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汉书   》 汉书卷六十五东方朔传第三十五      Ban Gu    Ban Biao

  东方朔字曼倩,〔一〕平原厌次人也。〔二〕武帝初即位,征天下举方正贤良文学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三〕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数,〔四〕其不足采者辄报闻罢。〔五〕朔初来,上书曰:「臣朔少失父母,长养兄嫂。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六〕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七〕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八〕亦诵二十二万言。凡臣朔固已诵四十四万言。又常服子路之言。〔九〕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一〇〕勇若孟贲,〔一一〕捷若庆忌〔一二〕,廉若鲍叔,〔一三〕信若尾生。〔一四〕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闻。」
  〔一〕师古曰:「倩音千见反。」
  〔二〕师古曰:「高祖功臣表有厌次侯爰类,是则厌次之名也其来久矣,而说者乃云后汉始为县,于此致疑,斯未通也。厌音一涉反,又音一琰反。」
  〔三〕师古曰:「不拘常次,言超擢也。」
  〔四〕师古曰:「衒,行卖也。鬻亦卖也。衒音州县之县,又音工县反。」
  〔五〕师古曰:「报云天子已闻其所上之书,而罢之令归。」
  〔六〕如淳曰:「贫子冬日乃得学书,言文史之事足可用也。」
  〔七〕师古曰:「学剑,遥击而中之,非斩刺也。」
  〔八〕师古曰:「钲鼓,所以为进退士众之节也。钲音正。」
  〔九〕服虔曰:「无宿诺。」
  〔一〇〕师古曰:「编,列次也,音鞭。」
  〔一一〕师古曰:「孟贲,卫人,古之勇士也。尸子说云:『人谓孟贲生乎?曰勇。贵乎?曰勇。富乎?曰勇。三者人之所难,而皆不足以易勇,故能慑三军,服猛兽也。』」
  〔一二〕师古曰:「王子庆忌也。射之,矢满把不能中;驷马追之不能及也。」
  〔一三〕师古曰:「齐大夫也,与管仲分财,自取其少。而说者乃妄解云鲍焦,非也。焦自介士耳。」
  〔一四〕师古曰:「尾生,古之信士,与女子期于梁下,待之不至,遇水而死。一曰即微生高也。」
  朔文辞不逊,高自称誉,上伟之,〔一〕令待诏公车,〔二〕奉禄薄,未得省见。〔三〕
  〔一〕师古曰:「以为大奇也。」
  〔二〕师古曰:「公车令属卫尉,上书者所诣也。」
  〔三〕师古曰:「不被省纳,不得见于天子也。奉音扶用反。其下并同。」
  久之,朔绐驺朱儒,〔一〕曰:「上以若曹无益于县官,〔二〕耕田力作固不及人,临众处官不能治民,从军击虏不任兵事,无益于国用,徒索衣食,〔三〕今欲尽杀若曹。」朱儒大恐,啼泣。朔教曰:「上即过,叩头请罪。」居有顷,闻上过,朱儒皆号泣顿首。上问:「何为?」对曰:「东方朔言上欲尽诛臣等。」上知朔多端,召问朔:「何恐朱儒为?」对曰:「臣朔生亦言,死亦言。朱儒长三尺余,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臣朔长九尺余,亦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朱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臣言可用,幸异其礼;不可用,罢之,无令但索长安米。」上大笑,因使待诏金马门,稍得亲近。
  〔一〕文颖曰:「朱儒之为驺者也。」师古曰:「朱儒,短人也。驺本厩之御驺也,后人以为骑,谓之驺骑。」
  〔二〕师古曰:「若,女也。曹,辈也。」
  〔三〕如淳曰:「索,尽也。」师古曰:「音先各反。下云索长安米亦同也。」
  上尝使诸数家射覆,〔一〕置守宫盂下,射之,皆不能中。〔二〕朔自赞曰:「臣尝受易,请射之。」〔三〕乃别蓍布卦而对曰〔四〕:「臣以为龙又无角,谓之为蛇又有足,跂跂脉脉善缘壁,是非守宫即蜥蜴。」〔五〕上曰:「善。」赐帛十匹。复使射他物,连中,辄赐帛。〔六〕
  〔一〕师古曰:「数家,术数之家也。于覆器之下而置诸物,令暗射之,故云射覆。数音所具反。覆音芳目反。」
  〔二〕师古曰:「守宫,虫名也。术家云以器养之,食以丹砂,满七斤,捣治万杵,以点女人体,终身不灭,若有房室之事,则灭矣。言可以防闲淫逸,故谓之守宫也。今俗呼为辟宫,辟亦御扞之义耳。盂,食器也,若?而大,今之所谓?盂也。?音拨。」
  〔三〕师古曰:「赞,进也。」
  〔四〕师古曰:「别,分也,音彼列反。」
  〔五〕师古曰:「跂跂,行貌也。脉脉,视貌也。尔雅云『蝾螈,蜥蜴;蜥蜴,蝘蜓,守宫』。是则一类耳。扬雄方言云其在泽中者谓之蜥蜴。故朔曰是非守宫则蜥蜴也。蜥音先历反。蜴音余赤反。蝾音荣。螈音原。蝘音乌典反。蜓音殄。」
  〔六〕师古曰:「中音竹仲反。其下并同。」
  时有幸倡郭舍人,滑稽不穷,〔一〕常侍左右,曰:「朔狂,幸中耳,非至数也。〔二〕臣愿令朔复射,朔中之,臣榜百,不能中,臣赐帛。」〔三〕乃覆树上寄生,令朔射之。朔曰:「是寠薮也。」〔四〕舍人曰:「果知朔不能中也。」朔曰:「生肉为脍,干肉为脯;着树为寄生,盆下为寠数。」上令倡监榜舍人,舍人不胜痛,呼謈。〔五〕朔笑之曰:「咄!口无毛,声謷謷,(?)〔尻〕益高。」〔六〕舍人恚曰:「朔擅诋欺天子从官,当弃巿。」〔七〕上问朔:「何故诋之?」对曰:「臣非敢诋之,乃与为隐耳。」〔八〕上曰:「隐云何?」朔曰:「夫口无毛者,狗窦也;声謷謷者,鸟哺鷇也;〔九〕尻益高者,鹤俯啄也。」〔一〇〕舍人不服,因曰:「臣愿复问朔隐语,不知,亦当榜。」即妄为谐语曰:〔一一〕「令壶龃,老柏涂,伊优亚,狋吽牙。何谓也?」〔一二〕朔曰:「令者,命也。壶者,所以盛也。〔一三〕龃者,齿不正也。老者,人所敬也。柏者,鬼之廷也。〔一四〕涂者,渐洳径也。〔一五〕伊优亚者,辞未定也。狋吽牙者,两犬争也。」舍人所问,朔应声辄对,变诈锋出,莫能穷者,左右大惊。上以朔为常侍郎,遂得爱幸。
  〔一〕师古曰:「幸倡,倡优之见幸遇者也。滑音骨。滑稽,解在公孙弘传。」
  〔二〕师古曰:「至,实也。」
  〔三〕师古曰:「榜,击也,音步行反。」
  〔四〕苏林曰:「寠音贫寠之寠,薮音数钱之数。寠数,钩灌,四股钩也。」师古曰:「寠数,戴器也,以盆盛物戴于头者,则以寠数荐之,今卖白团饼人所用者是也。寄生者,芝菌之类,淋潦之日,着树而生,形有周圜象寠数者,今关中俗亦呼为寄生。非为茑之寄生寓木宛童有(林)〔枝〕叶者也。故朔云『着树为寄生,盆下为寠数』。明其常在盆下。今读书者不晓其意,谓射覆之物覆在盆下,辄改前『覆守宫盂下』为盆字,失之远矣。杨恽传云『鼠不容穴,衔寠数也。』盆下之物有饮食气,故鼠衔之,四股铁钩,非所衔也。」
  〔五〕服虔曰:「謈音暴。」邓展曰:「呼音髐箭之髐。謈音瓜瓝之瓝。」师古曰:「邓音是也。谓痛切而叫呼也,与田蚡传『呼服』音义皆同。一曰,邓音近之。謈,自冤痛之声也。舍人榜痛,乃呼云謈。今人痛甚,则称阿謈,音步高反。是故朔逐韵而嘲之云『口无毛,声謷謷』也。」
