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唐史演義   》 第八十回 盅敬宗逆閹肆逆 屈劉蕡名士埋名      蔡東藩 Cai Dongfan

  卻說翰林學士韋處厚,素抱公忠,見敬宗仍不知戒,乃入朝面奏道:“先帝耽戀酒色,緻疾損壽,臣當時未曾死諫,衹因陛下年已十五,主器有歸,今皇上纔及周年,臣怎敢怕死不諫呢?”敬宗頗加奬許,賜他錦彩百匹,銀器四具。未幾,送穆宗歸葬光陵。是時吏部侍郎李程,戶部侍郎竇易直,均入為同平章事。兩人任職月餘,適成德節度使王庭湊,因牛元翼病死襄陽,竟將他留寓深州的傢族,盡行屠戮。敬宗聞耗,自嘆任相非纔,使兇賊縱暴至此。韋處厚乃力薦裴度,說他勳高中夏,聲播外夷,不應處諸閑地。李程亦勸敬宗禮待裴度,敬宗乃加度同平章事,仍未召還。既而中官李文德,潛謀作亂,事泄伏誅,敬宗尚寵信宦寺,不以為意。一再示儆,仍然不悟,怎得令終?
  越年,改元寶歷,敬宗親祀南郊,還禦丹鳳樓,大赦天下。唐製,遇着赦令,必由衛尉建置金雞,使囚犯立金雞下,然後擊鼓宣詔,釋放諸囚。是日正在擊鼓,忽有中官數十人,執梃而出,亂捶一囚,竟將囚犯毆傷,僵斃數刻,方得復蘇。看官道囚犯為誰?原來是鄠令崔發。先是發為邑令,聞五坊人毆辱百姓,命役捕入曳入庭中,細詰姓氏,乃是中使,發已知惹禍,慰遣使去。次日即由臺官接奉御敕,收發下獄,一係數旬,得逢恩赦。發亦隨各犯立金雞下,仰望鴻恩,哪知中人正恐他赦宥,所以出來亂毆,御驾當前,膽敢出此,若使敬宗稍有剛德,應該立懲中人,偏敬宗倒行逆施,衹赦各犯,不赦崔發,仍令還係獄中。呆極昏極。諫議大夫張仲方等,上書規諫,均不見從。李逢吉從容入白道:“崔發敢曳中使,誠大不敬,但發母年垂八十,自發下獄,積憂成疾,陛下方以孝治天下,還望格外矜全?”敬宗乃愍然道:“諫官但言發冤,未嘗說他不敬,亦不敘及老母,果如卿言,朕奈何不赦哩?”即命中使釋發送歸,並慰勞發母。母對中使,杖發四十,中使歡顔辭去。究竟崔發有罪,還是中官有罪,請看官自行辨明。牛僧孺看不過去,又畏罪不敢進言,但纍表求出,乃升鄂嶽為武昌軍,出僧孺為節度使。
  浙西觀察使李德裕,聞敬宗昵比群小,屢不視朝,特獻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二曰正服,三曰罷獻,四曰納誨,五曰辨邪,六曰防微,語皆切直可誦。敬宗雖優詔相待,終不能用,荒淫如故。到了五月五日,往魚藻宮觀競渡船,因嫌竜舟太少,特命????鐵轉運使王播,督造竜舟二十艘,預估價值,約需半年轉運費。張仲方等力諫,乃始減半。裴度出任山南西道節度使,已閱二年,言官屢稱度忠,敬宗亦嘗遣使慰問。度因敬宗失政,自求入覲,擬面伸忠悃。李逢吉百計阻撓,私黨張權輿特造偽謠雲:“緋衣小兒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驅逐。”緋衣寓裴字,坦腹寓度字,天上有口寓吳字,指吳元濟被擒事。又因都城西南,橫亙六岡,堪輿傢謂應乾象六數,度宅正居第五岡,權輿遂藉此誣度,說他名應圖讖,宅占岡原,無故求朝,隱情可見。十六字很是厲害。敬宗似信非信,又經韋處厚從旁力辯,姦計卒不得行。
