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後漢書   》 捲七十四上袁紹劉表列傳第六十四上      范晔 Fan Ye    李賢 Li Xian

  紹子譚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司徒湯之孫。父成,五官中郎將,《袁山鬆書》曰:“紹,司空逢之孽子,出後伯父成。”《魏書》亦同。《英雄記》:“成字文開,與梁冀結好,言無不從。京師諺曰:‘事不諧,問文開。’”壯健好交結,大將軍梁冀以下莫不善之。
  紹少為郎,除濮陽長,遭母憂去官。三年禮竟,追感幼孤,又行父服。《英雄記》曰,凡在塚廬六年。服闋,徙居洛陽。紹有姿貌威容,愛士養名。《英雄記》曰:“紹不妄通賓客,非海內知名不得相見。又好遊俠,與張孟卓、何伯求、吳子卿、許子遠皆為奔走之友。”既纍世臺司,賓客所歸,加傾心折節,莫不爭赴其庭,士無貴賤,與之抗禮,輜軿柴轂,填接街陌。《說文》曰:“軿車,衣車也。”鄭玄註《周禮》曰:“軿猶屏也,取其自蔽隱。”柴轂,賤者之車。內官皆惡之。中常侍趙忠言於省內曰:“袁本初坐作聲價,好養死士,不知此兒終欲何作。”叔父太傅隗聞而呼紹,以忠言責之,紹終不改。
  後闢大將軍何進掾,為侍御史、虎賁中郎將。中平五年,初置西園八校尉,以紹為佐軍校尉。樂資《山陽公載記》曰:“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於瓊為右校尉:凡八人,謂之西園軍,皆統於碩。”此雲“佐軍”,與彼文不同。
  靈帝崩,紹勸何進徵董卓等衆軍,脅太後誅諸宦官,轉紹司隸校尉。語已見《何進傳》。及卓將兵至,騎都尉太山鮑信說紹曰:《魏書》曰:“信,太山平陽人也。少有大節,寬厚愛人,沉毅有謀。說紹不從,乃引軍還鄉裏。”“董卓擁製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製。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頃之,卓議欲廢立,謂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毒,恨也。董侯似可,今當立之。”紹曰:“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若公違禮任情,廢嫡立庶,恐衆議未安。”卓案劍叱紹曰:“竪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1紹詭對曰:“此國之大事,請出與太傅議之。”卓復言“劉氏種不足復遺”。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1橫刀長揖徑出。《英雄記》曰:“紹揖卓去,坐中驚愕。卓新至,見紹大傢,故不敢害。”懸節於上東門,洛陽城東面北頭門也。《山陽公載記》曰:“卓以袁紹棄節,改第一葆為赤旄。”而奔冀州。
  董卓購募求紹。時侍中周珌、城門校尉伍瓊為卓所信待,瓊等陰為紹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它志。今急購之,埶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衆,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遣授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前書》潁川有周承休侯國,元帝置。元始二年更名邟,音口浪反。紹猶稱兼司隸。
  初平元年,紹遂以勃海起兵,與從弟後將軍術、冀州牧韓馥、馥字文節,潁川人也。豫州刺史孔胄、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河內太守王匡、山陽太守袁遺、東郡太守橋瑁、《英雄記》曰,孔胄字公緒,陳留人也。王匡字公節,泰山人也。袁遺字伯業,紹從弟術字公路,汝南汝陽人也。橋瑁字元瑋,橋玄族子,先為兗州刺史,甚有威惠。魏氏春秋雲劉岱惡而殺之。濟北相鮑信等同時俱起,衆各數萬,以討卓為名。紹與王匡屯河內,胄屯潁川,馥屯鄴,餘軍鹹屯酸棗,約盟,遙推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
  董卓聞紹起山東,乃誅紹叔父隗,及宗族在京師者,盡滅之。《獻帝春秋》曰:“太傅袁隗,太僕袁基,術之母兄,卓使司隸宣璠盡口收之,母及姊妹嬰孩以上五十餘人下獄死。”《卓別傳》曰:“悉埋青城門外東都門內,而加書焉。又恐有盜取者,復以屍送郿藏之。”卓乃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循、執金吾鬍母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瑰譬解紹等諸軍。紹使王匡殺班、瑰、吳循等,《海內先賢傳》曰:“韓融字元長,潁川人。”《楚國先賢傳》曰:“陰循字元基,南陽新野人也。”《漢末名士錄》曰;“鬍母班字季友,泰山人,名在八廚。”《謝承書》曰:“班,王匡之妹夫。匡受紹旨,收班係獄,欲殺以徇軍。班與匡書,略曰:‘足下拘僕於獄,欲以釁鼓,此何悖暴無道之甚者也?僕與董卓何親戚?義豈同惡?足下張虎狼之口,吐長蛇之毒,恚卓遷怒,何其酷哉!死者人之所難,然恥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靈,當訴足下於皇天。夫婚姻者禍福之幾,今日著矣。曩為一體,今為血仇,亡人二女,則君之甥,身沒之後,慎勿令臨僕屍海’匡得書,抱班二子哭,班遂死於獄。”袁術亦執殺陰循,惟韓融以名德免。
  是時豪傑既多附紹,且感其傢禍,人思為報,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為名。韓馥見人情歸紹,忌其得衆,恐將圖己,常遣從事守紹門,不聽發兵。橋瑁乃詐作三公移書,傳驛州郡,說董卓罪惡,天子危逼,企望義兵,以釋國難。馥於是方聽紹舉兵。乃謀於衆曰:“助袁氏乎?助董氏乎?”治中劉惠勃然曰:“興兵為國,安問袁、董?”《英雄記》曰:“劉子惠,中山人。兗州刺史劉岱與其書,道‘卓無道,天下所共攻,死在旦暮,不足為憂。但卓死之後,當復回師討文節。擁強兵,何兇逆,寧可得置’。封書與馥,馥得此大懼,歸咎子惠,欲斬之。別駕從事耿武等排合伏子惠上,願並見斬,得不死,作徒,被赭衣,埽除宮門外。”馥意猶深疑於紹,每貶節軍糧,欲使離散。