  〔六〕邓展曰:「咄音豽裘之豽也。」师古曰:「咄,叱咄之声也,音丁骨反。邓说非也。謷音敖。」
  〔七〕师古曰:「诋,毁辱也,音丁礼反。」
  〔八〕师古曰:「隐谓隐语也。」
  〔九〕项昭曰:「凡鸟哺子而活者为鷇,生而自啄曰雏。」师古曰:「(雏)〔鷇〕音口豆反。」
  〔一〇〕师古曰:「俛即俯字也。俯,低也。啄,鸟觜也。俛又音免。啄音竹救反。」
  〔一一〕师古曰:「谐者,和韵之言也。」
  〔一二〕张晏曰:「龃音樝梨之樝。」应劭曰:「狋音银。」师古曰:「龃音侧加反,又,壮加反。涂音丈加反。优音一侯反。亚音乌加反。狋音五伊反。吽音五侯反。」
  〔一三〕师古曰:「盛,受物也,音时政反。」
  〔一四〕师古曰:「言鬼神尚幽暗,故以松柏之树为廷府。」
  〔一五〕师古曰:「渐洳,浸湿也。渐音子廉反。洳音人庶反。」
  久之,伏日,〔一〕诏赐从官肉。大官丞日晏不来,〔二〕朔独拔剑割肉,谓其同官曰:「伏日当蚤归,〔三〕请受赐。」即怀肉去。大官奏之。朔入,上曰:「昨赐肉,不待诏,以剑割肉而去之,何也?」朔免冠谢。上曰:「先生起自责也。」朔再拜曰:「朔来!朔来!受赐不待诏,何无礼也!拔剑割肉,壹何壮也!割之不多,又何廉也!归遗细君,又何仁也9〔四〕上笑曰:「使先生自责,乃反自誉9复赐酒一石,肉百斤,归遗细君。
  〔一〕师古曰:「三伏之日也,解在郊祀志。」
  〔二〕师古曰:「晏,晚也。」
  〔三〕师古曰:「蚤古早字。」
  〔四〕师古曰:「细君,朔妻之名。一说,细,小也,朔自比于诸侯,谓其妻曰小君。」
  初,建元三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阳,西至黄山,〔一〕南猎长杨,东游宜春。〔二〕微行常用饮酎已。〔三〕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微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常称平阳侯。〔四〕旦明,入山下驰射鹿豕狐兔,手格熊罴,驰骛禾稼稻?之地。〔五〕民皆号呼骂詈,〔六〕相聚会,自言鄠杜令。令往,欲谒平阳侯,诸骑欲击鞭之。令大怒,使吏呵止,猎者数骑见留,乃示以乘舆物,久之乃得去。时夜出夕还,后赍五日粮,会朝长信宫,〔七〕上大歡乐之。是后,南山下乃知微行数出也,然尚迫于太后,未敢远出。丞相御史知指〔八〕,乃使右辅都尉僥循长杨以东,〔九〕右内史发小民共待会所〔一〇〕。后乃私置更衣,〔一一〕从宣曲以南十二所,中休更衣,〔一二〕投宿诸宫,〔一三〕长杨、五柞、倍阳、宣曲尤幸。〔一四〕于是上以为道远劳苦,又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寿王与待诏能用算者二人,举籍阿城以南,〔一五〕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贾直,〔一六〕欲除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一七〕又诏中尉、左右内史表属县草田,欲以偿鄠杜之民。〔一八〕吾丘寿王奏事,上大说称善。〔一九〕时朔在傍,进谏曰:
  〔一〕晋灼曰:「宫名,在槐里。」
  〔二〕师古曰:「宜春宫也,在长安城东南。说者乃以为在鄠,非也。在鄠者,自是宜春观耳,在长安城西,岂得言东游也?」
  〔三〕师古曰:「酎,酒新孰以祭宗庙也。酎音纣。解在景纪。」
  〔四〕如淳曰:「平阳侯曹寿尚帝姊,时见尊宠,故称之。」
  〔五〕师古曰:「稻,有芒之谷总称也。?,其不黏者也,音庚。」
  〔六〕师古曰:「呼音火故反。」
  〔七〕师古曰:「五日一朝长信宫,故赍五日粮也。长信,太后之宫也。」
  〔八〕师古曰:「指谓天子之意也。」
  〔九〕师古曰:「僥,遮绕也。循,行视也。戒备非常也。僥音工钓反。」
  〔一〇〕师古曰:「共读曰供。」
  〔一一〕师古曰:「为休息易衣之处,亦置宫人。」
  〔一二〕师古曰:「宣曲,宫名,在昆明池西。」
  〔一三〕师古曰:「昼休更衣,夜则别宿于诸宫。」
  〔一四〕师古曰:「倍阳、即萯阳也,其音同耳,宫名,在鄠县也。」
  〔一五〕师古曰:「举计其数而为簿籍也。阿城,本秦阿房宫也,以其墙壁崇广,故俗呼为阿城。」
  〔一六〕师古曰:「提封,亦谓提举四封之内,总计其数也。贾读曰价。」
  〔一七〕师古曰:「属,连也,音之欲反。」
  〔一八〕师古曰:「时未为京兆、冯翊、扶风,故云中尉及左右内史也。草田谓荒田未耕垦也。」
  〔一九〕师古曰:「说读曰悦。」
  臣闻谦逊静悫,天表之应,应之以福;〔一〕骄溢靡丽,天表之应,应之以异。今陛下累郎台,恐其不高也;〔二〕弋猎之处,恐其不广也。如天不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三〕奢侈越制,天为之变,上林虽小,臣尚以为大也。
  〔一〕师古曰:「悫,谨也,音口角反。」
  〔二〕师古曰:「郎,堂下周屋。」
  〔三〕师古曰:「中尉及左右内史则为三辅矣,非必谓京兆、冯翊、扶风也。学者疑此言为后人所增,斯未达也。」
  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从汧陇以东,商雒以西,〔一〕厥壤肥饶。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产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二〕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豫章、檀、柘,异类之物,不可胜原,〔三〕此百工所取给,万民所卬足也。〔四〕又有?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鱼,〔五〕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亩一金。〔六〕今规以为苑,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弃成功,就败事,损耗五谷,〔七〕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而长养麋鹿,广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虚,〔八〕又坏人冢墓,发人室庐,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营之,垣而囿之,〔九〕骑驰东西,车骛南北,〔一〇〕又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一一〕是其不可三也。故务苑囿之大,不恤农时,非所以强国富人也。
  〔一〕服虔曰:「商与上雒二县也。」师古曰:「汧,汧水也。陇,陇坻也。」
  〔二〕师古曰:「高平曰陆,关中地高故称耳。海者,万物所出,言关中山川物产饶富,是以谓之陆海也。」
  〔三〕师古曰:「原,本也。言说不能尽其根本。」
