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诸子杂家 》 夢溪筆談 》
捲七·象數一
瀋括 Shen Kuo
開元《大衍歷法》最為精密,歷代用其朔法。至熙寧中考之,歷已後天五十餘刻,而前世歷官皆不能知。《奉元歷》乃移其閏朔。熙寧十年,天正元用午時。新歷改用子時;閏十二月改為閏正月。四夷朝貢者用舊歷,比來款塞,衆論謂氣至無顯驗可據。因此以搖新歷。事下有司考定。凡立鼕晷景,與立春之景相若者也。今二景短長不同,則知天正之氣偏也。移五十餘刻,立鼕、立春之景方停。以此為驗,論者乃屈。元會使人亦至,歷法遂定。
六壬天十二辰:亥日徵明。為正月將;戌日天魁,為二月將。古人謂之合神,又謂之太陽過宮。合神者,正月建寅合在亥,二月建卯合在戌之類。太陽過宮者,正月日躔諏訾,二月日躔降婁之類。二說一也,此以《顓帝歷》言之也。今則分為二說者,蓋日度隨黃道歲差。今太陽至雨水後方躔諏訾,春分後方躔降婁。若用合神,則須自立春日便用亥將,驚蟄便用戌將。今若用太陽,則不應合神;用合神,則不應太陽,以理推之,發課皆用月將加正時如此則須當從太陽過宮。若不有太陽躔次,則當日當時日月、五星、支、二十八宿,皆不應天行。以此决知須用太陽也。然尚未是盡理,若盡理言之,並月建亦須移易。緣目今鬥杓昏刻已不當月建,須當隨黃道歲差。今則雨水後一日方合建寅。春分後四日方合建卯,𠔌雨後五日合建辰,如此始與太陽相符,復會為一說,然須大改歷法,事事釐正。如東方蒼竜七宿,當起於亢,終於鬥;南方朱鳥七宿,起於牛,終於奎;西方白虎七宿,起於婁,終於輿鬼;北方玄武七宿,起於東井,終於角。如此歷法始正,不止六壬而已。
六壬天十二辰之名,古人釋其義曰:“正月陽氣始建,呼召萬物,故曰徵明。二月物生根魁,故曰天魁。三月公葉從根而生。故曰從魁。四月陽極無所傳,故曰傳送。五月草木茂盛,逾於初生,故曰勝先。六月萬物小盛,故曰小吉。七月百𠔌成實,自能任持,故曰太一。八月枝條堅剛,故曰天罡。九月木可為枝幹,故曰太衝。十月萬物登成,可以會計,故曰功曹。十一月月建在子,君復其位,故曰大吉。十二月為酒醴,以報百神,故曰神後。”此說極無稽。據義理,餘按:徵明者,正月三陽始兆於地上,見竜在田,天下文明,故日徵明。天魁者,鬥魁第一星也,鬥魁第一星抵於戌,故曰天魁。從魁者,鬥魁第二星也,鬥魁第二星抵於酉,故曰從魁。鬥杓一星建方,鬥魁二星建方,一星抵戌,一星抵酉。傳送者,四月陽極將退,一陰欲生,故傳陰而送陽也。小吉,夏至之氣,大往小來,小人道長,小人之吉也,故為婚姻酒食之事。勝先者,王者嚮明而治,萬物相見乎此,莫勝莫先焉。太一者,太微垣所在,太一所居也。天罡者,鬥剛之所建也。鬥杓謂之剛,蒼竜第一星亦謂之剛,與鬥剛相直。太衝者,日月五星所出之門戶,天之衝也。功曹者,十月歲功成而會計也。大吉者,鼕至之氣,小往大來,君子道長,大人之吉也,故主文武大臣之事。十二月子位,並方之中,上帝所居也。神後,帝君之稱也。天十二辰也,故皆以天事名之。
