帝位,封弟象为诸侯。《孟子》曰:“象至不仁,封诸有鼻。仁人之于其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鼻国在永州营道县北,今犹谓之鼻亭。今整勒士马,瞻望鹄立。
  又与尚书谏之,并不从。《魏氏春秋》载表遗尚书曰:“知变起辛、郭,祸结同生,追阏伯、实沈之踪,忘《常棣》死丧之义,亲寻干戈,僵尸流血,闻之哽咽,若存若亡。昔轩辕有涿鹿之战,周公有商、奄之师,皆所以翦除秽害而定王业,非强弱之争,喜怒之忿也。故虽灭亲不尤,诛兄不伤。今二君初承洪业,纂继前轨,进有国家倾危之虑,退有先公遗恨之负。当唯曹是务,唯国是康。何者?金木水火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人用。今青州天性峭急,迷于曲直。仁君度数弘广,绰然有余,当以大苞小,以优容劣,先除曹操,以平先公之恨,事定之后,乃议曲直之评,不亦善乎!若留神远图,克己复礼,当振旅长驱,共奖王室。若迷而不返,遵而无改,则胡夷将有诮让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戮力仁君之役哉!此韩卢、东郭自困于前,而遗田父之获者也。愤跃鹤望,冀闻和同之声。若其泰也,则袁族其与汉升降乎!如其否也,则同盟永无望矣。”表二书并见《王粲集》。
  曹操遂还救谭,十月至黎阳。尚闻操度河,乃释平原还邺。尚将吕旷、高翔畔归曹氏,谭复阴刻将军印,以假旷、翔。操知谭诈,乃以子整娉谭女以安之,《魏志》曰,整建安二十二年封郿侯,二十三年薨,无子。黄初二年,追进爵,谥曰戴公。而引军还。
  九年三月,尚使审配守邺,复攻谭于平原。配献书于谭曰:“配闻良药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耳而便于行。《孔子家语》曰:“忠言逆耳而利于行。”愿将军缓心抑怒,终省愚辞。盖《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忠臣死君命。《左传》晏婴曰:“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又晋解杨曰:“受命以出,有死无陨。死而成命,臣之禄也。”苟图危宗庙,剥乱国家,亲疏一也。《左传》曰“天实剥乱”也。是以周公垂涕以蔽管、蔡之狱,《左传》曰,郑子太叔曰:“周公杀管叔,放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季友歔欷而行叔牙之诛。《公羊传》曰:“公子牙卒。何以不称弟?杀也,为季子讳杀也。庄公病,叔牙曰:‘鲁一生一及,君以知之。庆父存也。’季子曰:‘夫何敢?是将为乱/和药而饮之,曰:‘公子从吾言而饮此,则可以无为天下戮笑,必有后于鲁国。’诛不避兄弟,君臣之义也。”何则?义重人轻,事不获已故也。昔先公废黜将军以续贤兄,立我将军以为嫡嗣,上告祖灵,下书谱牒,海内远近,谁不备闻!何意凶臣郭图,妄画蛇足,《战国策》曰:“楚有祠者,赐其舍人酒一卮,相谓曰:‘数人饮之不足,一人饮之有余,请各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饮,乃左手持酒,右手画蛇,曰:‘吾能为之足。’未成,一人蛇成,夺其卮,曰:‘蛇固无足,子安能为足?’遂饮酒。为蛇足者终亡其酒。”曲辞谄媚,交乱懿亲。至令将军忘孝友之仁,袭阏、沈之迹,放兵钞突,屠城杀吏,冤魂痛于幽冥,创痍被于草棘。又乃图获邺城,许赏赐秦胡,其财物妇女,豫有分数。又云:‘孤虽有老母,趣使身体完具而已。’闻此言者,莫不悼心挥涕,使太夫人忧哀愤隔,我州君臣监寐悲叹。诚拱默以听执事之图,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诒太夫人不测之患,损先公不世之业。我将军辞不获命,以及馆陶之役。诒,遗也。不世犹言非常也。《献帝春秋》曰:“谭尚遂寻干戈,以相征讨。谭军不利,保于平原,尚乃军于馆陶。谭击之败,尚走保险。谭追攻之,尚设奇伏大破谭军,僵尸流血不可胜计。谭走还平原。”伏惟将军至孝蒸蒸,发于岐嶷,友于之性,生于自然,章之以聪明,行之以敏达,览古今之举措,睹兴败之征符,轻荣财于粪土,贵名位于丘岳。何意奄然迷沈,堕贤哲之操,堕音许规反。积怨肆忿,取破家之祸!翘企延颈,待望仇敌,委慈亲于虎狼之牙,以逞一朝之志,岂不痛哉!若乃天启尊心,革图易虑,则我将军匍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上,配等亦当敷躬布体以听斧锧之刑。如又不悛,祸将及之。愿熟详吉凶,以赐环玦。”《孙卿子》曰:“绝人以玦,反人以环。”谭不纳。
