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志怪 八仙得道   》 第八回老蛟登岸毀福德 月老下海作竜媒      無垢道人 Mo Goudaoren

  卻說火竜真人聽說蝙蝠是將來輔佐玉帝的八仙之一,不覺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卻真個不曉得。”縹緲笑道:“如今卻再對你說老竜鬧禍的事情。”原來蝙蝠得了文美真人教化,說他有功於灌口人民,可得他們一千年的香火,將來便可早轉人身,前程遠大。並替他召來灌口大小土地,着他們傳諭灌口百姓,替他立廟奉祀,以表崇報功德之意,兼了卻一重善因佳果。灌口百姓得了土地指示,果然傢傢戶戶踴躍,替這蝙蝠造了一個廟宇,地方雖然不大,體製卻也莊嚴,而且百姓們因是奉了土地之命建立此廟,對於蝙蝠異常尊重,大傢稱他為福德正神。這是因福蝠同音,既可表示敬意,並希望他永久賜福。到後來,灌口一帶千裏之內,逢有喜慶之事,或是遇到年節,傢傢都懸起一軸五蝠或九蝠之圖,取個廣納多福的意思。據聞,這東西雖然小小動物,倒也頗通靈性,凡是虔心祀奉他的,也能顯些報應給他們瞧。因此廟中香火,也覺盛旺起來。這蝙蝠受得人間香煙久了,居然也能變化人形,示現鄉間,不過歷時不久,或七天或十天,仍要變回本相。他是兢兢業業、謹慎小心的東西,平常不敢輕易離寺,恐怕惹出是非,緻幹天神譴責。誰知劫數已定,該要遭殃的,就萬無幸免之理。這蝙蝠不曉怎樣,和我這敝徒忽然認識起來。大傢全是重義尚德的人物,自然非常投契,非常親密。
  這老竜每逢上岸謁他娘墳墓,必去蝙蝠廟裏談心。蝙蝠雖不能下水,有時也化個人形,獨赴海灘,叫着平和的名字。這老竜便出來,和他一同遊玩。大傢往來十分莫逆。本來這也是平常之事,原沒多大關係。不料海中另有一條蛟竜,修煉年月雖在老竜之後,學的妖法卻並不在老竜之下。這蛟竜聞得小弟前去度化老竜,不久又成正果,心中已是不平。一天化了人身,行過那個蝙蝠廟內,進去瞻望一回。見廟中衹塑着一個絶大飛禽,他也不曉得這是什麽來歷,卻錯疑是西方如來頂上的孔雀,忙着上去行了個禮。出來問了土人,纔知是一個老鼠變化的蝙蝠。
  並問明他們立廟的原因。這一來,幾乎把他氣個半死。立時捏訣召神,把當方許多土地一起喊來,責問他們為什麽把小小蟲豸,弄得如此大樣大模的,受百姓人傢的香火:“今兒我錯認是如來頂上的孔雀,還朝他行個大禮,叵耐那畜生竟敢高坐堂皇,連客氣話兒也不說一句,這真可惡極了。我老蛟與天地同壽,修成無上道法,除了能夠管我的二郎神和我所崇仰的幾位仙佛外,幾時曾嚮那些不相幹的下流神仙,說過一句軟話。不料今兒竟吃虧在他這小畜面前。這還了得!如今長話短說,我就限你們於三天之內,將此廟拆毀,把這小畜攆出境外,萬事全休;如敢違命,我先打斷了你們的腿子,再取一把火,燒了他那鼠窠兒。”土地們見老蛟如此發怒,又明知蝙蝠來頭不小,真是兩面為難的事情。,一時面面相覷,回答不出。老蛟怒道:“你們一言不發,難道看得我老蛟道力不及一個小小老鼠?難道怕了老鼠,就不怕我老蛟嗎?好!好!既你們這樣輕視我,我也說不得,要對不住你們了。”