  會昭義節度使劉悟病終,子從諫匿喪不發,捏造劉悟遺表,求知留後。司馬賈直言訶責道:“爾父提十二州地,歸獻朝廷,功勞不小,衹因張汶煽禍,自謂不潔淋頭,竟至羞死,爾孺子何敢如此?況父死不哭,如何為人?”從諫方纔喪發,惟遺表已經入都。宰相李程等,均說是不應輕許,獨李逢吉與王守澄,謂不如徑從所請,竟令從諫為留後,尋且命為節度使。程與逢吉,因是不協。程族人水部郎中仍叔,與袁王紳順宗子。長史武昭往來,嘗同小飲,當酒酣耳熱時,昭語帶牢騷,仍叔應聲道:“我族中相公,也欲畀君顯階,奈為李逢吉所持,不能如願。”昭不禁攘臂道:“我前隨裴相公麾下,往討淮西,裴相遣我諭示吳元濟,元濟用兵脅我,我誓死不撓,及還營後,復隨大軍平賊,裴相因我有功,纍表舉薦,始終不得大用,想都是這班狐群狗黨,從中阻撓,似我尚不足惜,試想忠勳如裴相公,尚被他排擠出去,國傢有此姦蠹,怎得治安?我當為國傢撲殺此賊!”藉昭口中,自述履歷。言畢,憤憤欲出。仍叔恐他闖禍,連忙輓住,偏禁不住武昭勇力,脫手便去。昭行至途中,遇着金吾兵曹茅匯,復與談及逢吉事,匯聽他語不加檢,料知酒醉,急忙輓至別室,婉言勸解。昭亦酒意漸醒,辭歸寓中。不意偵密多人,屬垣有耳,那昭匯敘談的一席話兒,已有人通報張權輿,權輿即轉告逢吉,逢吉笑道:“兩大魚當入我網中了。”故態復萌。遂囑人告發,捕昭匯入獄。李仲言且傳語告匯道:“汝但說李程主使武昭,便可無罪,否則且死。”匯慨然道:“誣人求免,匯不敢為。”及對簿時,匯竟將仲言囑語,和盤說出,於是仲言亦難免罪,獄成定讞。昭杖死,匯流崖州,仍叔流道州,仲言亦流至象州。誣人自坐,何苦乃爾?李逢吉一番巧計,此次卻全成畫餅。裴度李程,絲毫無損。
  適前尚書李絳,奉召為左僕射,絳素有直聲,眼見得是不肯緘默,逢吉又多了一個對頭,一時沒法擺布,衹好虛與周旋。時當仲鼕,敬宗欲幸驪山,至溫泉洗澡,李絳即率同張仲方等,伏闕諫阻,不見俞允。張權輿為左拾遺,也想藉端買直,至紫宸殿下,叩首上陳道:“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皇幸驪山,即至亡國,玄宗作宮驪山,安祿山作亂,先帝亦嘗幸驪山,享年不長,陛下不應再蹈覆轍。”敬宗道:“驪山有這般兇險麽?朕越要一往,試看有應驗否?”翌日,即啓蹕至驪山,就浴溫湯,日暮乃返,顧語左右道:“若輩叩頭進言,有何應驗?可見是不足信哩。”驪山亦未必果兇,但好事遊幸,不亡亦危,後來敬宗遇弒,實是狎遊之咎。李絳聞言嘆息,又遇着足疾,遂自請免職。敬宗令為太子少師,出守東都。李逢吉稍稍放懷,偏偏李絳方去,裴度又來,正是防不勝防,暗暗叫苦。
  度入朝時,已是殘鼕。越年仲春,復有詔進度為司空,兼同平章事,急得逢吉心慌意亂,連日與八關十六子,構造蜚言,誣衊裴老。怎奈上意傾嚮裴公,反將逢吉漸漸疏淡,逢吉智盡能竭,徒喚奈何。也有此日。一日,度在中書省飲酒,左右忽報稱失印,滿座失色,度宴飲自若,少頃,復有人入報,印已覓着了,度亦不應。或問度何若是從容?度答道:“此必由吏人竊去,偶印書券,若急欲搜查,彼且投諸水火,滅跡圖免,不若從容鎮定,自然復還故處。”確是相度,但亦安知非由姦黨播弄。時人俱服他識量。會敬宗欲幸東都,諫牘日有數起,並不見報。度入奏道:“國傢本設兩都,預備巡幸,但自國傢多難,東都宮廨,半多荒圮,陛下果欲行幸,應命有司徐加修葺,然後可往。”敬宗道:“百官多說不當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乃暫罷東幸,衹遣使按修宮闕。盧竜節度使朱剋融,執住賜衣使者楊文端,詭言文端無禮,且所賜濫惡,願假美錦三十萬匹餉軍,如果得賜,當遣工五千,助治東都,靜候車駕東巡。敬宗恨他跋扈,欲遣重臣宣慰。