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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 》 後漢書 》
捲七十四下袁紹劉表列傳第六十四下
范晔 Fan Ye
李賢 Li Xian
紹子譚
譚自稱車騎將軍,出軍黎陽。尚少與其兵,而使逢紀隨之。譚求益兵,審配等又議不與。譚怒,殺逢紀。
曹操度河攻譚,譚告急於尚,尚乃留審配守鄴,自將助譚,與操相拒於黎陽。自九月至明年二月,大戰城下,郭緣生《述徵記》曰:“黎陽城西袁譚城,城南又有一城,是曹公攻譚之所築。”譚、尚敗退。操將圍之,乃夜遁還鄴。操進軍,尚逆擊破操,操軍還許,譚謂尚曰:“我鎧甲不精,故前為曹操所敗。今操軍退,人懷歸志,及其未濟,出兵掩之,可令大潰,此策不可失也。”尚疑而不許,既不益兵,又不易甲。譚大怒,郭圖、辛評因此謂譚曰:“使先公出將軍為兄後者,皆是審配之所構也。”譚然之。遂引兵攻尚,戰於外門。郛郭之門。譚敗,乃引兵還南皮。南皮,今滄州縣也。章武有北皮亭,故此曰南皮。
別駕王修率吏人自青州往救譚,譚還欲更攻尚,問修曰:“計將安出?”修曰:“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將鬥而斷其右手,曰‘我必勝若’,如是者可乎?夫棄兄弟而不親,天下其誰親之?屬有讒人交鬥其閑,以求一朝之利,願塞耳勿聽也。若斬佞臣數人,復相親睦,以禦四方,可橫行於天下。”譚不從。尚復自將攻譚,譚戰大敗,嬰城固守。《前書》蒯通曰:“必將嬰城固守。”《音義》曰:“嬰謂以城自繞也。”尚圍之急,譚奔平原,而遣潁川辛毗詣曹操請救。《魏志》曰:“辛毗,潁川陽翟人也。譚使毗詣太祖求和,毗見太祖緻譚意。太祖悅,謂毗曰:‘譚可信,尚必可剋不?’毗對曰:‘明公無問信與詐也,直當論其埶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謂他人能閑其閑,乃謂天下可定於己也。一旦求救於明公,此可知也。’”
劉表以書諫譚曰:
天降災害,禍難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蕩,彝倫攸斁。《左傳》曰:“震蕩播越。”《書》曰:“彝倫攸斁。”彝,常也。倫,理也。攸,所也。斁,敗也。是以智達之士,莫不痛心入骨,傷時人不能相忍也。然孤與太公,志同願等,言太公者尊之,謂紹也。雖楚魏絶邈,山河迥遠,楚,荊州也。魏,冀州也。戮力乃心,共奬王室,《左傳》曰:“同好惡,奬王室。”杜預曰:“奬,助也。”使非族不幹吾盟,異類不絶吾好,此孤與太公無貳之所致也。功績未卒,太公殂隕,賢胤承統,以繼洪業。宣奕世之德,履丕顯之祚,奕,重也,《國語》曰“奕代載德”。摧嚴敵於鄴都,揚休烈於朔土,顧定疆宇,虎視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蠅飛於竿旌,無忌遊於二壘,《詩·小雅》曰:“營營青蠅,止於榛。讒人罔極,構我二人。”《史記》,費無忌得寵於楚平王,為太子建少傅,無寵於太子,日夜讒太子於王,欲誅太子。太子亡奔宋。《左傳》作“無極。”竿旌、二壘者,謂譚、尚也。使股肱分成二體,匈膂絶為異身。初聞此問,尚謂不然,定聞信來,乃知閼伯、實瀋之忿已成,棄親即仇之計已决,《左傳》子産曰:“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瀋,居於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幹戈,以相徵討。”旃旆交於中原,暴屍纍於城下。聞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戰國,君臣相弒,父子相殺,兄弟相殘,親戚相滅,蓋時有之。然或欲以成王業,若周公誅管、蔡之類。或欲以定霸功,若齊桓公殺子糾也。皆所謂逆取順守,而徼富強於一世也。未有棄親即異,兀其根本,而能全於長世者也。
