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荒野中的日喀则
荒野中的日喀则
雅鲁藏布江两岸,高山陡峭,耸入云天。山体裸露着砂石和石头,笼着薄雾似的若有若无的绿色,那是稀疏的草宣布夏季对于荒山的一次小小占领。
这些山体十分松散,从格尔木进入拉萨时,我已领教过它的滑坡和泥石流的淫威。
这时的雅鲁藏布江却显得温顺,江面卷起漩涡,涌起一个个数十平方米大的水花,流水声已温和多了。
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我的身上,火辣辣像挨着一团火。丰田车跑得呼呼生风。那个晚上的经历就像风一样飘过,被时间消融了。
黄昏,车在一个加油站加油,扎西说,日喀则到了。我四处寻觅也看不见这个后藏的中心城市。走出公路,在右面山沟里,发现树影丛中露出的屋顶,一座山坡下,有一座剪影一样的寺庙(它就是有名的扎什伦布寺,历代班禅大师的驻锡地)。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我想那一定是城市无疑,尽管它给我的仍是荒郊野外的感觉。
晚上,我们住进了日喀则。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们又匆匆上路。寂静的街道上,只有我们车轮碾过时发出的声音。我们计划当天赶到二十二道班。
这一天,太阳再也没有出来,路面一片泥泞。雨时停时下,有时,突然一阵冰雹袭来,草地上白花花一片,不消数分钟,一切又烟消云散。有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黑压压的铅云,像要把我们包裹起来似的,车子像在恐怖片中穿越。走不多远,银白的天空又一次复现。
天空中,有的地方是白云环绕的蓝天,有的地方是阴天,远处的山脉上却是阴沉沉近乎黑色的云,它与山顶的积雪形成了强烈对比,让人觉得那一线白光像是一道天缝,透着天国的诡秘之光。
几次沿着江边行走。我问扎西江的名字,他说随便的一条江,怎么叫它都行,我为这些江河叫屈,这么大的一条江,若在内地,该是名扬四方了。翻地图,附近只有一条多雄藏布,也许就是它吧,无人能证实。
在高原,像江和山的名字张冠李戴的事情时时发生,我想原因大致也不外乎一是人迹罕至,就是偶有牧人来过,他也不知道这条河、这座山是否有了名字,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一时的意愿来称呼它们;二则,目前高原地图还十分粗略,不是大江大湖和有名的山脉,它实难录入。阿里和藏北在地图上,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地带,有不少密密麻麻的湖泊,却没有一个是标注了名称的,它们本身就还没有名字。
我们一路发现了许多大的湖泊,地图上却找不到踪影。有的湖地图上有标记,却又不是我们所见湖的方位,是地图上的湖就是我们所见的湖,抑或是另外的湖呢?还是地图画错了呢?这些都是谜,谜团解不开时,就来个张冠李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些山和湖,就像高原上的原始部落,无人了解它们。它们也没有自己的称谓,是另一类"野生动物"。
麻烦的事情就被我们遇到了:有一个村庄,藏民叫"LuoLuo",我不知它应该叫"乐乐"、"洛洛"还是"罗罗",见藏民个个快乐得近乎疯狂,我便私下里叫它"乐乐"了。
藏族人特别是游牧的藏民,也许还不习惯叫自己的村名,我猜想有些"村"也许根本就没有名称。村庄只是对于从事农业的人群而言的,游牧民逐水草而居,一户一户分散在大草原上,最多一个地方驻扎二三个月,就又搬迁到别的牧场去了。要是哪家有人出外读书,或是长时间出远门,回来要找到自己的家,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内地有些来自藏北草原的学生,学校放假,他们在考虑回不回去时就颇费踌躇。除去长途跋涉的辛苦外,回到那片大草原,他上哪里去寻找自己的家?数百公里内,他得一步步去寻找,等到找到家时,可能假期都过了。因此,在藏北和阿里问地名是令人迷惘的事情,甚至问远近也是让人挺为难的问题,他们只能用自己走路要多少时间来回答距离,至于你用车行走多久多远,那完全是另一码事。
只是近年有的牧区,牧民有了定居点,也许政府为了工作之便给取了村名。但这村名对于与世隔绝的藏民来说却没什么用处,一是没有左邻右舍,一个村庄离另一个村庄动辄上百公里,来往极少,村名是取给外人叫的,不是用于自己叫自己的,没有外人谁还需要村名记得村名?二是他们也极少出远门,既不通邮又不通电话,与外界没有联系,这村名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
与此相反,那些高山大湖受到藏民的崇拜,他们封它为神山圣湖,不远千里前来朝拜。它们不但一个个有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个个动人离奇的传说,那些神山圣湖都是能够行走,有着与人类一样世俗感情的神灵。一些藏民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真的看到过走动的山,说起来还活灵活现。藏民都知道哪一座山与哪一座山是夫妻,哪一座山是情人,哪一座山又是儿女,大家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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