  明年,馥將麴義反畔,馥與戰失利。紹既恨馥,乃與義相結。紹客逢紀謂紹曰:《英雄記》曰:“紀字元圖。初,紹去董卓,與許攸及紀俱詣冀州,以紀聰達有計策,甚親信之。”逢音龐。“夫舉大事,非據一州,無以自立。今冀部強實,而韓馥庸纔,可密要公孫瓚將兵南下,馥聞必駭懼。並遣辯士為陳禍福,馥迫於倉卒,必可因據其位。”紹然之,益親紀,即以書與瓚。瓚遂引兵而至,外托討董卓,而陰謀襲馥。紹乃使外甥陳留高幹及潁川荀諶等《魏志》雲諶,荀彧之弟。說馥曰:“公孫瓚乘勝來南,而諸郡應之。袁車騎引軍東嚮,其意未可量也。竊為將軍危之。”馥懼,曰:“然則為之柰何?”諶曰:“君自料寬仁容衆,為天下所附,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臨危吐决,智勇邁於人,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傢受其惠,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諶曰:“勃海雖郡,其實州也。言土廣也。今將軍資三不如之埶,久處其上,袁氏一時之傑,必不為將軍下也。且公孫提燕、代之卒,其鋒不可當。夫冀州天下之重資,若兩軍並力,兵交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為同盟。當今之計,莫若舉冀州以讓袁氏,必厚德將軍,公孫瓚不能復與之爭矣。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太山也。願勿有疑。”馥素性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別駕閔純、騎都尉沮授聞而諫曰:《獻帝傳》曰:“沮授,廣平人。少有大志,多謀略。”《英雄記》曰:“耿武字文威。閔純字伯典。後袁紹至,馥從事十人棄馥去,唯恐在後,獨武、純杖刀拒,兵不能禁,紹後令田豐殺此二人。”“冀州雖鄙,帶甲百萬,𠔌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絶其哺乳,立可餓殺。柰何欲以州與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纔不如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先是,馥從事趙涪程渙將強弩萬人屯孟津,聞之,率兵馳還,請以拒紹,馥又不聽。《英雄記》曰:“紹在朝歌清水口,浮等從後來,船數百艘,衆萬餘人,整兵駭鼓過紹營,紹甚惡之。浮等到,謂馥曰:‘袁本初軍無鬥糧,各欲離散,旬日之閑,必土崩瓦解。明將軍但閉戶高枕,何憂何懼?’”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趙忠故捨,遣子送印綬以讓紹。
  紹遂領冀州牧,承製以馥為奮威將軍,而無所將禦。引沮授為別駕,因謂授曰:“今賊臣作亂,朝廷遷移。吾歷世受寵,志竭力命,興復漢室。然齊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踐非范蠡無以存國。今欲與卿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將何以匡濟之乎?”授進曰:“將軍弱冠登朝,播名海內。值廢立之際,忠義奮發,單騎出奔,董卓懷懼,濟河而北,勃海稽服。稽音啓。擁一郡之卒,撮冀州之衆,《廣雅》曰:“撮,持也。”威陵河朔,名重天下。若舉軍東嚮,則黃巾可埽;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黑山在今衛州衛縣西北。《九州春秋》曰“燕本姓褚。黃巾賊起,燕聚少年為群盜,博陵張牛角亦起與燕合。燕推牛角為帥,俱攻癭陶。牛角為飛矢所中,被創且死,大會其衆,告曰:‘必以燕為帥。’牛角死,衆奉燕,故改姓張。性剽悍,捷速過人,故軍中號曰‘飛燕’。其後人衆浸廣,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諸山𠔌皆相通,號曰‘黑山’”也。回師北首,則公孫必禽;震脅戎狄,則匈奴立定。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四州見下。收英雄之士,擁百萬之衆,迎大駕於長安,復宗廟於洛邑,號令天下,誅討未服。以此爭鋒,誰能禦之!比及數年,其功不難。”紹喜曰:“此吾心也。”《左傳》秦伯曰:“是吾心也。”即表授為奮武將軍,使監護諸將。
  魏郡審配,鉅鹿田豐,《先賢行狀》曰:“配字正南。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節。紹領冀州,委腹心之任。豐字元皓。天姿瑰傑,權略多奇。紹軍之敗也,土崩奔走,徒衆略盡,軍將皆撫膝啼泣曰:‘嚮使田豐在此,不至於是。’”並以正直不得志於韓馥。紹乃以豐為別駕,配為治中,甚見器任。馥自懷猜懼,辭紹索去,《英雄記》曰:“紹以河內朱漢為都官從事。漢先時為馥所不禮,內懷忿恨,且欲徼迎紹意,擅發城郭兵圍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樓,收得馥大兒,捶折兩腳。紹亦立收漢殺之。馥猶憂怖,故報紹索去。”往依張邈。後紹遣使詣邈,有所計議,因共耳語。馥時在坐,謂見圖謀,無何,如厠自殺。《九州春秋》曰:“至退,因以書刀自殺。”
  其鼕,公孫瓚大破黃巾,還屯槃河,《爾雅》有九河,鈎槃是其一也。故河道在今德州昌平縣界,入滄州樂陵縣,今名枯槃河。威震河北,冀州諸城無不望風響應。紹乃自擊之。瓚兵三萬,列為方陳,分突騎萬匹,翼軍左右,其鋒甚銳。紹先令麴義領精兵八百,強弩千張,以為前登。瓚輕其兵少,縱騎騰之,義兵伏楯下,一時同發,瓚軍大敗,斬其所置冀州刺史嚴綱,獲甲首千餘級。麴義追至界橋,《九州春秋》曰:“還屯廣宗界橋。”今貝州宗城縣東有古界城,此城近枯漳水,則界橋蓋當在此之側也。瓚斂兵還戰,義復破之,遂到瓚營,拔其牙門,《真人水鏡經》曰:“凡軍始出,立牙竿必令完堅;若有折,將軍不利。”牙門旗竿,軍之精也。即周禮司常職雲“軍旅會同置旌門”是也。餘衆皆走。紹在後十數裏,聞瓚已破,發賾息馬,唯衛帳下強弩數十張,大戟士百許人。瓚散兵二千餘騎卒至,圍紹數重,射矢雨下。田豐扶紹,使卻入空垣。紹脫兜鍪抵地,曰:“大丈夫當前鬥死,而反逃垣墻閑邪?”促使諸弩競發,多傷瓚騎。衆不知是紹,頗稍引卻。會麴義來迎,騎乃散退。三年,瓚又遣兵至竜湊挑戰,紹復擊破之。瓚遂還幽州,不敢復出。