昔齊襄公報九世之仇,《公羊傳》曰:“紀侯大去其國。大去者何?滅之也。孰滅之也?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襄公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何賢於襄公?復仇也。何仇爾?遠祖也。哀公烹於周,紀侯譖之。遠祖者幾代?九代矣。”《史記》曰,紀侯譖齊哀公於周,周夷王烹哀公。其弟靜立,是為鬍公。弟獻公立,子武公立,子厲公立,子文公立,子成公立,子莊公立,子釐公立,子襄公八年,紀遷去其邑,是為九代也。士丐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義,君子稱其信。夫伯遊之恨於齊,未若太公之忿於曹也;宣子之臣承業,未若仁君之繼統也。荀偃,晉大夫也。《左傳》曰,荀偃將中軍,士丐佐之,伐齊。濟河,病目出,及卒,而視不可唅。欒盈曰:“其為未卒事於齊故也?”士丐撫之曰:“主苟終,所不嗣事於齊有如河1乃瞑受含。伯遊,荀偃字也。宣子即士丐也,士燮之子,士會之孫。且君子違難不適仇國,交絶不出惡聲,《左傳》曰,公山不狃曰:“君子違難不適仇國。”杜預曰:“違,奔亡也。”《史記》樂毅遺燕惠王書曰:“臣聞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惡聲。”況忘先人之仇,棄親戚之好,而為萬世之戒,遺同盟之恥哉!蠻夷戎狄將有誚讓之言,況我族類,而不痛心邪!
夫欲立竹帛於當時,全宗祀於一世,豈宜同生分謗,爭校得失乎?若冀州有不弟之慠,《左傳》曰:“段不弟,故不言弟。”無慚順之節,仁君當降志辱身,以濟事為務。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麯直,不亦為高義邪?今仁君見憎於夫人,未若鄭莊之於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華之於象敖。然莊公卒崇大隧之樂,象敖終受有鼻之封。願捐棄百痾,追攝舊義,復為母子昆弟如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武薑,生莊公及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遂惡之,愛叔段,欲立之,武公弗許。及莊公立,姜氏為請京,使居之。段繕甲兵,將襲鄭,夫人將啓之。莊公遂置姜氏於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1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薑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遂為母子如初。事見《左傳》。《史記》曰,舜名重華。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生象。瞽叟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踐帝位,封弟象為諸侯。《孟子》曰:“象至不仁,封諸有鼻。仁人之於其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鼻國在永州營道縣北,今猶謂之鼻亭。今整勒士馬,瞻望鵠立。
又與尚書諫之,並不從。《魏氏春秋》載表遺尚書曰:“知變起辛、郭,禍結同生,追閼伯、實瀋之蹤,忘《常棣》死喪之義,親尋幹戈,僵屍流血,聞之哽咽,若存若亡。昔軒轅有涿鹿之戰,周公有商、奄之師,皆所以翦除穢害而定王業,非強弱之爭,喜怒之忿也。故雖滅親不尤,誅兄不傷。今二君初承洪業,纂繼前軌,進有國傢傾危之慮,退有先公遺恨之負。當唯曹是務,唯國是康。何者?金木水火剛柔相濟,然後剋得其和,能為人用。今青州天性峭急,迷於麯直。仁君度數弘廣,綽然有餘,當以大苞小,以優容劣,先除曹操,以平先公之恨,事定之後,乃議麯直之評,不亦善乎!若留神遠圖,剋己復禮,當振旅長驅,共奬王室。若迷而不返,遵而無改,則鬍夷將有誚讓之言,況我同盟,復能戮力仁君之役哉!此韓盧、東郭自睏於前,而遺田父之獲者也。憤躍鶴望,冀聞和同之聲。若其泰也,則袁族其與漢升降乎!如其否也,則同盟永無望矣。”表二書並見《王粲集》。