度獻議道:“剋融多行不義,必且自斃,陛下何庸另派重使,但頒一詔書,說是中使倨驕,可還我自責,春服不謹,已詰有司,東都宮闕,營繕將竣,不煩遠路勞工,朝廷未嘗靳惜布帛,惟獨與範陽,即幽州未免厚汝薄人。如此說法,狡謀自阻了。”敬宗依言下詔,果然剋融送歸文端。既而幽州軍亂,殺死剋融及長子延齡,擁立少子延嗣為留後。延嗣暴虐,又為都知兵馬使李載義所屠,載義自稱恆山王承乾後裔,拜表陳朱氏父子罪。敬宗不遑查究,即授載義為節度使。嗣是待度益厚,遣李程出鎮河東,令李逢吉出鎮山南東道,統皆免相。
  度屢勸敬宗早朝,且節勞少遊,敬宗臨朝較早,遊戲如故,素嗜擊球手搏諸戲,宦官乏力角逐,往往斷臂碎首,於是出錢萬緡,招募力士,禁軍及諸道多采力士上獻。敬宗俱令侍側,嘗引與遊畋,又好深夜自捕狐狸,叫做夜打獵。力士或恃恩不遜,輒配流籍沒。宦寺小有過失,動遭棰撻,流血方休。因此侍從諸人,且怨且懼。十二月辛醜日,敬宗夜獵還宮,與宦官劉剋明、田務澄、許文端,及擊球軍將蘇佐明、王嘉憲、石從寬、王惟直等,共二十八人飲酒。酒已將酣,敬宗入室更衣,忽然殿上燭滅,大衆毫不驚嘩,惟聞室中一聲狂呼,確是敬宗聲音,劉剋明方命左右*&燭,燭方半明,蘇佐明從室內出來,語剋明道:“大事已了,速籌善後方法。”弒敬宗事,用虛寫筆法,高人一層。剋明道:“不若迎立絳王罷。”遂詐傳詔敕,宣翰林學士路隋入內,與語主上暴崩,留有遺命,令絳王悟權領軍國事。路隋知他有異,不敢窮詰,衹好遵草遺製,一面由田務澄、蘇佐明等,迎絳王悟入宮。
  絳王悟係憲宗子,乃敬宗叔祖行,他見中使來迎,好似喜從天降,冒冒失失的趨入宮中。天已黎明,宰相以下皆入朝,但見劉剋明、蘇佐明等,先宣遺詔,繼擁絳王悟出紫宸殿,就外廡引見百官,百官俱面面相覷,不發一言,獨裴度怡然道:“度等衹知遵奉詔旨,皇上猝崩,遺言猶在,應該遵行。”剋明插入道:“裴公已三朝元老,一切政策,全仗主裁。”度又道:“度已衰朽,但憑公等裁酌,可行即行便了。”裴公可與言權。同平章事竇易直,本來是沒有人格,當然隨聲附和。度即退歸私第,决意討逆,百忙中想不出甚麽良法,可巧中尉梁守謙來見,度即延入,便語道:“我正要來邀中尉,今日事情,中尉以為何如?”守謙道:“弒君逆賊,可殺可恨。”度又道:“度等在外,君等在內,究竟弒逆與否,亦當查明。”守謙道:“何必多查,聞逆賊劉剋明且要將我輩驅逐,我所以來見司空,同靖大難。”度即道:“中尉手握禁兵,一呼百諾,何勿速入討賊;稍縱即逝了。”守謙道:“果得除賊,絳王亦不應繼立。”度答道:“這個自然,名不正,言不順。”守謙道:“是否立皇子普。”度半晌纔道:“皇子年幼,不如立江王涵。”守謙即行,遂與樞密使王守澄、楊從和,右神策中尉魏從簡,時馬存亮已出監淮南軍。用牙兵迎江王涵入宮,發左右神策飛竜兵,進討賊黨,一體駢誅。連絳王悟亦死亂軍中。忠勇如裴晉公,猶必藉宦官誅逆,國事可知。
  守澄等欲號令中外,苦無成例可援,特商諸翰林學士韋處厚。處厚道:“正名討逆,何嫌何疑?”守澄又問江王如何踐阼?處厚道:“先用王教佈告中外,說是內難已平。然後有群臣三表勸進,即以太皇太後令,册命即位,便無可指摘了。”守澄等統皆歡洽,也不暇再問有司,凡百儀製,都付處厚裁决。當令裴度攝塚宰,率百官謁見江王。江王素服出見,涕泣陳辭。度與百官奉箋勸進,繼以太皇太後命令,遂即位宣政殿,改名為昂,是為文宗。乃為敬宗發喪,奉葬莊陵。可憐十八歲的嗣皇帝,在位僅及兩年,衹因淫荒過度,樂極生悲,徒落得燭殘身殞,授命傢奴,甚至遺骸暴露,好幾日纔得棺殮,這豈非咎由自取麽?評斷精嚴。
