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演绎 三國遊俠傳   》 第三部第八章 江東悍將(04)      三國阿飛 San Guoafei

  炎熱中午,卻月城頭。
  再次擊退敵人的進攻。
  整個城墻已成為血墻,舊血塊上又沾上新鮮的血液,如條條小溪般汩汩順着墻往下流淌着。
  徐盛臉上又黑又髒,頭髮披在肩頭,鬍須散亂,手握一口大片砍刀,在城上走來走去,不時大聲激勵將士:“弟兄們,不要忘了皖城之恨!讓他們知道我卻月城的厲害。”
  城上士兵都紅着眼,握着帶血的弓,執着染紅的箭,臉上帶着興奮殘忍的冷笑。
  他們都聽說了,江東狗不是人,特別是小蠻子孫權,已經發出命令:一旦破城,雞犬不留。這消息時針是假不知道,但前年(公元199年)孫策在皖城的血腥屠殺,大多數人都是記憶猶新。
  那一次,皖城光是百姓,就死了上十萬口。
  面對要報殺父之仇的孫傢兄弟,他們都下定了决心:衹能死拼,不能投降。
  所以他們雖然已經很纍了,卻仍然積極地擡起浸泡在血泊中的大石巨木,放置城頭,準備應付吳軍的再度攻擊。
  丁奉趴在垛口前,對着城下唾了一口:“他們不就欺負咱們城裏人少麽,可是我甘傢軍難道是好惹的麽!”
  漢代並無武昌、漢陽和漢口等武漢三鎮之類的稱呼和建製,三地皆屬江夏郡之沙羨(音yí)縣,也即俗稱的夏口。
  眼下據守江夏的荊州軍以黃祖軍和江陵蔡中的援軍為主力,分別駐紮在卻月、魯山和沙羨三城之中。
  沙羨的治所沙羨城原在江北的塗口(今武漢金口鎮),城廓二、三裏,是控遏長江中遊的要地,前年孫策曾在此大破黃祖,黃祖視其為不祥之地,又嫌其首當吳軍,已於去年中放棄此城,將自己的主城搬至龜山之上,並建卻月、魯山二外城相護。
  卻月城在龜山以北,為夏口北城,沔水(又稱漢水)從城中東去,匯入長江,守將是甘寧;魯山城在龜山西南,背靠龜山,面嚮漢津(今漢陽),為夏口南城,由蘇飛鎮守。
  甘寧按劍坐於箭樓的之前,身下,仍然是他那張極有特點的大床。
  他冷冷瞪視江中多如螞蟻的東吳戰船,面上沉靜如水,絲毫不為所動。
  但他的胸裏,卻如釜中滾油,心焦如焚。
  江東圍城已有半月,但不惜人力的猛攻,卻衹是近幾日的事情。卻月城裏,除了他自己的私兵千人外,另外就衹有黃祖撥給他的一千步弓手,比起對面的江東大軍,實力極其單薄。
  幸好他頗知兵法,早在孫權開始全面逼近前就開始修整加固卻月城。北側甕城再度加厚兩尺,城東側的沔口是卻月城最薄弱的環節,一馬平川,毫無遮擋。他不惜工本,在東門護城河外的沔水入江口處,硬是鑿沉了兩條巨型蒙衝為基,兩船間以大鐵鏈十餘條串聯穩固住,猶如兩扇鐵門,緊緊鎖住了東城門。
  後來的進程不出他所料,黃祖忌他之能,衹給了他千名弓手,卻要他在卻月城抵擋近一萬的東吳善戰水軍。
  他心裏的怒火,幾乎可以把整條長江燒幹。
  江陵趕來的援軍有近三萬之衆,黃祖卻不肯再多撥一兵一卒給他,明明就是想藉刀殺人,利用這次機會除了他這震主桀驁之將。
  他實在想不通黃祖怎麽會這麽愚蠢。沒有了我卻月城,就算你龜山城人馬如山,一旦被吳軍斷了糧道和水道,你能支持幾天?
  但他現在卻衹能和黃祖同進同退。
  他很明白,若讓吳軍奪去卻月城,龜山城、魯山城的失守便衹是指日間事。而江夏一旦繼江陵之後落入孫權之手,孫吳聲勢更盛,一手可遮蔽江南,對阿飛軍的威脅就會更大了。
  長沙將可能不得不立刻面對江東無邊無際的滔天巨船,再無迴旋的餘地。
  千怪萬怪,都怪那江東的小周郎!
  怎麽也沒料到,費盡心機勸降王威,最後卻是給周瑜一個成名立威的機會,讓他取巧奪走了江陵。
  握着劍鞘的左手用力地捏緊,手背上青筋如柱。
  “吳軍攻城了,吳軍攻城了!”城垛後,一個小頭目忽然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
  徐盛反手就給了他一耳光:“叫你媽的頭!吳狗攻城,有什麽好張惶的?”
  丁奉探頭往外看看:“在哪裏?在哪兒呢?”
  那小頭目按着嘴巴道:“吳……吳軍從東邊過來了……”
  徐盛和丁奉都是一驚,忙走過去,順着東城墻往外看。
  甘寧看着徐、丁二人臉色沉重地走過來,淡淡問道:“是誰的旗號?”