曹操遂還救譚,十月至黎陽。尚聞操度河,乃釋平原還鄴。尚將呂曠、高翔畔歸曹氏,譚復陰刻將軍印,以假曠、翔。操知譚詐,乃以子整娉譚女以安之,《魏志》曰,整建安二十二年封郿侯,二十三年薨,無子。黃初二年,追進爵,謚曰戴公。而引軍還。
九年三月,尚使審配守鄴,復攻譚於平原。配獻書於譚曰:“配聞良藥苦口而利於病,忠言逆耳而便於行。《孔子傢語》曰:“忠言逆耳而利於行。”願將軍緩心抑怒,終省愚辭。蓋《春秋》之義,國君死社稷,忠臣死君命。《左傳》晏嬰曰:“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又晉解楊曰:“受命以出,有死無隕。死而成命,臣之祿也。”苟圖危宗廟,剝亂國傢,親疏一也。《左傳》曰“天實剝亂”也。是以周公垂涕以蔽管、蔡之獄,《左傳》曰,鄭子太叔曰:“周公殺管叔,放蔡叔。夫豈不愛?王室故也。”季友歔欷而行叔牙之誅。《公羊傳》曰:“公子牙卒。何以不稱弟?殺也,為季子諱殺也。莊公病,叔牙曰:‘魯一生一及,君以知之。慶父存也。’季子曰:‘夫何敢?是將為亂/和藥而飲之,曰:‘公子從吾言而飲此,則可以無為天下戮笑,必有後於魯國。’誅不避兄弟,君臣之義也。”何則?義重人輕,事不獲已故也。昔先公廢黜將軍以續賢兄,立我將軍以為嫡嗣,上告祖靈,下書譜牒,海內遠近,誰不備聞!何意兇臣郭圖,妄畫蛇足,《戰國策》曰:“楚有祠者,賜其捨人酒一卮,相謂曰:‘數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餘,請各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飲,乃左手持酒,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一人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為足?’遂飲酒。為蛇足者終亡其酒。”麯辭諂媚,交亂懿親。至令將軍忘孝友之仁,襲閼、瀋之跡,放兵鈔突,屠城殺吏,冤魂痛於幽冥,創痍被於草棘。又乃圖獲鄴城,許賞賜秦鬍,其財物婦女,豫有分數。又云:‘孤雖有老母,趣使身體完具而已。’聞此言者,莫不悼心揮涕,使太夫人憂哀憤隔,我州君臣監寐悲嘆。誠拱默以聽執事之圖,則懼違《春秋》死命之節,詒太夫人不測之患,損先公不世之業。我將軍辭不獲命,以及館陶之役。詒,遺也。不世猶言非常也。《獻帝春秋》曰:“譚尚遂尋幹戈,以相徵討。譚軍不利,保於平原,尚乃軍於館陶。譚擊之敗,尚走保險。譚追攻之,尚設奇伏大破譚軍,僵屍流血不可勝計。譚走還平原。”伏惟將軍至孝蒸蒸,發於岐嶷,友於之性,生於自然,章之以聰明,行之以敏達,覽古今之舉措,睹興敗之徵符,輕榮財於糞土,貴名位於丘嶽。何意奄然迷瀋,墮賢哲之操,墮音許規反。積怨肆忿,取破傢之禍!翹企延頸,待望仇敵,委慈親於虎狼之牙,以逞一朝之志,豈不痛哉!若乃天啓尊心,革圖易慮,則我將軍匍匐悲號於將軍股掌之上,配等亦當敷躬布體以聽斧鑕之刑。如又不悛,禍將及之。願熟詳吉兇,以賜環玦。”《孫卿子》曰:“絶人以玦,反人以環。”譚不納。