  〔四〕师古曰:「卬音牛向反。」
  〔五〕师古曰:「芋,草名,其叶似藕荷而长,不圆,其根正白可食,?即蛙字也,似虾蟆而小,长脚,盖人亦取食之。」
  〔六〕师古曰:「贾读曰价。」
  〔七〕师古曰:「耗,减也,音呼到反。」
  〔八〕师古曰:「虚读曰墟。」
  〔九〕师古曰:「斥,却也。」
  〔一〇〕师古曰:「乱驰曰骛。」
  〔一一〕苏林曰:「堤,限也。舆,乘舆也。无限,若言不訾也。不敢斥天子,故言舆也。」张晏曰:「一日之乐,谓田猎也。无堤之舆,谓天子富贵无堤限也。」师古曰:「张说是也。〔堤〕音丁奚反。」
  夫殷作九巿之宫而诸侯畔,〔一〕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二〕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忘生触死,〔三〕逆盛意,犯隆指,罪当万死,不胜大愿,愿陈泰阶六符,〔四〕以观天变,不可不剩
  〔一〕应劭曰:「纣于宫中设九巿。」
  〔二〕师古曰:「楚灵王作章华之台纳亡人以实之,卒有干溪之祸也。章华台在华容城也。」
  〔三〕师古曰:「勿忘其生而触死罪也。」
  〔四〕孟康曰:「泰阶,三台也。每台二星,凡六星。符,六星之符验也。」应劭曰:「黄帝泰阶六符经曰:『泰阶者,天之三阶也。上阶为天子,中阶为诸侯公卿大夫,下阶为士庶人。上阶上星为男主,下星为女主。中阶上星为诸侯三公,下星为卿大夫。下阶上星为元士,下星为庶人。三阶平则阴阳和,风雨时,社稷神祇咸获其宜,天下大安,是为太平。三阶不平,则五神乏祀,日有食之,水润不浸,稼穑不成,冬雷夏霜,百姓不宁,故治道倾。天子行暴令,好兴甲兵,修宫榭,广苑囿,则上阶为之奄奄疏阔也。』以孝武皆有此事,故朔为陈之。」
  是日因奏泰阶之事,上乃拜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寿王所奏云。
  久之,隆虑公主子昭平君〔一〕尚帝女夷安公主,隆虑主病困,以金千斤钱千万为昭平君豫赎死罪,上许之。隆虑主卒,昭平君日骄,醉杀主傅,狱系内官。〔二〕以公主子,廷尉上请请论。〔三〕左右人人为言:「前又入赎,陛下许之。」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属我。」〔四〕于是为之垂涕叹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庙乎!又下负万民。」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尽悲。朔前上寿,曰:「臣闻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五〕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是以四海之内元元之民各得其所,天下幸甚!臣朔奉觞,昧死再拜上万岁寿。」上乃起,入省中,夕时召让朔,〔六〕曰:「传曰『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七〕今先生上寿,时乎?」〔八〕朔免冠顿首曰:「臣闻乐太甚则阳溢,哀太甚则阴损,阴阳变则心气动,心气动则精神散,精神散而邪气及。销忧者莫若酒,臣朔所以上寿者,明陛下正而不阿,因以止哀也。愚不知忌讳,当死。」先是,朔尝醉入殿中,小遗殿上,〔九〕劾不敬。有诏免为庶人,待诏宦者署,因此(时)〔对〕复为中郎,赐帛百匹。
  〔一〕师古曰:「虑音庐。」
  〔二〕服虔曰:「主傅,主之官也。」如淳曰:「礼有傅姆。说者又曰傅者老大夫也,汉使中行说傅翁主也。」师古曰:「傅姆是也。服说失之。内官,署名,解在律历志。」
  〔三〕师古曰:「论决其罪也。」
  〔四〕师古曰:「老乃有子,言其晚孕育也。属音之欲反。」
  〔五〕师古曰:「周书洪范之辞也。荡荡,平坦之貌。」
  〔六〕师古曰:「让,责也。」
  〔七〕师古曰:「论语称孔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对曰:『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龋』」
  〔八〕师古曰:「言所上寿岂谓时乎?」
  〔九〕师古曰:「小遗者,小便也。」
  初,帝姑馆陶公主号窦太主,〔一〕堂邑侯陈午尚之。午死,主寡居,年五十余矣,近幸董偃。始偃与母以卖珠为事,偃年十三,随母出入主家。左右言其姣好,〔二〕主召见,曰:「吾为母养之。」因留第中,教书计相马御射,〔三〕颇读传记。至年十八而冠,出则执辔,入则侍内。为人温柔爱人,以主故,诸公接之,名称城中,号曰董君。主因推令散财交士,令中府曰:〔四〕「董君所发,一日金满百斤,钱满百万,帛满千匹,乃白之。」〔五〕安陵爰叔者,爰盎兄子也,与偃善,谓偃曰:「足下私侍汉主,挟不测之罪,将欲安处乎?」〔六〕偃惧曰:「忧之久矣,不知所以。」〔七〕爰叔曰:「顾城庙远无宿宫,又有萩竹籍田,〔八〕足下何不白主献长门园〔九〕?此上所欲也。如是,上知计出于足下也,则安枕而卧,长无惨怛之忧。久之不然,上且请之,于足下何如?」偃顿首曰:「敬奉教。」入言之主,主立奏书献之。上大说,〔一〇〕更名窦太主园为长门宫。主大喜,使偃以黄金百斤为爰叔寿。
  〔一〕如淳曰:「窦太后之女也,故曰窦太主也。」
  〔二〕师古曰:「姣,美丽也,音狡。」
  〔二〕师古曰:「计谓用算也。」
  〔四〕师古曰:「中府,掌金帛之臧者也。」
  〔五〕师古曰:「言不满此数者,皆恣与之。」
  〔六〕师古曰:「不测者,言其深也。安处,何以自安处也。一曰,身挟大罪,乃欲自安而居处者乎?」
  〔七〕师古曰:「以,用也。不知用何计也。」
  〔八〕如淳曰:「其间虽有地,皆有萩竹籍田,无可作宿观也。」师古曰:「如说非也。萩即楸字也。言有楸树及竹林可游玩,而籍田所在,上又须躬亲行事,当有宿宫,故宜献此园。」
  〔九〕如淳曰:「窦太主园在长门。长门在长安城东南。园可以为宿馆处所,故献之。」
  〔一〇〕师古曰:「说读曰悦。」
  叔因是为董君画求见上之策,令主称疾不朝。上往临疾,问所欲,主辞谢曰:「妾幸蒙陛下厚恩,先帝遗德,奉朝请之礼,备臣妾之仪,〔一〕列为公主,赏赐邑入,〔二〕隆天重地,死无以塞责〔三〕。一日卒有不胜洒扫之职,〔四〕先狗马填沟壑,窃有所恨,不胜大愿,愿陛下时忘万事,养精游神,从中掖庭回舆,枉路临妾山林,〔五〕得献觞上寿,娱乐左右。如是而死,何恨之有9上曰:「主何忧?幸得愈。恐群臣从官多,大为主费。」上还。有顷,主疾愈,起谒,上以钱千万从主饮。后数日,上临山林,主自执宰敝膝,〔六〕道入登阶就坐。坐未定,上曰:「愿谒主人翁。」主乃下殿,去簪珥,〔七〕徒跣顿首谢曰:「妾无状,〔八〕负陛下,身当伏诛。陛下不致之法,顿首死罪。」有诏谢。主簪履起,之东箱自引董君〔九〕。董君绿帻傅鞴,〔一〇〕随主前,伏殿下。主乃赞:「〔一一〕馆陶公主胞人臣偃昧死再拜谒。」〔一二〕因叩头谢,上为之起。有诏赐衣冠上。〔一三〕偃起,走就衣冠。主自奉食进觞。当是时,董君见尊不名,称为「主人翁」,饮大歡乐。主乃请赐将军列侯从官金钱杂缯各有数。于是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郡国狗马蹴鞠剑客辐凑〔一四〕董氏。常从游戏北宫,驰逐平乐,观鸡鞠之会,角狗马之足,〔一五〕上大欢乐之。于是上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内董君。
