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艳情 醒名花   》 報告官屬陶旺具告為實陳被盜顛末、懇賜電情追剿事。      馮夢竜 Feng Menglong

  義父陶總兵於今年四月赴京候選,義兄陶景節亦於五月內省親去訖。不意今月二十日四更時分,突遭大盜一夥三四十人,青紅其面,明火執仗,殺入內室。旺等夢
  說話狗低頭同了一班平日朋比為姦的無賴打到陶傢,不見了妹子杏娘,便趁勢搶了些東西,尋舊路回傢。哪曉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當時秋盡鼕初天氣,凡各府州縣監牢內有那十惡不赦的重囚,例於此時處决,是日雙流縣知縣高捷接得聖旨到來,開讀過了,即把處决有名的幾個斬犯到了五更時分綁到十字街坊行刑。當下高公帶了一二十名精勇傢丁,又點起民壯守兵,共有五六十人,都是弓上弦刀出鞘,一路鳴鑼擊鼓,劊子手押了犯人,吆吆喝喝而來,恰撞見了狗低頭那一夥人。官兵看見,認是劫法場的,大傢一齊動手,掄槍放箭,早已傷了幾個,其餘無路可逃,俱被拿住,並不曾走脫一個。及至决完囚犯,把這些人帶至縣堂,高公仍教守兵人等密密地排列護衛,逐一叫來,每人先打三十大板,打到狗低頭,便大叫道:“高年兄,我是梅富春,難道也把我打!”高公聽了,快教掌嘴,直等打完,纔問道:“你們好大膽,清平世界,禁城之內,就如此猖獗,若在深山曠野之所,一發了你不得。快快招來,免得再受苦楚。”那些人個個打得七死八活,哪裏分說得出半句。單有狗低頭,皂隸行杖時,便有那班相知的衙蠹招架,分外打得輕些,故此還掙紮得起,便一步步爬上堂去道:“犯弟就是梅富春。”高公大喝道:“唗!什麽犯弟。”叫把夾棍伺候。狗低頭聽見討夾棍,嚇得死去復甦,半晌又叫道:“衹求大人看先父分上,輕恕了犯人,生死俱感。”高公道:“你既是梅恩師之子,乃是清白世裔,平素為非作歹,無所不至,今又犯了這個大法。你明火執仗而來,不是替人劫法場,就是劫庫劫牢。恩師在天之靈恨不得我一棒敲死你,若此番輕放,可不是得罪我恩師了。”狗低頭再欲分辯,早被高公喝下去。叫餘犯人等一一細問,實招得如此如此,盡是梅大爺主使,並不幹小的們的事。狗低頭又爬上來稟道:“陶傢是犯人的至戚,自古說是親不為盜,在犯人身上還該輕恕些。”高公道:“你可曉得如今是盜不為親了。且俟陶傢報過失盜情由,再行審問。”都教上了刑具,押入重囚牢內,按下不題。
  再說陶夫人傢中,直等狗低頭一般去後,方纔叫起地鄰來,已是無及了。那些地鄰都說道:“強盜雖去,夫人可教人寫些狀子失單斯坦的觀點,認為哲學的任務主要是研究自然語言中詞和語,我們當替夫人出力,同到縣裏報官追捕。”陶夫人一頭哭一頭想道:“若是強人打劫倒也易處,如今明明是那人做的勾當,教我怎生用法。若不去告,外人反有議論,相公回來又道我無主意;若是告時,還是說出那人好,還是不說出來好?”心中並無主意。
  到得天明,外邊沸沸揚揚傳將進來道,昨夜的強盜都被縣官親自拿獲了。夫人聽見,疑惑未真。衹見一連十數人,盡是衆口同詞。陶夫人便對衆人說道:“如今強盜既已敗露的立場,闡明了質量互變、對立統一、否定之否定規律及一,便寫一張狀紙,衹求官府存案緝拿的意思,看官府如何處置。”衆人一起道:“夫人所見不差,竟如此便了。”便央近處市館先生寫一呈狀道:
  報告官屬陶旺具告為實陳被盜顛末、懇賜電情追剿事。義父陶總兵於今年四月赴京候選,義兄陶景節亦於五月內省親去訖。不意今月二十日四更時分,突遭大盜一夥三四十人,青紅其面,明火執仗,殺入內室。旺等夢中驚駭,潛避得脫,衣飾細軟,罄劫一空,不知去嚮,地鄰張大李二等證。切思被盜殺劫,地方大變,不得不據實陳明,伏乞天台立着應捕人役嚴緝群盜,追贓正律,實為恩便。上告本縣正堂老爺施行。
  年月日具
  陶夫人又叫衆人念了一遍,即叫傢人陶旺同了地鄰等到縣首告。恰好高知縣正坐早堂,收陶傢狀詞,便調出狗低頭一起復審,個個仍推在梅富春身上。高公道:“所犯皆同,首從有別,梅富春宦門之了,雖素行不軌,難道這樣利害他也不知?說陶傢是他至戚,怎肯就起此歹念?都是你們這班潑賊助紂為虐,攛掇他釀成此事,還要推幹。”叫把王乙、俞甲一起夾起來,王乙等熬痛不過,衹得招來。放了夾棍,各重責三十板。梅富春雖是陶傢至戚,然被惑倡首,罪與王乙等同,俱應杖一百,流三千裏。馬四、牛五等俱杖八十,流二千裏,便當堂判下審單道:
  審得梅富春,宦商之不自好者也。賦性兇暴,立心狠毒。恃先人之蔭,不為善而喜作惡;逞夜郎之威,專害人而圖利己。兼以犬豕為朋,故心愈狠而手足如同草芥。殺妹於前,豺狼是伍,故性愈兇而骨肉視若仇敵。劫姑於後,數其罪不啻彌天,書其愆,易勝罄竹。惟是殺妹者,妹遠蹤而事可寢。劫姑也,姑挺身而惡遂昭。按茲律例。倡首法宜加等;鑒彼苦衷,涉親情或可原。三千裏外勞肢體,以冀自新;一百杖中重鞭答,而勵改惡。馬四牛五,略處減等。王乙俞甲,並宜從重。爾等當亦俯首無辭、問心有愧者矣。
  高公判了審單,即叫備文連招申詳各上司定奪不題。再說梅小姐當夜在陶夫人傢中得了消息,同佛奴背着包囊,黑暗中望街坊亂闖。挨出城門,走不上一裏路,前面阻着一條大河,並無船衹可渡。嚮佛奴哭道:“不如嚮此清流捐軀殞命倒是長策。”佛奴又極力解勸。忽見對港內搖出小小漁船來,佛奴忙把手招道:“搖漁船的,煩你擺個渡。”那船上人聽得,便攏過岸來道:“二位娘子要過河麽?”佛奴道:“正是,勞動老人傢渡我們過河,送你酒錢。”便扶了小姐下得船來。老頭兒看見杏娘不住流淚,便問道:“小娘子為何如此,莫非有甚苦楚事麽?說與老漢,或者替你消得愁、解得悶也不可知。”佛奴代小姐把前後事情略略告訴一番,那老者道:“阿彌陀佛,世上有這樣狠人,但如今娘子們想到哪裏安身去?”佛奴道:“正是走投無路的苦哩。”那老者道:“我倒想着一處,可以安得身、躲得難的,但未知二位娘子意下如何?”佛奴道:“若是果然,煩老人傢試說與我知道。”老者道:“此去七八裏,離城共有十裏路,地名上灣村,正通着此河。村上不多幾傢人傢,極是幽僻。過東去更冷靜些,有一尼庵,庵中有兩個老尼居住,況且地方冷落,並無遊人來往。娘子們想一想,若是住得,老漢便送你們去,不要什麽酒錢。常言道:為人處處行方便,福也增來壽也增。”佛奴道:“哪有勞而不酬之理,如此快送我們去便了。”老者答應,棹動小船,不多時早已搖到。便彎住船,攛了跳板,佛奴請小姐道:“事已如此,請小姐寬心到庵內去暫避幾時,凡有事小婢在此,切莫憂壞了身子。”