  徐盛道:“是董襲。”
  丁奉道:“還有凌操。”
  甘寧臉色一陰,敵人首次攻擊東面,居然就派出了這兩名一流的悍將。
  看來,孫權也急了。
  他一對三角眼在徐、丁二人臉上掃了一圈,忽然道:“聽說那董襲不識水性,每逢水戰卻冠軍履鋒,輕舟先登,而且從未落敗,是不是?”
  徐盛臉色沉凝,應道:“正是,他號稱‘旱竜’,平生經歷大小戰役數十場,沒有落過一次水,負過一次傷。昨日他在南城攻擊蘇督的親軍,雙方大船對衝,他一躍而起,飛行數丈跳到對方的船上,一刀斬了蘇督軍的部麯大將張碩及其下屬將士十餘人,獨自奪船而歸。我軍周圍船艦竟然無人敢於上前與他再戰,任他耀武揚威而去。”
  甘寧冷冷哼了一聲:“不知水戰之法,卻要強拈長江之鋒,當真以為水性柔弱,淹不死他麽?”他慢慢站起身來,輓起戰袍下沿,紮入腰帶之中。
  一頭赤發在空中輕輕飄動,分外威武。
  徐盛挺身而出,道:“兵來將擋,他江東有悍將,難道我江夏便無勇士麽?大哥且請寬坐,兄弟我去擒他。”
  丁奉也道:“對,我跟二哥一起去,保證把這倆傢夥都給您捉回來。”
  甘寧嚴厲的目光盯在他們的臉上,片刻之後,見二將士氣甚高,毫無懼色,纔滿意地點頭:“多加小心。”
  徐盛、丁奉行了一禮,轉身下城。
  甘寧想了一想,忽然趕上幾步,衝已走下城梯的徐盛、丁二人喊道:“兩位賢弟且慢。”
  徐、丁急忙停步,仰頭道:“大哥還有何吩咐?”
  “此戰之後,我當與主公、軍師計議,與你二人再次結拜。”
  徐盛和丁奉都是大喜,道:“多謝大哥。”
  甘寧笑道:“你們恐怕該改口叫我三哥了。”
  徐盛道:“不管是大哥還是三哥,您永遠是我們最親的兄長。”並拳施禮,昂然率軍出城而去。
  大江上,旌旗招展,鼓聲隆隆。
  矮敦敦壯碩碩的董襲身披軟甲,手揮雙刀,嚮着鄰船的凌操喊着:“凌破賊,且看今日誰先破那甘寧巨賊。”
  凌操心頭火起,喝道:“好,董揚武,今日就來比比,看誰能在萬軍中耀武揚威。”
  凌操於孫策初興時就開始追隨馬後,他為人輕俠有膽氣,為孫策所愛,不就就右遷破賊校尉。董襲加入孫策軍稍晚,孫策見了他的勇力,也非常高興,立即任命他擔任自己的門下賊曹。這本來是份優差,但董襲卻嫌其官名不好聽,天天盼望着能當破賊校尉,所以每逢戰事,就要把自己跟破賊校尉凌操比較一番。開始凌操還不知道怎麽回事,等打過幾仗之後聽到軍中傳言,頓時就怒了,那以後倆人開始明裏暗裏反復較勁,數次公開競爭戰功。現在董襲已經晉升為揚武校尉,但二人的“戰仇”卻似乎越結越深,再難鬆解。
  凌操對身後水手怒喝一聲:“媽媽也的,死小子們給我衝!”
  他和董襲乘坐的都是大舸船,最多可載百人,七十人為划船水手,三十人為衝鋒戰士。
  當下凌操一聲將令,大舸呼地就衝了出去。
  他身後本部人馬戰船,也齊齊啓動,嚮卻月城衝去。
  董襲嘿嘿一笑,站起身來,回頭嚮大傢道:“弟兄們,這些天咱們也露夠了臉,今天對付錦帆賊,可別翻了船,丟老子的人。”他巡視衆軍校一眼,忽然厲聲喝道:“衝進城去,都有重賞。有哪個沒膽子的中途想跑,別怪老子鋼刀無情。”
  衆軍齊道:“大人放心。”副將成當一聲令下,船尾巨鼓震擊三聲,大船頓時箭一般竄射而出,不一會兒就超過凌操的軍陣,率先嚮卻月東門撞將過去。
  凌操急了,暴叫道:“媽媽也的,死小子們,快追!”
  他兒子凌統站在他身後,提醒他道:“爹,董校尉船上,一百人裏,有九十名水手,我們再怎麽劃,也不可能比他更快。”
  凌操一怔:“他瘋了,衹帶十個戰士就敢衝過去?”
  凌統道:“他一直想搶爹的官銜,今天又正好對上甘寧軍,當然想壓咱們一頭了。”
  凌操道:“媽媽也的,死小子沒安好心。”
  凌統道:“他就算衝過去,十個人也沒法斬斷那護城鐵鏈。老爹你也不用心急。”
  凌操跳了起來:“媽媽也的,你小子是不是我凌操的兒子?老子不急,誰媽媽的急?”