  四年初,天子遣太僕趙岐和解關東,使各罷兵。瓚因此以書譬紹曰:“趙太僕以周、邵之德,銜命來徵,宣揚朝恩,示以和睦,曠若開雲見日,何喜如之!昔賈復、寇恂爭相危害,遇世祖解紛,遂同輿並出。釁難既釋,時人美之。自惟邊鄙,得與將軍共同斯好,此誠將軍之眷,而瓚之願也。”紹於是引軍南還。
  三月上巳,大會賓徒於薄落津。《歷法》三月建辰,己卯退除,可以拂除災也。韓詩曰:“溱與洧,方洹洹兮。”薛君註云:“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之辰,兩水之上招魂續魄,拂除不祥,故詩人願與所說者俱往也。”酈元水經註曰:“漳水經鉅鹿故城西,謂之薄落津。”《續漢志》癭陶縣有薄落亭。聞魏郡兵反,與黑山賊幹毒等數萬人共覆鄴城,殺郡守。《管子》曰,齊桓公築五鹿、中牟、鄴,以禦諸侯。坐中客傢在鄴者,皆憂怖失色,或起而啼泣,紹容貌自若,不改常度。《獻帝春秋》曰:“紹勸督引滿投壺,言笑容貌自若。”賊有陶升者,自號“平漢將軍”,《英雄記》曰:“升故為內黃小吏。”獨反諸賊,將部衆逾西城入,閉府門,具車重,重,輜重也。載紹傢及諸衣冠在州內者,身自捍衛,送到斥丘。斥丘,縣,屬鉅鹿郡,故城在今相州成安縣東南。《十三州志》雲:“土地斥鹵,故曰斥丘。”紹還,因屯斥丘,以陶升為建義中郎將。六月,紹乃出軍,入朝歌鹿腸山蒼岩𠔌口,朝歌故城在今衛縣西。續漢志曰:“朝歌有鹿腸山。”討幹毒。圍攻五日,破之,斬毒及其衆萬餘級。紹遂尋山北行,進擊諸賊左髭丈八等,皆斬之,又擊劉石、青牛角、黃竜、左校、郭大賢、李大目、於氐根等、復斬數萬級,皆屠其屯壁。遂與黑山賊張燕及四營屠各、雁門烏桓戰於常山。燕精兵數萬,騎數千匹,連戰十餘日,燕兵死傷雖多,紹軍亦疲,遂各退。麴義自恃有功,驕縱不軌,紹召殺之,而並其衆。
  興平二年,拜紹右將軍。其鼕,車駕為李傕等所追於曹陽,沮授說紹曰:“將軍纍葉臺輔,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殘毀,觀諸州郡,雖外托義兵,內實相圖,未有憂存社稷恤人之意。且今州城粗定,兵強士附,西迎大駕,即宮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稸士馬以討不庭,誰能禦之?”《左傳》,周襄王出奔於鄭,狐偃言於晉文公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繼文之業而信宣於諸侯,今為可矣。”文公從之,納襄王,遂成霸業。紹將從其計。潁川郭圖、淳於瓊曰:《九州春秋圖》字公則。“漢室陵遲,為日久矣,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英雄並起,各據州郡,連徒聚衆,動有萬計,所謂秦失其鹿,先得者王。《史記》曰,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追之,高才者先得焉。”今迎天子,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於義為得,於時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焉。夫權不失幾,功不猒速,願其圖之。”帝立既非紹意,竟不能從。
  紹有三子:譚字顯思,熙字顯雍,尚字顯甫。譚長而惠,尚少而美。紹後妻劉有寵,而偏愛尚,數稱於紹,紹亦奇其姿容,欲使傳嗣。乃以譚繼兄後,出為青州刺史。沮授諫曰:“世稱萬人逐兔,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慎子》曰:“兔走於街,百人追之,貪人具存,人莫之非者,以兔為未定分也。積兔滿市,過不能顧,非不欲兔也,分定之後,雖鄙不爭。”《子思子》、《商君書》並載,其詞略同。且年均以賢,德均則卜,古之製也。《左傳》曰:“王後無嫡則擇立長,年鈞以德,德鈞以卜。”願上惟先代成敗之誡,下思逐兔分定之義。若其不改,禍始此矣。”紹曰:“吾欲令諸子各據一州,以視其能。”於是以中子熙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為並州刺史。
  建安元年,曹操迎天子都許,乃下詔書於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而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曰:
  臣聞昔有哀嘆而霜隕,《淮南子》曰:“鄒衍事燕惠王盡忠,左右譖之,仰天而哭。夏五月,天為降霜。”悲哭而崩城者。齊莊公攻莒,為五乘之賓,而杞梁獨不預。歸而不食,其母曰:“食!汝生而無義,死而無名,則雖非五乘,孰不汝笑?生而有義,死而有名,則五乘之賓盡汝下也。”及與莒戰,梁遂鬥殺二十七人而死。妻聞而哭,城為之陁而隅為之崩。見《說苑》。每讀其書,謂為信然,於今況之,乃知妄作。何者?臣出身為國,破傢立事,至乃懷忠獲釁,抱信見疑,晝夜長吟,剖肝泣血,曾無崩城隕霜之應,故鄒衍、杞婦何能感徹。
  臣以負薪之資,負薪謂賤人也。《禮記》曰:“問士之子長幼,長曰能負薪矣,幼曰未能負薪。”拔於陪隸之中,陪,重也。《左傳》曰:“王臣公,公臣卿,卿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又曰:“是無陪臺也。”陪隸猶陪臺。奉職憲臺,擢授戎校。常侍張讓等滔亂天常,侵奪朝威,賊害忠德,扇動姦黨。故大將軍何進忠國疾亂,義心赫怒,以臣頗有一介之節,可責以鷹犬之功,故授臣以督司,咨臣以方略。臣不敢畏憚強禦,避禍求福,與進合圖,事無違異。忠策未盡而元帥受敗,元帥謂何進。太後被質,宮室焚燒,陛下聖德幼衝,親遭厄睏。時進既被害,師徒喪沮,臣獨將傢兵百餘人,抽戈承明,竦劍翼室,《山陽公載記》曰:“紹與王匡等並力入端門,於承明堂上格殺中常侍高望等二人。”《尚書》曰:“延入翼室。”孔安國註:“翼,明也。室謂路寢。”虎叱群司,奮擊兇醜,曾不浹辰,罪人斯殄。浹,匝也。《左傳》曰:“浹辰之閑。”杜預曰:“十二日也。”此誠愚臣效命之一驗也。