六壬有十二神將,以義求之,止合有十一神將。貴人為之主;其前有五將,謂螣蛇、朱雀、六合、勾陳、青竜也,此木火之神在方左者;方左謂寅、卯、辰、巳、午。其後有五將,謂天後、太陰、玄武、太常、白虎也,此金水之神在方右者,方右謂未、申酉亥、子。唯貴人對相無物,如日之在天,月對則虧,五星對則逆行避之,莫敢當其對。貴人亦然,莫有對者,故謂之天空。空者,無所有也,非神將也,猶月殺之有月空也。以之占事,吉兇皆空。唯求對見及有所伸理於君者,遇之乃吉。十一將,前二火、二木、一土間之,後當二金、二水、一土間之,玄武合在後二,太陰合在後三,神二合差互,理似可疑也。
天事以辰名者為多,皆本於辰巳之辰,今略舉數事:十二支謂之十二辰,一時謂之一辰,一日謂之一辰,日、月、星謂之三辰,北極謂之北辰,大火謂之大辰,五星中有辰星,五行之時,謂之五辰,《書》曰“撫於五辰”是也,已上皆謂之辰。今考子醜至於戌亥謂之十二辰者,《左傳》雲:“日月之會是謂辰。”一歲日月十二會,則十二辰也。日月之所捨,始於東方,蒼竜角亢之星起於辰,故以所首者名之。子醜戌亥之月既謂之辰,則十二支、十二時皆子醜戌亥,則謂之辰無疑也。一日謂之一辰者,以十二支言也。以十幹言之,謂之今日;以十二支言之。謂之今辰。故支幹謂之日辰,日、月、星謂之三辰者,日、月星至於辰而畢見,以其所首者名之,故皆謂之辰。四時所見有早晚,至辰則四時畢見,故日加辰為“晨”,謂日始出之時也。星有三類:一經星,北極為之長;二捨量,大火為之長;三行星,辰星為之長。故皆謂之辰。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故為經星之長。大火,天王之座,故為捨星之長。辰星,日之近輔,遠乎日不過一辰,故不行星之長。
《洪範》“五行”數,自一至五。先儒謂之此“五行生數”,各益以土數,以為“成數”。以謂五行非土不成,故水生一而成六,火生二而成七,木生三而成八,金生四而成九,土生五而成十,合之為五十有五,唯《黃帝素問》:“土生數五,成數亦五。”蓋水、火、木、金皆待土而成,土更無所待,故止一五而已。畫而為圖,其理可見。為之圖者,設木於東,設金於西,火居南,水居北,土居中央。四方自為生數,各並中央之土,以為成數。土自居其位,更無所並,自然止有五數,蓋土不須更待土而成也。合五行之數為五十,則大衍之數也。此亦有理。
揲蓍之法:四十九蓍,聚之則一。而四十九隱於一中;散之則四十九,而一隱於四十九中。一者,道也。謂之無,則一在;謂之有,則不可齲四十九者,用也。靜則歸於一,動則惟睹其用,一在其間而不可齲此所謂“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世之談數者,蓋得其粗跡。然數有甚微者,非恃歷所能知,況此但跡而已。至於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跡不預焉。此所以前知之神,未易可以跡求,況得其粗也。餘之所謂甚微之跡者,世之言星者,恃歷以知之,歷亦出乎億而已。餘於《奉元歷序》論之甚詳。治平中,金、火合於軫,以《景福崇玄》、《宣明》、《明》、《崇》、《欽天》凡十一傢大歷步之,悉不合,有差三十日以上者,歷豈足恃哉。縱使在其度,然又有行黃道之裏者,行黃道之外者,行黃道之上者,行黃道之下者,有循度者,有失度者,有失度者,有犯經星者,有犯客星者,所占各不同,此又非歷之能知也。