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政 》 我当代表十年   》 第8节：第二章 探寻国企脱困之路(1)      赵咏秋 Zhao Yongqiu

　　第二章 探寻国企脱困之路
　　九届全国人大的五年，国有企业改革是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的中心环节。由于国企改革的初期处于政府主导型的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政府与企业的关系仍然是"父与子"关系。企业内部计划经济管理模式的惯性一时难以改变，旧体制的深层次弊端与新兴的市场经济环境发生激烈碰撞，国企的经济运行一改过去皇帝女儿不愁嫁的优越地位，逐步感受到市场竞争的艰难。改革的成效在某些国有企业一时难以显现，在国有企业的领导和职工中产生一些困惑和不平衡心理。
　　作为一名来自于国有企业的代表，耳闻目睹并亲身经历着国有企业的兴衰。国企的改革脱困自然成为我的首选关注目标。在任九届全国人大代表期间，我为国企改革脱困呼吁了五年。我最大的心愿是为企业做一点实事。
　　能否"债转股"轻装上阵？
　　1998年3月，第一次赴京参加两会回来后，首先，我向黄石市四大家领导以及冶钢集团公司中心组、公司统战部、工会分别传达了两会精神，汇报了自己参政议政的情况和大会的花絮。各级领导对我提出的议案建议给予高度肯定，要求跟踪议案建议的办理结果。
　　我所在单位冶钢技术中心（钢研所）党委也安排了全体职工大会，民盟黄石市委召开了全体盟员大会，我们单位所在地西塞山区统战部召开各界人士大会，请我传达两会盛况。会场都非常安静。会后，还与关心国家大事的朋友们进行了个别交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对国家大政方针的关注程度空前高涨。
　　"赵工，你的报告很生动，我们爱听。"
　　"我们了解到全国人大代表在积极参政议政，你在为我们企业说话，而国家领导人在为我们企业扭亏脱困想办法，我们很高兴呢。希望你提的议案有个好的答复。"
　　一位女同事笑着说："真是不可思议，前几天还在电视里看到你在北京开会，今天就与我们坐在一起说话。"
　　朋友们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你的手是与总书记握过的，来，我们也握握手吧。"
　　我被这些朴素真诚的话语深深的鼓励着。作为代表，前几天我在北京向国家领导人建言献策，今天我又回到家乡与最普通的老百姓说话，的确是有点不可思议。只是忽然感觉到最基层的人民群众与国家决策层之间的距离因为代表的连接其实很近。
　　从此后，常有人给我打打电话写写信，我清静的试验室常有人来坐坐，谈谈他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在参加各种活动或有时走在路上，也会被人拦住要说说话。而谈得最多的仍然是企业的发展问题。
　　一天，在上下班的火车上，我刚坐下来，就有几位同事围过来，对于国有企业目前的困难状况谈论热烈。
　　一位搞化学分析的姐妹说："赵工，我们不少人当年都是找关系进冶钢呢。过去计划经济时代企业的产品都是指令性的，不愁销路。缴纳的利税高，对国家的贡献大，工人的待遇好，在冶钢工作有一种自豪感。现在进入市场经济，职工收入低下，生产经营滑坡，国家同行业工资相差太大，有本事的人都在孔雀东南飞呢。尤其知识分子流失不少。"
　　另一位老高工说："能从事特钢研究，我们有豪迈感。当年都是从大学里选优过来的。因为研究特钢是钢铁行业里的高、精、尖技术，我们的普通工人走出去就被当专家对待呀。但是，特钢对工艺设备要求很高，冶钢也太老了。工艺设备就像一个老人已经步履蹒跚，力不从心了，严重影响产品的成本和质量，影响经济效益。国家要重视这样的老企业，把这样的技术基础利用好啊。"
　　其实这些现象我已经有所了解，我安慰他们："在第一次会议上我已经提出拯救国产特殊钢的议案，国务院也非常重视亏损老企业的脱困问题。说不定今年国家会有什么动作呢。"
　　还有人告诉我一个情况，引起我的注意："现在钢铁行业里同行业之间工资收入差距很大，技术含量低的普通钢生产厂家效益高，技术含量高的特殊钢效益差；新上马的小钢厂效益高，大中型钢铁老厂效益差；搞假冒伪劣效益高，保证质量的效益差。"
