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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卷六十六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第三十六
班固 Ban Gu
班彪 Ban Biao
公孙贺字子叔,北地义渠人也。贺祖父昆邪,〔一〕景帝时为陇西守,以将军击吴楚有功,封平曲侯,著书十余篇。〔二〕
〔一〕师古曰:「昆音户门反。」
〔二〕师古曰:「艺文志阴阳家有公孙浑邪十五篇是也。」
贺少为骑士,从军数有功。自武帝为太子时,贺为舍人,及武帝即位,迁至太仆。贺夫人君孺,卫皇后姊也,贺由是有宠。元光中为轻车将军,军马邑。后四岁,出云中。后五岁,以车骑将军从大将军青出,有功,封南窌侯。〔一〕后再以左将军出定襄,无功,坐酎金,失侯。复以浮沮将军出五原二千余里,无功。〔二〕后八岁,遂代石庆为丞相,封葛绎侯。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三〕自公孙弘后,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三人比坐事死。〔四〕石庆虽以谨得终,然数被谴。初贺引拜为丞相,不受印绶,顿首涕泣,曰:「臣本边鄙,以鞍马骑射为官,材诚不任宰相。」上与左右见贺悲哀,感动下泣,曰:「扶起丞相。」贺不肯起,上乃起去,贺不得已拜。出,左右问其故,贺曰:「主上贤明,臣不足以称,恐负重责,从是殆矣。」〔五〕
〔一〕臣瓒曰:「茂陵中书云封南奅侯,表亦作奅。」师古曰:「窌、奅二字同耳,音普教反。」
〔二〕师古曰:「沮音子闾反。」
〔三〕师古曰:「督谓察视也。」
〔四〕师古曰:「比,频也。」
〔五〕师古曰:「殆,危也。」
贺子敬声,代贺为太仆,父子并居公卿位。敬声以皇后姊子,骄奢不奉法,征和中擅用北军钱千九百万,发觉,下狱。是时诏捕阳陵朱安世不能得,上求之急,贺自请逐捕安世以赎敬声罪。上许之。后果得安世。安世者,京师大侠也,闻贺欲以赎子,笑曰:「丞相祸及宗矣。南山之竹不足受我辞,斜谷之木不足为我械。」〔一〕安世遂从狱中上书,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二〕及使人巫祭祠诅上,且上甘泉当驰道埋偶人,〔三〕祝诅有恶言。下有司案验贺,穷治所犯,遂父子死狱中,家族。
〔一〕师古曰:「斜,谷名也,其中多木。械谓桎梏也。言我方欲告丞相事,狱辞且多,械系方久,故云然也。斜音弋奢反。」
〔二〕师古曰:「武帝女。」
〔三〕师古曰:「甘泉宫在北山,故欲往皆言上也。刻木为人,象人之形,谓之偶人。偶,并也,对也。」
巫蛊之祸起自朱安世,成于江充,遂及公主、皇后、太子,皆敚语在江充、戾园传。〔一〕
〔一〕师古曰:「武五子传叙戾太子谥戾,而置园邑,故云戾园也。」
刘屈牦,武帝庶兄中山靖王子也,〔一〕不知其始所以进。
〔一〕师古曰:「屈音丘勿反,又音其勿反。」
征和二年春,制诏御史:「故丞相贺倚旧故乘高势而为邪,〔一〕兴美田以利子弟宾客,不顾元元,无益边谷,〔二〕货赂上流〔三〕,朕忍之久矣。终不自革,〔四〕乃以边为援,〔五〕使内郡自省作车,〔六〕又令耕者自转,〔七〕以困农烦扰畜者,重马伤秏,武备衰减;〔八〕下吏妄赋,百姓流亡;又诈为诏书,以奸传朱安世。〔九〕狱已正于理。其以涿郡太守屈牦为左丞相,分丞相长史为两府,以待天下远方之选。〔一〇〕夫亲亲任贤,周唐之道也。以澎户二千二百封左丞相为澎侯。」〔一一〕
〔一〕师古曰:「帝为太子,贺已为舍人,故云旧故。」
〔二〕如淳曰:「戍边卒粮乏,不能为方计以益之也。」
〔三〕师古曰:「丞相贪冒,受赂于下,故使众庶货贿上流执事者也。」
〔四〕师古曰:「革,改也。」
〔五〕如淳曰:「使内郡自作车,耕者自转,所以饶边,饶边所以行恩施,为己名援也。或曰以胡为援也。」
〔六〕服虔曰:「诈令内郡自省作车转输也。边屯无事之时,宜自治作车,以给军用。」师古曰:「令郡自省减诸余功用而作车也。省音所领反。」
〔七〕文颖曰:「自输谷于边。」
〔八〕师古曰:「重谓怀孕者也。言转运之劳,畜产疲困,故(反)使怀孕者为之伤秏,以减武备也。秏音呼到反。」
〔九〕师古曰:「传,逮捕也。」
〔一〇〕师古曰:「待得贤人当拜为右丞相。」
〔一一〕服虔曰:「澎音彭。」晋灼曰:「东海县。」