又一時之間,天行三十餘度,總謂之一宮。然時有始末,豈可三十度間陽陽皆同,至交他宮則頓然差別?世言星歷難知,唯五行時日為可據,是亦不然。世之言五行消長者,止是知一歲之間,如鼕至後日行盈度為陽,夏至後日行縮度為陰,二分行平度。殊不知一月之中,自有消長,望前月行盈度為陽,望後月行縮度為陰,兩弦行平度。至如春木、夏火、秋金、鼕水,一月之中亦然。不止月中,一日之中亦然。《素問》雲:“疾在肝,寅卯患,申酉劇。病在心,已午患,子亥劇。”此一日之中,自有四時也。安知一時之間無四時?安知一刻、一分、一剎那之中無四時邪?又安知十年、百年、一紀、一會、一元之間,又豈無大四時邪?又如春為木,九十日間,當亹亹消長,不可三月三十日亥時屬木。明日子時頓屬火也。似此之類,亦非世法可盡者。
歷法步歲之法,以鼕至鬥建所抵,至明年鼕至所得辰、刻、衰、秒,謂之鬥分。故“歲”文從“步”、從戌。戌者,鬥魁所抵也。
正月寅,二月卯,謂之建,其說謂鬥杓所建,不必用此說。但春為寅、卯、辰,夏為巳、午、未,理自當然,不須因鬥建也。緣鬥建有歲差,蓋古人未有歲差之法。《顓帝歷》:“鼕至日宿鬥初”今宿鬥六度。古者正月鬥杓建寅,今則正月建醜矣。又歲與歲合,今亦差一辰。《堯麯》曰;“日短星昴。”今乃日短星東壁。此皆隨歲差移也。
《唐書》雲:“落下閎造歷,自言後八百年當差一算。至唐,一行僧出而正之。”此妄說也。落下閎歷法極疏,蓋當時以為密耳。其間闕略甚多,且舉二事言之:漢世尚未知黃道歲差,至北齊張子信方侯知歲差。今以今古歷校之,凡八十餘年差一度。則閎之歷八十年自己差一度,兼餘分疏闊,據其法推氣朔五星,當時便不可用,不待八十年,乃曰“八百年差一算,”太欺誕也。天文傢有渾儀,測天之器,設於崇臺,以候垂象者,則古機衡是也。渾象,象天之器,以水激之,或以水銀轉之,置於密室,與天行相符,張衡、陸績所為,及開元中置於武成殿者,皆此器也。皇祐中,禮部試《機衡正天文之器賦》,舉人皆雜用渾象事,試官亦自不曉,第為高等。漢以前皆以北辰居天中,故謂之極星,自祖亙以機衡考驗天極不動外,乃在極星之末猶一度有餘。熙寧中,餘受詔典領歷官,雜考星歷,以機衡求極星。初夜在窺管中,少時復出,以此知窺管小,不能容極星遊轉,乃稍稍展窺管候之。凡歷三月,極星方遊於窺管之內,常見不隱,然後知天極不動處,遠極星猶三度有餘。每極星入窺管,別畫為一圖。圖為一圓規,乃畫極星於規中。具初夜、中夜、後夜所見各圖之,凡為二百餘圖,極星方常循圓規之內,夜夜不差。餘於《熙寧歷奏議》中敘之甚詳。
古今言刻漏者數十傢,悉皆疏謬。歷傢言晷漏者,自《顓帝歷》至今,見於世謂之大歷者,凡二十五傢。其步漏之術,皆未合天度。餘占天侯景,以至驗於儀象,考數下漏,凡十餘年,方粗見真數,成書四捲,謂之《熙寧晷漏》,皆非襲蹈前人之跡。其間二事尤微:一者,下漏傢常患鼕月水澀,夏月水利,以為水性如此;又疑冰澌所壅,萬方理之。終不應法。餘以理求之,鼕至日行速,天運已期,而日已過表,故百刻而有餘;夏至日行遲,天運未期,而日已至表,故不及百刻。既得此數,然後覆求晷景漏刻,莫不脗合。此古人之所未知也。二者,日之盈縮,其消長以漸,無一日頓殊之理。歷法皆以一日氣短長之中者,播為刻分,纍損益,氣初日衰,每日消長常同;至交一氣,則頓易刻衰。