  凌統小臉一躁,挂不住了,跺腳道:“媽媽也的,那咱們也衝。”
  凌操大笑:“這纔是老子的種!媽媽也的,給我拼命衝過去。”
  對面,江夏卻月軍七百名弓箭手乘坐三十艘戰船,由頭領徐顧、謝奇、陳江生三人各率一隊,各隊、各船交錯開空當,在鐵鏈後分三行排開。
  這七百名士兵均是跟隨甘寧多年的親衛老兵,個個久經沙場,遇險不慌。隨着頭領的命令,衆人有條不紊地擺開陣勢。
  徐盛、丁奉是總指揮,在最後面的指揮船上督陣。
  徐盛見敵人先鋒船速度奇快,這麽片刻便已進入弩箭的射程範圍,頗感詫異,立刻下令:“放箭。”
  第一排是船弩隊,頭領徐顧是他的族弟,聞言手勢一揮,三百支勁弩齊發,在空中如同一條黑帶,呼嘯着飛嚮董襲的大舸。
  董襲幾步邁上大船前沿的中央,他副手成當手執一面鐵盾,急叫:“將軍,給您盾。”
  董襲喝道:“護好衆水手,別亂動。”
  眼見強弩射來,他圓睜雙眼,大喝一聲:“且看我敗賊的刀舞。”
  忽然間雙刀已自揮起,他身前如同忽然築起一道白色光網,壯碩結實的身體隨刀勢而動,雙腳卻牢牢站在船中央的甲板之上。
  勁射而至的黑矢不斷從這光網中跌出,跌出時即已喪失了喧囂和銳利。
  其他八名士卒四人一組,分兩小隊坐在大舸的前端,每小隊負責一隻大型的鐵盾。成當獨自握着一面小一些的鐵盾站在董襲身後,衹露個頭在外面,同時照顧着主將和部下的情況。
  那八名士卒縮在大鐵盾後,拼命抵着盾的銅把手,不久雙手就有震蕩麻木的感覺。
  他們雖然是軍中有名的勇士,但耳聽着那“咚咚咚咚”的長箭敲擊大盾的巨響聲,也是忍不住臉上變色。
  徐盛喝一聲:“好刀法,真個是潑水不入!”
  丁奉道:“真的麽?謝奇,該你了,給我射倒那瘋狂的傢夥。”
  第二隊頭領謝奇斷喝一聲,聲勢驟然大起,二百支瞄準了董襲的響箭帶着攝魂奪魄的厲嘯聲撲嚮東吳水軍。
  董襲哈哈大笑:“來得好!”刀舞更急。
  這一輪是弓箭,準確率大為提高,但力道卻稍微弱了一些。
  董襲功力特異他人,氣勁甚是悠長,長刀飛舞之下,這輪急箭對他毫無影響。
  驀聽幾聲慘叫,發自船的左舷。
  董襲手舞足不蹈,正自心情暢快,沒有註意。成當卻心中一驚,知道壞了,急忙提盾嚮右側搶去。
  原來划船的水手分坐大舸的兩側,縱然人數相當,但因天下人多善右手擔力,所以右舷之漿入水力量往往比左舷大許多,這會造成船行方向的左偏。
  因此一般的戰船,都是左邊水手多過右邊十人左右。
  董襲這種船本來水手上限為七十人,左四十右三十,是為正常。但董襲為了搶功,特意減去了二十名戰士,以二十名水手替代,變成了左五十右四十。
  這一增減,初時還無大礙,待一遇到敵人的弓箭,頓時顯出隱藏的弊端。前沿鐵盾雖大,護衛範圍雖寬,但因為左舷的人實在過多,一旦接近敵陣,部分水手就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之下了。
  傷亡一些人員,任何戰鬥都是必然會有的。但現在問題是左側水手少了幾個,左右划船的力量頓時不勻,而在董襲奮不顧身地親自示範之下,沒有人敢於有絲毫懈怠,這樣一來,左右的水手再也無法有效地協調船行的方向。
  果然,大舸不久便偏離正道,嚮左側內道劃去。好在右側船員沒有超標,而成當也及時張開了自己的鐵盾,護衛住右舷暴露出來的弱點。
  成當心裏暗暗叫苦,這麽偏移下去,不久整條船都會打橫過來,那時候這船上的人就全是敵人的箭靶子了,急忙大喊:“減速,減速。”
  因為距離很近,他聲音又大,這句被董襲給聽見了。
  董襲大怒,兩腳不情願地耍個花步,就地一個旋舞,奮力格出七八支敵箭,在身體旋至面嚮部下的那一瞬間,喝了一聲:“什麽減速,加速!給我加速!”順手在成當鐵盾上敲了一刀,以示警告。
  水手們看看滿面紅光的主將,默默照辦了。
  正在拼命追趕,已然接近“追尾”狀態的凌操艦受到擠壓,生怕撞上前船,水手不敢再用全力。
  凌操一看,你丫搶功也不能這麽搶吧?跳腳大駡:“董襲你個死人頭,媽媽也的,快閃開路。”
  凌統今年纔十五歲,但頭腦遠比父親冷靜,道:“爹,董大人的船似乎不大妙,這麽下去,他不但搶不了功,成為我們立功的纍贅,而且那條船上的人都得死光光。”
  凌操也不是不知道這個問題,道:“媽媽也的,老子也知道的。衹是兒子啊,如何解决?”這回謙虛了,低頭嚮兒子問計。
  凌統臉上閃過一抹酷酷的神色:“爹,你看我的。”忽然抽出自己的角弓來,搭上三支近戰短箭,嗖嗖嗖一陣連射,頓時射倒三人。
  “啊,你怎麽射自己人?”凌操一看,這不都是董襲的水手麽?
