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典 汇评全本金瓶梅   》 第七十七回 西门庆踏雪访爱月 贲四嫂带水战情郎      兰陵笑笑生 Lan Lingxiaoxiaosheng

  【张批:此回接写尚小塘、聂两湖,为温秀才作馀波,不知已为贲四嫂作流红地也。夫残花成叶,片片随波,转眼成灰。会心者,上小塘徘徊独步,莲已成空, 当寻贝叶之风,以悟眼前实地。而无如眼底湖光,犹作流芳乏感。是以情牵不断,又为残叶惹相思也。惟小塘通两湖,故叶叶浮来,可作水中之战。
  夫安郎中名忱,言安枕也。宋乔年,言断送长年也。汪伯彦,言汪之北沿也。他如蔡蕴,骂其为男子中之媪,俗言婆婆妈妈是也。黄葆者,骂其为保儿也。
  贲四嫂作带水之战,却用汪伯彦、雷起元、安忱同拜。要请赵霆,一似闲中一交游;再不然云写西门之财势,为众人所垂涎足矣。不知总为带水之叶作指点也。盖云汪北沿,当雷声起元之正月,而安枕以战带水之贝叶,不知潜地之雷霆已动,又换一番韶光。区区水面残叶,能有几日浮荡?而殷殷顾盼于小塘两湖之上,以作伤心语载哉?
  写残叶,必写先踏雪访爱月何也?盖必雪月交辉,而莲叶始全落空,梅花乃独放也。又为下文春梅之过文,亦无不可也。
  月娘名月,而爱月亦名月,何也?盖言月缺复圆,花落复开,人死难活。前文六十五回之《普天乐》已明明言之矣。月后加一“爱”字,便是老人所见之月,令人眼泪盈把,不能追回少年之花阴寂寂时也。
  此回写云理守,是言云遮月之意,故后文结果月娘以往云家去遇普净师也。
  忽入来友儿。夫三友,乃花间之雀莺燕等鸟也。鸟来而花残,况黄鹂乃四月之鸟,春已归矣。故来友儿自王皇亲家出来。夫王皇者,黄也,离王皇亲而来,此黄鹂也。改名来爵,爵者,雀也,古“雀”字即“爵”,总是作者收拾花事之笔。而看者混帐看过,遂使作者暗笑也。
  杨姑娘死者,杨去而李开,玉楼之去,几已伏矣。
  贲四女名长姐,嫁夏家。言叶长于夏为莲叶也。莲叶已无,只落枯茎矣,故后文接写陈敬济。
  必言贲四嫂水战,盖言莲叶在水。夫止馀莲叶,则莲花已空,而金莲之死近矣,是皆金莲的文字。
  又虚描一楚云,言同归于梦,而梦实空也。况月与花有情,今云来月闭,且云来雪落,雪至花凋,不使其来,盖既已梦矣,应须空写,故用“鹿分郑相,蝶化庄周”二句, 自点双睛。奈之何人不知之也?此梦直说出一百回月娘之梦。总之五十回以后,总是收结的文字。
  此书写数梦, 以总结入月娘之一梦。如瓶儿死,有 伯爵一梦,西门一梦,后书房一梦,何家一梦。瓶儿未死,先有子虚一梦;瓶儿临死,又有迎春一梦。西门将死,又有月娘一梦。金莲死。又有敬济一梦,春梅一梦。及敬济作花子,又自为一梦,周宣一梦。然后结入月娘云理守之梦。不知先已有武松一梦在第九回内,然总不如楚云之梦,写得滑脱之极,使一书中众人皆入梦中,又令人不知是写一梦,却又借庄周、郑相二句,明明点出是梦。文字奇妙至此,亦难赞其如何奇妙之所以然矣。】
  
  词曰:望江南
  梅其雪,岁暮斗新妆。【张夹批:林氏雪娥。】月底素华同弄色,【张夹批:月儿。】
  风前轻片半含香,【张夹批:春梅。】不比柳花狂。【张夹批:寒气逼人。】
  双雀影,堪比雪衣娘。【张夹批:春鸿来爵。】六出光中曾结伴,【张夹批:春鸿。】
  百花头上解寻芳,【张夹批:来爵。】争似两鸳鸯。【张夹批:萧瑟景象。】
  ——右调《望江南》
  话说温秀才求见西门庆不得,自知惭愧,随移家小,搬过旧家去了。【张夹批:将“热”顿住,接写踏雪访月,极言其“冷”也。】西门庆收拾书院,做了客坐,不在话下。