  〔一〕师古曰:「请音才姓反。」
  〔二〕师古曰:「既别得赏赐,又所食之邑入其租赋也。」
  〔三〕师古曰:「塞,补也。」
  〔四〕师古曰:「卒读曰猝。洒音信,又音山豉反。」
  〔五〕应劭曰:「公主园中有山,谦不敢称第,故托山林也。」服虔曰:「主所豫作庙陵,故曰山林。」师古曰:「山林,应说是也。不当请帝临其冢墓也。」
  〔六〕师古曰:「为贱者之服。」
  〔七〕师古曰:「珥,珠玉饰耳者也,音饵。」
  〔八〕师古曰:「状,形貌也。无状,犹言无颜面以见人也。一曰,自言所行丑恶无善状。」
  〔九〕师古曰:「之,往也。」
  〔一〇〕应劭曰:「宰人服也。」韦昭曰:「鞴形如射鞴,以缚左右手,于事便也。」师古曰:「绿帻,贱人之服也。傅,着也。鞴即今之臂鞴也。傅读曰附。鞴音工侯反。」
  〔一一〕师古曰:「赞,进也。进传谒辞。」
  〔一二〕师古曰:「胞与庖同。」
  〔一三〕师古曰:「上,上坐。」
  〔一四〕师古曰:「蹴音千六反。鞠音巨六反。解在艺文志。」
  〔一五〕师古曰:「角犹校也。」
  是时,朔陛戟殿下,〔一〕辟戟而前曰:〔二〕「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上曰:「何谓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伤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于六经,留神于王事,驰骛于唐虞,折节于三代,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为右,奢侈为务,〔三〕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径淫辟之路,〔四〕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五〕偃为淫首,其罪三也。昔伯姬燔而诸侯惮,〔六〕奈何乎陛下?」上默然不应,良久曰:「吾业以设饮,后而自改。」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淫乱之渐,其变为篡,是以竖貂为淫而易牙作患,〔七〕庆父死而鲁国全〔八〕,管蔡诛而周室安。」上曰:「善。」有诏止,更置酒北宫,引董君从东司马门。东司马门更名东交门。〔九〕赐朔黄金三十斤。董君之宠由是日衰,至年三十而终。后数岁,窦太主卒,与董君会葬于霸陵。是后,公主贵人多逾礼制,自董偃始。
  〔一〕师古曰:「持戟列陛侧。」
  〔二〕师古曰:「辟音频亦反。」
  〔三〕师古曰:「右,尊也。」
  〔四〕师古曰:「径,由也。辟读曰僻。」
  〔五〕师古曰:「蜮,魅也,音或。说者以为短狐,非也。短狐,射工耳,于此不当其义。今俗犹(河)〔云〕魅蜮也。」
  〔六〕应劭曰:「惮,敬也。敬其节直也。」师古曰:「伯姬,宋恭姬也。遇火灾,待姆不出而死也。」
  〔七〕师古曰:「竖貂、易牙皆齐桓公臣也。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将何以教寡人?』管仲曰:『愿君之远易牙、竖貂。』公曰:『易牙亨其子以快寡人,尚可疑邪?』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其子之忍,又将何有于君?』公曰:『竖貂自宫以近寡人,犹可疑邪?』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将何有于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而公食不甘,宫不治。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于是皆复召,即反之。明年,公有病,易牙、竖貂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有一妇人逾垣入,至公所。公曰:『我欲食。』妇人曰:『吾无所得。』又曰:『我欲饮。』妇人曰:『吾无所得。』公曰:『何故?』对曰:『易牙、竖貂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故无所得。』公慨然叹涕出,曰:『嗟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若死者有知,我将何面目见仲父乎;蒙衣袂而绝乎寿宫,虫流出于户,盖以杨门之扉,三月不葬。」
  〔八〕师古曰:「庆父,鲁桓公子,庄公弟也。庄公薨,庆父杀庄公之子闵公而欲作乱,不克,奔莒。其后僖公立,以赂求之于莒,莒人归之,及密乃缢而死。僖公乃定其位。」
  〔九〕苏林曰:「以偃从此门入,交会于内,故以名焉。」
  时天下侈靡趋末,〔一〕百姓多离农亩。上从容问朔:「吾欲化民,岂有道乎?」〔二〕朔对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下)〔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三〕足履革舄,〔四〕以韦带剑,〔五〕莞蒲为席,〔六〕兵木无刃,〔七〕衣缊无文,〔八〕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九〕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一〇〕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凤阙,右神明,〔一一〕号称千门万户;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一二〕宫人簪玳瑁,垂珠玑;〔一三〕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藂珍怪;〔一四〕撞万石之钟,?雷霆之鼓,〔一五〕作俳优,舞郑女。上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一六〕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一七〕却走马示不复用,〔一八〕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豪牦,差以千里。』〔一九〕愿陛下留意察之。」
  〔一〕师古曰:「趋读曰趣。末谓工商之业。」
  〔二〕师古曰:「从音千容反。」’
  〔三〕师古曰:「弋,黑色也。绨,厚缯,音徒奚反。」
  〔四〕师古曰:「革,生皮也。不用柔韦,言俭率也。」
  〔五〕师古曰:「但空用韦,不加饰。」
  〔六〕师古曰:「莞,夫离也,今谓之葱蒲。以莞及蒲为席,亦尚质也。莞音完,又音官。」