  凌統收起弓,端起盾,道:“爹,這一來,董大人的船就不會偏了。”
  凌操道:“哎,哎,你……你,媽媽也的,給老子衝啊!”忽然發現,董襲的船果然讓開水道,漸漸又正了回去。
  媽媽也的,這小子以後比老子橫!
  可是在江東,橫着走的人很多啊!
  凌操半是得意半是憂心地瞅瞅兒子。
  那邊董襲對這些變故全然不知,或者說即使知道也是全然不顧,他衹知道,今天非得把擋在前面不遠的十餘根綳得緊緊的鐵鏈一條條都斬成軟皮水蛇。
  這是主公的命令,也是他董襲勢在必得的光榮!
  江夏軍有些急了,三隊頭領陳江生不待徐盛、丁奉發話,便自作主張發令道:“前面左沿,兩輪連射!”
  徐、丁二人互看一眼,默認了他的命令。
  陳江生是創建廬江幫的大寇陳蘭的族孫,雖然吃喝嫖賭,不務正業,但自小聰明過人,受過陳蘭的教誨,對水戰一點也不外行。上次私載阿飛和徐庶時被甘寧救了一命,大傢本來就是一窩的,待試他幾下,還真行,甘寧就讓他做了自己私兵的二級頭目。
  一百支船弩,一百支長箭,集中射嚮董艦的右舷。
  接着又是一百支船弩,一百支長箭。
  這兩輪強襲抓住了董襲舸的弱點,加上距離較近,正是弓弩發揮最強作用的時候。
  成當一聲凄叫起頭,接着十餘聲慘呼,二十餘名右舷水手中箭落水。
  董襲聽聲音不對,心中一驚,偷眼覷去,衹見自己的副將成當面上接連中了三、四支弩箭,兩眼暴突,尤自力靠鐵盾,死撐不倒,叫道:“大人……小心……”
  大舸失去控製,立刻右轉,橫了過來。
  董襲大叫一聲:“成大哥!”運刀如風,還想搶上救他。
  徐盛豈肯放過此等機會,立刻命令道:“第一隊,第二隊,速射三輪。”
  一時遮天蔽日,早已再度蓄勢的巨弩勁弓連續發射,萬箭齊飛,組成一道整齊的黑色死亡之鏈,開始了無情的絞殺。
  轉眼之間,成當身上被如蝗的羽箭射成刺蝟狀,頓時氣絶。
  董襲剛撲上兩步,“噗通”一聲,屍體帶着那面鐵盾,一起倒栽入江中。
  就這麽一疏神,董襲背上也連中好幾箭。
  丁奉大喜,道:“看你這狗賊還敢囂張!”
  “叮叮”幾聲,羽箭掉落下來,董襲毫發無損。
  丁奉直了眼:“怎麽會這樣?”
  徐盛忽然明白過來:“難怪他經歷那麽多次戰役,場場立功,卻沒受過一次傷。原來他身上的軟甲,竟是刀箭不入的寶物。”
  丁奉道:“那怎麽辦?”
  徐盛一時也沒了主意,道:“別急,先看看。”
  董襲一眼掃去,己船上無論水手還是戰士,已全部戰死,衹剩下自己一人。腳下的這條船,也已多處破漏進水,漸漸要沉了。
  他轉過身來,須發皆張,怒吼聲震動長江:“天殺的賊子們,我要殺了你們!”雙足一蹬,身子驟然縱起,如同一條怒竜,凌空撲了過來。
  後面的凌操一看:“媽媽也的,你要找死啊?”
  凌統忽然稚聲大喝道:“勝負之機,在此一舉。”長身而起,雙手揮起自己的鐵盾,原地轉動兩圈,藉助腰、腿、腹部的力量,用盡全身的內勁,把那盾牌嚮董襲飛行的方向猛擲了過去。
  一擲之下,凌統手足酸軟,跌坐在船頭,再也無法動彈。
  凌操嘆道:“媽媽也的,這幫死小子們,都比老子狠。”知道他脫了力,忙讓部下扶他到後面暫時歇息。自己看着空中的董襲,想道:“我兒子幫你到底了,以後就看你這旱鴨子的了。媽媽也的,你這次要得了首功,老子就算讓了這破賊校尉給你,卻又如何。”
  那邊徐顧駭然看着半空中張牙舞爪的董襲,牙齒打戰:“唉喲我的媽呀,這是人麽?”
  他身後船上的謝奇急叫:“放箭,放箭!”