說時,氣衝衝地取出一把三尖兩刃刀,乃是他身上須髯所煉。刀一出鞘,就有萬道寒光,直逼人面。那老蛟舉刃橫眉,大有用武之意。嚇得土地們戰戰兢兢,縮做一堆。大傢沒口子喊:“大王爺息怒,容土地們細陳情形。”老蛟橫刀怒聲道:“快講!快講!”土地們見老蛟不可理喻,大傢商量一回。其中有個靈便些的,想到竜為水中之王,水中百物都受他的指揮,聞這蝙蝠和灌口老竜極好,不如藉這老竜聲勢,嚇他一嚇,看他如何對付。於是含笑說道:“大王不必動威,諒這蝙蝠豈是大王對手。土地們受他驅使,也甚不服氣,不過他的祖師文美真人,是大有法力的上仙,近來他又和灌口竜王非常交好,來來去去,甚為莫逆。土地們本待遵命拆卸他的廟宇,趕他回山,等文美真人知道了,有大王替我等作主,土地們也不說懼怕的話。倒是灌口竜神近在咫尺,聞他朋友吃虧,必來相助。他是水族之王,勢力最大,萬一發怒起來,衹消把法身一動,便能倒海移山,使陰陽兩界不得安全,那時土地們果然該死,衹是大王和當地人民也不免吃他的虧,這卻如何是好!”這幾句話,在土地一面,自謂說得非常圓滑,哪知剛巧觸了老蛟之怒。聽完了話,氣得厲聲怪叫起來。
  這一聲喊叫,非同小可,連灌口那座高山,都震了一震。嚇得土地們大批兒遁入土中,不敢伸出頭來。這老蛟也不再找他們,拼着一口惡氣,徑來廟中,把那蝙蝠神像打個稀爛烏糟。隨後把一莊廟宇,也拆成瓦礫。常從來說,無巧不成書,偏偏這時蝙蝠又去海口瞧他好朋友去,他倆都化成道人模樣,在那岸上有花有木的去處,閑步散心。正講得有趣的當兒,那蝙蝠忽然平空地打了一個寒噤,接着有些頭眩腦昏的樣子。一霎時,身心震蕩得好不自在,便對老竜說:“師兄,小弟此刻身子極不舒服,一顆心好似出了腔子似的,非常不安。不要我那小廟中出了什麽事情。”老竜聽了,笑道:“師兄真是多疑膽小,別說師兄心慈德厚,地方人民誰不虔心禮拜,就說妖魔鬼怪妒忌師兄的果然都有,誰不知道師兄和小弟交情莫逆。這一帶地方,又誰不知小弟的威名?得罪了師兄,就是得罪了小弟一般,小弟肯罷休他嗎!想來現在天氣不正,師兄一時受了什麽時氣,也是有的。我們修道的人,死生兩字,尚且製治我們不得,何況小小毛病,等一下子,怕不就好了。師兄千萬不要這般多心,倒不像我們修道人的志氣了。”蝙蝠聽了,說道:“不瞞道兄說,小弟奉師尊名來受此地香火,當時師尊親口吩咐,原不過千年的期間,如今算來,也差不多了,因此連日心緒不寧,防有什麽意外之事。小弟原不是像世上戀祿位的那種貪夫,況且香煙雖滿,正好回山依隨師尊,再用些性命上功夫,庶幾早日可轉人身,成大道。眼前這些虛榮,一點用不着貪戀。怕衹怕千年謹慎,禁不得一刻大意,萬一廟中侍從之役,鬧些什麽禍事出來,豈非罪歸於主,這是第一件大事。二則小弟此去必和道兄暫時分手,彼此相愛正切,一旦分別,於心也覺不安。這又是一件事情。方纔好好的走路,無緣無故我這身子忽然打了一個寒噤,這是從來沒有的事!從前遭洪水之災,從中原流到此地,幾千裏之遙,也沒曾有過這等景象。若說毛病,更是你我修道之人斷不會有的。想來這當中一定有些道理,衹恨我們道力太淺,不能預知其事罷了。我想時候不早了,小弟暫別道兄,且回去瞧瞧是怎樣情形。要是真個沒有什麽,明天卻再過來報告道兄何如?”