  一日,尚举人来拜辞,上京会试,问西门庆借皮箱毡衫。西门庆陪坐待茶,因说起乔大户、云理守:“两位舍亲,一受义官,一受祖职,见任管事,欲求两篇轴文奉贺。不知老翁可有相知否?借重一言,学生具币礼相求。”尚举人笑道:“老翁何用礼,学生敝同窗聂两湖,见在武库肄业,与小儿为师,本领杂作极富。学生就与他说,老翁差盛使持轴来就是了。”西门庆连忙致谢。茶毕起身。西门庆随即封了两方手帕、五钱白金,差琴童送轴子并毡衫、皮箱,到尚举人处放下。那消两日,写成轴文差人送来。西门庆挂在壁上,但见金字辉粕,文不加点,心中大喜。只见应伯爵来问:“乔大户与云二哥的事,几时举行?轴文做了不曾?温老先儿怎的连日不见?”西门庆道:“又题什么温老先儿,通是个狗类之人!”如此这般,告诉一遍。伯爵道:“哥,我说此人言过其实,【张旁批:何处说来?】虚浮之甚,早时你有后眼,不然,教他调坏了咱家小儿每了。”又问他:“二公贺轴,何人写了?”西门庆道:“昨日尚小塘来拜我,说他朋友聂两湖善于词藻,央求聂两湖作了。文章已写了来,你瞧!”于是引伯爵到厅上观看,喝采不已,又说道:“人情都全了,哥,你早送与人家,好预备。”西门庆道:“明日好日期,早差人送去。”
  正说着,忽报:“夏老爹儿来拜辞,【张夹批:夏天亦热,今拜辞,盖亦热得尽情矣。】说初六日起身去。小的回爹不在家。他说教对何老爹那里说声,差人那边看守去。”西门太看见贴儿上写着“寅家晚生夏承恩顿首拜,谢辞”。西门庆道:“连尚举人搭他家,就是两分程仪香绢。”分付琴童:“连忙买了,教你姐夫封了,写贴子送去。”正在书房中留伯爵吃饭,忽见平安儿慌慌张张拿进三个贴儿来报:“参议汪老爹、兵备雷老爹、郎中安老爹来拜。”西门庆看贴儿:“汪伯彦、【张夹批:此处又言汪不厌也,言其频来不厌耳。】雷启元、安忱拜。”【张夹批:雷启元,言此后即重和元年。接言安忱,言死期在即,犹安枕也。】连忙穿衣系带。伯爵道:“哥,你有事,我去罢。”西门庆道:“我明日会你哩。”一面整衣出迎。三官员皆相让而入。进入大厅,叙礼,道及向日叨扰之事。少顷茶罢,坐话间,安郎中便道:“雷东谷、汪少华并学生,又来干渎:有浙江本府赵大尹,新升大理寺正,学生三人借尊府奉请,已发柬,定初九日。主家共五席。戏子学生那里叫来。未知肯允诺否?”西门庆道:“老先生分付,学生扫门拱候。”安郎中令吏取分资三两递上,西门庆令左右收了,【张夹批:雷兵备请赵霆,合之为雷霆。盖作者言所恨之人,奸邪误国。一朝天开日朗,大发雷霆,使乾元一震之下,群奸遁迹。而西门之冷当如冰井矣。所以温与夏才去,即接雷霆,必有雷霆而此辈方冷也。】相送出门。雷东谷向西门庆道:“前日钱云野书到,说那孙文相乃是贵伙计,学生已并他除开了,曾来相告不曾?”【绣像眉批:照出。】西门庆道:“正是,多承老先生费心,容当叩拜。”雷兵备道:“你我相爱间,何为多数。”言毕,相揖上轿而去。
  原来潘金莲自从当家管理银钱,另定了一把新等子。每日小厮买进菜蔬来,拿到跟前与他瞧过,方数钱与他。【绣像眉批:虽算小,却是当家人要着。】他又不数,只教春梅数钱,提等子。小厮被春鸿骂的狗血淋头,行动就说落,教西门庆打。以此众小厮互相抱怨,都说在三娘手儿里使钱好。【张夹批:夫李娇儿管钱,乃玉楼生日前事;金莲管钱,又在玉楼生日后。作者喻言,有生以来,前前后后,无非一片邪淫人横污,使钱不堪也。故特于此处对照,煞有深意,又是千里遥对章法。】
  却说次日,西门庆衙门中散了,对何千户说:“夏龙溪家小已是起身去了,长官可曾委人那里看守门户去?”何千户道:“正是,昨日那边着人来说,学生已令小价去了。”西门庆道:“今日同长官那边看看去。”于是出衙门,并马到了夏家宅内。家小已是去尽了,伴当在门首伺候。两位官府下马,进到厅上。西门庆引着何千户前后观看了,又到前边花亭上,见一片空地,无甚花草。【张夹批:春光去矣,所为玉阶寂寞也。】西门庆道:“长官到明日还收拾个耍子所在,栽些花柳,把这座亭子修理修理。”何千户道:“这个已定。学生开春从新修整修整,盖三间卷棚,早晚请长官来消闲散闷。”看了一回,分付家人收拾打扫,关闭门户。不日写书往东京回老公公话,赶年里搬取家眷。西门庆作别回家。何千户还归衙门去了。到次日才搬行李来住,不在言表。