　　我将大家的谈话记录在我的小本子上。我还要待机做更深入的调研。
　　因科研攻关工作的需要，我来到炼钢轧钢车间，有意识的与工作在生产第一线的李载友老专家聊起了工艺设备问题。李高工带领我参观了炼钢轧钢的各个车间，告诉我：
　　"现在国外先进国家的钢铁生产都采用连铸连轧技术，从炼钢、浇铸到轧制不同规格的成品，一次成功，一火成材，大量节约能耗和工时。而我们还是五十年代上马的模铸设备和分段式老轧机，每一段都要经历加热、加工、冷却、再加热、再加工、再冷却，既耗费能源又耗费工时。所以我们的产品成本高，效益低下。"
　　他指着一排陈旧的灰色厂房说："这里面还是40年代建设的平炉，这样的设备在国际上早就淘汰了，可我们还在靠它生产。我们也在上马连铸连轧新工艺，但是总被资金捆住手脚，工作进展不顺利。工艺改造投资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应该得到国家支持。"
　　我看到，平炉厂房因没有除尘装置，完全笼罩在黄色的烟雾之中，厂房里面的工人灰头土脸，外面的大马路上过往行人捂鼻飞速跑过。
　　记得在一次技术研讨会上，常曙光、王昌生、周乐澄等几位炼钢老专家的话语忧虑中更是带有几分怨气：冶钢是我国大型特殊钢厂，其产品质量在国际国内享有盛誉，这是百年技术的结晶。但是现在我们的设备与国际先进国家相比已经严重老化，需要进行改造更新。我们需要采用真空冶炼、炉外精炼新技术来保证钢铁产品的纯洁度。我们应该上一台新的RH精炼炉，电炉要改造，齿轮钢、弹簧钢、模具钢生产线都要改造啊。向公司领导呼吁了多年，因资金困难一直没有进展。这些设备问题制约了我们产品的质量上台阶呀。我们如何与国际先进产品竞争啊！
　　在与冶钢领导层的交谈中，他们有更深刻的感受：认为低质量重复建设小钢厂对我们正规企业冲击很大。还存在三个不公平现象：
　　第一，像冶钢这样的百年老厂，除了火葬场不办，其他什么都办。学校、医院、幼儿园、食堂、商店等等应有尽有。计划经济年代遗留下来的企业办社会问题，现在成为企业的巨大负担。而新建的小厂没有这些社会负担，他们轻装上阵，又不讲究技术支持。质量低劣，偷税漏税，成本也自然低下，因此能够以低价格取胜。我们背着沉重的负担，以高投入、高质量与他们的低投入、低质量竞争，这不公平。
　　第二，过去国有企业产生的效益全部上缴，基本没有自留资金，企业运行近五十年，设备老化，工艺陈旧，进入更新期，却要自筹资金搞改造，这也不公平。
　　第三，对于武钢、宝钢等大型钢铁企业，国家重视，投入较多，工艺设备改造压力不大，日子相对好过。而对于特殊钢企业，国家多年没有给予投资。同样是国家的钢铁企业，待遇却不同。希望国家要重视特钢，支持我们的基础建设，扶助我们剥离社会职能，将我们的贷款改为国家投入的资本金。
　　我们冶钢，建国以来一直作为地方的支柱企业，解放初期冶钢每年上缴利税1个亿，现在却连几千万元都交不起。而且为了改造工艺设备，已经负债39个亿，负债率达73%。每年光支付贷款利息就得两个亿，加上企业间的三角债，企业难以承受，连年处于亏损状态。平均每月500元左右的工资还只能发到10个月。技术改造问题现在是不改等死，改造找死（陷入债务）。
　　听了各方面的意见，我在思考：土法上马的小钢厂不正当竞争的情况是否具有代表性？国有企业的困难状况是否带有区域性和普遍性？参加过第一次会议，通过阅读《代表法》，我已经理解到，作为一名全国人大代表，不仅要为自己的企业说话，更要站在全国或者区域性的高度去调查研究带有普遍意义的、涉及国计民生的重大问题，为整体发展建言献策。
　　在外地参加全国性学术研讨会上，我有机会与全国各地的同行们接触。我有意识询问了不同企业的工资收入情况，证实了特殊钢企业的困难状况是普遍的。同时，大家谈起土法上马的小钢厂对于正规钢厂的冲击都有同感。认为小厂是利用价格因素和偷税漏税进行不正当竞争的结果。
　　11月26日，中共黄石市委召集几个部门的局长会议，通知我们全国人大代表参加，调研老工业基地的困难与对策。
　　各位局长谈了老工业基地工业改造、企业办社会、债务负担、科技体制改革、稳定、社会保障等问题。
　　之后，我和郭仲藩代表又多次到市经委、市劳动局、市财政局、市统计局、市税务局等部门就国企问题、老工业基地问题进行调研，使我们的研究有了进一步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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