  會董卓乘虛,所圖不軌。臣父兄親從,並當大位,謂叔隗為太傳,從兄基為太僕。不憚一室之禍,苟惟寧國之義,故遂解節出奔,創謀河外。河外,河南。時卓方貪結外援,招悅英豪,故即臣勃海,申以軍號,即謂就拜也。《山陽公載記》曰:“董卓以紹為前將軍,封邟鄉侯。紹受侯,不受前將軍。”則臣之與卓,未有纖芥之嫌。若使苟欲滑泥揚波,偷榮求利,滑,混也。《楚詞》:“滑其泥,揚其波。”則進可以享竊祿位,退無門戶之患。然臣愚所守,志無傾奪,故遂引會英雄,興師百萬,飲馬孟津,歃血漳河。《獻帝春秋》曰:“紹合冀州十郡守相,衆數十萬,登壇歃血,盟曰:‘賊臣董卓,承漢室之微,負兵甲之衆,陵越帝城,跨蹈王朝,幽鴆太後,戮殺弘農,提挈幼主,越遷秦地,殘害朝臣,斬刈忠良,焚燒宮室,蒸亂宮人,發掘陵墓,虐及鬼神,過惡烝皇天,濁穢熏後土。神祇怨恫,無所憑恃,兆人泣血,無所控告,仁賢之士,痛心疾首,義士奮發,雲興霧合,鹹欲奉辭伐罪,躬行天誅。凡我同盟之後,畢力致命,以伐兇醜,同奬王室,翼戴天子。有渝此盟,神明是殛,俾墜其師,無剋祚國/”。會故冀州牧韓馥懷挾逆謀,欲專權埶,絶臣軍糧,不得踵係,至使猾虜肆毒,害及一門,尊卑大小,同日並戮。鳥獸之情,猶知號呼。《禮記》曰:“凡生天地之閑者,有血氣之屬必有知,有知之屬莫不知愛其類。今是大鳥獸則失喪其群匹,越月逾時焉,則必反巡過其故鄉,翔回焉,鳴號焉,蹢躅焉,踟躕焉,然後乃能去之。小者至於燕爵,猶有啁噍之頃焉,然後乃能去之。”臣所以蕩然忘哀,貌無隱戚者,隱,憂也。誠以忠孝之節,道不兩立,顧私懷己,不能全功。斯亦愚臣破傢徇國之二驗也。
  又黃巾十萬焚燒青、兗、黑山、張楊蹈藉冀城。臣乃旋師,奉辭伐畔。金鼓未震,狡敵知亡,故韓馥懷懼,謝咎歸土,張楊、黑山同時乞降。臣時輒承製,竊比竇融,以議郎曹操權領兗州牧。竇融行西河五郡大將軍事,以梁統為武威太守。會公孫瓚師旅南馳,陸掠北境,臣即星駕席捲,與瓚交鋒。假天之威,每戰輒剋。臣備公族子弟,生長京輦,頗聞俎豆,不習幹戈;加自乃祖先臣以來,世作輔弼,鹹以文德盡忠,得免罪戾。臣非與瓚角戎馬之埶,爭戰陣之功者也。誠以賊臣不誅,《春秋》所貶,《公羊傳》曰:“趙盾弒其君夷臯。弒者趙穿也。曷為加之趙盾?不討賊也。趙盾曰:‘天乎!予無辜。’史曰:‘爾為仁為義,人弒爾君,而復國不討賊,非弒如何?’”苟雲利國,專之不疑。《左傳》曰:“苟利社稷,專之可也。”故冒踐霜雪,不憚劬勤,實庶一捷之福,以立終身之功。社稷未定,臣誠恥之。太僕趙岐銜命來徵,宣明陛下含弘之施,蠲除細故,與下更新,奉詔之日,引師南轅。《左傳》曰:“令尹南轅反旆。”杜預曰:“回軍南嚮。”是臣畏怖天威,不敢怠慢之三驗也。
  又臣所上將校,率皆清英宿德,令名顯達,登鋒履刃,死者過半,勤恪之功,不見書列。而州郡牧守,競盜聲名,懷持二端,優遊顧望,皆列土錫圭,跨州連郡,是以遠近狐疑,議論紛錯者也。臣聞守文之世,德高者位尊;倉卒之時,功多者賞厚。陛下播越非所,洛邑乏祀,海內傷心,志士憤惋。是以忠臣肝腦塗地,肌膚橫分而無悔心者,義之所感故也。今賞加無勞,以攜有德;攜,離也。杜黜忠功,以疑衆望。斯豈腹心之遠圖?將乃讒慝之邪說使之然也?臣爵為通侯,位二千石。殊恩厚德,臣既叨之,豈敢窺覬重禮,以希彤弓玈矢之命哉?《左氏傳》曰:“王命尹氏策晉文公為侯伯,賜之大路之服,戎路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誠傷偏裨列校,勤不見紀,盡忠為國,翻成重愆。斯蒙恬所以悲號於邊獄,《史記》曰,鬍亥遣使者殺蒙恬,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屬吏,係於陽周。恬喟然太息曰:“恬罪當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萬餘裏。此其中不能無絶地脈,此乃恬之罪也1遂吞藥自殺。白起歔欷於杜郵也。《史記》曰,秦王免白起為士伍,遷之陰密。白起既行,出鹹陽西門十裏,至杜郵,秦王乃使使者賜之劍,自裁。太傅日磾位為師保,任配東徵,而耗亂王命,《三輔决錄註》曰:“馬日磾字翁叔,馬融之族子。少傳融業,以才學進,歷位九卿,遂登臺輔。”《獻帝春秋》曰:“日磾假節東徵,循撫州郡。術在壽春,不肅王命,侮慢日磾,藉節觀之,因奪不還,從術求去,而術不遣,既以失節屈辱,憂恚而死。”寵任非所,凡所舉用,皆衆所捐棄。而容納其策,以為謀主,令臣骨肉兄弟,還為仇敵,交鋒接刃,構難滋甚。臣雖欲釋甲投戈,事不得已。誠恐陛下日月之明,有所不照,四聰之聽有所不聞,乞下臣章,咨之群賢,使三槐九棘,議臣罪戾。《周官》曰:“三槐,三公位焉。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鄭玄註曰:“槐之言懷也,言懷來人於此欲與謀也。樹棘以為位者,取其赤心而外刺,象以赤心有刺也。”若以臣今行權為釁,則桓、文當有誅絶之刑;齊桓、晉文時,周室弱,諸侯不朝,桓、文權行徵伐,率諸侯以朝天子。若以衆不討賊為賢,則趙盾可無書弒之貶矣。臣雖小人,志守一介。若使得申明本心,不愧先帝,則伏首歐刀,褰衣就鑊,臣之願也。惟陛下垂《屍鳩》之平,屍鳩,鴶鵴也。《詩國風》曰:“屍鳩在桑,其子七兮,叔人君子,其儀一兮。”毛萇註曰:“屍鳩之養其子,旦從上下,暮從下上,平均如一。言善人君子執義亦如此。”絶邪諂之論,無令愚臣結恨三泉。三者,數之小終,言深也。《前書》曰:“下錮三泉。”
  於是以紹為太尉,封鄴侯。《獻帝春秋》曰:“使將作大匠孔融持節之鄴,拜太尉紹為大將軍,改封鄴侯。”時曹操自為大將軍,紹恥為之下,大尉位在大將軍上。初,武帝以衛青徵伐有功,以為大將軍,欲尊寵之,故置大司馬官號以冠之。其後霍光、王鳳等皆然。明帝以弟東平王蒼有賢材,以為驃騎大將軍,以王故,位公上。和帝以舅竇憲徵匈奴,還遷大將軍,在公上,以勳戚者不拘常例焉。偽表辭不受。操大懼,乃讓位於紹。二年,使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紹大將軍,錫弓矢節鉞,虎賁百人,《禮含文嘉》曰:“九錫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之士百人,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春秋元命苞》曰“賜虎賁得專徵伐,賜斧鉞得誅”也。兼督冀、青、幽、並四州,然後受之。