  西门庆刚到家下马,见何九买了一匹尺头、四样下饭、一坛酒来谢。【张夹批:武二哥将至矣。一路纷纷写来,总是不堪。】又是刘内相差人送了一食盒蜡烛,二十张桌围,八十股官香,一盒沉速料香,一坛自造内酒,一口鲜猪。【张夹批:过年也。为上一衬,所谓遮盖笔墨也。】西门庆进门,刘公公家人就磕头,说道:“家公多多上履,这些微礼,与老爹赏人。”西门庆道:“前日空过老公公,怎又送这厚礼来?”便令左右:“快收了,请管家等等儿。”少顷,画童儿拿出一钟茶来,打发吃了。西门庆封了五钱银子赏钱,拿回贴,打发去了。一面请何九进去。西门庆见何九,一把手扯在厅上来。何九连忙倒身磕下头去,道:“多蒙老爹天心,超生小人兄弟,感恩不浅。”请西门庆受礼,西门庆不肯受磕头,拉起来,说道:“老九,你我旧人,快休如此。”就让他坐。何九说道:“小人微末之人,岂敢僭坐。”只说立在旁边。西门庆也站着,陪吃了一盏茶,说道:“老九,你如何又费心送礼来?我断然不受,若有甚么人欺负你,只顾来说,我替你出气。倘县中派你甚差事,我拿贴儿与你李老爹说。”何九道:“蒙老爹恩典,小人知道。小人如今也老了,差事已告与小人何钦顶替了。”西门庆道:“也罢,也罢,你清闲些好。”又说道:“既你不肯,我把这酒礼收了,那尺头你还拿去,我也不留你坐了。”那何九千恩万谢,拜辞去了。
  西门庆就坐在厅上,看看打点礼物果盒、花红羊酒、轴文并各人分资。先差玳安送往乔大户家去,【张夹批:卸去官哥。】后叫王经送往云理守家去。【张夹批:渡下孝哥。】玳安回来,乔家与了五钱银子。王经到云理守家,管待了茶食,与了一匹真青大布、一双琴鞋,回“门下辱爱生”双贴儿:“多上覆老爹,改日奉请。”西门庆满心欢喜,到后边月娘房中摆饭吃,因向月娘说:“贲四去了,吴二舅在狮子街卖货,我今日倒闲,往那里看看去。”月娘道:“你去不是,若是要酒菜儿,蚤使小厮来家说。”西门庆道:“我知道。”一面分付备马,就戴着毡忠靖巾,貂鼠暖耳,绿绒补子氅褶,粉底皂靴,琴童、玳安跟随,径往狮子街来。到房子内,吴二舅与来昭正挂着花拷拷儿,发买绸绢、绒线、丝绵,挤一铺子人做买卖,打发不开。西门庆下马,看了看,走到后边暖房内坐下。吴二舅走来作揖,因说:“一日也攒银二三十两。”西门庆又分付来昭妻一丈青:“二舅每日茶饭休要误了。”来昭妻道:“逐日伺候酒饭,不敢有误。”
  西门庆见天色阴晦,彤云密布,冷气侵人,【张夹批:写月儿一回为此四字。】将有作雪的模样。忽然想起要往郑月儿家去,即令琴童:“骑马家中取我的皮袄来,问你大娘,有酒菜儿稍一盒与你二舅吃。”琴童应诺。到家,不一时,取了貂鼠皮袄,并一盒酒菜来。西门庆陪二舅在房中吃了三杯,分付:“二舅,你晚夕在此上宿,慢慢再用。我家去罢。”于是带上眼纱,骑马,玳安、琴童跟随,径进构栏,往郑爱月儿家来。转过东街口,只见天上纷纷扬扬,飘起一天瑞雪来。但见:漠漠严寒匝地,这雪儿下得正好。扯絮撏绵,裁成片片,大如拷拷。
  见林间竹笋茆茨,争些被他压倒。富豪侠却言:消灾障犹嫌少。围向
  那红炉兽炭,穿的是貂裘绣袄。手拈梅花,唱道是国家祥瑞,不念贫
  民些小。【张夹批:可知袁安非忘世者。】高卧有幽人,吟咏多诗草。