故黃道有觚而不圓,縱有強為數以步之者,亦非乘理用算,而多形數相詭。大凡物有定形,形有真數。方圓端斜,定形也;乘除相蕩,無所附益,泯然冥會者,真數也。其術可以心得,不可以言喻。黃道環天正圓,圓之為體,循之則其妥至均,不均不能中規衡;絶之則有舒有數,無舒數則不能成妥。以圓法相蕩而得衰,則衰無不均;以妥法相蕩而得差,則差有疏數。相因以求從,相消以求負;從、負相入,會一術以禦日行。以言其變,則秒刻之間,消長未嘗同;以言其齊,則止用一衰,循環無端,終始如貫,不能議其隙。此圓法之微,古之言算者,有所未知也。以日衰生日積,及生日衰,終始相求,迭為賓主。順循之以索日變,衡別之求去極之度,合散無跡,泯如運規。非深知造算之理者,不能與其微也。其詳具餘《奏議》,藏在史官,及餘所著《熙寧晷漏》四捲之中。
予編校昭文書時,預詳定渾天儀。官長問餘:“二十八宿,多者三十三度,少者止一度,如此不均,何也?”予對曰:“天事本無度,推歷者無以寓其數,乃以日所分天為三百六十五度有奇。日平行三百六十五日有餘而一期天,故以一日為一度。既分之,必有物記之,然後可窺而數,於是以當度之星記之。循黃道,日之所行一期,當者止二十八宿星而已。度如傘虡,當度謂正當傘虡上者。故車蓋二十八弓,以象二十八宿。則餘《渾儀奏議》所謂‘度不可見,可見者星也。日月五星之所由,有星焉。當度之畫者凡二十有八,謂之捨。捨所以挈度,度所以生數也。’今所謂‘距度星’者是也。非不欲均也。黃道所由當度之星,止有此而已。”
又問予以“日月之形,如丸邪?如扇也?若如丸,則其相遇豈不相礙?”餘對曰:“日月之形如丸。何以知之?以月盈虧可驗也。月本無光,猶銀丸,日耀之乃光耳。光之初生,日在其傍,故光側而所見纔如鈎;日漸遠,則斜照,而光稍滿。如一彈丸,以粉塗其半,側視之,則粉處如鈎;對視之,則正圓,此有以知其如丸也。日、月,氣也,有形而無質,故相直而無礙。”
又問:“日月之行,日一合一對,而有蝕不蝕,何也?”餘對曰:“黃道與月道,如二環相疊而小差。凡日月同在一度相遇,則日為之蝕;正一度相對,則月為小虧。雖同一度,而月道與黃道不相近,自不相侵;同度而又近黃道、月道之交。日月相值,乃相凌掩。正當其交處則蝕而既;不全當交道,則隨其相犯淺深而蝕,凡日蝕,當月道自外而交入於內,則蝕起於西南,復於東北;自內而交出於外,則蝕起於西北,而復於東南。日在交東,則蝕其內;日在交西,則蝕其外。蝕既,則起於正西,復於正東。凡月蝕,月道自外入內,則蝕起於東南,復於西北;自內出外,則蝕起於東北,而復於西南。月在交東,則蝕其外;月在交西,則蝕其內,蝕既,則起於正東,復於西。交道每月退一度餘,凡二百四十九交而一期。故西天法羅睺、計都,皆逆步之,乃今之交道也。交初謂之‘羅睺’,交中謂之‘計都’。”
古之卜者,皆有繇辭。《周禮》:“三兆,其頌皆千有二百。”如“鳳凰於飛,和鳴鏘鏘”;“間於兩社,為公室輔”;“專之渝,攘公之羭,一薫一蕕,十年尚猶有臭”;“如魚竀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國滅之,將亡,闔門塞竇,乃自後逾”:“大橫庚庚,予為天王,夏啓以光”之類是也。今此書亡矣。漢人尚視其體,今人雖視其體,而專以五行為主,三代舊術,莫有傳者。