  紹每得詔書,患有不便於己,乃欲移天子自近,使說操以許下埤埤亦下也。音婢。濕,洛陽殘破,宜徙都甄城,甄音絹。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徙都之計,既不剋從,宜早圖許,奉迎天子,動托詔令,響號海內,此算之上者。不爾,終為人所禽,雖悔無益也。”紹不從。四年春,擊公孫瓚,遂定幽土,事在《瓚傳》。
  紹既並四州之地,衆數十萬,而驕心轉盛,貢禦稀簡。主簿耿包密白紹曰:“赤德衰盡,袁為黃胤,宜順天意,《獻帝春秋》曰:“袁,舜後。黃應代赤,故包有此言。”以從民心。”紹以包白事示軍府僚屬,議者以包妖妄宜誅。紹知衆情未同,不得已乃殺包以弭其夡。於是簡精兵十萬,騎萬匹,欲出攻許,以審配、逢紀統軍事,田豐、荀諶及南陽許攸為謀主,顔良、文醜為將帥。沮授進說曰:“近討公孫,師出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賦役方殷,此國之深憂也。宜先遣使獻捷天子,務農逸人。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船,繕修器械,分遣精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圖、審配曰:“兵書之法,十圍五攻,敵則能戰。十倍則圍之,五倍則攻之。今以明公之神武,連河朔之強衆,以伐曹操,其埶譬若覆手。《前書》陸賈謂南越王曰:“越殺王降漢,如反復手耳。”今不時取,後難圖也。”授曰:“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衆憑強,謂之驕兵。義者無敵,驕者先滅。《前書》魏相上書曰:“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勝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傢之大,矜人庶之衆,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非但人事,乃天道也。”曹操奉迎天子,建宮許都。今舉師南嚮,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強弱。《淮南子》曰:“運籌於廟堂之中,决勝乎千裏之外。”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受圍者也。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師,《前書》曰,新城三老說高祖曰:“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音義》曰:“有名,伐有罪也。”竊為公懼之。”圖等曰:“武王伐紂,不為不義;況兵加曹操,而云無名!且公師徒精勇,將士思奮,而不及時早定大業,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史記》范蠡謂句踐曰:“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滅也。監軍之計,在於持牢,而非見時知幾之變也。”紹納圖言。圖等因是譖沮授曰:“授監統內外,威震三軍,若其浸盛,何以製之!夫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此《黃石》之所忌也。臣與主同者,權在於主也。主與臣同者,權在臣也。《黃石》者,即張良於下邳圯上所得者,《三略》也。圯音以之反。且禦衆於外,不宜知內。”《淮南子》曰:“國不可從外理,軍不可從中禦。”紹乃分授所統為三都督,使授及郭圖、淳於瓊各典一軍,未及行。
  五年,左將軍劉備殺徐州刺史車胄,據沛以背曹操。操懼,乃自將徵備。田豐說紹曰:“與公爭天下者,曹操也。操今東擊劉備,兵連未可卒解,今舉軍而襲其後,可一往而定。兵以幾動,斯其時也。”紹辭以子疾,未得行。豐舉杖擊地曰:“嗟乎,事去矣!夫遭難遇之幾,而以嬰兒病失其會,惜哉1紹聞而怒之,從此遂疏焉。
  曹操畏紹過河,乃急擊備,遂破之。備奔紹,紹於是進軍攻許。田豐以既失前幾,不宜便行,諫紹曰:“曹操既破劉備,則許下非復空虛。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衆雖少,未可輕也。今不如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衆,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孫子兵法》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也。”註云:“正者當敵,奇者擊其不備。”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人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睏,不及三年,可坐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决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紹不從。豐強諫忤紹,紹以為沮衆,遂械係之。乃先宣檄曰:
  蓋聞明主圖危以製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製朝命,威福由己,終有望夷之禍,污辱至今。始皇崩,鬍亥立,趙高為丞相。鬍亥夢白虎嚙其左驂馬,殺之,心不樂。問占夢,卜涇水為崇,鬍亥乃齋望夷宮。趙高令其婿閻樂逼鬍亥使自殺。張華雲:“望夷之宮在長陵西北長平觀,東臨涇水,作之以望北夷。”事見《史記》。及臻呂後,祿、産專政,擅斷萬機,决事禁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於是絳侯、朱虛興威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道化興隆,光明融顯。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呂後專製,以兄子祿為趙王、上將軍,産為梁王、相國,各領南北軍。呂後崩,欲為亂,絳侯周勃、朱虛侯劉章等共誅之,立文帝,廟稱太宗。《左傳》閔子馬曰:“下陵上替,能無亂乎?”