老竜見他如此說了,衹得點頭應允。心中卻還很笑他膽怯。正在躊思,忽見幾個土地匆匆忙忙跑了過來,齊嚮二人行了一個禮兒,一面嚮蝙蝠說道:“尊神知道廟中的變故麽?”一言未盡,嚇得蝙蝠目瞪口呆,連老竜也吃了一大驚,忙問:“你等怎講,他廟中來了什麽妖人嗎?再不,或是他的侍從輩在外闖禍可是嗎?”土地們這纔把前後事情一一稟告他們。老竜怒道:“可惡的妖畜,他竟不曉得我老竜的厲害嗎?好得很!師兄暫躲過一邊,看我來收拾此妖。一則為師兄出氣;二則免他在此擾害閭閻;三則也叫他認認老竜的本領力量,看他再敢狂言不敢了!”那蝙蝠原是非常守分的東西,況且明知香火將滿,遲早必要回山,況有這個機會,正好藉此收場,回去嚮師尊繳旨。何必苦和人傢作對!哪知老竜卻不是這等見解。
  他原是一個躁烈非常的漢子,吩咐了蝙蝠幾句,再不等他回答,立刻現出原形,騰起天空,略一轉動,早巳到了那個福德寺內。
  可巧老蛟打完偶像,怒氣未息,還在那裏指天畫地價對衆大駡說話中間,還句句帶着老竜。老竜憤不可遏,就從半空中大喝一聲:“兀那妖魔,休要無禮!你爺爺在此!”老蛟卻沒想到老竜此時就會趕到,心中也不期一驚,慌忙顯出本相,縱起雲頭,挺三尖兩刃刀,同老竜殺將起來。這竜身子龐大,把頭一撞,力如壓頂的泰山,將尾一搖,勢如拔木的風雨。那蛟身手敏捷,上下騰挪憤懑而神鬼膽戰,左右縱躍回環而天地含愁。
  雙方勢均力敵,戰夠多時,不分上下。惹得老竜性起,忽然吐出靈丹,化成萬個火球,圍繞老蛟。老蛟本是水底猛獸,生平最慣用水。一見火勢,便想用水相剋,卻不知老竜之丹乃是日月精氣所成,吐的是老竜本身三昧真火,豈是平常水力所能消滅。老蛟用盡氣力,搬來半海之水,希望滅去神丹。結果,反如火上澆油,越加助了火威,卻白白地害了無數人民和許多田捨。老蛟情知敵不住,便化條小鰍隱身波浪之中,沒入深潭之下。老竜找了多時,找他不到,不覺火性大作。虧他不假思索,使出一個蠻法,竟從遠處運來幾座大山,傾入海中,想把海水填平,不怕那蛟不被壓死。
  縹緲真人說到這裏,火竜真人不覺大笑起來,說道:“原來令徒真是一個心粗膽大的呆竜他也不想想,假如真個把灌口填成陸地,老蛟果然壓死,他自己呢,難道把老窠都丟了?難道他就算得準填海之後,你這位老師剛巧前去帶他到東海來,所以連自己窠兒也不要了嗎?”縹緲真人笑道:“所以纔稱他是蠻法呆力啊!他這麽一攪,果然把老蛟壓在海底,但他也幾乎弄得性命不保。本來這地方是二郎的治下,上中下三界事情,統歸他一人治理。此時已得了蛟竜相爭、水淹民居的消息,忙着帶領大兵,前來彈壓。不道來遲了一步,海水大半已被老竜填平。二郎大怒道:『毒蛟惹害壓死也不為過,如今老竜所犯的罪,不比毒蛟更大了嗎?這事要不嚴究,將來滄海桑田,隨時變化,連我也沒有主權了。』便下令搜查老竜,擒來見我。
  也是老竜命不該死,一聞二郎兵到,早就逃出境界,卻教我來這裏。誰知一霎間的功夫,竟又弄出這等天大禍事,真正從哪兒說起啊!”火竜真人笑道:“所以說,我倆可算得同病相憐。