  曹操因此进攻邺,审配将冯礼为内应,开突门内操兵三百余人。《墨子备突篇》曰“城百步,一突门。突门用车两轮,以木朿之涂其上,维置突门内。度门广狭之,令人入门四尺,中置窐突,门旁为橐,充灶状,又置艾。寇即入,下轮而塞之,鼓橐熏之”也。配觉之,从城上以大石击门,门闭,入者皆死。操乃凿堑围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浅,示若可越。配望见,笑而不出争利。操一夜浚之,广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饿死者过半。尚闻邺急,将军万余人还救城,操逆击破之。尚走依曲漳为营,漳水之曲。操复围之,未合,尚惧,遣阴夔、陈琳求降,不听。尚还走蓝口,相州安阳县界有蓝嵯山,与邺相近,盖蓝山之口。操复进,急围之。尚将马延等临阵降,众大溃,尚奔中山。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审配令士卒曰:“坚守死战,操军疲矣。幽州方至,何忧无主1操出行围,配伏弩射之,几中。几音祈。中音竹仲反。以其兄子荣为东门校尉,荣夜开门内操兵,配拒战城中,生获配。操谓配曰:“吾近行围,弩何多也?”配曰:“犹恨其少。”操曰:“卿忠于袁氏,亦自不得不尔。”意欲活之。配意气壮烈,终无挠辞,见者莫不叹息,遂斩之。《先贤行状》曰:“是日先缚配将诣帐下,辛毗等逆以马鞭击其头,骂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顾曰:‘狗辈!由汝曹破冀州,恨不得杀汝。’太祖既有意活配,配无挠辞,辛毗等号哭不已,乃杀之。”全尚母妻子,还其财宝。高干以并州降,复为刺史。
  曹操之围邺也,谭复背之,因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闲,攻尚于中山。尚败,走故安从熙,而谭悉收其众,还屯龙凑。
  十二月,曹操讨谭,军其门。谭夜遁走南皮,临清河而屯。明年正月,急攻之。谭欲出战,军未合而破。谭被发驱驰,追者意非恒人,趋奔之。趋音促。谭墯马,顾曰:“咄,儿过我,我能富贵汝。”言未绝口,头已断地。于是斩郭图等,戮其妻子。
  熙、尚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盟,令曰:“违者斩1众莫敢仰视,各以次歃。至别驾代郡韩珩,珩音行。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义阙矣。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为也1一坐为珩失色。触曰:“夫举大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厉事君。”《先贤行状》曰“珩字子佩,代郡人,清粹有雅量。少丧父母,奉养兄姊,宗族称悌”也。曹操闻珩节,甚高之,屡辟不至,卒于家。
  高干复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口关。潞州上党县有壶山口,因其险而置关焉。十一年,曹操自征干,干乃留其将守城,自诣匈奴求救,不得,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捕斩之。《典论》曰:“上洛都尉王琰获高干,以功封侯。其妻哭于室,以为琰富贵将更娶妾媵故也。”
  十二年,曹操征辽西,击乌桓。尚、熙与乌桓逆操军,战败走,乃与亲兵数千人奔公孙康于辽东。尚有勇力,先与熙谋曰:“今到辽东,康必见我,我独为兄手击之,且据其郡,犹可以自广也。”康亦心规取尚以为功,乃先置精勇于厩中,然后请尚、熙。熙疑不欲进,尚强之,遂与俱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坐于冻地。尚谓康曰:“未死之闲,寒不可忍,可相与席。”康曰:“卿头颅方行万里,何席之为1遂斩首送之。