  〔七〕服虔曰:「兵器如木而无刃,言不大治兵器也。」
  〔八〕师古曰:「缊,乱絮也。言内有乱絮,上无文彩也。缊音于粉反。」
  〔九〕师古曰:「集谓合聚也。」
  〔一〇〕师古曰:「丽,美也。准,平法也。」
  〔一一〕如淳曰:「阙名也。」师古曰:「凤阙,阙名。神明,台名也。」
  〔一二〕师古曰:「缋,五彩也。罽,织毛也,即氍毹之属。」
  〔一三〕师古曰:「玳瑁,文甲也。玑,珠之不圜者。玳音代。瑁音昧。玑音居依反,又音巨依反。」
  〔一四〕师古曰:「?,古藂字。」
  〔一五〕师古曰:「言其声震大也。」
  〔一六〕师古曰:「失农谓失农业也。」
  〔一七〕应劭曰:「帐多故以甲乙第之耳。」孟康曰:「西域传赞云『兴造甲乙之帐,络以随珠和璧,天子袭翠被,凭玉几,而处其中』也。」师古曰:「谓推而去之。燔,焚烧也。」
  〔一八〕师古曰:「却,退也。走马,善走之马也。」
  〔一九〕师古曰:「今易无此文,已解于上也。」
  朔虽诙笑,〔一〕然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上常用之。自公卿在位,朔皆敖弄,无所为屈。〔二〕
  〔一〕师古曰:「诙,?戏也。诙笑,谓?谑,发言可笑也。诙音恢。其下诙啁、诙谐并同。」
  〔二〕师古曰:「敖读曰傲。为音于伪反。」
  上以朔口谐辞给,〔一〕好作问之。〔二〕尝问朔曰:「先生视朕何如主也?」朔对曰:「自唐虞之隆,成康之际,未足以谕当世。臣伏观陛下功德,陈五帝之上,在三王之右。〔三〕非若此而已,诚得天下贤士,公卿在位咸得其人矣。譬若以周邵为丞相,〔四〕孔丘为御史大夫,〔五〕太公为将军,〔六〕毕公高拾遗于后,〔七〕弁严子为卫尉,〔八〕皋陶为大理,〔九〕后稷为司农,〔一〇〕伊尹为少府,〔一一〕子赣使外国,〔一二〕颜闵为博士,〔一三〕子夏为太常,〔一四〕益为右扶风,〔一五〕季路为执金吾,〔一六〕契为鸿胪,〔一七〕龙逢为宗正,〔一八〕伯夷为京兆,〔一九〕管仲为冯翊,〔二〇〕鲁般为将作,〔二一〕仲山甫为光禄,〔二二〕申伯为太仆,〔二三〕延陵季子为水衡,〔二四〕百里奚为典属国〔二五〕,柳下惠为大长秋,〔二六〕史鱼为司直,〔二七〕蘧伯玉为太傅,〔二八〕孔父为詹事,〔二九〕孙叔敖为诸侯相,子产为郡守,〔三〇〕王庆忌为期门,〔三一〕夏育为鼎官,〔三二〕羿为旄头,〔三三〕宋万为式道候。」〔三四〕上乃大笑。
  〔一〕师古曰:「给,捷也。」
  〔二〕师古曰:「故动作之而问以言辞也。」
  〔三〕师古曰:「右亦高上也。」
  〔四〕师古曰:「周公旦、邵公奭二人也。」
  〔五〕应劭曰:「御史大夫职典制度文章。」
  〔六〕师古曰:「太公,吕望也。知战陈征伐之事,故云为将军。」
  〔七〕师古曰:「毕公高,文王之子也,为周太师,故云拾遗也。」
  〔八〕师古曰:「以其有勇。」
  〔九〕师古曰:「以其作士,士亦理官。」
  〔一〇〕师古曰:「主播种。」
  〔一一〕应劭曰:「伊尹善亨割,大官属少府,故令作之也。」
  〔一二〕师古曰:「以其有辩说。」
  〔一三〕师古曰:「颜回、闵子骞为皆有德行也。」
  〔一四〕师古曰:「以有文学故为太常也。而应劭(曰)以子夏两字总合为夔,解云夔知乐,故可以为太常,此说非也。」
  〔一五〕应劭曰:「益作舜虞,掌山泽之官也。诸苑多在右扶风,故令作之。」
  〔一六〕师古曰:「亦以有勇力。」
  〔一七〕应劭曰:「作司徒,敬敷五教。是时诸侯王治民,鸿胪主诸侯王也。」师古曰:「契读与同,字本作偰,盖后从省耳。」
  〔一八〕师古曰:「关龙逢,桀之臣也,忠谏而死也。以其直,无所阿私。」
  〔一九〕应劭曰:「帝曰『伯夷,汝作秩宗。』秩宗,主郊庙。京兆与太常同典斋祀,故令为之。」
  〔二〇〕应劭曰:「管仲定民之居,寄军令于内政,终令匡霸,故令为冯翊也。」
  〔二一〕师古曰:「以其巧也。般与班同。」
  〔二二〕晋灼曰:「光禄,主三大夫谏正之官,取其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二三〕应劭曰:「申伯,周宣王之舅也。太仆主大驾亲御,职又密近,故用亲亲也。」
  〔二四〕应劭曰:「水衡主池苑。季子,吴人,故使为之。」师古曰:「季子即吴公子札。」
  〔二五〕应劭曰:「奚,秦人。秦近西戎,晓其风俗,故令为之。」
  〔二六〕师古曰:「惠,鲁大夫展禽也。食采柳下,谥曰惠。以其贞絜,故为大长秋。」
  〔二七〕师古曰:「史鱼,卫大夫史?也。论语称孔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
  〔二八〕如淳曰:「太傅傅人主使无过。伯玉欲寡其过,故令为之。」师古曰:「蘧伯玉,卫大夫也,名瑗。蘧音渠。」
  〔二九〕应劭曰:「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莫敢过而致难乎其君,故为詹事。」师古曰:「孔父,宋大夫也。父读曰甫。」
  〔三〇〕师古曰:「善治邦邑也。」
  〔三一〕应劭曰:「以其劲捷,可为期门郎也。」师古曰:「王庆忌即王子庆忌也。」
  〔三二〕(或)师古曰:「夏育,卫人,力举千钧。鼎官,今殿前举鼎者也。」
  〔三三〕应劭曰:「羿善射,故令为旄头。今以羽林为之,发正上向而长衣绣衣,在乘舆车前。」师古曰:「羿音诣。」
  〔三四〕师古曰:「万,宋闵公臣,亦有勇力也。式,表也。表道之候,若今之武候引驾。」
  是时朝廷多贤材,上复问朔:「方今公孙丞相、儿大夫、〔一〕董仲舒、夏侯始昌、司马相如、吾丘寿王、主父偃、朱买臣、严助、汲黯、胶仓、终军、严安、徐乐、司马迁之伦,皆辩知闳达,溢于文辞,〔二〕先生自视,何与比哉?」〔三〕朔对曰:「臣观其臿齿牙,树颊胲,〔四〕吐唇吻,擢项颐,〔五〕结股脚,连脽尻,〔六〕遗蛇其迹,行步偊旅,〔七〕臣朔虽不肖,尚兼此数子者。」朔之进对淡辞,皆此类也。〔八〕
  〔一〕师古曰:「公孙弘及儿宽也。儿音五奚反。」
  〔二〕师古曰:「溢者,言其有余也。」
  〔三〕师古曰:「何与犹言何如也。」
  〔四〕师古曰:「颊肉曰胲,音改。」
  〔五〕师古曰:「颐,颔下也,音怡。」
  〔六〕师古曰:「脽,臂也,音谁。」
  〔七〕师古曰:「遗蛇犹逶?也。偊旅,曲躬貌也。蛇音移。偊音禹。」
  〔八〕师古曰:「淡,古赡字也。赡,给也。」
  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一〕时方外事胡越,内兴制度,国家多事,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皆奉使方外,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而朔尝至太中大夫,后常为郎,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二〕久之,朔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因自讼独不得大官,欲求试用。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指意放荡,颇复诙谐,辞数万言,终不见用。朔因着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其辞曰:
  〔一〕师古曰:「程谓量计之也。如不及者,恐失之也。」
  〔二〕师古曰:「啁与?同,音竹交反。」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一〕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着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释,〔二〕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三〕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四〕
  〔一〕如淳曰:「都,居也。」
  〔二〕师古曰:「服膺,俯服其胸臆也。释,废置也。」
  〔三〕师古曰:「可遗之行,言不尽(言)〔善〕也。」
  〔四〕苏林曰:「胞音胞胎之胞也,言亲兄弟。」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一〕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谈说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廪仓,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流德,天下震慑,诸侯宾服〔二〕,连四海之外以为带,〔三〕安于覆盂,〔四〕动犹运之掌,〔五〕贤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谈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募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六〕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时异事异。
  〔一〕师古曰:「十二国,谓鲁、卫、齐、楚、宋、郑、魏、燕、赵、中山、秦、韩也。」
  〔二〕师古曰:「慑,恐也,音之涉反。」
  〔三〕师古曰:「言如带之相连也。」
  〔四〕师古曰:「言不可倾摇。」
  〔五〕师古曰:「言至易。」
  〔六〕师古曰:「言不得所由入也。一曰,谓被诛戮,丧其家室也。」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云:『鼓钟于宫,声闻于外。』〔一〕『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二〕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延)〔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三〕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敏行而不敢怠也。〔四〕辟若鹡鸰,飞且鸣矣。〔五〕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六〕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七〕『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八〕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九〕故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〇〕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一一〕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一二〕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一三〕盖圣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一四〕
  〔一〕师古曰:「小雅白华之诗也。言苟有于中,必形于外也。」
  〔二〕师古曰:「小雅鹤鸣之诗也。言处卑而声彻其高远。」
  〔三〕师古曰:「设,施也。信读曰伸。」
  〔四〕师古曰:「孳与孜同。敏,勉也。」
  〔五〕师古曰:「鹡鸰,雍渠,小青雀也,飞则鸣,行则摇,言其勤苦也。辟读曰譬。鹡音脊。鸰音零。」
  〔六〕师古曰:「辍,止也。」
  〔七〕师古曰:「匈匈,歡议之声。」
  〔八〕师古曰:「道,由也。」
  〔九〕师古曰:「逸诗也。愆,过也。恤,忧也。」
  〔一〇〕师古曰:「徒,众也。」
  〔一一〕如淳曰:「黈音工苟反。谓以玉为瑱,用黈纩县之也。」师古曰:「如说非也。黈,黄色也。纩,绵也。以黄绵为丸,用组悬之于冕,垂两耳旁,示不外听,非玉瑱之县也。」
  〔一二〕师古曰:「论语仲弓问政于孔子,孔子曰:『赦小过,举贤才。』周公谓鲁公曰:『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毋求备于一人。』故朔引此言也。士有百行,功过相除,不可求备也。」
  〔一三〕师古曰:「枉,曲也。索亦求也。度音徒各反。」
  〔一四〕师古曰:「敏,疾也。」
  「今世之处士,魁然无徒,廓然独居,〔一〕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二〕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耦少徒,固其宜也,〔三〕子何疑于我哉?若夫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四〕以莛撞钟』,〔五〕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六〕繇是观之,譬犹鼱鼩之袭狗,〔七〕孤豚之咋虎,〔八〕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九〕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或于大道也。」
  〔一〕师古曰:「魁读曰块。」
  〔二〕师古曰:「许由,尧让以天下而耻闻之。楚狂接舆阳狂匿迹。范蠡佐句践,功成而退。子胥忠谏,至死不易。」
  〔三〕师古曰:「耦,合也。徒,众也。」
  〔四〕服虔曰:「筦音管。」张晏曰:「蠡,瓠瓢也。」师古曰:「筦,古管字。蠡音来奚反。瓢音平摇反。」
  〔五〕文颖曰:「谓槁莛也。」师古曰:「音唐丁反。」
  〔六〕师古曰:「考,究也。」
  〔七〕服虔曰:「音纵劬。」如淳曰:「鼱鼩,小鼠也,音精劬。」
  〔八〕师古曰:「孤豚,孤特之豚也。咋,啮也,音仕客反。」
  〔九〕师古曰:「靡,碎灭也。耳,语辞。」