曹操因此進攻鄴,審配將馮禮為內應,開突門內操兵三百餘人。《墨子備突篇》曰“城百步,一突門。突門用車兩輪,以木朿之塗其上,維置突門內。度門廣狹之,令人入門四尺,中置窐突,門旁為橐,充竈狀,又置艾。寇即入,下輪而塞之,鼓橐熏之”也。配覺之,從城上以大石擊門,門閉,入者皆死。操乃鑿塹圍城,周回四十裏,初令淺,示若可越。配望見,笑而不出爭利。操一夜瀎之,廣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餓死者過半。尚聞鄴急,將軍萬餘人還救城,操逆擊破之。尚走依麯漳為營,漳水之麯。操復圍之,未合,尚懼,遣陰夔、陳琳求降,不聽。尚還走藍口,相州安陽縣界有藍嵯山,與鄴相近,蓋藍山之口。操復進,急圍之。尚將馬延等臨陣降,衆大潰,尚奔中山。盡收其輜重,得尚印綬節鉞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審配令士卒曰:“堅守死戰,操軍疲矣。幽州方至,何憂無主1操出行圍,配伏弩射之,幾中。幾音祈。中音竹仲反。以其兄子榮為東門校尉,榮夜開門內操兵,配拒戰城中,生獲配。操謂配曰:“吾近行圍,弩何多也?”配曰:“猶恨其少。”操曰:“卿忠於袁氏,亦自不得不爾。”意欲活之。配意氣壯烈,終無撓辭,見者莫不嘆息,遂斬之。《先賢行狀》曰:“是日先縛配將詣帳下,辛毗等逆以馬鞭擊其頭,駡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顧曰:‘狗輩!由汝曹破冀州,恨不得殺汝。’太祖既有意活配,配無撓辭,辛毗等號哭不已,乃殺之。”全尚母妻子,還其財寶。高幹以並州降,復為刺史。
曹操之圍鄴也,譚復背之,因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閑,攻尚於中山。尚敗,走故安從熙,而譚悉收其衆,還屯竜湊。
十二月,曹操討譚,軍其門。譚夜遁走南皮,臨清河而屯。明年正月,急攻之。譚欲出戰,軍未合而破。譚被發驅馳,追者意非恆人,趨奔之。趨音促。譚墯馬,顧曰:“咄,兒過我,我能富貴汝。”言未絶口,頭已斷地。於是斬郭圖等,戮其妻子。
熙、尚為其將焦觸、張南所攻,奔遼西烏桓。觸自號幽州刺史,驅率諸郡太守令長背袁嚮曹,陳兵數萬。殺白馬盟,令曰:“違者斬1衆莫敢仰視,各以次歃。至別駕代郡韓珩,珩音行。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闕矣。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為也1一坐為珩失色。觸曰:“夫舉大事,當立大義。事之濟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厲事君。”《先賢行狀》曰“珩字子佩,代郡人,清粹有雅量。少喪父母,奉養兄姊,宗族稱悌”也。曹操聞珩節,甚高之,屢闢不至,卒於傢。
高幹復叛,執上黨太守,舉兵守壺口關。潞州上黨縣有壺山口,因其險而置關焉。十一年,曹操自徵幹,幹乃留其將守城,自詣匈奴求救,不得,獨與數騎亡,欲南奔荊州。上洛都尉捕斬之。《典論》曰:“上洛都尉王琰獲高幹,以功封侯。其妻哭於室,以為琰富貴將更娶妾媵故也。”
十二年,曹操徵遼西,擊烏桓。尚、熙與烏桓逆操軍,戰敗走,乃與親兵數千人奔公孫康於遼東。尚有勇力,先與熙謀曰:“今到遼東,康必見我,我獨為兄手擊之,且據其郡,猶可以自廣也。”康亦心規取尚以為功,乃先置精勇於廄中,然後請尚、熙。熙疑不欲進,尚強之,遂與俱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坐於凍地。尚謂康曰:“未死之閑,寒不可忍,可相與席。”康曰:“卿頭顱方行萬裏,何席之為1遂斬首送之。
康,遼東人。父度。初避吏為玄兔小吏,稍仕。中平元年,還為本郡守。在職敢殺伐,郡中名豪與己夙無恩者,遂誅滅百余家。因東擊高句驪,西攻烏桓,威行海畔。時王室方亂,度恃其地遠,陰獨懷幸。會襄平社生大石丈餘,下有三小石為足,度以為己瑞。襄平,縣,屬遼東郡,故城在今平州盧竜縣西南。《魏志》曰:“時襄平延裏社生大石,或謂度曰:‘此漢宣帝冠石祥也,裏名與先君同。社主土地,明當有土地,有三公輔也。’度益喜。”初平元年,乃分遼東為遼西、中遼郡,並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為營州刺史,為猶置也。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追封父延為建義侯。立漢二祖廟。承製設壇墠於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理兵,乘鸞輅九旒旄頭羽騎。建安九年,司空曹操表為奮威將軍,封永寧鄉侯。度死,康嗣,故遂據遼土焉。