  祖師把這個苦差使交在我倆手中,偏偏這兩個孽畜都是這般撒野的性格,他們自己闖禍,將來的報應,也是他們自己承當,那也可謂自作自受。不過你我枉作老師,竟連兩個徒弟都不能製服,給師弟兄們知道了,也是不好意思呀!”縹緲真人笑道:“是呀!”並也把那篾竜闖禍詳情問了一遍。火竜真人一一告訴了他。因又笑說:“本來他們違背師命,應該嚴厲懲戒,纔見得我門下規律謹嚴!無奈現在正是用得着他們的時候,衹好先行唬嚇他們一番,着他們輔佐世主,將功折罪。”縹緲真人笑道:“如今下界君王動不動講什麽權術不權術。你我神仙,應該以禮待人,以誠格物,怎麽也用起這等詐術來!”火竜真人笑道:“這叫做一種從權的辦法,不如此,哪能使得兩畜俯首帖耳,小小心心的前去供職呢!”縹緲真人大笑道:“什麽從權不從權,我衹曉得,誠不能格物,不得已弄些虛化兒,謊言欺人罷了。”火竜真人笑道:“就算如此,你我身為師父,到這無可如何的時候,少不得衹好權宜一次了。”二仙說罷,相嚮大笑。
  不一時行到海面上,火竜真人捏一個召竜訣,那鬍飛竜仍化成一個女郎,應召出海。一見師尊,不由愧悔交集,拜伏於地,淚如雨下。縹緲真人也把平和召來,兩師按劍坐在水面上,海波起處,都成朵朵金蓮,擁住二仙,形狀十分莊嚴。兩竜俯伏海面,自知有罪,不敢擡頭。二師喝道:“你倆知罪嗎?”飛竜兀自涕泣不敢開口。平和畢竟倔強些,昂起頭來,訴說蛟竜肆虐情事。縹緲真人揮手說:“我怕不懂得,還用你講!”嚇得平和重複低頭不敢再言。因對火竜真人嘆道:“論他們存心,倒也不能說是怎歹怎惡!不過所作之事都有過分的地方,這就要算他們的大罪。況且還有大鬧天宮之事,方纔要不是我倆趕到,衹怕你們性命早完了!你們自恃些小法術,以為世上天下,再沒比你們更強的了!豈知九州島萬國,三界海島,多少有纔有德之士,哪一位不強過你們!自負法力而傲視他人者,久後終必死於法術之下。須知法術這東西,卻是給你們作自己防衛之具,或用以濟世救人,不是教你們凌侮別人,幹紀犯上的。從前我倆度化你們之時,是怎樣叮囑來着?怎一違師面,就都幹出那等大禍來?這要照仙傢規律說來,你倆還得負一個目無長上不遵師命任性鬍為的罪名兒!你倆自己說吧!現在見了我們,該受甚等處分?”飛竜究竟忠厚,除了叩頭請罪之外,再不敢多說一句。火竜真人又笑問平和:“你的意思如何?”平和卻正色說道:“師伯師父,要不是你愛我倆,今兒也不來相救了!既是救得我們,可見我倆還不至殺身之罪!如何處分,兩位師尊自有權術,橫竪總是為我倆前程設想,我們就死,也都感激師尊的,這就完了!”這幾句倒說得十分得體。把個仁慈的火竜真人先說得好笑起來。縹緲真人也笑了笑道:“你們既都知罪,可得從此小心習上,嚴謹奉公,再不任性鬍為嗎?”兩竜都叩頭道:“承師尊天高地厚之恩!我倆再敢恃法妄為,情願死於師尊飛劍之下!”兩師聽了,便着一齊起來,對着他們的面把他們出身都說了一遍。兩竜各站在自己師尊身邊,唯唯聽命。二師教他們先行個師兄妹相見之禮,正待說後來之事,忽然見東北方一朵彩雲,冉冉而至。二仙擡頭一看,笑道:“那是月下老人來此作什?”一語未了,月老雲頭降落海面,和二仙相見,未知此老到來作什麽,卻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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