  西门庆踏着那乱琼碎玉,进入构栏,到于郑爱月儿家门首下马。只见丫鬟飞报进来,说:“老爹来了。”郑妈妈看见,出来,至于中堂见礼,说道:“前日多谢老爹重礼,姐儿又在宅内打搅,又教他大娘、三娘赏他花翠汗巾。”西门庆道:“那日空了他来。”一面坐下。西门庆令玳安:“把马牵进来,后边院落安放。”老妈道:“请爹后边明间坐罢。月姐才起来梳头,只说老爹昨日来,到伺候了一日,【张夹批:补出迩者月儿之密,以见西门于林氏得意杀也。】今日他心中有些不快,起来的迟些。”这西门庆一面进入他后边明间内,但见绿穿半启、毡幕低张,地平上黄铜大盆生着炭火。西门庆坐在正面椅上。先是郑爱香儿出来相见了,递了茶。然后爱月儿才出来,头挽一窝丝杭州缵,翠梅花钮儿,金趿钗梳,海獭卧兔儿。打扮的雾霭云鬟,粉妆玉琢。笑嘻嘻向西门庆道了万福,说道:“爹,我那一日来晚了。紧自前边散的迟,到后边,大娘又只顾不放俺每,留着吃饭,来家有三更天了。”西门庆笑道:“小油嘴儿,你倒和李桂姐两个把应花子打的好响瓜儿。”【张夹批:补出。】郑爱月儿道:“谁教他怪叨唠,在酒席上屎口儿伤俺每来!那一日祝麻子也醉了,哄我,要送俺每来。我便说:'没爹这里灯笼送俺每,蒋胖子吊在阴沟里--缺臭了你了。'”西门庆道:“我昨日听见洪四儿说,祝麻子又会着王三官儿,大街上请了荣娇儿。”郑月儿道:“只在荣娇儿家歇了一夜,烧了一炷香,不去了。如今还在秦玉芝儿走着哩。”说了一回话,道:“爹,只怕你冷,往房里坐。”
  这西门庆到于房中,脱去貂裘,和粉头围炉共坐,房中香气袭人。须臾,丫头拿了三瓯儿黄芽韭菜肉包、一寸大的水角儿来。姊妹二人陪西门庆,每人吃了一瓯儿。爱月儿又拨上半瓯儿,添与西门庆。西门庆道:“我勾了,才吃了两个点心来了。心里要来你这里走走,不想恰好天气又落下雪来了。”爱月儿道:“爹前日不会下我?我昨日等了一日不见爹,不想爹今日才来。”西门庆道:“昨日家中有两位士夫来望,乱着就不曾来得。”爱月儿道:“我要问爹,有貂鼠买个儿与我,我要做了围脖儿戴。”西门庆道:“不打紧,昨日韩伙计打辽东来,送了我几个好貂鼠。你娘们都没围脖儿,到明日一总做了,
  送一个来与你。”爱香儿道:“爹只认的月姐,就不送与我一个儿。”【张夹批:逼肖。】【绣像眉批:问着的就送,方是姊妹,知今人不贵炭节,便称撒漫矣。】西门庆道:“你姊妹两个一家一个。”【张夹批:假至诚口吻,不谓西门亦然。】于是爱香、爱月儿连忙起身道了万福。西门庆分付:“休见了桂姐、银姐说。”【张夹批:曾几何时,而歌舞非复旧时人矣。】郑月儿道:“我知道。”因说:“前日李桂姐见吴银儿在那里过夜,问我他几时来的,我没瞒他,教我说:'昨日请周爷,俺每四个都在这里唱了一日。爹说有王三官儿在这里,不好请你的。【张夹批:刻极。是月儿得意语。又有月无桂,是冬月非秋月,可想月娘当为含悲矣。】今日是亲朋会中人吃酒,才请你来唱。'他一声儿也没言语。”西门庆道:“你这个回的他好。【张夹批:所以与月儿好也。】前日李铭,我也不要他唱来,再三央及你应二爹来说。落后你三娘生日,桂姐买了一分礼来,再一与我陪不是。你娘们说着,我不理他。昨日我竟留下银姐,使他知道。”爱月儿道:“不知三娘生日,我失误了人情。”西门庆道:“明日你云老爹摆酒,你再和银姐来唱一日。”爱月儿道:“爹分付,我去。”说了回话,粉头取出三十二扇象牙牌来,和西门庆在炕毡条上抹牌顽耍。爱香儿也坐在旁边同抹。三人抹了回牌,须臾,摆上酒来,爱香与爱月儿一边一个捧酒,不免筝排雁柱,款跨鲛绡,姊妹两个弹唱。唱了一套,姐妹两个又拿上骰盆儿来,和西门庆抢红顽笑。杯来盏去,各添春色。西门庆忽看见郑爱月儿房中,床旁侧锦屏风上,挂着一轴《爱月美人图》,题诗一首:有美人兮迥出群,轻风斜拂石榴裙。 【绣像眉批:子不见此诗较蔡状元尚通。】
  花开金谷春三月,月转花阴夜十分。
  玉雪精神联仲琰,琼林才貌过文君。
  少年情思应须慕,莫使无心托白云。
  三泉主人醉笔