  稀稀拉拉幾支箭射過去,卻點董襲的腳毛也沒沾着一絲。
  原來剛纔連續急射,無論是弓箭手還是弩箭手都有些用力過猛,還未來得及喘息調節過來。
  按正常水戰的規律,這麽連續射擊過去,敵人再多,一時也得暫退裏許,以避鋒銳,免緻更多的傷亡。可沒料到董襲全船覆沒之下,反而激起了他的兇性,惡狠狠猛撲過來。
  城頭上觀戰的甘寧也不禁贊嘆一聲:“好一員悍將,不愧叫‘旱竜’。”心中起了愛惜之心,想道:“若能將其生擒勸降,我長沙水軍日後與孫、劉爭霸,便有了好幫手。”
  陳江生見勢不妙,忙搶過一枝剛搭好箭矢的三石小型弩,舉手便射。
  這種小弩箭矢輓力不是太強,鋒細身短,對身着重鎧的甲士威脅不是很大,但飛行速度奇快,用於近戰偷襲最佳。
  董襲身在半空,無力可藉,心想:“好狠的小子。”
  卻是又被陳江生看出他破綻,那弩箭飛去的方向,正是他甲衣的下沿,而且方位、速度算度精準,正是他無寶甲衛護的大腿根部。
  突然一盾憑空飛來,正正落在董襲腳下。
  叮叮,連着兩下準確的敲擊,全都射在這鐵盾之上。
  董襲大難不死,連輕傷都沒有,心頭狂喜:“今日之功是我的了。”他此時離那些鐵鏈已不足丈餘,足下一踏,藉那鐵盾最後一墊之力,身體已撲過鐵鏈群,直接落在徐顧之側一艘船的船頭,大喝一聲,雪光飛現,如砍瓜切菜一般,逢人就劈,遇弩便切。
  船弩手們毫無這種近戰的思想準備,抵抗之力微乎其微,眨眼間船上血光衝天,鬼哭狼嚎,少數較為聰明的水手急急跳水逃生。本該指揮改變戰術的首隊頭領徐顧驚傻了眼,愣愣站着不知如何應付。
  董襲埋頭一輪瘋砍,見再無活物,這纔擡起頭來。他雙目如血,頭臉四肢更是染滿了鮮血。
  徐顧忽然醒悟過來,媽呀一聲,扭頭便跑。
  這一聲叫引起董襲註意,他瞪着血紅的雙睛,看出他是個首領,一跳而起,已躍上徐顧的指揮船,一刀將他砍翻在地。
  第二隊的謝奇喝一聲:“休傷我友!”躍將過來,卻哪裏得及?董襲運刀如風,左手刀一經劈中,右手刀隨即就會跟上,罕有能避者。
  衹聽他斷喝道:“讓你射我成大哥!”手起刀落,冤枉的徐顧頓時人頭落地,一腔頸血涌泉噴發出來,死屍栽倒,染紅了整個船頭。
  徐盛大叫一聲:“顧弟!”當時就暈了過去。
  謝奇和徐顧平日關係最好,將此慘狀,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揮矛殺了過來。其他各船的勇敢之士也都揮刀舞槍,跳將過來,合攻董襲。
  面臨衆敵,一嚮脾氣甚糙的董襲反而冷靜下來。
  任何一個有過數十次苦戰經驗的人都會冷靜下來。
  他一手沉着地抵擋住謝奇的拼命招數,另一手則斬殺着船上的弩手。
  手執弓箭,正在尋找機會的丁奉急道:“二哥,二哥。”丟下右手的箭矢,俯身出指,力壓他人中穴。
  徐盛悠悠醒轉,咬牙切齒,翻身而起,便要過去跟董襲拼命。
  丁奉道:“二哥莫急,那董襲依仗寶甲和驍勇,孤身陷陣,並不足懼。但他身後尚有凌操等戰船,我們若被董襲拖住,待凌操等上來砍斷鐵鏈,卻月大勢去矣!”
  徐盛勃然道:“你在此指揮就是,我去斬下他首級便回。”虎躍而出,幾步就已到了謝奇之側,替他擋開董襲一式必殺之技“雙刀斃”,反手一刀,把董襲逼退一步。
  謝奇大喜:“二哥,你怎麽來了?”董襲刀法剛纔驟然加緊,他眼花繚亂,遮擋不及,本已自份必死,突然得救,士氣頓時大振。
  徐盛大喝道:“衆兄弟,殺死董襲者,我徐盛私人所有的三百斤黃金,就全是他的。”
  這一聲喝,就連陳江生也躍躍欲試起來,他手中本有一支小弩,這時交到左手,右手又搶過一支,一起端起,慢慢移動過來。
  ※※※
  城頭上,按劍端坐的甘寧眼中冷光一閃,咯咯聲響中,他慢慢從大床上站起,忽道:“取我虎賁七石弓和點鋼破甲箭來。”
  侍衛的五童之首阿雄急忙取來弓箭,奉遞給他。
  甘寧看他一眼,道:“阿雄,你跟我幾年了?”
