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 》 流動的光影聲色：羅展鳳映畫音樂隨筆   》 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羅展鳳 Luo Zhanfeng

　　多米剋對瑪格達的愛，是無求的（他的愛，甚至並未存有性幻想，他衹希望請她到餐館吃冰淇淋），卻願意分享。有一夜，他從望遠鏡裏看到瑪格達伏在桌上傷心地哭，整個身體不住顫抖，他就知道，縱然有不同男人在瑪格達身邊團團轉，她，原來並不快樂。那一夜，多米剋就在遠處，默默地陪着她，感受着一樣的痛。基耶斯洛夫斯基說，他尤其喜歡這部電影的敘視觀點：
　　我們總是透過愛別人的人（而非被愛的人）的眼睛去看世界。我們先透過湯瑪剋的觀點看事情。他愛上一名女子，瑪格達，但我們卻對她一無所知，我們衹看到他眼中的她。衹有一刻，我們看到他們倆在一起。接着敘事觀點完全改變。瑪格達開始對他有了感覺--起先是憐憫，後來或許是良心不安，然後還帶有一點喜歡。於是我們開始透過她的眼睛去看世界，再也看不到他了。他消失了，因為他割腕後被送至醫院。我們一直沒有去醫院和他一起，衹透過她的觀點來看每一件事物。
　　我想，電影中除明確地分別用二人"第一身"作視點外，其實當中的敘事觀點也不時以"第三身"作轉移，觀衆看在眼裏，進行了另一層的偷窺。我們看見瑪格達對多米剋表達愛意時的輕衊，看到她對多米剋的冷嘲、不屑的笑。她不斷對他強調，這世界無所謂愛。甚至相信，愛，不過是情欲的發泄。有次，瑪格達把多米剋帶到傢中，在她的指令下，從未有過性經驗的多米剋在她面前早泄了，甚至被她揶揄，（"完了？這就是愛，到浴室清洗一下吧！"）最終被迫帶着羞辱離去。回到傢裏，多米剋在浴室放了一盆熱水，割腕自殺。這些情節，基氏讓觀衆以較客觀的"第三身"視點觀看。
　　之後，故事都集中在瑪格達的身上，用她的眼光。有一段日子，她開始尋找多米剋的消息，每晚，熱切地期待多米剋的房間亮光，又多次嚮房東老太太（Stefania Iwinska）追問多米剋的消息，甚至嚮郵局的人瞭解多米剋的狀況。
　　那是一個哀傷的愛情故事，電視版的結局以多米剋對瑪格達冷冷的一句"我不會再窺視你了"結束了故事。誠如基耶斯洛夫斯基所說："我們知道他真的不會再窺視她，或許永遠都不會再窺視任何人！有一天，輪到他被別人窺視的時候，他也會像瑪格達傷害他一樣去傷害那個人。電視版的結局跟我對現實生活的看法比較接近。"那是多米剋對人生、對世界的一次殘酷體驗。一段純真的愛意，被狠狠推翻、惡意踐踏。愛，從此灰飛煙滅。
　　電影裏，普理斯納為多米剋以吉他寫了一段簡單純樸的旋律，吉他就是多米剋，這種用來演繹民歌的主要配器，最好形容這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一切由心出發，簡簡單單。衹是，旋律一開始就充滿哀思，寧靜中帶點壓抑，甚至沒有和聲配合，音符一下接一下的彈撥，旋律單調，更感形單影衹。多米剋的愛，註定是孤獨的愛。同一段旋律，在電影裏卻有着多種不同的編排。那一夜，當多米剋瞥見瑪格達在傢中跟男人親熱，這支旋律以畫外音響起，中段更註入弦樂沉沉的拉奏，那是多米剋的瞬間心情，孤苦自憐，衹見他放下致電到煤氣公司的電話筒，在音樂的烘托下，笑着落淚。
　　相對，那次當多米剋眼見瑪格達伏桌流淚時，音樂再次以畫外音出現，當中編麯也略為轉變。同樣的吉他，同樣的旋律，可不再衹是一下接一下的彈撥，而是多了掃撥弦綫的溫柔，弦樂在旁一直合奏，音樂的層次感多了。吉他聲，化做了愛情的竪琴聲似的，仿佛是多米剋在遠方撫慰着瑪格達的心，跟她同悲同哭。
　　最快樂的一次，是瑪格達答應多米剋跟她到餐廳吃冰淇淋，他像極了快樂小鳥，在花園裏拉着牛奶車團團地轉，音樂再次響起，原來的吉他部分這次就改由鋼琴演繹，一下子，孤獨感都減輕了，化為愛情的撫慰與柔情，中段亮麗的管樂，更像是喚醒了多米剋快樂的靈魂。音樂産生了化學作用，配合畫面，衹見他腳踏實地，卻猶如飄浮空中，快活賽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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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聲畫聯姻 文/周黎明第2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1)
第3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2)第4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3)
第5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4)第6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5)
第7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6)第8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7)
第9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8)第10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及其音樂裏的終極關懷(9)
第1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第1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2)
第13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3)第14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4)
第15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5)第16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6)
第17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7)第18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8)
第19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9)第20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0)
第21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1)第22節：流動的光影聲色：塔可夫斯基的音樂色彩與本質(12)
第23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1)第24節：以音樂裝飾長鏡頭的夢：安哲羅普洛斯映畫音樂史詩(2)
第   I   [II]   [II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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