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魯恭王之後也。恭王,景帝子,名餘。身長八尺餘,姿貌溫偉。與同郡張儉等俱被訕議,號為“八顧”。詔書捕案黨人,表亡走得免。黨禁解,闢大將軍何進掾。
初平元年,長沙太守孫堅殺荊州刺史王睿,《王氏譜》曰:“睿字通曜,晉太保祥之伯父也。”《吳錄》曰:“睿見執,驚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睿窮迫,颳金飲之而死。”詔書以表為荊州刺史。時江南宗賊大盛,宗黨共為賊。又袁術阻兵屯魯陽,表不能得至,乃單馬入宜城,宜城,縣,屬南郡,本鄢,惠帝三年改名宜城。請南郡人蒯越、襄陽人蔡瑁與共謀畫。《傅子》曰:“越字異度,魏太祖平荊州,與荀彧書曰:‘不喜得荊州,喜得異度耳。’”表謂越曰:“宗賊雖盛而衆不附,若袁術因之,禍必至矣。吾欲徵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對曰:“理平者先仁義,理亂者先權謀。兵不在多,貴乎得人。袁術驕而無謀,宗賊率多貪暴。越有所素養者,使人示之以利,必持衆來。使君誅其無道,施其纔用,威德既行,襁負而至矣。兵集衆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漢官儀》曰,荊州管長沙、零陵、桂陽、南陽、江夏、武陵、南郡、章陵等是也。可傳檄而定。公路雖至,無能為也。”表曰:“善。”乃使越遣人誘宗賊帥,至者十五人,皆斬之而襲取其衆。唯江夏賊張虎、陳坐擁兵據襄陽城,表使越與龐季往譬之,乃降。江南悉平。諸守令聞表威名,多解印綬去。表遂理兵襄陽,以觀時變。
袁術與其從兄紹有隙,而紹與表相結,故術共孫堅合從襲表。表敗,堅遂圍襄陽。會表將黃祖救至,堅為流箭所中死,餘衆退走。《典略》曰:“劉表夜遣將黃祖潛出兵,堅逆與戰,祖敗走,竄峴山中。堅乘勝夜追祖,祖部兵從竹木閑射堅,殺之。”《英雄記》:“劉表將呂介將兵緣山嚮堅,堅輕騎尋山討介,介下兵射中堅頭,應時物故。”與此不同。及李傕等入長安,鼕,表遣使奉貢。傕以表為鎮南將軍、荊州牧,封成武侯,假節,以為己援。
建安元年,驃騎將軍張濟自關中走南陽,因攻穰城,中飛矢而死。荊州官屬皆賀。表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交鋒,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賀也。”使人納其衆,衆聞之喜,遂皆服從。《獻帝春秋》曰:“濟引衆入荊州,賈詡隨之歸劉表。襄陽城守不受,濟因攻之,為流矢所中。濟從子綉收衆而退。劉表自責,以為己無賓主禮,遣使招綉,綉遂屯襄陽,為表北藩。”三年,長沙太守張羨率零陵、桂陽三郡畔表,表遣兵攻圍,破羨,平之。《英雄記》曰:“張羨,南陽人。先作零陵、桂陽守,甚得江湘閑心。然性屈強不順,表薄其為人,不甚禮也。羨因是懷恨,遂畔表。”於是開土遂廣,南接五領,裴氏《廣州記》雲:“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是謂五領。”鄧德明《南康記》曰:“大庾一也,桂陽甲騎二也,九真都龐三也。臨賀萌渚四也,始安越城五也。”北據漢川,地方數千裏,帶甲十餘萬。初,荊州人情好擾,加四方駭震,寇賊相扇,處處麋沸。表招誘有方,威懷兼洽,其姦猾宿賊更為效用,萬裏肅清,大小鹹悅而服之。關西、兗、豫學士歸者蓋有千數,表安慰賑贍,皆得資全。遂起立學校,博求儒術,綦母闓、宋忠等闓音開。撰立《五經》章句,謂之後定。愛民養士,從容自保。