  文宗年纔十七,頗知孝謹,尊生母蕭氏為皇太後,奉居大內,太皇太後郭氏居興慶宮,稱王太後為寶歷太後,居義安殿,當時號為三宮太後。文宗每五日問安,凡羞果鮮珍,及四方供奉,必先薦宗廟,次奉三宮,然後進禦。就是敬宗妃郭氏,已封貴妃,敬宗子普,已封晉王,文宗一體優待,禮嫂撫侄,始終不衰。並且去佞幸,出宮人,放鷹犬,裁冗官,省教坊樂工,停貢纂組雕鏤,及金筐寶床等類,去奢從儉,勵精圖治,擢韋處厚為同平章事,每遇奇日視朝。奇讀如期。對宰相群臣,延訪政事,歷久方罷。待製官舊雖設置,未嘗召對,文宗獨屢加延問,中外想望太平,翕然稱慶。無非善善從長之意。但也有一大弊處,軍國重事,不能果决,往往與宰相等已經定議,後輒中變,所以寬柔有餘,明強不足。衆善不勝一弊。
  越年,改元太和,韋處厚因文宗過柔,乞請避位。文宗再三慰勞,不令辭職。淮南節度使兼????鐵轉運使王播,力求復相,所獻銀器以千計,綾絹以十萬計,經權幸再四揄揚,乃召他入朝,仍命同平章事。於是小人復進,正士日疏。橫海、魏博、成德諸鎮,且有不靖消息,免不得又動兵戈。事見後文。勉強過了一年,至太和二年三月,詔舉賢良方正,及直言極諫諸士,由文宗臨軒親策,命題發問,大旨在如何端化,如何明教,如何察吏,如何阜財等條目。昌平進士劉蕡,獨痛心閹禍,條陳萬言,小子錄不勝錄,但摘要敘述如下:
  臣聞不宜憂而憂者國必衰,宜憂而不憂者國必危。陛下不以國傢存亡,社稷安危之策,降於清問,豈以布衣之臣,不足與定大計耶?或萬幾之勤有所未至也。臣以為陛下所先憂者,宮闈將變,社稷將危,天下將傾,四海將亂,此四者國傢已然之兆,故臣謂聖慮宜先及之。夫帝業不易成,亦不易守,本朝開國二百餘年,其間聖明相因,未有不用賢士近正人而能興者。伏願陛下思開國之艱,杜篡弒之漸,居正位,近正人,遠刀鋸之殘,親骨鯁之直,輔相得以專其任,庶寮得以守其官,則朝政自理。奈何以褻近五六人,總攬國務,臣恐禍稔蕭墻,姦生帷幄,曹節侯覽,漢中常侍。復生於今日,此宮闈將變也。伏後來甘露之變。臣按春秋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以先君不得正其終,則後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無正也。今忠賢無腹心之寄,閽寺專廢立之權,陷先帝不得正其終,緻陛下不得正其始,況太子未立,郊祀未修,將相之職未歸,名器之宜不定,此社稷將危也。天之所授者命,君之所存者令,操其令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專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將傾也。晉趙鞅以晉陽之兵叛,入於晉,書其歸者,能逐君側之惡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藩鎮跋扈,有不達人臣大節而首亂者。將以安君為名,不究春秋之微而稱兵者,且以逐惡為義,政刑不由於天子,徵伐必出自諸侯,此海內之將亂也。眼光直註唐末。今公卿大臣,非不欲為陛下言之,慮陛下不能用也。臣下既言而不行,言泄而禍且隨之,是以欲盡其言,則有失身之懼,欲盡其意,則有害成之憂,徘徊鬱塞以須陛下感悟,然後得盡其啓沃,陛下何不於聽朝之餘,時禦便殿,召當時賢相老臣,訪持變扶危之謀,求定傾救亂之術,塞陰邪之路,屏狎褻之臣,製侵陵迫脅之心,復門戶掃除之役,戒其所宜戒,憂其所宜憂,既不得治其前,當治其後,既不能正其始,當正其終,則可以虔奉典謨,剋成丕構矣。