北齊張子信候天文,凡月前有星,則行速;星多則尤速。月行自有遲速定數,然遇行疾。歷其前必有星,如子信說。亦陰陽相感自相契耳。
醫傢有五運六氣之術,大則候天地之變,寒暑風雨,水旱暝蝗,率皆有法;小則人之衆疾,亦隨氣運盛衰。今人不知所用,而膠於定法,故其術皆不驗。假令厥陰用事,其氣多風,民病濕泄。豈溥天之下皆多風,溥天之民皆病濕泄邪?至於一邑之間,而暘雨有不同者,此氣運安在?欲無不謬,不可得也。大凡物理有常、有變:運氣所主者,常也;異夫所主者,皆變也。常則如本氣,變則無所不至,而各有所占。故其候有從、逆、淫、鬱、勝、復、太過、不足之變,其法皆不同。若厥陰用事,多風,而草木榮茂,是之謂從;天氣明絜,燥而無風,此之謂逆;太虛埃昏,流水不冰,此謂之淫;大風折木,雲物濁擾,此之謂鬱;山澤焦枯,草木凋落,此之謂勝;大暑燔燎,螟蝗為災,此之謂復;山崩地震,埃昏時作,此謂之太過;陰森無時,重雲晝昏,此之謂不足。隨其所變,疾癘應之。皆視當時當處之候。雖數裏之間,但氣候不同,而所應全異,豈可膠於一證。熙寧中,京師久旱,祈禱備至,連日重陰,人謂必雨。一日驟晴。炎日赫然。餘時因事入對,上問雨期,餘對曰:“雨候已見,期在明日。”衆以謂頻日晦溽,尚且不雨,如此暘燥,豈復有望?次日,果大雨。是時濕土用事,連日陰者,從氣已效,但為厥陰所勝,未能成雨。後日驟晴者,燥金入候,厥有當折,則太陰得伸,明日運氣皆順,以是知其必雨。此亦當處所占也。若他處候別,所占跡異。其造微之妙,間不容發。推此而求,自臻至理。
歲運有主氣,有客氣。常者為主,外至者為客。初之氣厥陰,以至終之氣太陽者。四時之常敘也,故謂之主氣。唯客氣本書不載其目,故說者多端,或以甲子之歲天數始於水十一刻,乙醜之歲始於二十六刻,丙寅歲始於五十一刻,丁卯歲始於七十六刻者,謂之客氣。此乃四分歷法求大寒之氣,何預歲運!又有相火之下,水氣承之,土位之下,風氣承之,謂之客氣。此亦主氣也,與六節相須,不得為客。大率臆計,率皆此類。凡所謂客者,歲半以前,天政主之;歲半以後,地政主之。四時常氣為之主,天地之政為之客。逆主之氣為害暴,逆客之乞為害徐。調其主客,無使傷沴,此治氣之法也。
六氣,方傢以配六神。所謂青竜者,東方厥陰之氣。其性仁,其神化,其色青,其形長,其蟲鱗。兼是數者。唯竜而青者,可以體之,然未必有是物也。其他取象皆如是。唯北方有二,曰玄武,太陽水之氣也;曰螣蛇,少陽相火之氣也。其在於人為腎,腎亦二,左為太陽水,右為少陽相火。火降而息水,火騰而為雨露,以滋五髒,上下相交,此坎離之交,以為否泰者也,故腎為壽命之藏。左陽、右陰、左右相交,此乾坤之交,以生六子者也,故腎為胎育之髒。中央太陰土曰勾陳,中央之取象,唯人為宜。勾陳者,天子之環衛也。居人之中,莫如君。何以不取象於君?君之道無所不在,不可以方言也。環衛居人之中央,而中虛者也。虛者,妙萬物之地也。在天文,星辰皆居四傍而中虛,八卦分佈八方而中虛,不虛不足以妙萬物。其在於人,勾陳之配,則脾也。勾陳如環。環之中則所謂黃庭也。黃者,中之色;庭者,宮之虛地也。古人以黃庭為脾,不然也。黃庭有名而無所,衝氣之所在也。脾不能與也,脾主思慮,非思之所能到也。故養生傢曰:“能守黃庭,則能長生。”黃庭者,以無所守為守。唯無所守,乃可以長生。或者又謂:“黃庭在二腎之間。”又曰:“在心之下。”又曰:“黃庭有神人守之。”皆不然。黃庭者,虛而妙者也。強為之名。意可到則不得謂之虛,豈可求而得之也哉。