  阿雄一愣,想了半天才道:“甘爺,小的……小的不記得了。”
  嗯?甘寧也一愣,忽然拍拍他肩膀,哈哈笑了起來。
  “是了,是了,你隨我最久,當然想不起來了。”
  阿雄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嚅嚅道:“小的……小的一嚮比阿西、阿昌笨……”
  甘寧笑聲忽熄,他用手擡起阿雄的下顎:“不對,你比他們都忠心於我。”
  阿雄臉上現出驚訝卻非常歡然的笑容,臉色漲得紅紫,道:“甘爺,甘爺,小的……小的……”忽然跪地,磕了個頭。
  甘寧道:“你起來。”待他站起,一指戰場前方:“現在,敵將仗着兵甲犀利,武藝高強,在我軍中發威肆虐着,我的忠心部下死傷着,再過幾十招,連你傢二爺也未必能保。我這五支點鋼破甲箭是恩師所傳訣要,雖然比不上他黑雲透甲錐那麽凌厲,也算是武將的剋星,就都送給你了。我命令你,用我的虎賁弓,把他給我射到水裏去。”
  阿雄傻了:“我?”
  甘寧道:“是的,你。”
  他忽然嘆口氣:“我本來應該自己出手的!但我此生從未在人背後施射,目前這種情況下暗算於人,更是做不出來。所以我要你來射!你是五童中膂力最勁者,我雖然教了你這……許多年的箭術,你還沒射過這麽牛皮的大將吧?哈哈。”他輕輕一揮手:“今天你試試,成了,以後你下去做頭目,手下人也信服;不成,就他娘的再射。”
  阿雄點點頭,持弓邁前,常吸一口氣,雙腳前後一分,成倒弓箭之步,身凝氣合,輓弓搭箭,想也不想就是一箭飛出。
  那箭如生了眼睛一般,正中董襲的左胸,直穿而入,嵌釘在董襲那柔軟的寶甲之中,箭尾兀自簌簌急顫,顯示箭力之遒,並未因距離稍遠而有所損泄。
  “啊!”一聲暴叫,董襲左手長刀失手墮地。這麽一緩,謝奇毫不遲疑,一矛捅去,正戳中他左腋,卻被他衣甲擋住。
  董襲又是一聲悶哼,退後兩步,已至戰船的邊沿。
  這一矛雖然沒能透入衣甲,但勁力頗強,撞斷了他兩根肋骨。
  他大喝一聲:“好箭法!”隨手拔出那箭,反手一擲,“噗”地正中謝奇的面門。
  謝奇捂面而倒。
  徐盛更怒,更不說話,讓過謝奇,大砍刀撲進中宮,與董襲近身搏戰。
  雙方以刀對刀,勁鬥了十餘招。
  董襲精神復振,道:“好樣的,想不到錦帆賊手下,居然還有你這樣的好漢。”
  徐盛雖恨其殺害自己族弟,但也忍不住暗暗心折:“這傢夥,難道是銅澆鐵鑄的不成?”董襲適纔受傷多處,搖搖欲墜,他以為衹要狠逼數招,至少便可逼他下水,然後以泳技取勝。誰料鬥了這些回合,對方刀法越來越是凌厲,反而逼着自己一步步後退,漸漸到了船沿。
  董襲的搏鬥近戰經驗,遠比徐盛豐富。又鬥數合,已摸着對方刀法路數,覷準他一個刀招連接處,劇鬥中突然踢出一腳,正中徐盛下腹,將他踢倒在地。
  徐盛一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他自知五內俱傷,不能再戰。恰好身子靠近船邊,順勢一滾,已落入水去。
  丁奉和徐盛情如兄弟,當徐盛作戰時,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此時疾發三箭,先擋兄危。
  董襲格開箭矢,揚天狂笑道:“難道賊軍中除了這個好漢,就衹有暗箭傷人之徒麽?”
  話音未落,面前有人沉聲道:“叫你嘗嘗我陳江生的明箭!”
  兩箭齊出,正中董襲的雙睛。
  “嗡!嗡!”,直到箭已入目,弦聲方起。
  這兩記致命短箭距離實在太近,董襲毫無防備。
  他踉蹌後退着,放聲痛嚎,如一匹垂死的餓狼,充滿不甘和憤怒。
  陳江生扔了兩桿小弩,拔出腰刀,嘿然道:“任你勇猛蓋世,卻還是死在我陳江生的手上。”喝令手下去斬下董襲首級。
  身後上去兩名欲要搶功的健卒,卻見董襲大吼一聲,長刀雪捲,那二人連叫都沒叫一聲,頓時身首異處。接着血光一閃,長刀脫手飛出,正正穿透陳江生的前心。
  董襲垂手站立,任憑臉上留着兩支短箭,昂然望天,大呼道:“主公,臣恨不能為您擊滅劉表,奪取中國,今日戰死此地,永為畢生之撼!”
  甘寧站在卻月城上,輕輕嘆息一聲,道:“為將當如董元代。阿雄,用我鐵焰麗弧箭,送他回去吧。”
  阿雄在旁,早已被董襲的英姿感動的熱淚橫流,聽了主人的話,應了一聲,急忙輓弓搭箭,但試力多次,無論如何也拉不開那虎賁強弓了。
  甘寧喟然一聲,伸手接過弓箭,大喝道:“兩軍交鋒,士卒持勇,主將重謀。董襲你自恃勇力,孤身犯險,如今纍己纍人,尚有何撼?”