  西门庆看了,便问:“三泉主人是王三官儿的号?”慌的郑爱月儿连忙摭说道:【张夹批:是月儿漏空处。】“这还是他旧时写下的。他如今不号三泉了,号小轩了。【绣像眉批:今之号轩、亭、桥、泉者,然读此书者也。】他告人说,学爹说:'我号四泉,他怎的号三泉?'他恐怕爹恼,因此改了号小轩。”一面走向前,取笔过来,把那“三”字就涂抹了。【张夹批:本意借三官以间桂儿,几乎自露马脚,写尽人情之假。】西门庆满心欢喜,【绣像夹批:欢喜是何主意。】说道:“我并不知他改号一节。”粉头道:“我听见他对一个人说来,我才晓的。说他去世的父亲号逸轩,他故此改号小轩。”说毕,【张夹批:尊西门处,月儿如何得闻,又是漏空处。】郑爱香儿往下边去了,独有爱月儿陪西门庆在房内。两个并肩叠股,抢红饮酒,因说起林太太来,怎的大量,好风月:“我在他家吃酒,那日王三官请我到后边拜见。还是他主意,教三官拜认我做义父,教我受他礼,委托我指教他成人。”【绣像夹批:好说。】粉头拍手大笑道:“还亏我指与爹这条路儿,到明日,连三官儿娘子不怕不属了爹。”【张旁批:可恶。】【绣像夹批:恶。】西门庆道:“我到明日,我先烧与他一炷香。【张夹批:“先”字奇绝。后则三官娘子也。】到正月里,请他和三官娘子往我家看灯吃酒,看他去不去。”粉头道:“爹,你还不知三官娘子生的怎样标致,就是个灯人儿也没他那一段风流妖艳。今年十九岁儿,只在家中守寡,王三官儿通不着家。【绣像夹批:可恨。】爹,你肯用些工夫儿,不愁不是你的人。”两个说话之间,相挨相凑。只见丫鬟又拿上许多细果碟儿来,粉头亲手奉与西门庆下酒。又用舌头噙凤香蜜饼送入他口中,又用纤手解开西门庆裤带,露出那话来,教他弄。那话狰狞跳脑,紫强光鲜,西门庆令他品之。这粉头真个低垂粉项,轻启朱唇,半吞半吐,或进或出,呜咂有声,品弄了一回。灵犀已透,淫心似火,便欲交欢。粉头便往后边去了。西门庆出房更衣,见雪越下得甚紧。回到房中,丫鬟向前打发脱靴解带,先上牙床。粉头澡牝回来,掩上双扉,共入鸳帐。正是:得多少动人春色娇还媚,惹蝶芳心软欲浓。有诗为证:聚散无凭在梦中,起来残烛映纱红。
  钟情自古多神合,谁道阳台路不通。
  两个云雨欢娱,到一更时分起来。整衣理鬓,丫鬟复酾美酒,重整佳肴,又饮勾几杯。问玳安:“有灯笼、伞没有?”玳安道:“琴童家去取灯笼、伞来了。”这西门庆方才作别,鸨子、粉头相送出门,看着上马。郑月儿扬声叫道:“爹若叫我,
  早些来说。”【张夹批:明使桂儿知其宠也。】西门庆道:“我知道。”一面上马,打着伞出院门,一路踏雪到家中。对着吴月娘,只说在狮子街和吴二舅饮酒,不在话下。一宿晚景题过。
  到次日,却是初八日,打听何千户行李,都搬过夏家房子内去了,西门庆送了四盒细茶食、五钱折帕贺仪过去。只见应伯爵蓦地走来。西门庆见雪晴,风色甚冷,【张夹批:一路总是引入“冷”字。】留他前边书房中向火,叫小厮拿菜儿,留他吃粥,因说道:“昨日乔亲家、云二哥礼并折帕,都送去了。你的人情,我也替你封了二钱出上了。你不消与他罢,只等发柬请吃酒。”应伯爵举手谢了,因问:“昨日安大人三位来做甚么?那两位是何人?”西门庆道:“那两个,一个是雷兵备,一个是汪参议,都是浙江人,要在我这里摆酒。明日请杭州赵霆知府,【张夹批:雷霆共至其家,此仁人志士之所深幸有此一日也。】新升京堂大理寺丞,是他每本府父母官,相处分上,又不可回他的。通身只三两分资。”伯爵道:“大凡文职好细,三两银子勾做甚么!哥少不得赔些儿。”西门庆道:“这雷兵备,就是问黄四小舅子孙文相的,昨日还对我题起开除他罪名哩。”伯爵道:“你说他不仔细,如今还记着,折准摆这席酒才罢了。”【绣像眉批:肯准折的还是清廉官。】