其秋,戾太子为江充所谮,杀充,发兵入丞相府,屈牦挺身逃,亡其印绶。〔一〕是时上避暑在甘泉宫,丞相长史乘疾置以闻。〔二〕上问「丞相何为?」对曰:「丞相秘之,未敢发兵。」上怒曰:「事籍籍如此,何谓秘也?〔三〕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乃赐丞相玺书曰:「捕斩反省,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四〕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五〕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
〔一〕师古曰:「挺,引也。独引身而逃难,故失印绶也。」
〔二〕师古曰:「置谓所置驿也。」
〔三〕师古曰:「籍籍犹纷纷也。」
〔四〕师古曰:「橹,楯也。远与敌战,故以车为橹,用自蔽也。一说橹,望敌之楼也。」
〔五〕师古曰:「用短兵则士众多死伤。」
太子既诛充发兵,宣言帝在甘泉病困,疑有变,奸臣欲作乱。上于是从甘泉来,幸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将。太子亦遣使者挢制〔一〕赦长安中都官囚徒,〔二〕发武库兵,命少傅石德及宾客张光等分将,使长安囚如侯持节发长水及宣曲胡骑,〔三〕皆以装会。侍郎莽通使长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节有诈,勿听也。」遂斩如侯,引骑入长安,又发辑濯士,以予大鸿胪商丘成。〔四〕初,汉节纯赤,以太子持赤节,故更为黄旄加上以相别。太子召监北军使者任安发北军兵,安受节已闭军门,不肯应太子。太子引兵去,?四市人〔五〕凡数万众,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六〕丞相附兵浸多,〔七〕太子军败,南奔覆盎城门,得出。〔八〕会夜司直田仁部闭城门,坐令太子得出,丞相欲斩仁。御史大夫暴胜之谓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当先请,柰何擅斩之。」丞相释仁。〔九〕上闻而大怒,下吏责问御史大夫曰:「司直纵反者,丞相斩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胜之皇恐,自杀。及北军使者任安,坐受太子节,怀二心,司直田仁纵太子,皆要斩。上曰:「侍郎莽通获反将如侯,长安男子景建从通获少傅石德,可谓元功矣。大鸿胪商丘成力战获反将张光。其封通为重合侯,建为德侯,成为秺侯。」〔一〇〕诸太子宾客,尝出入宫门,皆坐诛。其随太子发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一一〕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长安诸城门。后二十余日,太子得于湖。语在太子传。〔一二〕
〔一〕师古曰:「挢与矫同,其字从手。矫制,托称诏命也。」
〔二〕师古曰:「京师诸官府。」
〔三〕师古曰:「长水,校名,宣曲,宫也,并胡骑所屯。今鄠县东长水乡即旧营校之地。」
〔四〕师古曰:「辑濯士,主用辑及濯行船者也。短曰辑,长曰濯。辑音集,字本从木,其音同耳。濯字本亦作棹,并音直孝反。」
〔五〕师古曰:「?与驱同。」
〔六〕师古曰:「沟,街衢之旁通水者也。」
〔七〕师古曰:「浸,渐也。」
〔八〕师古曰:「长安城南出东头第一门曰覆盎城门,一号杜门。」
〔九〕师古曰:「释,放也。」
〔一〇〕孟康曰:「秺音妒,在济阴成武,今有亭。」
〔一一〕师古曰:「非其本心,然被太子劫略,故徙之也。」
〔一二〕师古曰:「湖,县名。」
其明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出击匈奴,丞相为祖道,送至渭桥,〔一〕与广利辞决。广利曰:「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二〕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三〕屈牦许诺。昌邑王者,贰师将军女弟李夫人子也。贰师女为屈牦子妻,故共欲立焉。是时治巫蛊狱急,内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以丞相数有谴,使巫祠社,祝诅主上,有恶言,及与贰师共祷祠,欲令昌邑王为帝。有司奏请案验,罪至大逆不道。有诏载屈牦厨车以徇,〔四〕要斩东市,妻子枭首华阳街。贰师将军妻子亦收。贰师闻之,降匈奴,宗族遂灭。
〔一〕师古曰:「祖者,送行之祭,因设宴饮焉。」