  司空曹操祖父騰,故中常侍,與左悽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人。貪財為饕,貪食為餮。悺音烏板反。父嵩,乞丐攜養,《續漢志》曰:“嵩字巨高。靈帝時賣官,嵩以貨得拜大司農、大鴻臚,代崔烈為太尉。”《魏志》曰:“嵩,騰養子,莫能審其生出本末。”《曹瞞傳》及郭頒《代語》並雲嵩,夏侯氏子,惇之叔父。魏太祖於惇為從父兄弟也。“棄”亦“乞”也。因臧買位,輿金輦寶,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醜,本無令德,僄狡鋒俠,好亂樂禍。方言曰:“僄,輕也。”《魏志》曰:“操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修行業。”鋒俠言如其鋒之利也。僄音方妙反。或作“剽”,劫財物也,音同。幕府董統鷹揚,埽夷兇逆,謂紹誅諸閹人,無少長皆斬之。續遇董卓侵官暴國,《左傳》:“侵官冒也。”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廣羅英雄,棄瑕錄用,故遂與操參咨策略,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慮,輕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字書》曰:“佻,輕也。”《魏志》曰:“操引兵西,將據成臯,到滎陽汴水,遇卓將徐榮,戰不利,士卒死傷多,操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曹洪以馬與操,得夜遁,又為呂布所敗。”幕府輒復分兵命銳,修完補輯,表行東郡太守、兗州刺史,被以虎文,《續漢志》曰:“虎賁將,冠鶡冠,虎文單衣。襄邑歲獻織成虎文衣。”授以偏師,奬就威柄,冀獲秦師一剋之報。秦穆公使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伐鄭,晉襄公敗諸餚,執孟明等。文嬴請而捨之,歸於秦。穆公復用孟明伐晉,晉人不敢出,封餚屍而還。事見《左傳》。而遂乘資跋扈,肆行酷烈,割剝元元,殘賢害善。《太公金匱》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今海內陸瀋於殷久矣,何乃急於元元哉?”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逸,以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被梟懸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人怨天怒,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魏志》曰:“陶謙為徐州牧,操初徵之,下十餘城。後復徵謙,收五城,遂略地至東海。還過郯,會張邈與陳宮畔迎呂布,郡縣皆應。布西屯濮陽而操攻之,布出兵戰,操兵奔,陣亂,馳突火出,墜馬燒左手掌,司馬樓異扶操上馬,遂得引去。”彷徨東裔,蹈據無所。幕府惟強幹弱枝之義,且不登畔人之黨,強幹弱枝,解見《班固傳》。《左傳》宋大夫魚石等以宋彭城畔屬楚,《經》書“宋彭城”,《傳》曰“非宋地,追書也,且不登畔人也”。杜預註曰:“登,成也。”故復援旍擐甲,席捲赴徵,金鼓響震,布衆破沮,《左傳》曰:“擐甲執兵。”杜預註曰:“擐,貫也。”《前書》楊雄曰:“雲徹席捲,後無餘災。”《魏志》曰:“操襲定陶未拔,會布至,擊破之。布將薛蘭、李封屯鉅野,操攻之。布救蘭敗,布走。布復與陳宮將萬餘人來戰,操時兵少,設伏縱奇兵擊,大破之。布夜走,東奔劉備。”⑿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任。是則幕府無德於兗土,而有大造於操也。《左傳》使呂相絶秦曰:“秦師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於西也。”杜預註曰:“造,成也。”
  會後鑾駕東反,群虜亂政。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北鄙之儆謂公孫瓚攻紹也。《左傳》曰:“局部也。”杜預註曰:“遠其部麯為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勳就發遣操,使繕修郊廟,翼衛幼主。而便放志專行,威劫省禁,卑侮王僚,敗法亂紀,坐召三臺,專製朝政,《晉書》曰:“漢官尚書為中臺,御史為憲臺,謁者為外臺,是謂三臺。”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怨滅三族,五宗謂上至高祖,下及孫。三族謂父族、母族、妻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大農顔異與張湯有隙,人告異,湯推異與客言詔令下有不便者,異不言,微反唇。湯遂奏,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論死。見《前書》。道路以目,百闢鉗口,《國語》曰:“厲王虐,國人謗王。邵公告王曰:‘人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周書》曰:“賢哲鉗口,小人鼓舌。”何休註《公羊傳》曰:“柑,以木銜其口也。”“鉗”或作“柑”,音渠廉反。尚書記期會,公卿充員品而已。《前書》賈誼曰:“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閑,以為大故。”
  故太尉楊彪,歷典二司,元綱極位。《續漢書》曰:“彪代董卓為司空,又代黃琬為司徒。時袁術僭亂,操托彪與術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奏收下獄,劾以大逆。”操因睚眥,被以非罪,篣楚並兼,五毒俱至,《獻帝春秋》曰:“收彪下獄考實,遂以策罷。”觸情放慝,不顧憲章。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議有可納,故聖朝含聽,改容加錫。操欲迷奪時明,杜絶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墳陵尊顯,鬆柏桑梓,猶宜恭肅。操率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屍,掠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前書》曰,孝文皇帝竇皇后生孝景帝、梁孝王武。又署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毀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官,而行桀虜之態,污國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矰繳充蹊,坑阱塞路,舉手挂網羅,動足蹈機陷,是以兗、豫有無聊之人,帝都有呼嗟之怨。《管子》曰:“天下無道,人在爵位者皆不自聊生。”