  说话之间,伯爵叫:“应宝,你叫那个人来见你大爹。”西门庆便问:“是何人?”伯爵道:“一个小后生,倒也是旧人家出身。父母都没了,自幼在王皇亲宅内答应。已有了媳妇儿,因在庄子上和一般家人不和,出来了。【张夹批:岂非亦如惠祥怒骂乎?】如今闲着,做不的甚么。他与应宝是朋友,央及应宝要投个人家。今早应宝对我说:'爹倒好举荐与大爹宅内答应。'我便说:'不知你大爹用不用?'”因问应宝:“他叫甚么名字?你叫他进来。”应宝道:“他姓来,叫来友儿。”只见那来友儿,扒在地上磕了个头起来,帘外站立。伯爵道:“若论他这身材膂力尽有,掇轻负重却去的。”因问:“你多少年纪了?”来友儿道:“小的二十岁了。”又问:“你媳妇没子女?”那人道:“只光两口儿。”应宝道:“不瞒爹说,他媳妇才十九岁儿,厨灶针线,大小衣裳都会做。”西门庆见那人低头并足,为人朴实,便道:“既是你应二爹来说,用心在我这里答应。”分付:“拣个好日期,写纸文书,两口儿搬进来罢。”那来友儿磕了个头。西门庆就叫琴童儿领到后边,见月娘众人磕头去。月娘就把来旺儿原住的那一间房与他居住。【张夹批:明为后文一映,却是为蕙莲一结。两相对照,写得有遇有不遇之别,然而又是千里一笔也。】伯爵坐了回,家去了。应宝同他写了一纸投身文书,交与西门庆收了,改名来爵,【张夹批:花之友者雀也,雀来而花谢矣。】不在话下。
  却说贲四娘子,自从他家长儿与了夏家,每日买东买西,只央及平安儿和来安、画童儿。西门庆家中这些大官儿,常在他屋里打平和儿吃酒。贲四娘子和气,就定出菜儿来,或要茶水,应手而至。就是贲四一时铺中归来撞见,亦不见怪。【张夹批:道国之东施。】以此今日他不在家,使着那个不替他动?玳安儿与平安儿,在他屋里坐的更多。
  初九日,西门庆与安郎中、汪参议、雷兵备摆酒,请赵知府,俱不必细说。【张夹批:先虚写一笔,下文即入。】那日
  早辰,来爵两口儿就搬进来。他媳妇儿后边见月娘众人磕头。月娘见他穿着紫绸袄,青布披袄,绿布裙子,生的五短身材,瓜子面皮儿,搽脂抹粉,缠的两只脚翘翘的,问起来,诸般针指都会做。取了他个名字,叫做惠元,与惠秀、惠祥一递三日上灶,不题。
  一日,门外杨姑娘没了。【张夹批:杨去而李来矣。】安童儿来报丧。西门庆整治了一张插桌,三牲汤饭,又封了五两香仪。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四顶轿子,都往北边与他烧纸吊孝,琴童儿、棋童儿、来爵儿、来安儿四个,都跟轿子,不在家。西门庆在对过段铺子书房内,看着毛袄匠与月娘做貂鼠围脖,先攒出一个围脖儿,使玳安送与院中郑月儿去,封了十两银子与他过节。郑家管待酒馔,与了他三钱银子。玳安走来,回西门庆话,说:“月姨多上覆,多谢了,前日空过了爹来。与了小的三钱银子。”西门庆道:“你收了罢。”因问他:“贲四不在家,你头里从他屋里出来做甚么?”玳安道:“贲四娘子从他女孩儿嫁了,【张夹批:又对爱姐,自是特犯六儿。】没人使,常央及小的每替他买买甚么儿。”西门庆道:“他既没人使,你每替他勤勤儿也罢。”又悄悄向玳安道:“你慢慢和他说,如此这般,爹要来看你看儿,你心下如何?看他怎的说。他若肯了,你问他讨个汗巾儿来与我。”【张夹批:上文用文嫂,盖蜂媒。此则明用蝶使也。】玳安道:“小的知道了。”领了西门庆言语,应诺下去。
  西门庆就走到家中来。只见王经向顾银铺内取了金赤虎,并四对金头银簪儿,交与西门庆。西门庆留下两对在书房内,余者袖进李瓶儿房内,与了如意儿那赤虎,又是一对簪儿。把那一对簪儿就与了迎春。二人接了,连忙磕头。西门庆就令迎春取饭去。须臾,拿饭来吃了,出来又到书房内坐下。只见玳安慢慢走到跟前,见王经在旁,不言语。西门庆使王经后边取茶去。那玳安方说:“小的将爹言语对他说了,他笑了。【张夹批:一笑姻缘,写得逼肖。】约会晚上些伺候,等爹进去。叫小的拿了这汗巾儿来。”西门庆见红绵纸儿,包着一方红绫织锦回纹汗巾儿,闻了闻喷鼻香,满心欢喜,连忙袖了。只见王经拿茶来,吃了,又走过对门,看匠人做生活去。
