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羊群
写了篇画仙人承露盘的文章,意犹未尽,再写写在温榆河边画水彩写生的乐子。
1999年,我在北京东郊温榆河附近的村子里,有了个安静的书房,我把它命名为温榆斋。读书、听音乐、写作之余,就是到周遭田野里画水彩画,画得最多的题材,是温榆河畔的风光。一部分画,由我的私人助手拍成了照片,成为了《刘心武侃北京》《心灵体操》等书里的插图,以增添读者阅读时的兴趣。这些画,当然只不过是一位画界外的、未经过系统专业训练的、全凭爱好信笔涂成,首先是用来自娱的东西。但也真有人喜欢。当然,我明白,喜欢的,也绝不是把我当成画家,把我的画当成专业性作品来欣赏,他们多半是在欣赏了专业的画家的作品以后,作为要在生活中享受更多种多样的情趣的一种寻求,才对我的某些画幅产生好感的,他们夸赞时几乎没有说“画得好”的,使用得比较多的语汇是“有趣”。
自己得趣,也以趣娱人。2000年世纪之交,我把自己画的一部分水彩画照片,剪贴制作成贺年卡,寄赠国内外亲友。确实给他们带去了非现成的商品贺卡所能传递的快乐。反应非常强烈。定居美国波士顿的一位朋友甚至建议我把所有画幅带过去,要在那边给我张罗个画展。这反应太夸张了吧,台湾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发行人刘国瑞先生从台北打来电话,说我给他寄去的那幅画他真的很喜欢,问我能不能“情让”给他,让我开出个以美元为单位的价位来,我很吃惊,以为他开玩笑,他说他是认真的,他要买去挂在他书房里。
给刘国瑞先生寄去的贺卡上的那张照片,是我在温榆河畔的写生,画的是河边一排柳树下,一群白羊在草丛里悠闲地觅食。这幅画我自己很满意,构图精心,水气氤氲,色彩淡雅,情趣盎然。说实在的,我画的东西敝帚自珍,送照片乐意,送原画心疼,但是刘国瑞先生在电话那边,说到了那么个份儿上,我就回应他:卖是绝对不卖的,但是如果他真喜欢,我就送给他。
放下电话,我找出自己那幅河畔羊群的画儿,越看心里滋味越复杂。非专业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了。刘国瑞先生主持的联经是台湾最有名的出版机构,印制发行过不少大画家的画册,他过眼的名家原作多矣,真可能看了张小照片就对我的水彩写生感兴趣吗?或者,在他那样欣赏者眼里,七分看的是拙朴情趣,三分看的是专业素质吧?这世界原该有多种多样的作画者和画幅,他对我的涂抹从宽容上升为肯定乃至欣赏,也蕴涵着某种哲理吧?
2004年刘国瑞先生来北京,我把河畔白羊的原作交到他手中,他说他正好退休,这对他是一种祝福,他将把它挂在书房,此后会有很多时间来细细欣赏。
也有一些专业画家,有的还是大名鼎鼎的,看过我的画,我真是觉得献丑,但这些人都没有对我鄙夷、生气的,都鼓励我多画,他们的自信心绝不脆弱,没有听到波士顿有人想给我办画展或台北文化出版界大佬书房里挂我的画,就认为我是越轨违规、乱来胡闹了。一位知名度极高的画家跟我说:“基本功,技法,师从,承传,这当然非常重要,但绘画的本质是什么?应该是一个生命因为喜欢,而进行的一次最无拘无束的自由发挥——这其实也是一切创造性的文化活动的本质。”他这话在他离开后我立刻记在了纸上。现在读他这话,觉得表达得不够周全,如果跟他较真,大有商榷余地,但是,想起他跟我说这番话时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形态,就觉得有许多语言外的弦音,也值得一再回味。可惜我最不会画的就是人物,否则,真该把他当时那形象也记录到纸上,与他话语的文字记录,一并留存,那他的这个观点,加上尽在不言中的部分,就饱满而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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