《易》象九為老陽,七為少;八為少陰,六為老,舊說陽以進為老,陰以退為老。九六者,乾坤之畫,陽得兼陰,陰不得兼陽。此皆以意配之,不然也。九七、八六之數,陽順、陰逆之理,皆有所從來,得之自然,非意之所配也。凡歸餘之數,有多有少。多為陰,如爻之偶;少為陽,如爻之奇。三少,乾也,故曰老陽九揲而得之,故其數九,其策三十有六。兩多一少,則一少為之主,震、坎、艮也,故皆謂之少陽。少在初為震,中為坎,末為艮。皆七揲而得之,故其數六,其策二十有八。三多,坤也,故曰老陽六揲而得之,故其數六,其策二十有四。兩少一多,則多為之主,巽、離、競也,故皆謂之少陰。多在初為巽,中為離,末為競。皆八揲而得之,故其數八其策二十有二。物盈則變,純少陽盈,純多陰盈。盈為老,故老動而少靜。吉兇悔吝,生乎動者也。卦爻之辭,皆九六者,惟動則有占,不動則無朕,雖《易》亦不能言之。《國語》謂“貞屯悔豫皆八”;“遇泰之八”是也。今人以《易》筮者,雖不動,亦引爻辭斷之。《易》中但有九六,既不動,則是七八安得用九六爻辭?此流俗之過也。
江南人鄭夬曾為一書談《易》,其間一說曰:“乾坤,大父母也;復姤,小父母也。乾一變生復,得一陽;坤一變生姤,得一陰。乾再變生臨,得二陽;坤再變生遁,得二陰。乾三變生泰,得四陽;坤三變生否,是四陰。乾四變生大壯,得八陽;坤四變生觀,得八陰。乾五變生夬,得十六陽;坤五變生剝,得十六陰。乾六變生歸妹,本得三十二陽;坤六變生漸,本得三十二陰。乾坤錯綜,陰陽各三十二,生六十四卦。”夬之為書,皆荒唐之論,獨有此變卦之說,未知其是非。餘後因見兵部侍郎幫秦君玠,論夬所談,駭然嘆曰:“夬何處得此法?玠曾遇一異人,授此數歷,推往古興衰運歷,無不皆驗,常恨不能盡得其術。西都邵雍亦知大略,已能洞吉兇之變。此人乃形之於書,必有天譴,此非世人得聞也。”餘聞其言怪,兼復甚秘,不欲深詰之。今夬與雍、玠皆已死,終不知其何術也。
慶歷中,有一術士姓李,多巧思。嘗木刻一“舞鐘馗”,高二三尺,右手持鐵簡,以香餌置鐘馗左手中。鼠緣手取食,則左手扼鼠,右手運簡斃之。以獻荊王,王館於門下。會太史言月當蝕於昏時,李自云:“有術可禳。”荊王試使為之,是夜月果不蝕。王大神之,即日表聞,詔付內侍省問狀。李雲:“本善歷術,知《崇天歷》蝕限太弱,此月所蝕,當有濁中。以微賤不能自通,始以機巧幹荊邸,今又假禳以動朝廷耳。”詔送司天監考驗。李與判監楚衍推步日月蝕,遂加蝕限二刻;李補司天學生。至熙寧元年七月,日辰蝕東方,不效。卻是蝕限太強,歷官皆坐謫。令監官周琮重修,復減去慶歷所加二刻。苟欲求熙寧日蝕,而慶歷之蝕復失之,議久紛紛,卒無巧算,遂廢《明天》,復行《崇天》。至熙寧五年,衛樸造《奉元歷》,始知舊蝕法止用日平度,故在疾者過之,在遲者不及。《崇》、《明》二歷加減,皆不曾求其所因,至是方究其失。