  他內力充沛,喝聲充斥大江之上,遠遠傳了開去。
  董襲如被當頭棒喝,當時語頓。
  甘寧道:“如今你求仁得仁,我甘興霸有惻隱之德,這就送你回轉自己的營壘。”一箭飛出。
  他這支箭的箭體本身非是全直,飛行的角度更是奇怪,先是一頭斜紮而下,在衆船中穿了一個低弧角度,重新昂起箭頭來,一箭正中董襲腰腹之中,竟將他敦實的身子自下而上,掀了起來,倒飛過那鐵鏈群,直嚮凌操船墜去。
  凌操急伸雙手,躍起半空,輕輕接下董襲。
  凌統得知消息,強忍全身酸痛,爬了過來:“爹,爹,董大人他……他怎麽了?”
  凌操把董襲身體在甲板上放平,連聲叫道:“董揚威,董揚威!媽媽也的,你倒是給我起來啊!”
  凌統爬將過來,見此慘狀,痛呼一聲,便要去拔他目中短矢,凌操一巴掌就扇了過去:“死小子你亂動什麽?”凌統左臉頓時紅腫起來。
  董襲呻吟一聲,清醒過來,他嘴角露出一個苦苦的笑容,輕微的聲音道:“凌破賊,今日讓你笑話了。”
  凌操駡道:“媽媽也的,那個死小子說的?”恨恨磨了兩下牙齒,道:“今日被你搶了頭功,老子這破賊校尉的職銜,看來也沒面目做了,衹好轉給你罷。媽媽也的。”
  董襲道:“此話當真?”
  凌操咬牙切齒道:“老子從不服人,今天算服了你!”
  董襲哈哈笑了兩聲,道:“能讓你服,我死也夠了。哈哈……”忽然手腳一鬆,就此死去。
  凌統哭道:“董大人,董大人。”
  凌操又是一個巴掌扇過去,扇到半途,見兒子臉上已經腫了起來,忽然沒來由的心中一軟,兩眼也熱了起來,蹲在船頭便大哭起來。
  那邊丁奉等人救起徐盛,急令四人以木板擡起,送回城去搶救。
  徐盛遙聞對面苦聲,知道董襲逝世,在板上擡起頭來,遙遙凝視,心中的殺弟之怒,忽然消了大半。
  長江上旌旗揮舞,孫吳軍中,終於響起鳴金之聲。
  凌操雖不甘心,但無可奈何,衹能聽從指揮,憤悶而退。
  ※※※
  丁奉放下心來,正要指揮撤軍,忽聽左右道:“三當傢,你看,南方又有大隊敵軍衝過來。”
  丁奉大吃一驚,扭頭看去。
  果然,一支至少不下百船的大型船隊乘風破浪,急速駛了過來。
  丁奉急忙傳令:“各隊準備迎戰。”心中暗暗叫苦:“所帶箭矢已使用過半,這麽一支大船陣過來,如何能抵擋得住?”徐盛重傷之下,他深感孤軍難支,忍不住回頭嚮城頭看去。
  卻聽城頭一片歡呼聲起,甘寧的巨大嗓門又響了起來:“文將軍並力來援,甘寧深感大德。”
  那船陣之中,一個響亮的聲音回應道:“文聘來遲了!”
  丁奉再一看旗號,雖然大字不認識一個,但這個字卻見得多了,很是眼熟,火氣頓時大了,“啪”地給左右一人一嘴巴,斥道:“大旗上那麽鬥大的一個‘文’字,難道你們都瞎了眼,沒看到麽?”
  左右惟惟稱是,心想:“我們眼是瞎了,可你也看了的,難道你也睜眼瞎?”
  文聘帶來了八千江陵精銳水師。
  他的來援使卻月城士氣更盛,甘寧和文聘商議之下,重新調整了城池防守的佈局,使守禦體係更加趨於完善。
  然後甘寧在城中設宴,招待文聘及其部下主要將領。
  其時已是申酉時牌(下午四、五點)。
  飲完頭盅酒,文聘便道:“小將本來早該來援的。衹是小將與蔡和將軍一直在南城協助防守,昨日一戰,南城傷亡慘重,所以一直小心戒備,不敢怠慢。誰料孫權如此姦詐,今日以疑兵去攻南城,卻以主力繞道來攻卻月。小將心急如焚,但無蔡和將軍之命,卻不敢輕動。若非甘督竭盡所能,卻月城必然難保。”
  甘寧心暗暗感激,他早知以蔡和糊塗膽怯的個性,雖然有兩萬精銳,也定是龜縮在南城之中簌簌發抖,就倚仗文聘打仗了。文聘此時能來,恐怕也費了不少口舌心力說服教育。謙虛幾句,殷切勸酒。
  喝到酣處,甘寧不經意間問道:“南城現在情況如何?”