  忽报:“花大舅来了。”西门庆道:“请过来这边坐。”花子繇走到书房暖阁儿里,作揖坐下。致谢外日相扰。叙话间,画童儿拿过茶来吃了。花子繇道:“门外一个客人,有五百包无锡米,冻了河,紧等要卖了回家去。我想着姐夫,倒好买下等价钱。”【张夹批:极言其冷也。】西门庆道:“我平白要他做甚么?冻河还没人要,到开河船来了,越发价钱跌了。如今家中也没银子。”即分付玳安:“收拾放桌儿,家中说,看菜儿来。”一面使画童儿:“请你应二爹来,陪你花爹坐。”不一时,伯爵来到。三人共在一处,围炉饮酒。又叫烙了两炷饼吃,良久,只见吴道官徒弟应春,送节礼疏诰来。西门庆请来同坐吃酒。就揽李瓶儿百日经,与他银子去。吃至日落时分,花子繇和应春二人先起身去了。次后甘伙计收了铺子,又请来坐,与伯爵掷骰猜枚谈话,不觉到掌灯已后。吴月娘众人轿子到了,来安走来回话。伯爵道:“嫂子们今日都往那里去来?”西门庆道:“杨姑娘没了,今日三日念经,我这里备了张祭卓,又封了香仪儿,都去吊问。”伯爵道:“他老人家也高寿了。”西门庆道:“敢也有七十五六。男花女花都没有,只靠侄儿那里养活,材儿也是我替他备下这几年了。”伯爵道:“好好,老人家有了黄金入柜,就是一场事了,哥的大阴骘。”说毕,酒过数巡,伯爵与甘伙计作辞去了。西门庆就起身走过来,分付后生王显:“仔细火烛。”【张夹批:到贲四嫂家,必分付王显,明言背面落水,显黄一叶,见春光已去,诸事冰冷也。】【文龙旁批:分明“王”字要作“黄”字,讲不通乃尔。】王显道:“小的知道。”看着把门关上了。
  这西门庆见没人,两天步就走入贲四家来。只见卉四娘子儿在门首独自站立已久,见对门关的门响,西门庆从黑影中走至跟前。这妇人连忙把封门一开,西门庆钻入里面。妇人还扯上封门,说道:“爹请里边纸门内坐罢。”原来里间槅扇厢着后半间,纸门内又有个小炕儿,笼着旺旺的火。【张夹批:总是冷意。】桌上点着灯,两边护炕糊的雪白。妇人勒着翠蓝销金箍儿,上穿紫绸袄,青绡丝披袄,玉色绡裙子,向前与西门庆道了万福,连忙递了一盏茶与西门庆吃,因悄悄说:“只怕隔壁韩嫂儿知道。”西门庆道:“不妨事。黑影子里他那里晓的。”于是不由分说,把妇人搂到怀中就亲嘴。拉过枕头来,解衣按在炕沿子上,扛起腿来就耸。那话上已束着托子,刚插入牝中,就拽了几拽,妇人下边淫YS水直流,把一条蓝布裤子都湿了。西门庆拽出那话来,向顺袋内取出包儿颤声娇来,蘸了些在龟头上,攮进去,方才涩住淫津,肆行抽拽。妇人双手扳着西门庆肩膊,两厢迎凑,在下扬声颤语,呻吟不绝。这西门庆乘着酒兴,架起两腿在胳膊上,只顾没棱露脑,锐进长驱,肆行扇蹦,何止二三百度。须臾,弄的妇人云髻蓬松,舌尖冰冷,口不能言。西门庆则气喘吁吁,灵龟畅美,一泄如注。良久,拽出那话来,淫YS水随出,用帕搽之。两个整衣系带,复理残妆。西门庆向袖中掏出五六两一包碎银子,又是两对金头簪儿,递与妇人节间买花翠带。【张夹批:一路写“冷”,写“节”一丝不率。】妇人拜谢了,悄悄打发出来。那边玳安在铺子里,专心只听这边门环儿响,【张夹批:情景逼真。】便开大门,放西门庆进来。自知更无一人晓的。后次朝来暮往,也入港一二次。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想被韩嫂儿冷眼睃见,传的后边金莲知道了。【张夹批:一部《金瓶》,总是此等作章法,然亦人情实实如此者。】这金莲亦不说破他。
  一日,腊月十五日,乔大户家请吃酒。西门庆会同应伯爵、吴大舅一齐起身。那日有许多亲朋看戏饮酒,至二更方散。第二日,每家一张卓面,俱不必细说。