四方取象:蒼竜、白虎、朱雀、龜蛇。唯朱雀莫知何物,但謂鳥而朱者,羽族赤而翔上,集必附木,此火之象也。或謂之“長離”,蓋雲離方之長耳。或云,鳥即鳳也,故謂之鳳鳥。少昊以鳳鳥至,乃以鳥紀官。則所謂丹鳥氏。即鳳也。雙旗旐之飾皆二物,南鶉火、方曰“鳥隼”,則鳥、隼蓋兩物也。然古人取象,不必大物也。天文傢朱鳥,乃取象於鶉,故南方朱鳥七宿,日鶉首、鶉尾是也。鶉有兩各,有丹鶉,有白鶉。此丹鶉也。色赤黃而文,銳上禿下,夏元秋藏,飛必附草,皆火類也。或有魚所化者。魚,鱗蟲竜類,火之所自生也。天文東方蒼竜七宿,有角、亢、有尾。南方朱鳥七宿,有喙、有嗉、有翼而無尾,此其取於鶉歟。
司馬彪《續漢書》候氣之法:“於密室中以木為案,置十二律琯,各如其方。實以葭灰,覆以緹縠,氣至則一律飛灰。”世皆疑其所置諸律,方不逾數尺,氣至獨本律應,何也?或謂:“古人自有術。”或謂:“短長至數,冥符造化。”或謂:“支幹方位,自相感召。”皆非也。蓋彪說得其略耳,唯《隋書志》論之甚詳。其法:先治一室,令地極平,乃埋律琯,皆使上齊,入地則有淺深。鼕至陽氣距地面九寸而止。唯黃鐘一琯達之,故黃鐘為之應。正月陽氣距地面八寸而止,自太蔟以上皆達,黃鐘大呂先已虛,故唯太蔟一律飛灰。如人用針徹其經渠,則氣隨針而出矣。地有疏密,則不能無差忒,故先以木案隔之,然後實土案上,令堅密均一。其上以水平其槩,然後埋律。其下雖有疏密,為木案所節,其氣自平,但在調其案上之土耳。
《易》有納甲之法,未知起於何時。予嘗考之,可以推見天地胎育之理。乾納甲壬,坤納乙癸者,上下包之也。震、巽、坎、離、艮、兌納庚、辛、戊已、丙、丁者,六子生於乾坤之包中,如物之處胎甲者。左三剛爻,乾之氣也;右三柔爻,坤之氣也。乾之初爻交於坤,生震,故震之初爻納子午;乾之初爻子午故也。中爻交於坤,生坎,初爻納寅申,震納子午,順傳寅申,陽道順。上爻交於坤,生艮,初爻納辰戌。亦順傳也。坤之初爻交於乾。生巽,故巽之初爻納醜未;坤之初爻醜未故也。中爻交於乾,生離,初爻納卯酉;巽納醜未,逆傳卯酉,陰道逆。上爻交於乾,生兌,初爻納巳亥。亦逆傳也。乾坤始於甲乙,則長男、長女乃其次,宜納丙丁;少男少女居其末,宜納庚辛,今乃反此者,卦必自下生,先初爻,次中及,末乃至上爻,此《易》之敘,然亦胎育之理也。物之處胎甲,莫不倒生。自下而生者,卦之敘,而冥合造化胎育之理。此至理合自然者也。凡草木百𠔌之實,皆倒生,首係於幹,其上抵於隸處,反是根。人與鳥獸生胎,亦首皆在下。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
|
夢溪筆談詩話摘錄 | 序 | 捲二·故事二 | 捲三·辯證一 | 捲四·辯證二 | 捲五·樂律一 | 捲六·樂律二 | 捲七·象數一 | 捲八·象數二 | 捲九·人事一 | 捲十·人事二 | 捲十一·官政一 | 捲十二·官政二 | 捲十三·權智 | 捲十四·藝文一 | 捲十五·藝文二 | 捲十六·藝文三 | 捲十七·書畫 | 捲十八·技藝 | 捲十九·器用 | 捲二十·神奇 | 捲二十一·異事異疾附 | 捲二十二·謬誤譎詐附 | 捲二十三·譏謔 | |
| 第 I [II] 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