〔二〕如淳曰:「汉仪注列侯为丞相,称君侯。」师古曰:「杨恽传丘常谓恽为君侯,是则通呼列侯之尊称耳,非必在于丞相也。如氏之说,不为通矣。」
〔三〕师古曰:「如,若也。」
〔四〕师古曰:「厨车,载食之车也。徇,行示也。」
车千秋,本姓田氏,其先齐诸田徙长陵。〔一〕千秋为高寢郎。〔二〕会卫太子为江充所谮败,久之,千秋上急变讼太子冤,〔三〕曰:「子弄父兵,罪当笞;天子之子过误杀人,当何罪哉!臣尝梦见一白头翁教臣言。」是时,上颇知太子惶恐无他意,乃大感寤,召见千秋。至前,千秋长八尺余,体貌甚丽,武帝见而说之,〔四〕谓曰:「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公当遂为吾辅佐。」立拜千秋为大鸿胪。〔五〕数月,遂代刘屈牦为丞相,封富民侯。千秋无他材能术学,又无伐阅功劳,〔六〕特以一言寤意,旬月取宰相封侯,世未尝有也。后汉使者至匈奴,单于问曰:「闻汉新拜丞相,何用得之?」〔七〕使者曰:「以上书言事故。」单于曰:「苟如是,汉置丞相,非用贤也,妄一男子上书即得之矣。」使者还,道单于语。武帝以为辱命,欲下之吏。良久,乃贳之。〔八〕
〔一〕师古曰:「刘敬所言徙关东大族者。」
〔二〕师古曰:「高庙卫寢之郎。」
〔三〕师古曰:「所告非常,故云急变也。」
〔四〕师古曰:「说读曰悦。」
〔五〕师古曰:「当其立见而即拜之,言不移时也。」
〔六〕师古曰:「伐,积功也。阅,经历也。」
〔七〕师古曰:「言此人何以得为相也。」
〔八〕师古曰:「贳,宽纵也,谓释放之也。其下亦同。」
然千秋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称,逾于前后数公。〔一〕初,千秋始视事,见上连年治太子狱,诛罚尤多,群下恐惧,思欲宽广上意,尉安众庶。〔二〕乃与御史、中二千石共上寿颂德美。劝上施恩惠,缓刑罚,玩听音乐,养志和神,为天下自虞乐。〔三〕上报曰:「朕之不德,自左丞相与贰师阴谋逆乱,巫蛊之祸流及士大夫。〔四〕朕日一食者累月,乃何乐之听?痛士大夫常在心,既事不咎。〔五〕虽然,巫蛊始发,诏丞相、御史督二千石求捕,〔六〕廷尉治,未闻九卿廷尉有所鞫也。〔七〕曩者,江充先治甘泉宫人,转至未央椒房,〔八〕以及敬声之畴、李禹之属谋入匈奴,有司无所发,今丞相亲掘兰台蛊验,所明知也。至今余巫颇脱不止,〔九〕阴贼侵身,远近为蛊,朕愧之甚,何寿之有?敬不举君之觞!谨谢丞相、二千石各就馆。〔一〇〕书曰:『毋偏毋党,王道荡荡。』〔一一〕毋有复言。」〔一二〕
〔一〕师古曰:「言称其职也。」
〔二〕师古曰:「尉安之字,本无心也,是以汉书往往存古体字焉。」
〔三〕师古曰:「虞与娱同。」
〔四〕师古曰:「谓与太子战死者也。」
〔五〕师古曰:「言既往之事,不可追咎。」
〔六〕师古曰:「督,察视也。」
〔七〕师古曰:「鞫,问也。」
〔八〕师古曰:「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
〔九〕师古曰:「言往往尚为蛊也。」
〔一〇〕师古曰:「谢,告也。馆,(宫)〔官〕舍也。」
〔一一〕师古曰:「周书洪范之辞也。」
〔一二〕师古曰:「不许其更请。」
后岁余,武帝疾,立皇子钩弋夫人男为太子,〔一〕拜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及丞相千秋,并受遗诏,辅道少主。〔二〕武帝崩,昭帝初即位,未任听政,〔三〕政事壹决大将军光。千秋居丞相位,谨厚有重德。每公卿朝会,光谓千秋曰:「始与君侯俱受先帝遗诏,今光治内,君侯治外,宜有以教督,使光毋负天下。」〔四〕千秋曰:「唯将军留意,即天下幸甚。」终不肯有所言。光以此重之。每有吉祥嘉应,数褒赏丞相。讫昭帝世,国家少事,百姓稍益充实。始元六年,诏郡国举贤良文学士,问以民所疾苦,于是盐铁之议起焉。〔五〕
〔一〕师古曰:「钩弋,宫名也,昭帝母赵婕妤居之,故号钩弋夫人也。」
〔二〕师古曰:「道读曰导。」
〔三〕师古曰:「年幼,故未堪听政。」
〔四〕师古曰:「督,视也。」
〔五〕师古曰:「议罢盐铁之官,令百姓皆得煮盐铸铁,因总论政治得失也。」
千秋为相十二年,薨,谥曰定侯。初,千秋年老,上优之,朝见,得乘小车入宫殿中,故因号曰「车丞相」。子顺嗣侯,官至云中太守,宣帝时以虎牙将军击匈奴,坐盗增卤获自杀,国除。
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为国家兴榷管之利,〔一〕伐其功,〔二〕欲为子弟得官,怨望霍光,与上官桀等谋反,遂诛灭。
〔一〕师古曰:「榷谓专其利使入官也。管即管字也,义与干同,皆谓主也。榷解在昭纪。」
〔二〕师古曰:「自矜其功也。」