  又设非有先生之论,其辞曰:
  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称往古以厉主意,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默(默)〔然〕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寡人获先人之功,寄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举,远集吴地,〔一〕将以辅治寡人,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二〕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不为先生取之也。盖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三〕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四〕吴王曰:「可以谈矣,寡人将竦意而览焉。」〔五〕先生曰:「于戏!〔六〕可乎哉?可乎哉?〔七〕谈何容易!〔八〕夫谈有悖于目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九〕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一〇〕非有明王圣主,孰能听之?」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也。』〔一一〕先生试言,寡人将听焉。」
  〔一〕师古曰:「率然犹飒然。」
  〔二〕师古曰:「流,末流也,犹言余论也。」
  〔三〕师古曰:「见,显也。」
  〔四〕师古曰:「唯唯,恭应也,音弋癸反。」
  〔五〕师古曰:「竦,企待也。」
  〔六〕师古曰:「于读曰乌。戏读曰呼。」
  〔七〕师古曰:「言不可。」
  〔八〕师古曰:「不见宽容,则事不易,故曰何容易也。易,弋豉反。」
  〔九〕师古曰:「悖,逆也。拂,违戾也。悖音布内反。拂音佛。」
  〔一〇〕师古曰:「说读曰悦。」
  〔一一〕师古曰:「引论语载孔子之言。中品之人则可以与言上道也。」
  先生对曰:「昔者关龙逢深谏于桀,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者,皆极虑尽忠,闵王泽不下流,而万民动,〔一〕故直言其失,切谏其邪者,将以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也。今则不然,反以为诽谤君之行,无人臣之礼,〔二〕果纷然伤于身,蒙不辜之名,〔三〕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故曰谈何容易!是以辅弼之臣瓦解,而邪谄之人并进,〔遂〕及蜚廉、恶来(辈)〔革〕等。〔四〕二人皆诈伪,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阴奉雕瑑刻镂之好以纳其心。〔五〕务快耳目之欲,以苟容为度。遂往不戒,身没被戮,宗庙崩阤,国家为虚〔六〕,放戮圣贤,亲近谗夫。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七〕,此之谓也。故卑身贱体,说色微辞,〔八〕愉愉咰咰,终无益于主上之治,〔九〕则志士仁人不忍为也。将俨然作矜严之色,深言直谏,上以拂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一〇〕则忤于邪主之心,历于衰世之法。〔一一〕故养寿命之士莫肯进也,遂居(家)〔深〕山之间,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以咏先王之风,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齐避周,饿于首阳之下,后世称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9
  〔一〕师古曰:「闵,病也。」
  〔二〕师古曰:「不省其忠而被以此罪也。」
  〔三〕师古曰:「蒙,被也。」
  〔四〕苏林曰:「二人皆纣时邪佞人也。」孟康曰:「蜚廉善走。」师古曰:「蜚,古飞字。」
  〔五〕师古曰:「雕与雕同,画也。瑑谓刻为文也,音篆。」
  〔六〕师古曰:「阤,颓也。音直氏反。虚读曰墟。」
  〔七〕师古曰:「小雅青蝇之诗也。解在戾太子传。」
  〔八〕师古曰:「说读曰悦。」
  〔九〕师古曰:「愉愉,颜色和也。呴呴,言语顺也。呴音许于反。」
  〔一〇〕师古曰:「拂与弼同。损,减也。」
  〔一一〕师古曰:「忤,逆也。历犹经也,离也。」
  于是吴王惧然易容,〔一〕捐荐去几,危坐而听。〔二〕先生曰:「接舆避世,箕子被发阳狂,〔三〕此二人者,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清燕之闲,宽和之色,〔四〕发愤毕诚,〔五〕图画安危,揆度得失,〔六〕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七〕故伊尹蒙耻辱负鼎俎和五味以干汤,〔八〕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诚得其君也。深念远虑,引义以正其身,推恩以广其下,本仁祖义,〔九〕褒有德,禄贤能,诛恶乱,总远方,一统类,美风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远方怀之,故号圣王。臣子之职既加矣,于是裂地定封,爵为公侯,传国子孙,名显后世,民到于今称之,以遇汤与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逢、比干独如彼,岂不哀哉!故曰谈何容易9
  〔一〕师古曰:「惧然,失守之貌也。惧音居具反。」
  〔二〕师古曰:「捐荐席而去,冯几自贬损也。」
  〔三〕师古曰:「解并在邹阳传。」
  〔四〕师古曰:「闲读曰闲。闲,暇也。」
  〔五〕师古曰:「毕,尽也。」
  〔六〕师古曰:「图,谋;画,计也。」
  〔七〕师古曰:「几,庶几。」
  〔八〕师古曰:「蒙,冒也,犯也。」
  〔九〕师古曰:「以仁为本,以义为始。」