  康,辽东人。父度。初避吏为玄兔小吏,稍仕。中平元年,还为本郡守。在职敢杀伐,郡中名豪与己夙无恩者,遂诛灭百余家。因东击高句骊,西攻乌桓,威行海畔。时王室方乱,度恃其地远,阴独怀幸。会襄平社生大石丈余,下有三小石为足,度以为己瑞。襄平,县,属辽东郡,故城在今平州卢龙县西南。《魏志》曰:“时襄平延里社生大石,或谓度曰:‘此汉宣帝冠石祥也,里名与先君同。社主土地,明当有土地,有三公辅也。’度益喜。”初平元年,乃分辽东为辽西、中辽郡,并置太守,越海收东莱诸县,为营州刺史,为犹置也。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追封父延为建义侯。立汉二祖庙。承制设坛墠于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理兵,乘鸾辂九旒旄头羽骑。建安九年,司空曹操表为奋威将军,封永宁乡侯。度死,康嗣,故遂据辽土焉。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鲁恭王之后也。恭王,景帝子,名余。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与同郡张俭等俱被讪议,号为“八顾”。诏书捕案党人,表亡走得免。党禁解,辟大将军何进掾。
  初平元年,长沙太守孙坚杀荆州刺史王睿,《王氏谱》曰:“睿字通曜,晋太保祥之伯父也。”《吴录》曰:“睿见执,惊曰:‘我何罪?’坚曰:‘坐无所知。’睿穷迫,刮金饮之而死。”诏书以表为荆州刺史。时江南宗贼大盛,宗党共为贼。又袁术阻兵屯鲁阳,表不能得至,乃单马入宜城,宜城,县,属南郡,本鄢,惠帝三年改名宜城。请南郡人蒯越、襄阳人蔡瑁与共谋画。《傅子》曰:“越字异度,魏太祖平荆州,与荀彧书曰:‘不喜得荆州,喜得异度耳。’”表谓越曰:“宗贼虽盛而众不附,若袁术因之,祸必至矣。吾欲征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对曰:“理平者先仁义,理乱者先权谋。兵不在多,贵乎得人。袁术骄而无谋,宗贼率多贪暴。越有所素养者,使人示之以利,必持众来。使君诛其无道,施其才用,威德既行,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汉官仪》曰,荆州管长沙、零陵、桂阳、南阳、江夏、武陵、南郡、章陵等是也。可传檄而定。公路虽至,无能为也。”表曰:“善。”乃使越遣人诱宗贼帅,至者十五人,皆斩之而袭取其众。唯江夏贼张虎、陈坐拥兵据襄阳城,表使越与庞季往譬之,乃降。江南悉平。诸守令闻表威名,多解印绶去。表遂理兵襄阳,以观时变。
  袁术与其从兄绍有隙,而绍与表相结,故术共孙坚合从袭表。表败,坚遂围襄阳。会表将黄祖救至,坚为流箭所中死,余众退走。《典略》曰:“刘表夜遣将黄祖潜出兵,坚逆与战,祖败走,窜岘山中。坚乘胜夜追祖,祖部兵从竹木闲射坚,杀之。”《英雄记》:“刘表将吕介将兵缘山向坚,坚轻骑寻山讨介,介下兵射中坚头,应时物故。”与此不同。及李傕等入长安,冬,表遣使奉贡。傕以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假节,以为己援。
  建安元年,骠骑将军张济自关中走南阳,因攻穰城,中飞矢而死。荆州官属皆贺。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使人纳其众,众闻之喜,遂皆服从。《献帝春秋》曰:“济引众入荆州,贾诩随之归刘表。襄阳城守不受,济因攻之,为流矢所中。济从子绣收众而退。刘表自责,以为己无宾主礼,遣使招绣,绣遂屯襄阳,为表北藩。”三年,长沙太守张羡率零陵、桂阳三郡畔表,表遣兵攻围,破羡,平之。《英雄记》曰:“张羡,南阳人。先作零陵、桂阳守,甚得江湘闲心。然性屈强不顺,表薄其为人,不甚礼也。羡因是怀恨,遂畔表。”于是开土遂广,南接五领,裴氏《广州记》云:“大庾、始安、临贺、桂阳、揭阳,是谓五领。”邓德明《南康记》曰:“大庾一也,桂阳甲骑二也,九真都庞三也。临贺萌渚四也,始安越城五也。”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初,荆州人情好扰,加四方骇震,寇贼相扇,处处麋沸。表招诱有方,威怀兼洽,其奸猾宿贼更为效用,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关西、兖、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表安慰赈赡,皆得资全。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綦母闿、宋忠等闿音开。撰立《五经》章句,谓之后定。爱民养士,从容自保。