  歷觀古今書籍所載,貪殘虐烈無道之臣,於操為甚。莫府方詰外姦,未及整訓,加意含覆,冀可彌縫。《左傳》曰:“彌縫敝邑。”杜預註曰:“彌縫猶補合。”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左傳》曰,楚司馬子良生子越椒,令尹子文曰:“必殺之。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諺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1乃欲橈折棟梁,孤弱漢室,《周易》“棟橈之兇,不可有以輔”也。除忠害善,專為梟雄。往歲伐鼓北徵,討公孫瓚,強禦桀逆,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欲托助王師,以見掩襲,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濟。會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屯據敖倉,阻河為固,《獻帝春秋》曰:“操引軍造河,托言助紹,實圖襲鄴,以為瓚援。會瓚破滅,紹亦覺之,以軍退,屯於敖倉。”乃欲運螳螂之斧,禦隆車之隧。《韓詩外傳》曰:“齊莊公獵,有螳螂舉足將持其輪,問其禦曰:‘此何蟲?’對曰:‘此螳螂也。此蟲知進而不知退,不量其力而輕就敵。’公曰:‘此為天下勇士矣。’回車避之,勇士歸焉。”亦見《淮南子》。又《莊子》曰:“螳螂怒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胜任也。”隧,道也。莫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鬍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屍子曰:“中黃伯曰:‘我左執太行之獶,右執雕虎,唯象未試。’”《史記》範睢說秦昭王“烏獲、任鄙之力,慶忌、夏育之勇”也。騁良弓勁弩之埶,《文子》曰:“狡兔得而獵犬烹,高鳥盡而良弓臧。”《史記》蘇秦說韓王曰:“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並州越太行,紹甥高幹為並州刺史,故言越太行山而來助。青州涉濟、漯,紹長子譚為青州刺史。濟,漯,二水名,在今齊州界。漯音他合反。大軍泛黃河以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賈逵註《國語》曰:“從後牽曰掎。”音居蟻反。《左傳》曰“晉人角之,諸戎掎之”是也。荊州謂劉表也。與紹交,故云下宛、葉。雷震虎步,並集虜廷,若舉炎火以焚飛蓬,《楚詞》曰:“離憂患而乃寤,若縱火於秋蓬。”覆滄海而註熛炭,《黃石公三略》曰:“夫以義而討不義,若决河而瀋熒火,其剋必也。”有何不消滅者哉?
  當今漢道陵遲,綱弛網絶,操以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稱陪衛,內以拘質,懼篡逆之禍,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也。可不勖哉!《據陳琳集》,此檄陳琳之詞也。《魏志》曰:“琳字孔璋,廣陵人,避難冀州,袁紹使典文章。紹敗,歸太祖。太祖謂曰:‘卿昔為本初移書,但可罪狀孤而已,惡惡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謝罪。太祖愛其纔而不咎也。”流俗本此下有“陳琳之辭”者,非也。
  乃先遣顔良攻曹操別將劉延於白馬,白馬,縣,屬東郡,今滑州縣也,故城在今縣東。紹自引兵至黎陽。沮授臨行,會其宗族,散資財以與之。曰:“埶存則威無不加,埶亡則不保一身。哀哉1其弟宗曰:“曹操士馬不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兗州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為資,我雖剋伯圭,衆實疲敝,而主驕將忲,軍之破敗,在此舉矣。楊雄有言:‘六國蚩蚩,為嬴弱姬。’今之謂乎1《法言》之文也。嬴,秦姓也。姬,周姓。《方言》:“蚩,悖也。”六國悖惑,侵弱周室,終為秦所並也。曹操遂救劉延,擊顔良斬之。《蜀志》曰:“曹公使張遼及關羽為先鋒,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萬衆之中,斬其首還,諸將莫能當,遂解白馬圍。”紹乃度河,壁延津南。酈元《水經註》曰:“漢孝文時河决酸棗,東潰金堤,大發卒塞之,武帝作《瓠子之歌》,皆謂此口也。”又東北謂之延津。杜預註《左傳》:“陳留酸棗縣北有延津。”沮授臨船嘆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1遂以疾退,紹不許而意恨之,復省其所部,並屬郭圖。
  紹使劉備、文醜挑戰,曹操又擊破之,斬文醜。再戰而禽二將,紹軍中大震。操還屯官度,官度在今鄭州中牟縣北。酈元《水經》雲:“莨蕩渠經曹公壘北,有高臺謂之官度臺,在中牟城北,俗謂之中牟臺。”紹進保陽武。陽武,今鄭州縣。沮授又說紹曰:“北兵雖衆,而勁果不及南軍;南軍𠔌少,而資儲不如北。南幸於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紹不從。連營稍前,漸逼官度,遂合戰。操軍不利,《魏志》曰:“連營稍進,前依沙堆,東西數十裏為屯。操亦分營與相當。”復還堅壁。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釋名》曰:“樓櫓者,露上無覆屋也。”今官度臺北土山猶在,臺之東,紹舊營遺基並存焉。營中皆蒙楯而行。楯,今之旁排也。楊雄《羽獵賦》曰:“蒙楯負羽。”《獻帝春秋》曰:“紹令軍中各持三尺繩,曹操誠禽,但當縛之。”操乃發石車擊紹樓,皆破,軍中呼曰“霹靂車”。以其發石聲震烈,呼為霹靂,即今之拋車也。拋音普孝反。紹為地道欲襲操,操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又遣奇兵襲紹運車,大破之,盡焚其𠔌食。