王欣,济南人也。〔一〕以郡县吏积功,稍迁为被阳令。〔二〕武帝末,军旅数发,郡国盗贼群起,绣衣御史暴胜之使持斧逐捕盗贼,以军兴从事,诛二千石以下。胜之过被阳,欲斩欣,欣已解衣伏质,〔三〕仰言曰:「使君颛杀生之柄,威震郡国,〔四〕今复斩一欣,不足以增威,不如时有所宽,以明恩贷,〔五〕令尽死力。」胜之壮其言,贳不诛,因与欣相结厚。
〔一〕师古曰:「欣字与欣同。」
〔二〕孟康曰:「故千乘县也。被音罢。」师古曰:「音皮彼反。」
〔三〕师古曰:「质,鍖也,欲斩人皆伏于鍖上也。鍖音竹林反。」
〔四〕师古曰:「为使者,故谓之使君。使音所吏反。颛与专同。」
〔五〕师古曰:「贷犹假也,言饶假之。贷音土戴反。」
胜之使还,荐欣,征为右辅都尉,守右扶风。上数出幸安定、北地,过扶风,宫馆驰道修治,供张办。〔一〕武帝嘉之,驻车,拜欣为真,视事十余年。昭帝时为御史大夫,代车千秋为丞相,封宜春侯。明年薨,谥曰敬侯。
〔一〕师古曰:「供音居用反。张音竹亮反。」
子谭嗣,以列侯与谋废昌邑王立宣帝,〔一〕益封三百户。薨,子咸嗣。王莽妻即咸女,莽篡位,宜春氏以外戚宠。〔二〕自欣传国至玄孙,莽败,乃绝。
〔一〕师古曰:「与读曰豫。」
〔二〕张晏曰:「莽讳取同姓,故氏侯邑也。」师古曰:「此说非也。若云王氏则与莽族相涉,故以侯号称之耳。莽本以与谭得姓不同,祖系各别,故为婚娶,既非私窃,不须避讳,讳亦不可掩也。」
杨敞,华阴人也。给事大将军莫府,为军司马,霍光爱厚之,稍迁至大司农。元凤中,稻田使者燕苍知上官桀等反谋,以告敞。敞素谨畏事,不敢言,乃移病卧。〔一〕以告谏大夫杜延年,延年以闻。苍、延年皆封,敞以九卿不辄言,故不得侯。〔二〕后迁御史大夫,代王欣为丞相,封安平侯。
〔一〕师古曰:「移病,(请以)〔谓移〕书言玻一曰以病而移居也。」
〔二〕师古曰:「闻之不即告言也。」
明年,昭帝崩。昌邑王征即位,淫乱,大将军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谋欲废王更立。议既定,使大司农田延年报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一〕延年起至更衣,〔二〕敞夫人遽从东箱〔三〕谓敞曰:「此国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与无决,〔四〕先事诛矣。」延年从更衣还,敞、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五〕请奉大将军教令,遂共废昌邑王,立宣帝。宣帝即位月余,敞薨,谥曰敬侯。子忠嗣,以敞居位定策安宗庙,益封三千五百户。
〔一〕师古曰:「唯唯,恭应之辞也,音弋癸反。」
〔二〕师古曰:「古者延宾必有更衣之处也。」
〔三〕师古曰:「遽,速也。」
〔四〕师古曰:「与读曰豫。」
〔五〕师古曰:「三人共言,故云参语。」
忠弟恽,字子幼,〔一〕以忠任为郎,补常侍骑。〔二〕恽母,司马迁女也。恽始读外祖太史公记,颇为春秋。以材能称。好交英俊诸儒,名显朝廷,擢为左曹。霍氏谋反,恽先闻知,因侍中金安上以闻,召见言状。霍氏伏诛,恽等五人皆封,恽为平通侯,迁中郎将。
〔一〕师古曰:「恽音于粉反。」
〔二〕师古曰:「为骑郎而常侍,故谓之常侍骑也。」
郎官故事,令郎出钱市财用,给文书,乃得出,名曰「山郎」。〔一〕移病尽一日,辄偿一沐,〔二〕或至岁余不得沐。其豪富郎,日出游戏,或行钱得善部。〔三〕货赂流行,传相放效。〔四〕恽为中郎将,罢山郎,移长度大司农,以给财用。〔五〕其疾病休谒洗沐,皆以法令从事。郎、谒者有罪过,辄奏免,荐举其高弟有行能者,至郡守九卿。郎官化之,莫不自厉,绝请谒货赂之端,令行禁止,宫殿之内翕然同声。由是擢为诸吏光禄勋,亲近用事。
〔一〕张晏曰:「山,财用之所出,故取名焉。」
〔二〕晋灼曰:「五日一洗沐也。」师古曰:「言出财用者,虽非休沐,常得在外也。贫者实病,皆以沐假偿之也。」
〔三〕师古曰:「郎官之职,各有主部,故行钱财而择其善,以招权也。」
〔四〕师古曰:「放音斧往反。」
〔五〕应劭曰:「长,久也。一岁之调度也。」苏林曰:「簿书给缣之长也。」师古曰:「应说是也。言总计一岁所须财用,及文书之调度,而移大司农,以官钱供给之,更不取于郎也。」
初,恽受父财五百万,及身封侯,皆以分宗族。后母无子,财亦数百万,死皆予恽,恽尽复分后母昆弟。再受訾千余万,皆以分施。其轻财好义如此。
恽居殿中,廉絜无私,郎官称公平。然恽伐其行治,〔一〕又性刻害,好发人阴伏,同位有忤己者,必欲害之,以其能高人。由是多怨于朝廷,与太仆戴长乐相失,卒以是敚〔二〕
〔一〕师古曰:「自矜其节行及政治之能也。」
〔二〕师古曰:「卒,终也。」