  及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度,绍遣人求助,表许之,不至,亦不援曹操,且欲观天下之变。从事中郎南阳韩嵩、《先贤行状》曰:“嵩字德高,义阳人,少好学,贫不改操。”别驾刘先说表《零陵先贤传》曰:“先字始宗。博学强记,尤好黄老,明习汉家典故。”曰:“今豪桀并争,两雄相持,天子之重在于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将择所宜从。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且贤俊多归之,其埶必举袁绍,然后移兵以向江汉,恐将军不能御也。今之胜计,莫若举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蒯越亦劝之。表狐疑不断,乃遣嵩诣操,观望虚实。谓嵩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嵩对曰:“嵩观曹公之明,必得志于天下。将军若欲归之,使嵩可也;如其犹豫,嵩至京师,天子假嵩一职,不获辞命,则成天子之臣,将军之故吏耳。在君为君,不复为将军死也。惟加重思。”表以为惮使,强之。至许,果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还,盛称朝廷曹操之德,劝遣子入侍。表大怒,以为怀贰,陈兵诟嵩,将斩之。诟,骂也。嵩不为动容,徐陈临行之言。表妻蔡氏知嵩贤,谏止之。表犹怒,乃考杀从行者。知无它意,但囚嵩而已。《傅子》曰:“表妻蔡氏谏之曰:‘韩嵩,楚国之望,且其言直,诛之无辞。’表乃不诛而囚之。”
  六年,刘备自袁绍奔荆州,表厚相待结而不能用也。十三年,曹操自将征表,未至。八月,表疽发背卒。《代语》曰“表死后八十余年,晋太康中,颐见发,表及妻身形如生,芬香闻数里”也。在荆州几二十年,家无余积。
  二子:琦,琮。表初以琦貌类于己,甚爱之,后为琮娶其后妻蔡氏之侄,蔡氏遂爱琮而恶琦,毁誉之言日闻于表。表宠耽后妻,每信受焉。又妻弟蔡瑁及外甥张允并得幸于表,又睦于琮。而琦不自宁,尝与琅邪人诸葛亮谋自安之术。亮初不对。后乃共升高楼,因令去,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亮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申生,晋献公之太子。为丽姬所谮,自缢死。重耳,申生之弟。惧丽姬之谗,出奔。献公卒,重耳入,是为文公,遂为霸主。见《左氏传》。琦意感悟,阴规出计。会表将江夏太守黄祖为孙权所杀,琦遂求代其任。
  及表病甚,琦归省疾,素慈孝,允等恐其见表而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乃谓琦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其任至重。今释众擅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重增其疾,非孝敬之道也。”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人众闻而伤焉。遂以琮为嗣。琮以侯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将因奔丧作难。会曹操军至新野,琦走江南。蒯越、韩嵩及东曹掾傅巽等说琮归降。《傅子》曰:“巽字公悌,瑰玮博达,有知人监识。”琮曰:“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巽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埶。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国,必危也;以刘备而敌曹公,不当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师之锋,必亡之道也。将军自料何与刘备?”琮曰:“不若也。”巽曰:“诚以刘备不足御曹公,则虽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诚以刘备足御曹公,则备不为将军下也。愿将军勿疑。”