昔秦之亡也,失於強暴,漢之亡也,失於微弱,強暴則姦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則強臣竊權而震主,伏見敬宗不虞亡秦之禍,不翦其萌,還願陛下深軫亡漢之憂,以杜其漸,誠能揭國柄以歸於相,持兵柄以歸於將,去貪臣聚斂之政,除姦吏因緣之害,惟忠賢是進,惟正直是用,內寵便僻,無所聽焉,如此而有不萬國歡康,兆庶蘇息者,臣不信也。夫制度立則財用省,財用省則賦斂輕,賦斂輕,則人富矣。教化修則爭競息,爭競息則刑罰清,刑罰清則人安矣。尤有進者,古時因井田以製軍賦,閑農事以修武備,提封約卒乘之數,命將在公卿之列,故兵農一致,而文武同方,用以保乂邦傢,式遏亂略。太宗置府兵臺省軍衛,文武參掌,閑歲則橐弓力穡,有事則釋耒荷戈,所以修復古製,不廢舊物。今則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於奉朝請,六軍不主武事,止於養階勳,軍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內臣之職,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讎,足一蹈軍門,視農夫如草芥,謀不足以翦除姦兇,而詐足以抑揚威福,勇不足以鎮衛社稷,而暴足以侵害閭裏,羈紲藩臣,幹陵宰輔,隳裂王度,淚亂朝經,張武夫之威,上以製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禦英豪,有藏姦觀釁之心,無伏節死難之誼,豈先王經文緯武之旨耶?昔竜逢死而啓商,比幹死而啓周,韓非死而啓韓,陳蕃死而啓魏,今豈之來也,有司或不敢薦臣之言,陛下又無察臣之心,退必戮於權臣之手,臣幸得從四子遊於地下,固臣之願也,豈忍姑息時忌,竊陛下一命之寵乎哉?
  是時考官左散騎常侍馮宿,太常少卿賈餗等,閱讀蕡策,相率嘆服。衹因王守澄、梁守謙等,盤踞官禁,勢焰逼人,一或取錄,必且遭禍,不得已將他割愛。當時有二十二人中第,統皆除官。道州人李郃,亦在選列,得除河南府參軍。他獨奮然道:“劉蕡下第,我輩登科,能勿厚顔麽?”遂邀集同科裴休、杜牧、崔慎由等,聯名上疏,願將自己科名,讓與劉蕡,以旌蕡直。文宗也怕中官為難,不好批答,但將原疏擱置不提。後來蕡終不得仕,僅由牛僧孺等,召為幕僚,後來且為閹宦所誣,貶為柳州司戶參軍,抑鬱以終。小子有詩嘆道:
  製舉由來待有纔,如何名士屈塵埃?
  雷鳴瓦釜黃鐘毀,無怪靈均澤畔哀。
  劉蕡被斥,朝廷又失了一位賢相,看官道是何人,且至下回表明。敬宗在位二年,未嘗行一虐政,且於裴度、李絳、韋處厚諸臣,亦知其忠直可用,非直淫昏無道者比,而卒為逆閹所弒者,好遊宴,暱佞幸故也。裴度係三朝元老,不能親自討賊,乃委權於王守澄、梁守謙等人,何唐室季年,閹人權力,一至於此?文宗有心圖治,終受製於傢奴,有一劉蕡而不敢用,黜直言之士,增中官之焰,是而欲治安也得乎?讀劉蕡疏,令人三嘆不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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