  于是吴王穆然,〔一〕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颐,曰:「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绵连连,殆哉,世〔之〕不绝也9〔二〕于是正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材,布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节俭,减后宫之费,损车马之用;放郑声,远佞人,〔三〕省庖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池堑,以予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孤独;薄赋敛,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内晏然,天下大洽,阴阳和调,万物咸得其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之色,家给人足,畜积有余,囹圄空虚;〔四〕凤凰来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牙;远方异俗之人乡风慕义,〔五〕各奉其职而来朝贺。故治乱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见,而君人者莫肯为也,臣愚窃以为过。故诗云:「王国克生,惟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六〕此之谓也。
  〔一〕张晏曰:「穆音默。」师古曰:「穆然,静思貌。」
  〔二〕师古曰:「殆,危也。」
  〔三〕师古曰:「远,离也,音于万反。」
  〔四〕师古曰:「畜读曰蓄。」
  〔五〕师古曰:「乡读曰向。」
  〔六〕师古曰:「大雅文王之诗也。言文王之国生此多士为周室桢干之臣,所以安宁也。」
  朔之文辞,此二篇最善。其余有封泰山,责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屏风,殿上柏柱,平乐观赋猎,八言、七言上下,〔一〕从公孙弘借车,凡〔刘〕向所录朔书具是矣。〔二〕世所传他事皆非也。〔三〕
  〔一〕晋灼曰:「八言、七言诗,各有上下篇。」
  〔二〕师古曰:「刘向别录所载。」
  〔三〕师古曰:「谓如东方朔别传及俗用五行时日之书,皆非实事也。」
  赞曰:刘向言少时数问长老贤人通于事及朔时者,〔一〕皆曰朔口谐倡辩,不能持论,喜为庸人诵说,〔二〕故令后世多传闻者。而杨雄亦以为朔言不纯师,行不纯德,其流风遗书蔑如也。〔三〕然朔名过实者,以其诙达多端,不名一行,应谐似优,不穷似智,正谏似直,秽德似隐。非夷齐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四〕「首阳为拙,〔五〕柱下为工;〔六〕饱食安步,以仕易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七〕其滑稽之雄乎!〔八〕朔之诙谐,逢占射覆,〔九〕其事浮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眩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语附着之朔,故详录焉。〔一〇〕
  〔一〕师古曰:「与朔同时也。」
  〔二〕师古曰;「喜音许吏反。为音于伪反。」
  〔三〕师古曰:「言辞义浅薄,不足称也。」
  〔四〕师古曰:「容身避害也。」
  〔五〕应劭曰:「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为拙。」
  〔六〕应劭曰:「老子为周柱下史,朝隐,故终身无患,是为工也。」
  〔七〕如淳曰:「依违朝隐,乐玩其身于一世也。反时直言正谏,则与富贵不相逢矣。」臣瓒曰:「行与时诡而不逢祸害也。」师古曰:「瓒说是也。诡,违也。」
  〔八〕师古曰:「雄谓为之长帅也。」
  〔九〕如淳曰:「逢占,逢人所问而占之也。」师古曰:「此说非也。逢占,逆占事,犹云逆刺也。」
  〔一〇〕师古曰:「言此传所以详录朔之辞语者,为俗人多以奇异妄附于朔故耳。欲明传所不记,皆非其实也。而今之为汉书学者,犹更取他书杂说,假合东方朔之事以博异闻,良可叹矣。他皆类此。着音直略反。」
  校勘记
  二八四四页一二行(?)〔尻〕盖高。王先慎说「?」当作「尻」,从「九」。按各本皆误。
  二八四五页九行非为茑之寄生寓木宛童有(林)〔枝〕叶者也。景佑、殿、局本都作「枝」,此误。
  二八四六页二行(雏)〔鷇〕音口豆反。景佑、殿、局本都作「鷇」,此误。
  二八五〇页一六行〔堤〕音丁奚反。殿本有「堤」字。
  二八五二页九行因此(时)〔对〕复为中郎,殿、局本都作「对」。王先谦说作「对」是。
  二八五七页七行今俗犹(河)〔云〕魅蜮也。景佑、殿本都作「云」,局本作「呵」。
  二八五八页五行贵为天(下)〔子〕,景佑、殿、局本都作「子」,此误。
  二八六一页一三行而应劭(曰)以子夏两字总合为夔,景佑、殿本无「曰」字。
  二八六二页一五行(或)〔师古〕曰:王先谦说「或」字误,当作「师古」。按各本皆误。
  二八六四页一二行言不尽(言)〔善〕也。景佑、殿本都作「善」。王先谦说作「善」是。
  二八六五页一五行七十有二(延)〔乃〕设用于文武,景佑、殿、局本都作「乃」,此误。
  二八六八页九行默(默)〔然〕无言者三年矣。景佑、殿本都作「然」。
  二八七〇页一行〔遂〕及蜚廉、恶来(辈)〔革〕等。景佑、殿本都有「遂」字,「辈」作「革」。
  二八七〇页七行遂居(家)〔深〕山之间,景佑、殿本都作「深」。
  二八七二页九行殆哉,世〔之〕不绝也!景佑、殿本都有「之」字。
  二八七二页九行齐君〔臣〕之位,景佑、殿、局本都有「臣」字。
  二八七三页八行凡〔刘〕向所录朔书具是矣。景佑、殿本都有「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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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汉书叙例汉书卷一上高帝纪第一上
汉书卷一下高帝纪第一下汉书卷二惠帝纪第二
汉书卷三高后纪第三汉书卷四文帝纪第四
汉书卷五景帝纪第五汉书卷六武帝纪第六
汉书卷七昭帝纪第七汉书卷八宣帝纪第八
汉书卷九元帝纪第九汉书卷十成帝纪第十
汉书卷十一哀帝纪第十一汉书卷十二平帝纪第十二
汉书卷十三异姓诸侯王表第一汉书卷十四诸侯王表第二
汉书卷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汉书卷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汉书卷十六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第四汉书卷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汉书卷十八外戚恩泽侯表第六汉书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汉书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汉书卷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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