及曹操與袁紹相持於官度,紹遣人求助,表許之,不至,亦不援曹操,且欲觀天下之變。從事中郎南陽韓嵩、《先賢行狀》曰:“嵩字德高,義陽人,少好學,貧不改操。”別駕劉先說表《零陵先賢傳》曰:“先字始宗。博學強記,尤好黃老,明習漢傢典故。”曰:“今豪桀並爭,兩雄相持,天子之重在於將軍。若欲有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將擇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敗,求援而不能助,見賢而不肯歸!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且賢俊多歸之,其埶必舉袁紹,然後移兵以嚮江漢,恐將軍不能禦也。今之勝計,莫若舉荊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蒯越亦勸之。表狐疑不斷,乃遣嵩詣操,觀望虛實。謂嵩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擁天子都許,君為我觀其釁。”嵩對曰:“嵩觀曹公之明,必得志於天下。將軍若欲歸之,使嵩可也;如其猶豫,嵩至京師,天子假嵩一職,不獲辭命,則成天子之臣,將軍之故吏耳。在君為君,不復為將軍死也。惟加重思。”表以為憚使,強之。至許,果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還,盛稱朝廷曹操之德,勸遣子入侍。表大怒,以為懷貳,陳兵詬嵩,將斬之。詬,駡也。嵩不為動容,徐陳臨行之言。表妻蔡氏知嵩賢,諫止之。表猶怒,乃考殺從行者。知無它意,但囚嵩而已。《傅子》曰:“表妻蔡氏諫之曰:‘韓嵩,楚國之望,且其言直,誅之無辭。’表乃不誅而囚之。”
六年,劉備自袁紹奔荊州,表厚相待結而不能用也。十三年,曹操自將徵表,未至。八月,表疽發背卒。《代語》曰“表死後八十餘年,晉太康中,頤見發,表及妻身形如生,芬香聞數裏”也。在荊州幾二十年,傢無餘積。
二子:琦,琮。表初以琦貌類於己,甚愛之,後為琮娶其後妻蔡氏之侄,蔡氏遂愛琮而惡琦,毀譽之言日聞於表。表寵耽後妻,每信受焉。又妻弟蔡瑁及外甥張允並得幸於表,又睦於琮。而琦不自寧,嘗與琅邪人諸葛亮謀自安之術。亮初不對。後乃共升高樓,因令去梯,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亮曰:“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申生,晉獻公之太子。為麗姬所譖,自縊死。重耳,申生之弟。懼麗姬之讒,出奔。獻公卒,重耳入,是為文公,遂為霸主。見《左氏傳》。琦意感悟,陰規出計。會表將江夏太守黃祖為孫權所殺,琦遂求代其任。
及表病甚,琦歸省疾,素慈孝,允等恐其見表而父子相感,更有托後之意,乃謂琦曰:“將軍命君撫臨江夏,其任至重。今釋衆擅來,必見譴怒。傷親之歡,重增其疾,非孝敬之道也。”遂遏於戶外,使不得見。琦流涕而去,人衆聞而傷焉。遂以琮為嗣。琮以侯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將因奔喪作難。會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蒯越、韓嵩及東曹掾傅巽等說琮歸降。《傅子》曰:“巽字公悌,瑰瑋博達,有知人監識。”琮曰:“今與諸君據全楚之地,守先君之業,以觀天下,何為不可?”巽曰:“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埶。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禦中國,必危也;以劉備而敵曹公,不當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師之鋒,必亡之道也。將軍自料何與劉備?”琮曰:“不若也。”巽曰:“誠以劉備不足禦曹公,則雖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誠以劉備足禦曹公,則備不為將軍下也。願將軍勿疑。”