  那老者引路,佛奴送小姐剛剛上得岸來,衹見幾間草房之內閃出幾個大漢來問道:“你這兩個女子是哪裏來的?”佛奴、杏娘嚇得半死。正是:
  纔躲得霹靂,又撞着雷公。
  漁船上老者嚇得在地上亂滾。那些人又問時,佛奴衹得擔着驚惶答道:“我們主婢二人城中逃難來的。”內一人道:“清平世界躲什麽難?你且說個細來我自有分曉。你們不要害怕,我們不是什麽歹人,傷你命、劫你財的。”那老者便在地上爬起來亂拜道:“如此極好。”衆人都忍不住笑起來。佛奴把前後始末說與他們聽了,那人問道:“你傢小姐可是叫做醒名花?”佛奴道:“正是。”那人便笑道:“原來就是湛大哥思想的,請起來。可曉得小可們麽,小可叫做賈竜,在攢戟嶺上聚義。今年四五月問,湛翌王大哥在我寨中住了五十多天,後來又有一個陶景節,是他的妹夫,也來同住幾日,兩人一齊上北京去了。我們如今正這裏左近要尋訪梅富春來,與湛大哥出口氣。今早兩個弟兄出城,已曉得他所為之事,不道又在小姐面上作工夫,自害自己的性命。我們倒不與他計較了,如今小姐要往何處躲難?令兄既已自敗,料無第二個與你作對,不如就在此小庵之內暫住幾日,等待湛大哥消息到來,小可們與你定奪便了。”杏娘嚇了一嚇,聽了這番話,衹是開不得口,心上想道:“怎麽湛生與陶表兄俱逗留這樣去處,又說思想我,又說等待他消息替我定奪,言語甚是可疑。又叫我住在尼庵中,我想他們既是強盜,豈有好意,倘又做出事來,那時總是一死。”便回身嚮河內要跳,佛奴又一把抱住。賈竜道:“想小姐疑我們是歹意,反欲如此,豈不倒害了小姐。”便設起誓來道:“賈竜若有半點歪念,教我身首異處,死於非命。”杏娘聽到此處,方纔回念道:“或者世上原有幾個好人,難道盡如我哥哥梅富春的。”賈竜又道:“這庵內有我兄弟的姨娘在此出傢,衹我兄弟常來省視,此外並無人來往。今若小姐住此,連我兄弟也不來了。直等湛大哥功名成就,超拔了我們,那時同來拜見。”杏娘見是真誠,衹得應允。賈竜道:“且住,容我們叫住持出來,先與他說明了纔好。”當下賈竜的結義兄弟叫做蔡大能,走到裏邊,請了自己的姨娘來到。杏娘、佛奴俱相見過了,賈竜把小姐欲藉住庵中的一段話說與他知道,又取出白銀二十兩代為小姐薪水之費,分咐道:“煩老娘好生看待則個。”說罷,竟同衆人一徑去了。有詩一首贊賈竜道:
  棄擲黃金貯阿嬌,堂堂不愧緑林豪。
  岸然揮手出庵去,肝膽於今屬此曹。
  那漁船上老者也得了些賞賜,佛奴嚮他叮囑不可泄漏,老者點頭答應而去。杏娘到得庵內,老尼便請拜佛,杏娘道:“奴傢在死裏逃生過來,自謂皆是前世業因。如今願拜為弟子,朝夕念誦些經文,修個來世,望師父勿拒。”那老尼道:“小姐差矣。你是貴室嬌娃,怎想做這勾當,日後還要受五花封誥。如今暫時藏形斂跡於此,等老尼服侍你幾時,耐心守去,莫要悲傷壞了身子。就是你方纔遇着好人,也是吉人天相。”杏娘道:“正要請問這兩個,真個什麽樣人?”老尼道:“那姓蔡的是我外甥,姓賈的便是同結義的。他們雖在緑林中,卻也仗義好施。前日在此打聽什麽狗低頭,要尋着他來結果性命,道是為人極狠,要把親妹子賣良為賤。又尋個釁端,把一個好人竟說與妹子通姦,捏他強盜,也要害他性命,幸喜得逃走到他們山上住了幾時,方送上北京去了。昨日住在城中,今早來說,那狗什麽自己又犯盜情事體,被官府監在牢中,正在要起身上山,恰遇見了小姐們來到,又做了一樁好事。”杏娘聽了這番話方纔放心,心中感激那賈竜不盡。