  及操军到襄阳,琮举州请降,刘备奔夏口。夏口,城,今之鄂州也。《左传》:“吴伐楚,楚沈尹戌奔命于夏汭。”杜预注曰:“汉水入江,今夏口也。”操以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蒯越等侯者十五人。乃释嵩之囚,以其名重,甚加礼待,使条品州人优劣,皆擢而用之。以嵩为大鸿胪,以交友礼待之。蒯越光禄勋,刘先尚书令。初,表之结袁绍也,侍中从事邓义谏不听。义以疾退,终表世不仕,操以为侍中。其余多至大官。
  操后败于赤壁,赤壁,山名也,在今鄂州蒲圻县。刘备表琦为荆州刺史。明年卒。
  论曰:袁绍初以豪侠得众,遂怀雄霸之图,天下胜兵举旗者,莫不假以为名。及临场决敌,则悍夫争命;悍,勇也。深筹高议,则智士倾心。盛哉乎,其所资也6韩非》曰:“佷刚而不和,愎过而好胜,嫡子轻而庶子重,斯之谓亡征。”《韩非亡征篇》曰:“佷刚而不和,愎谏而好胜,不顾社稷而轻为信者,可亡也。”又曰:“太子轻,庶子伉,可亡也。”又曰:“太子卑而庶子尊,可亡也。”刘表道不相越,而欲卧收天运,拟踪三分,其犹木禺之于人也。言其如刻木为人,无所知也。《前书》:“有木禺龙一。”《音义》曰:“禺,寄也。寄龙形于木。”
  赞曰:绍姿弘雅,表亦长者。称雄河外,擅强南夏。鱼俪汉舳,云屯冀马。鱼俪犹相次比也。《左传》曰:“奉公为鱼丽之陈。”前书音义曰:“舳,船后持柂处也。”《左传》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窥图讯鼎,禋天类社。窥图谓若刘歆图书改名秀。讯鼎谓楚子问王孙满鼎轻重也。《国语》曰:“精意以享谓之禋。”《尔雅》曰:“是类是祃,师祭也。”社者阴类,将兴师,故祭之。既云天工,亦资人亮。工者,官也。亮,信也。《尚书》曰:“天工人其代之。”又曰:“惟时亮天工。”矜强少成,坐谈奚望。《九州春秋》曰:“曹公征乌桓,诸将曰:‘今深入远征,万一刘表使备袭许,悔无及也。’郭嘉曰:‘刘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之则备不为用。虽违国远征,无忧矣。’公遂征之。”回皇冢嬖,身颓业丧。冢,嫡也。嬖,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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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卷一上光武帝纪第一上卷一下光武帝纪第一下
卷二显宗孝明帝纪第二卷三肃宗孝章帝纪第三
卷四孝和孝殇帝纪第四卷五孝安帝纪第五
卷六孝顺孝冲孝质帝纪第六卷七孝桓帝纪第七
卷八孝灵帝纪第八卷九孝献帝纪第九
卷十上皇后纪第十上卷十下皇后纪第十下
卷十一刘玄刘盆子列传第一卷十二王刘张李彭卢列传第二
卷十三隗嚣公孙述列传第三卷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传第四
卷十五李王邓来列传第五卷十六邓寇列传第六
卷十七冯岑贾列传第七卷十八吴盖陈臧列传第八
卷十九耿弇列传第九卷二十铫期王霸祭遵列传第十
卷二十一任李万邳刘耿列传第十一卷二十二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第十二
第   [I]   [II]   III   [IV]   [V]   [VI]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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