  文聘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最後說:“雖然我軍傷亡慘重,但江東也沒討到好去,他們的大將黃蓋肩上也中了蘇督的飛刀,若不是他們人多搶得快,幾乎要喪身於魯山城下。”
  甘寧點點頭,心想:“我軍也不是沒有收穫,蘇飛的飛刀,可不是那麽好消受的。”
  蘇飛現在任江夏護城督,是江夏太守黃祖最信任的大將,也是甘寧在江夏最好的朋友。他原是漢水幫的副幫主,水上、陸上的武藝都很精熟,因為和幫主鬧翻,被黃祖招攬到麾下。甘寧來到江夏,也是他一力嚮黃祖推薦的。
  文聘又詢問今日將士傷亡情況,頗為關心幾名頭領的傷勢。
  甘寧也正想瞭解情況,便問今日做善後工作的丁奉。
  丁奉道:“二哥小腹要害雖然中了董襲一腳,幸得體質極佳,內傷卻也不是太重,醫士說將養個十天半月,應該也就能好了。謝奇好在頭仰得快,那箭沒進到腦子裏去,不過這面相恐怕是破了。今日我軍傷亡也不太多,北城和東城三次攻擊加起來,傷亡總共不到二百人,包括醫治無效的,死去的衹有七十六人。不過……唉,最可惜的是徐顧和陳江生兩位頭領戰死。”
  甘寧臉上現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痛色,道:“尤其是陳江生,連續立下大功,一定要重重優恤他的傢小。還有其他陣亡將士的傢屬,都不得怠慢。”
  丁奉道:“徐顧頭領和其他將士的撫恤金都已發下,陳頭領卻沒有妻小,衹在夏口城裏有個相好,現在也沒法過去,衹能等擊退江東軍之後再說了。”
  甘寧哦了一聲,輕聲嘆息。
  其實他極其鄙視臨陣脫逃的徐顧,暗想你若非運氣好,被董襲發現了,打完仗也得定你個死罪。現在你被敵人殺了,還能落個烈士身份,大傢面上都好,也免得我自己動手殺了你,不好跟文嚮解釋。
  覺得心裏悶得慌,又喝了幾杯,藉口要去更衣,讓丁奉等人陪文聘繼續飲酒,自己起身走了出來。
  他的安民督府離城門很近,衹有不到一裏的路程。
  漫步走上城頭,天已經黑了。
  甘寧憑垛而立,遙望城外那星星點點的江中船火,不禁感慨,想道:“不知道大哥、二哥他們怎麽樣了?現在他們一定日夜難眠,謀劃着復奪江陵罷?這城外吳狗人多將強,也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撤軍,想助他們一臂之力都沒有辦法。”
  正想間,忽聞江上號角聲大起,聽那聲音,怕不有數千衹號角。
  甘寧心頭奇怪:“這是怎麽回事?”
  身後一人道:“莫非孫權要趁夜攻城?”
  甘寧回頭看去,一人慢慢走近,卻是文聘,道:“文將軍,你不在府中飲酒,怎麽也出來了?”
  文聘一笑:“城外強敵環伺,小將又怎能喝得下去?”看看城下,搖搖頭:“甘兄,我看情況不大對,不像是要攻城的樣子。”
  甘寧道:“嗯,我也覺得很反常,江中敵艦聚集在一處,外圍的一圈卻都是船尾對着我們,這怎麽可能發起攻擊。”
  文聘一愕:“如此黑夜,甘兄也能瞧見敵船麽?”
  甘寧道:“我是根據他們的船火判斷的。”
  這時丁奉等將領聽見異聲,也先後趕到城上。
  甘寧道:“敵情未明,速速派人前去打探。”
  丁奉應命,急忙派出探子出城探聽虛實。
  諸將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一頭霧水。
  甘寧凝神細聽江上動靜,隱隱似乎能聽到一些細微奇特的聲音。
  忽然間他兩衹耳朵微微一動,臉色微微一變,心想:“是哭聲?”
  半個時辰之後,探子回來報告:“啓稟甘督,江東軍沒了兩員大將,正全軍舉喪,吊祭亡魂。”
  “沒了兩員大將?”丁奉問道,“董襲死了沒有?”
  那探子道:“除了董襲,尚有大將黃蓋,也於今日亡故。”
  丁奉奇道:“黃蓋也死了?”
  文聘也很奇怪:“我親眼所見,黃蓋衹是肩部中了蘇飛一記飛刀,便丟棄鐵鞭,被陳武、蔣欽等吳將救走,他的傷按說並不很重啊?莫非其中有詐?”
  甘寧心中透亮:“蘇飛的飛刀上浸泡有異蛇之毒,劇烈無比。黃蓋能挺到今日方纔發作逝世,已是很難得了。”對探子道:“再去仔細打探,探明再來稟報。”
  那探子應了,飛快而去。
  甘寧臉色凝重,看看大傢道:“不管董襲和黃蓋是真亡還是假死,孫權都定會再度來攻,那時彼有哀兵之勢,攻勢必然更加兇猛。我們要想守住此城,必先去驕意,再清戰心,提前做好苦鬥的準備。”
  文聘心中佩服,暗想:“想不到甘寧不但勇猛善戰,指揮有方,而且頭腦清醒,條分縷析,對下一步形勢看得如此透徹,真有大將之風。在此江夏城中閑置多年,真是太委屈他了。”凜然拱手道:“小將願聽甘督之令。”
  文聘有偏將軍銜,軍職還在甘寧之上,他既率先表態,其他諸將自然更無異議,一齊施禮:“我等皆遵甘督將令。”
  甘寧掃視衆人,道:“都去準備吧。”順手拉過文聘的手:“文將軍,我們去那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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