长乐者,宣帝在民间时与相知,及即位,拔擢亲近。长乐尝使行事(隶)〔肄〕宗庙,〔一〕还谓掾史曰:「我亲面见受诏,副帝(隶)〔肄〕,秺侯御。」〔二〕人有上书告长乐非所宜言,事下廷尉。长乐疑恽教人告之,亦上书告恽罪:「高昌侯车奔入北掖门,〔三〕恽语富平侯张延寿曰:『闻前曾有奔车抵殿门,〔四〕门关折,马死,而昭帝崩。今复如此,天时,非人力也。』左冯翊韩延寿有罪下狱,恽上书讼延寿。郎中丘常谓恽曰:『闻君侯讼韩冯翊,当得活乎?』恽曰:『事何容易!胫胫者未必全也。〔五〕我不能自保,〔六〕真人所谓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七〕又中书谒者令宣持单于使者语,视诸将军、中朝二千石。〔八〕恽曰:『冒顿单于得汉美食好物,谓之殠恶,单于不来明甚。』〔九〕恽上观西阁上画人,指桀纣画谓乐昌侯王武曰:『天子过此,一二问其过,可以得师矣。』〔一〇〕画人有尧舜禹汤,不称而举桀纣。恽闻匈奴降者道单于见杀,恽曰:『得不肖君,大臣为画善计不用,自令身无处所。〔一一〕若秦时但任小臣,诛杀忠良,竟以灭亡;令亲任大臣,即至今耳。〔一二〕古与今如一丘之貉。』〔一三〕恽妄引亡国以诽谤当世,无人臣礼。又语长乐曰:『正月以来,天阴不雨,此春秋所记,夏侯君所言。〔一四〕行必不至河东矣。』〔一五〕以主上为戏语,尤悖逆绝理。
〔一〕服虔曰:「兼行天子事,先(隶)〔肄〕习威仪也。」师古曰:「肄音弋二反。」
〔二〕师古曰:「我副帝(隶)〔肄〕而秺侯乃为御耳。御谓御车也。秺音丁故反。」
〔三〕师古曰:「,古奔字也。」
〔四〕师古曰:「抵,触也,音丁礼反。」
〔五〕师古曰:「胫胫,直貌也。」
〔六〕师古曰:「言我尚不能自保,讼人何以得活。」
〔七〕李奇曰:「真人,正人也。」如淳曰:「所以不容穴,坐衔窭数自妨,故不得入穴。」师古曰:「窭数,戴器也。窭音其羽反。数音山羽反。解在东方朔传。恽自云今之讼人,亦于己有妨。」
〔八〕师古曰:「谓译者所录也。视读曰示。」
〔九〕师古曰:「时使者云单于欲来朝,故恽云不来。」
〔一〇〕师古曰:「过此谓经过此也。问其过,谓桀纣之过恶。」
〔一一〕师古曰:「无处所谓死灭也。」
〔一二〕师古曰:「言国祚长远,可以至今犹不亡也。」
〔一三〕师古曰:「言其同类也。貉,兽名,似狐而善睡,音胡各反。」
〔一四〕张晏曰:「夏侯胜谏昌邑王曰:『天久阴不雨,臣下必有谋上者。』春秋无久阴不雨之异也。汉史记胜所言,故曰『春秋所记』,谓说春秋灾异者耳。」师古曰:「春秋有不雨事,说者因论久阴,附着之也。张谓汉史为春秋,失之矣。」
〔一五〕张晏曰:「后土祠在河东,天子岁祠之。」
「事下廷尉。廷尉定国考问,左验明白,〔一〕奏恽不服罪,而召户将尊,〔二〕欲令戒饬富平侯延寿,〔三〕曰『太仆定有死罪数事,朝暮人也。〔四〕恽幸与富平侯婚姻,今独三人坐语,侯言「时不闻恽语」,自与太仆相触也』。〔五〕尊曰:『不可』。恽怒,持大刀,曰:『蒙富平侯力,得族罪!〔六〕毋泄恽语,令太仆闻之乱余事。』〔七〕恽幸得列九卿诸吏,宿卫近臣,上所信任,与闻政事,〔八〕不竭忠爱,尽臣子义,而妄怨望,称引为訞恶言,〔九〕大逆不道,请逮捕治。」上不忍加诛,有诏皆免恽、长乐为庶人。
〔一〕师古曰:「定国,于定国也。左,证左也,言当时在其左右见此事者也。」
〔二〕苏林曰:「直主门户者也。」师古曰:「户将,官名,主户卫,属光禄也。」
〔三〕师古曰:「饬与敕同。富平侯张延寿也。」
〔四〕师古曰:「言不久活也。」
〔五〕师古曰:「令延寿证云恽无此语,长乐诬之也。」
〔六〕师古曰:「恽言富平侯依太仆言而证之,则我得罪至于族灭,深怨之辞也。」
〔七〕文颖曰:「勿使太仆闻恽此语。」师古曰:「乱余事者,恐长乐心忿,更加增其余罪状也。」
〔八〕师古曰:「与读曰豫。」
〔九〕师古曰:「訞与妖同。」
恽既失爵位,家居治产业,起室宅,以财自娱。岁余,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孙会宗,知略士也,与恽书谏戒之,为言大臣废退,当阖门惶惧,为可怜之意,〔一〕不当治产业,通宾客,有称(举)〔誉〕。恽宰相子,少显朝廷,一朝〔以〕暗昧语言见废,〔二〕内怀不服,报会宗书曰:
〔一〕师古曰:「阖,闭也。」
〔二〕师古曰:「暗与暗同。」
恽材朽行秽,文质无所底,〔一〕幸赖先人余业得备宿卫,遭遇时变以获爵位,终非其任,卒与祸会。〔二〕足下哀其愚,蒙赐书,教督以所不及,〔三〕殷勤甚厚。然窃恨足下不深惟其终始〔四〕,而猥随俗之毁誉也。〔五〕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过,〔六〕默而息乎,恐违孔氏「各言尔志」之义,〔七〕故敢略陈其愚,唯君子察焉!