  相持百餘日,河南人疲睏,多畔應紹。紹遣淳於瓊等將兵萬餘人北迎徹運。沮授說紹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表,以絶曹操之鈔。以支軍為瓊等表援。紹不從。許攸進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餘守埶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拔則操成禽。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紹又不能用。會攸傢犯法,審配收係之,攸不得志,遂奔曹操,而說使襲取淳於瓊等,瓊等時宿在烏巢,烏巢,地名,在滑州酸棗城東。去紹軍四十裏。操自將步騎五千人,夜往攻破瓊等,悉斬之。《曹瞞傳》曰:“公聞許攸來,跣出迎之。攸勸公襲瓊等,公大喜,乃選精銳步騎,皆執袁軍旗幟,銜枚縛馬口,夜從閑道出,人把束薪。所歷道問者,語之曰:‘袁公恐曹操鈔掠後軍,還兵以益備。’問者信以為然。既至,圍屯,大放火,營中驚亂,大破之,盡燔其糧𠔌寶貨,斬督將眭元進等,割得將軍淳於仲簡鼻,殺士卒千餘人,皆取鼻,牛馬割唇舌,以示紹軍。將士皆惶懼。”
  初,紹聞操擊瓊,謂長子譚曰:“就操破瓊,吾拔其營,彼固無所歸矣。”乃使高覽、張郃等攻操營,不下。《魏志》曰:“張郃字俊文,河閑鄚人也。郃說紹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瓊等,則事去矣。’郭圖曰:‘郃計非也,不如攻其本營。’郃曰:‘曹公營固,攻之必不拔。若瓊等見禽,吾屬盡為虜矣。’紹但遣輕騎救瓊,而以重兵攻太祖營,不能下。太祖果破瓊等。紹軍潰,圖慚,又更譖郃快軍敗,郃懼,歸太祖。”二將聞瓊等敗,遂奔操。於是紹軍驚擾,大潰。紹與譚等幅巾乘馬,與八百騎度河,至黎陽北岸,入其將軍蔣義渠營。至帳下,把其手曰:“孤以首領相付矣。”義渠避帳而處之。使宣令焉。衆聞紹在,稍復集。餘衆偽降,曹操盡坑之,前後所殺八萬人。
  沮授為操軍所執,乃大呼曰:“授不降也,為所執耳。”操見授謂曰:“分野殊異,遂用圮絶,不圖今日乃相得也。”授對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知力俱睏,宜其見禽。”操曰:“本初無謀,不相用計。今喪亂過紀,十二年曰紀。國傢未定,方當與君圖之。”授曰:“叔父、母、弟懸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為福。”操嘆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尋謀歸袁氏,乃誅之。
  紹外寬雅有局度,憂喜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愎音平逼反。短於從善,故至於敗。及軍還,或謂田豐曰:“君必見重。”豐曰:“公貌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數以至言迕之。若勝而喜,必能赦我,戰敗而怨,內忌將發。若軍出有利,當蒙全耳,今既敗矣,吾不望生。”紹還,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先賢行狀》曰:“紹謂逢紀曰:‘冀州人聞吾軍敗,皆當念吾;唯田別駕前諫止吾,與衆不同,吾亦慚之。’紀復曰:‘豐聞將軍之退,拍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紹於是有害豐之意。初,太祖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紹奔遁,復曰:‘嚮使紹用其別駕計,尚未可知也。’”
  官度之敗,審配二子為曹操所禽。孟岱與配有隙,因蔣奇言於紹曰:“配在位專政,族大兵強,且二子在南,必懷反畔。”郭圖、辛評亦為然。紹遂以岱為監軍,代配守鄴。護軍逢紀與配不睦,《英雄記》曰:“審配任用,與紀不睦,辛評、郭圖皆比於譚。”評,辛毗兄也。見《魏志》。紹以問之,紀對曰:“配天性烈直,每所言行,慕古人之節,不以二子在南為不義也,公勿疑之。”紹曰:“君不惡之邪?”紀曰:“先所爭者私情,今所陳者國事。”紹曰“善”。乃不廢配,配、紀由是更協。
  冀州城邑多畔,紹復擊定之。自軍敗後發病,七年夏,薨。《魏志》曰:“紹自軍破後,發病歐血死。”《獻帝春秋》曰:“紹為人政寬,百姓德之。河北士女莫不傷怨,市巷揮淚,如或喪親。”《典論》曰:“袁紹妻劉氏性酷妒,紹死,僵屍未殯,寵妾五人盡殺之,為死者有知,當復見紹於地下,乃髡頭墨面,以毀其形。尚又為盡殺死者之傢。”未及定嗣,逢紀、審配宿以驕侈為譚所病,辛評、郭圖皆比於譚而與配、紀有隙。衆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立而評等為害,遂矯紹遺命,奉尚為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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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捲一上光武帝紀第一上捲一下光武帝紀第一下
捲二顯宗孝明帝紀第二捲三肅宗孝章帝紀第三
捲四孝和孝殤帝紀第四捲五孝安帝紀第五
捲六孝順孝衝孝質帝紀第六捲七孝桓帝紀第七
捲八孝靈帝紀第八捲九孝獻帝紀第九
捲十上皇后紀第十上捲十下皇后紀第十下
捲十一劉玄劉盆子列傳第一捲十二王劉張李彭盧列傳第二
捲十三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捲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
捲十五李王鄧來列傳第五捲十六鄧寇列傳第六
捲十七馮岑賈列傳第七捲十八吳蓋陳臧列傳第八
捲十九耿弇列傳第九捲二十銚期王霸祭遵列傳第十
捲二十一任李萬邳劉耿列傳第十一捲二十二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列傳第十二
第   [I]   [II]   III   [IV]   [V]   [V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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