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一炉烟火   》 第8节:散文极短篇?      Liu Shaoming

  散文极短篇?
  十多年前,台湾地区的报纸副刊流行过一阵子“极短篇”小说。短则要言数十,长的也不过三百字。这类“微型小说”有市场,多少与台湾地区社会生活紧迫、时间越来越不够用有关。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台湾地区报纸副刊,除长篇连载外,惯例有一篇当天即见“水落石出”的短篇小说,约为五六千字。
  今天台湾地区,社会上分秒必争。你有故事要讲,我们愿意恭听,但请在两三分钟内收场。所以“袖珍小说”,应运而生,正是为了跟随时代的节拍。
  极短篇要写得令人过目不忘,诚非易事。袁琼琼女士是此中翘楚。她乐此不疲,牺牲也大。何以有此一说?因为,任何极短篇的骨架,如果不讲究艺术效果,只要在文字上补补添添,都可以脱胎而成肌肉丰满、字数越万的短中篇。中国报刊的稿酬都以字数计算,这样极短篇的作者,除了在“自我挑战”中得到满足外,别想在金钱上求取报偿。
  “纯文学”的体裁,粗分诗歌、散文、小说、戏曲四类。
  小说有极短篇。诗可是更有短的,如北岛的一字禅:“网。”
  极短篇散文或极短篇剧本,可能已有先例,但我没看过。每次应编辑朋友约稿,deadline近而毫无头绪时,总希望趁此机会给自己操作多年的文体闯出一番新天地来:写一篇不超过百字的散文“极短篇”。
  还未动笔,已知此愿难偿。去年秋天为林行止一本散文集作序言,引了美国小说家Joyce Carol Oates有关散文类型的话。她把美国的散文粗分为三类。
  一是“诲人不倦”型。第二类型的作家睹物思人,好“往事追忆”,因此可称“印象派”。第三类以传达资讯与知识为旨趣,或可名为“务实派”。
  如果散文也可走极短篇路线,“诲人不倦”派可作依归。散文要诲人不倦何难哉!板起脸孔,正襟危坐,抽样演绎《论语》段落就是。孔老夫子不是说过么,“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此中真义,历久弥新,用白话文出之,有益世道人心。因试拟样本如下:“可不是么,知足常乐。做人如守本分,不贪非分之财,日常生活,虽粗茶淡饭,也可吃出鲍参翅肚味儿来。”
  这四十个字,首尾照应,独立成篇,说是散文极短篇,也未尝不可。
  问题是,正如Oates教授所说,在我们今天奉行“平等主义文化”的社会中,关乎道德伦理这种话题,各有各的立场和看法。谁板着面孔传“福音”,谁就是牛鼻子老道,干吗要听你的?散文要写极短篇,这一“派”的路子走不通。
  那么“印象派”如何?印象派作家触景生情,处处怜芳草。教人泄气的是,要用文字捉摸一个印象,相当费笔墨,不能像“教诲”派那么居高临下,三言两语喝令你依从。
  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光写灯影,一落笔就用了一百一十九个字。因此结论是:印象派的散文只适合情深款款的作家写给情深款款的读者看。纸短自难情长。印象派的散文不适合以极短篇出之。
  剩下来的就是以提供资讯与新知为本位的“务实派”了。传授资讯与新知,话要说得条理分明为上品,篇幅绝不能短。不用说,这类文字与极短篇无缘。
  各位写散文的朋友,谅你们已看清自己的处境了。说实在话,散文不易写。韩小蕙在《20世纪90年代散文选》的序文有此一说:“笔者认为,很可能散文真是有‘定数的’,对个人来说,一年里能写出一篇精品就很不错了。著名女作家张洁也曾对笔者说过,小说是可以天天写的,但散文不,往往好几年才能‘等’来一篇好的。”
  面对这种陈词,还有什么话说?散文极短篇是否可以突破我上面提到的各种“极限”,创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气象来,有待仁人君子努力,共赴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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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江苏教育出版社
第1节:新版自序第2节:序第3节:目录第4节:灵魂也要按摩
第5节:张恨水的散文第6节:Punch Line第7节:鬼兄第8节:散文极短篇?
第9节:取名的艺术第10节:恍如隔世第11节:罗友彤异闻录第12节:说不完的苏茜黄故事
第13节:穿T shirt的母亲第14节:看我上云梯第15节:张建雄吃的文化第16节:Used Wife源考
第17节:现代生死学第18节:本店不打骂顾客第19节:夏志清传奇(1)第20节:夏志清传奇(2)
第21节:浪漫与偏见第22节:白先勇是这样长大的(1)第23节:白先勇是这样长大的(2)第24节:王德威如此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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