及操軍到襄陽,琮舉州請降,劉備奔夏口。夏口,城,今之鄂州也。《左傳》:“吳伐楚,楚瀋尹戌奔命於夏汭。”杜預註曰:“漢水入江,今夏口也。”操以琮為青州刺史,封列侯。蒯越等侯者十五人。乃釋嵩之囚,以其名重,甚加禮待,使條品州人優劣,皆擢而用之。以嵩為大鴻臚,以交友禮待之。蒯越光祿勳,劉先尚書令。初,表之結袁紹也,侍中從事鄧義諫不聽。義以疾退,終表世不仕,操以為侍中。其餘多至大官。
操後敗於赤壁,赤壁,山名也,在今鄂州蒲圻縣。劉備表琦為荊州刺史。明年卒。
論曰:袁紹初以豪俠得衆,遂懷雄霸之圖,天下勝兵舉旗者,莫不假以為名。及臨場决敵,則悍夫爭命;悍,勇也。深籌高議,則智士傾心。盛哉乎,其所資也6韓非》曰:“佷剛而不和,愎過而好勝,嫡子輕而庶子重,斯之謂亡徵。”《韓非亡徵篇》曰:“佷剛而不和,愎諫而好勝,不顧社稷而輕為信者,可亡也。”又曰:“太子輕,庶子伉,可亡也。”又曰:“太子卑而庶子尊,可亡也。”劉表道不相越,而欲臥收天運,擬蹤三分,其猶木禺之於人也。言其如刻木為人,無所知也。《前書》:“有木禺竜一。”《音義》曰:“禺,寄也。寄竜形於木。”
贊曰:紹姿弘雅,表亦長者。稱雄河外,擅強南夏。魚儷漢舳,雲屯冀馬。魚儷猶相次比也。《左傳》曰:“奉公為魚麗之陳。”前書音義曰:“舳,船後持柂處也。”《左傳》曰:“冀之北土,馬之所生。”窺圖訊鼎,禋天類社。窺圖謂若劉歆圖書改名秀。訊鼎謂楚子問王孫滿鼎輕重也。《國語》曰:“精意以享謂之禋。”《爾雅》曰:“是類是禡,師祭也。”社者陰類,將興師,故祭之。既雲天工,亦資人亮。工者,官也。亮,信也。《尚書》曰:“天工人其代之。”又曰:“惟時亮天工。”矜強少成,坐談奚望。《九州春秋》曰:“曹公徵烏桓,諸將曰:‘今深入遠征,萬一劉表使備襲許,悔無及也。’郭嘉曰:‘劉表坐談客耳,自知纔不足以禦備,重任之則恐不能製,輕之則備不為用。雖違國遠征,無憂矣。’公遂徵之。”回皇塚嬖,身頽業喪。塚,嫡也。嬖,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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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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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一上光武帝紀第一上 | 捲一下光武帝紀第一下 | 捲二顯宗孝明帝紀第二 | 捲三肅宗孝章帝紀第三 | 捲四孝和孝殤帝紀第四 | 捲五孝安帝紀第五 | 捲六孝順孝衝孝質帝紀第六 | 捲七孝桓帝紀第七 | 捲八孝靈帝紀第八 | 捲九孝獻帝紀第九 | 捲十上皇后紀第十上 | 捲十下皇后紀第十下 | 捲十一劉玄劉盆子列傳第一 | 捲十二王劉張李彭盧列傳第二 | 捲十三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 | 捲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 | 捲十五李王鄧來列傳第五 | 捲十六鄧寇列傳第六 | 捲十七馮岑賈列傳第七 | 捲十八吳蓋陳臧列傳第八 | 捲十九耿弇列傳第九 | 捲二十銚期王霸祭遵列傳第十 | 捲二十一任李萬邳劉耿列傳第十一 | 捲二十二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列傳第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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