  休題杏娘投庵之事,再說那陶景節,當時在蕪湖關上尋了湛翌王半個多月,不見下落,到那日被店傢勒了衆人保票方得脫身往北。一路餐風宿水,到得京中,尋個客寓住了腳,即到兵部衙門前帖了曉字,問父親陶藥侯消息,又到四川會同館中去問,人道三四日前來了一次,這幾日並不見來。正說話間,恰好陶公從外走進來,看見了兒子,不勝之喜,即教搬了行李,竟到前門上西河沿五鬥齋寓所。陶公再細問傢中之事,景節先告過母親平安無事,然後說及自己出門,在攢戟嶺遇見阿舅湛翌王,兩人正好作伴而來,不意到了蕪湖關上,一同街坊遊玩走失了的話,細細述過了一遍。陶公聽了,便呆了半晌道:“哪裏說起,大舅子這樣命運乖蹇,我意欲把你表妹梅小姐與他議婚,此事衹索罷了。”便跌腳長嘆幾聲。景節又說及萬安屯賈竜的義氣道:“倘父親有處提拔他,也是方便之事。”陶公道:“且從容相機而行,慢慢商議未遲。”傢人外邊報進道:“新任江南蕪湖鈔關戶部全爺來拜,必要面會的。”陶公便對兒子道:“你阿舅消息,衹在那人身上。”
  原來這全主事也是成都府人,甲科出身,名叫希旦,號汝玉,與陶公有一脈表親,新授得此職,即日要出京,曉得陶公在此,故來拜別。陶公出去迎他到內,拜見入坐,通過寒暄,閑話中便把湛翌王之事囑托一番。那全公一一牢記在心,吃過兩道茶,即別去了。陶公隨到他寓所回拜,送些程儀之類,亦即別過。要知後來如何,且看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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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點說明
有意多緣,豈盡必、朱繩牽接。衹看那、賈氏才高,椽公情熱。
一春風雨半庭花,細草微煙景物賒。可恨蝶衣簾外舞,強偎紅片落誰傢。
藉得司炎祝氏風,餘芬撩亂各西東。無端更拾天山草,醉倒虯髯碧眼翁。
脫網靈蛟投大海,離籠玉免走平坡。
嗟予此夕思何安,憔悴多端獨夜難。
五個禿雌光,逞威風,戰一陽,孤軍衝突禪床上。
報告官屬陶旺具告為實陳被盜顛末、懇賜電情追剿事。
千山一夜老峨嵋,萬樹梅花凍玉璣。僵臥畫樓吟未穩,凄情何處說相思。
新任江西湖口參將陶杞頓首上言
詔曰:咨爾江西參將陶杞本係開國元勳,誤國宵人蔽路,遂致擯斥能侄。
撥轉源頭掉亦回,羞將熱血副渠魁。
無謀賊首矜奇算,有勇將軍得計時。始信猖狂籌面短,空勞鹵莽抗王師。
舡艦如竜,將兵若虎。
臣湛國瑛啓奏:伏惟巡方之職,察吏安民,揚清激濁,此其分也。
引鳳才郎,攜鸞仙女,雙雙擁入衾裯。
不二真姬,婦卻十方衣體。無為仙媛,堪拋萬葉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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