〔一〕师古曰:「底,致也,音之履反。」
〔二〕师古曰:「卒亦终也。」
〔三〕师古曰:「蒙,蔽;督,视〔也〕。」
〔四〕师古曰:「惟,思也。」
〔五〕师古曰:「猥,曲也。」
〔六〕师古曰:「逆足下之意指,而自文饰其过。」
〔七〕师古曰:「论语云颜回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故恽引之。」
恽家方隆盛时,乘朱轮者十人,位在列卿,爵为通侯,总领从官,与闻政事,〔一〕曾不能以此时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又不能与群僚同心并力,陪辅朝廷之遗忘,已负窃位素餐之责久矣。〔二〕怀禄贪势,不能自退,遭遇变故,横被口语,〔三〕身幽北阙,妻子满狱。当此之时,自以夷灭不足以塞责,〔四〕岂意得全首领,复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圣主之恩,不可胜量。君子游道,乐以忘忧;小人全躯,说以忘罪。〔五〕窃自思念,过已大矣,行已亏矣,长为农夫以没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园治产,以给公上,〔六〕不意当复用此为讥议也。
〔一〕师古曰:「与读曰豫。」
〔二〕师古曰:「素,空也。不称其职,空食禄也。」
〔三〕师古曰:「横音胡孟反。」
〔四〕师古曰:「塞,补也。」
〔五〕师古曰:「说读曰悦。」
〔六〕师古曰:「充县官之赋敛也。」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故君父至尊亲,〔一〕送其终也,有时而既。〔二〕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岁时伏腊,亨羊炰羔,斗酒自劳。〔三〕家本秦也,能为秦声。妇,赵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拊缶〔四〕而呼乌乌〔五〕。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9〔六〕是日也,拂衣而喜,奋褎低卬,〔七〕顿足起舞,诚淫荒无度,不知其不可也。〔八〕恽幸有余禄,方籴贱贩贵,逐什一之利,此贾竖之事,污辱之处,恽亲行之。下流之人,众毁所归,不寒而栗。〔九〕虽雅知恽者,犹随风而靡,〔一〇〕尚何称誉之有!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意也;明明求财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一一〕故「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二〕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责仆哉!
〔一〕师古曰:「父至亲,君至尊。」
〔二〕张晏曰:「丧不过三年,臣见放逐,降居三月,复初。」师古曰:「既,已也。」
〔三〕师古曰:「炰,毛炙肉也,即今所谓爊也。炰音步交反。爊音一高反。劳音来到反。」
〔四〕应劭曰:「缶,瓦器也,秦人击之以节歌。」师古曰:「缶即今之盆类也。」
〔五〕师古曰:「李斯上书云:『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呼乌乌快耳者,真秦声也。』是关中旧有此曲也。」
〔六〕张晏曰:「山高而在阳,人君之象也。芜秽不治,言朝廷之荒乱也。一顷百亩,以喻百官也。言豆者,贞实之物,当在囷仓,零落在野,喻己见放弃也。萁曲而不直,言朝臣皆谄谀也。」师古曰:「萁,豆茎也,音基。须,待也。」
〔七〕师古曰:「褎,古衣袖字。」
〔八〕师古曰:「自谓为可也。」
〔九〕师古曰:「栗,竦缩也。」
〔一〇〕师古曰:「言逐众议,皆相毁也。」
〔一一〕师古曰:「引董仲舒之辞也。仲舒传作皇皇也。」
〔一二〕师古曰:「论语载孔子之辞,恽又引之。为音于伪反。」
夫西河魏土,文侯所兴,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遗风,〔一〕漂然皆有节概,知去就之分。〔二〕顷者,足下离旧土,临安定,安定山谷之间,昆戎旧壤,〔三〕子弟贪鄙,岂习俗之移人哉?于今乃睹子之志矣。〔四〕方当盛汉之隆,愿勉旃,毋多谈。〔五〕
〔一〕应劭曰:「段干木、田子方,魏贤人也。」
〔二〕师古曰:「漂然,高远意,概,度量也。漂音匹遥反。?音工代反。分音扶问反。」
〔三〕文颖曰:「昆夷之地也。」
〔四〕师古曰:「言岂随安定贪鄙之俗而易其操乎?平生谓子为达道,今乃见子之志与我不同〔者〕也。」
〔五〕师古曰:「旃,之也。言子当自勉励以立功名,不须多与我言也。」
又恽兄子安平侯谭为典属国,谓恽曰:「西河太守建平杜侯〔一〕前以罪过出,今征为御史大夫。侯罪薄,又有功,且复用。」恽曰:「有功何益?县官不足为尽力。」恽素与盖宽饶、韩延寿善,谭即曰:「县官实然,盖司隶、韩冯翊皆尽力吏也,俱坐事诛。」会有日食变,驺马猥佐成上书告恽〔二〕「骄奢不悔过,日食之咎,此人所致。」章下廷尉案验,得所予会宗书,宣帝见而恶之。廷尉当恽大逆无道,〔三〕要斩。妻子徙酒泉郡。谭坐不谏正恽,与相应,有怨望语,免为庶人。召拜成为郎,诸在位与恽厚善者,未央卫尉韦玄成、京兆尹张敞及孙会宗等,皆免官。
〔一〕师古曰:「杜延年。」
〔二〕如淳曰:「驺马,以给驺使乘之。佐,主猥马吏也。有吏有佐名成者。」
〔三〕师古曰:「当谓处断其罪。」
蔡义,河内温人也。以明经给事大将军莫府。家贫,常步行,资礼不逮众门下,好事者相合〔一〕为义买犊车,令乘之。数岁,迁补覆盎城门候。〔二〕
〔一〕师古曰:「言众敛钱物。」
〔二〕师古曰:「门候,主候时而开闭也。」
久之,诏求能为韩诗者,征义待诏,久不进见。义上疏曰:「臣山东草莱之人,行能亡所比,容貌不及众,然而不弃人伦者,窃以闻道于先师,自托于经术也。愿赐清闲之燕,〔一〕得尽精思于前。」上召见义,说诗,甚说之,〔二〕擢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授昭帝。数岁,拜为少府,迁御史大夫,代杨敞为丞相,封阳平侯。又以定策安宗庙益封,加赐黄金二百斤。
〔一〕师古曰:「燕,安息也。闲读曰闲。」
〔二〕师古曰:「下说读曰悦。」
义为丞相时年八十余,短小无须眉,貌似老妪,行步俯偻,〔一〕常两吏扶夹乃能行。时大将军光秉政,议者或言光置宰相不选贤,苟用可颛制者。〔二〕光闻之,谓侍中左右及官属曰:「以为人主师当为宰相,何谓云云?〔三〕此语不可使天下闻也。」
〔一〕师古曰:「俛即俯字也。偻,曲背也。偻音力主反。」
〔二〕师古曰:「颛与专同。其后类此。」
〔三〕师古曰:「云云,众语,谓有不选贤之言也。」
义为相四岁,薨,谥曰节侯。无子,国除。
陈万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也。为郡吏,察举,至县令,迁广陵太守,〔一〕以高弟入为右扶风,迁太仆。
〔一〕师古曰:「屡被察廉及举荐,故得迁之也。」
万年廉平,内行修,然善事人,赂遗外戚许、史,倾家自尽,尤事乐陵侯史高。丞相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谒问疾。〔一〕遣家丞出谢,谢已皆去,万年独留,昏夜乃归。及吉病甚,上自临,问以大臣行能。吉荐于定国、杜延年及万年。万年竟代定国为御史大夫,八岁病卒。
〔一〕师古曰:「上谒,若今通名也。」
子咸字子康,年十八,以万年任为郎。有异材,抗直,数言事,刺讥近臣,书数十上,迁为左曹。万年尝病,召咸教戒于床下,语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欲杖之,曰:「乃公教戒汝,汝反睡,不听吾言,何也?」咸叩头谢曰:「具晓所言,大要教咸谄也。」〔一〕万年乃不复言。
〔一〕师古曰:「大要,大归也。,古谄字也。」
万年死后,元帝擢咸为御史中丞,总领州郡奏事,课第诸刺史,内执法殿中,公卿以下皆敬惮之。是时中书令石显用事颛权,咸颇言显短,显等恨之。时槐里令朱云残酷杀不辜,有司举奏,未下。〔一〕咸素善云,云从刺候,教令上书自讼。〔二〕于是石显微伺知之,白奏咸漏泄省中语,下狱掠治,〔三〕减死,髡为城旦,因废。
〔一〕师古曰:「天子未下其章也。」
〔二〕晋灼曰:「云从咸刺探伺候事之轻重,咸因教令上书。」
〔三〕师古曰:「掠,笞击也,音力向反。」
成帝初即位,大将军王凤以咸前指言石显,有忠直节,奏请咸补长史。迁冀州刺史,奉使称意,征为谏大夫。复出为楚内史,北海、东郡太守。坐为京兆尹王章所荐,章诛,咸免官。起家复为南阳太守。所居以杀伐立威,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辄论输府,〔一〕以律程作司空,〔二〕为地臼木杵,舂不中程,或私解脱钳釱,衣服不如法,〔三〕辄加罪笞。督作剧,不胜痛,〔四〕自绞死,岁数百千人,久者虫出腐烂,家不得收。其治放严延年,其廉不如。所居调发属县所出食物以自奉养,〔五〕奢侈玉食。〔六〕然操持掾史,〔七〕郡中长吏皆令闭门自敛,不得逾法。公移敕书曰:〔八〕「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也,何得然哉9下吏畏之,豪强执服,〔九〕令行禁止,然亦以此见废。咸,三公子,少显名于朝廷,而薛宣、朱博、翟方进、孔光等仕宦绝在咸后,皆以廉俭先至公卿,而咸滞于郡守。
〔一〕师古曰:「府谓郡之府。」
〔二〕师古曰:「司空,主行役之官。」
〔三〕师古曰:「钳在颈,釱在足,皆以铁为之。钳音其炎反。釱音弟。」
〔四〕师古曰:「作程剧苦,又被督察,笞罚既多,故不胜痛也。」
〔五〕师古曰:「调,徒钓反。」
〔六〕师古曰:「玉食,美食如玉也。」
〔七〕师古曰:「操,执也,音(于向)〔千高〕反。」
〔八〕师古曰:「公然移书以约敕也。」
〔九〕师古曰:「执读曰慹,音之涉反。」
时车骑将军王音辅政,信用陈汤。咸数赂遗汤,予书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一〕后竟征入为少府。少府多宝物,属官咸皆钩校,发其奸臧,〔二〕没入辜榷财物。〔三〕官属及诸中宫黄门、钩盾、掖庭官吏,举奏按论,畏咸,皆失气。为少府三岁,与翟方进有隙。方进为丞相,奏「咸前为郡守,所在残酷,毒螫加于吏民。主守盗,受所监。〔四〕而官媚邪臣陈汤以求荐举。苟得无耻,不宜处位。」咸坐免。顷之,红阳侯立举咸方正,为光禄大夫给事中,方进复奏免之。后数年,立有罪就国,方进奏归咸故郡,以忧死。
〔一〕师古曰:「子公,汤之字。」
〔二〕师古曰:「钩音工侯反。」
〔三〕师古曰:「辜,〔罪也〕。榷,专固也。」
〔四〕如淳曰:「律,主守而盗直十金,弃市。」师古曰:「受所监法,解在景纪。」
郑弘字稚卿,泰山刚人也。〔一〕兄昌字次卿,亦好学,皆明经,通法律政事。次卿为太原、涿郡太守,弘为南阳太守,皆着治迹,条教法度,为后所述。次卿用刑罚深,不如弘平。迁淮阳相,以高弟入为右扶风,京师称之。代韦玄成为御史大夫。六岁,坐与京房论议免,语在房传。
〔一〕师古曰:「?,古稚字。」
赞曰:所谓盐铁议者,起始元中,征文学贤良问以治乱,皆对愿罢郡国盐铁酒榷均输,〔一〕务本抑末,毋与天下争利,然后〔教〕化可兴。御史大夫弘羊以为此乃所以安边竟,制四夷,〔二〕国家大业,不可废也。当时相诘难,颇有其议文。至宣帝时,汝南(相)〔桓〕宽次公〔三〕治公羊春秋,举为郎,至庐江太守丞,博通善属文,推衍盐铁之议,增广条目,极其论难,着数万言,〔四〕亦欲以究治乱,成一家之法焉。其辞曰:〔五〕「观公卿贤良文学之议,『异乎吾所闻』。〔六〕闻汝南朱生言,当此之时,英俊并进,贤良茂陵唐生、文学鲁国万生之徒六十有余人咸聚阙庭,舒六艺之风,陈治平之原,知者赞其虑,仁者明其施,勇者见其断,〔七〕辩者骋其辞,龂龂焉,行行焉,〔八〕虽未详备,斯可略观矣。中山刘子推言王道,挢当世,反诸正,〔九〕彬彬然弘博君子也。〔一〇〕九江祝生奋史鱼之节,发愤懑,讥公卿,〔一一〕介然直而不挠,〔一二〕可谓不畏强圉矣。桑大夫据当世,合时变,上权利之略,虽非正法,巨儒宿学不能自解,〔一三〕博物通达之士也。然摄公卿之柄,不师古始,放于末利,〔一四〕处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陨其性,以及厥宗。〔一五〕车丞相履伊吕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一六〕彼哉!彼哉!〔一七〕若夫丞相、御史两府之士,不能正议以辅宰相,成同类,长同行,阿意苟合,以说其上,〔一八〕『斗筲之徒,何足选也;」〔一九〕
〔一〕师古曰:「酒榷均输解在武纪及食货志。」
〔二〕师古曰:「竟读曰境。」
〔三〕师古曰:「次公者,宽之字。」
〔四〕师古曰:「即今之所行盐铁论十卷是也。」
〔五〕师古曰:「谓(相)〔桓〕宽总评议其善恶。」
〔六〕师古曰:「论语载子张之言,言不与己志同也,故宽引〔之〕。」
〔七〕师古曰:「断音丁唤反。」
〔八〕师古曰:「龂龂,辩争之貌;行行,刚强之貌也。龂音牛斤反。行音胡浪反。」
〔九〕师古曰:「正曲曰挢。诸,之也。挢读(曰)〔与〕矫同,其字从手。」
〔一〇〕师古曰:「彬彬,文章貌也,音彼旻反。」
〔一一〕师古曰:「懑音满,又莫本反。」
〔一二〕师古曰:「挠,曲也,音女教反。」
〔一三〕师古曰:「解,释也,言理不出于弘羊也。」
〔一四〕师古曰:「放,纵也,谓纵心于利也。一说放,依也,音方往反。论语称孔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也。」
〔一五〕师古曰:「性,生也,谓与上官桀谋反诛也。」
〔一六〕师古曰:「括,结也。易坤卦六四爻辞曰『括囊,无咎无誉』,言自闭慎如囊之括结也。」
〔一七〕师古曰:「论语云或问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言彼人者,无足称也。」
〔一八〕师古曰:「说读曰悦。」
〔一九〕师古曰:「筲,竹器也,容一斗。选,数也。论语云子贡问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孔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选也;言其材器小劣,不足数也。筲音所交反。选音先阮反。噫,叹声也。噫音于其反。」
校勘记
二八八〇页六行故(反)使怀孕者为之伤耗,殿本无「反」字。
二八八六页一行馆,(宫)〔官〕舍也。景佑、汲古、殿、局本都作「官」,此误。
二八八八页一四行(请以)〔谓移〕书言玻景佑、殿本都作「谓移」。
二八九一页四行长乐尝使行事(隶)〔肄〕宗庙,景佑、殿、局本都作「肄」。注及下文同。
二八九四页三行不当治产业,通宾客,有称(举)〔誉〕。景佑、殿本都作「誉」。杨树达说作「誉」是。
二八九四页四行一朝〔以〕暗昧语言见废,殿本有「以」字。王先谦说有「以」字是。
二八九四页一四行蒙,蔽;督,视〔也〕。景佑、殿、局本都有「也」字。
二八九七页一二行今乃见子之志与我不同〔者〕也。景佑、殿本都有「者」字。
二九〇一页一六行音(于向)〔千高〕反。景佑、殿本都作「千高」,此误。
二九〇二页一一行辜,〔罪也〕。景佑、殿本都有「罪也」二字。
二九〇三页五行然后〔教〕化可兴,钱大昭说南监本、闽本都有「教」字。按殿本有,景佑本无。
二九〇三页六行汝南(相)〔桓〕宽次公治公羊春秋,景佑、殿、局本都作「桓」。
二九〇四页九行故宽引〔之〕。景佑本有「之」字,他本都脱。
二九〇四页一二行挢读(曰)〔与〕矫同,景佑、殿、局本都作「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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