  单表崔本治了二千两湖州绸绢货物,腊月初旬起身,雇船装载,赶至临清马头。教后生荣海看守货物,便雇头口来家,取车锐银两,到门首下头口。琴童道:“崔大哥来了,请厅上坐。爹在对门房子里,等我请去。”一面走到对门,不见西门庆,因问平安儿,平安儿道:“爹敢进后边去了。”这琴童走到上房问月娘,月娘道:“见鬼的,你爹从蚤辰出去,再几时进来?”又到各房里,并花园、书房都瞧遍了,没有。琴童在大门首扬声道:“省恐杀人,不知爹往那里去了,白寻不着!大白日里把爹来不见了。【张夹批:白描一笔。】【绣像眉批:绝不说出在那里,妙甚。】崔大哥来了这一日,只顾教他坐着。”那玳安分明知道,只不做声。不想西门庆忽从前边进来,把众人唬了一惊。原来西门庆在贲四屋里入港,才出来。那平安打发西门庆进去了,望着琴童儿吐舌头,都替他捏两把汗道:“管情崔大哥去了,有几下子打。”不想西门庆走到厅上,崔本见了,磕头毕,交了书帐,说:“船到马头,少车税银两。我从腊月初一日起身,在扬州与他两个分路。【张夹批:崔本先来,一影后文。道国拐财,所以名崔本。盖苗员外摧本钱也。】他每往杭州去了,俺每都到苗青家住了两日。”因说:“苗青替老爹使了十两银子,抬了扬州卫一个千户家女子,十六岁了,名唤楚云。【张旁批:即用千户女,可伤西门之心。】【张夹批:又虚描一人,盖彩云易散故也。】说不尽生的花如脸,玉如肌,星如眼,月如眉,腰如柳,袜如钩,两只脚儿,恰刚三寸。端的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豹。腹中有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苗青如此还养在家,替他打妆奁,治衣服。待开春,韩伙计、保官儿船上带来,伏侍老爹,消愁解闷。”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你船上稍了来也罢。【张夹批:等不的矣。】又费烦他治甚衣服,打甚妆砹,愁我家没有?”于是恨不的腾云展翅,飞上扬州,搬取娇姿,赏心乐事。正是:鹿分郑相应难辨,蝶化庄周未可。【张夹批:明明说出楚云之名,无非一梦也。】有诗为证:闻道扬州一楚云,偶凭青鸟语来真。
  不知好物都离隔,试把梅花问主人。
  西门庆陪崔本吃了饭,兑了五十两银子做车税钱,又写书与钱主事,烦他青目。崔本言讫,作辞,往乔大户家回话去了。平安见西门庆不寻琴童儿,都说:“我儿,你不知有多少造化。爹今日不知有甚事喜欢,【张夹批:一语写贲四嫂及楚云两处。】若不是,绑着鬼有几下打。”琴童笑道:“只你知爹性儿。”
  比及起了货,来到狮子街卸下,就是下旬时分。西门庆正在家打发送节礼,忽见荆都监差人拿贴儿来,问:“宋大巡题本已上京数日,未知旨意下来不曾?伏惟老翁差人察院衙门一打听为妙。”【绣像眉批:绝妙书札。】西门庆即差答应节级,拿了五钱银子,往巡按公衙打听。果然昨日东京邸报下来,写抄得一纸,全报来与西门庆观看。上面写着:山东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一本:循例举劾地方文武官员,以励人心,以隆
  圣治事。窃惟吏以抚民,武以御乱,所以保障地方,以司民命者
  也。苟非其
  人,则处置乖方,民受其害,国何赖焉!臣奉命按临山东等处,吏政民瘼,
  监司守御,无不留心咨访。复命按抚大臣,详加鉴别,各官贤否,颇得其
  实。兹当差满之期,敢不一一陈之。访得山东左布政陈四箴【张夹批:酒色财气。】
  操履忠贞,抚民有方;廉使赵讷,【张夹批:一部伶牙利齿。】纲纪肃清,
  士民服习;
  提学副使陈正汇,【张夹批:一部干女儿。】曹砥砺之行,严
  督率之条;兵备副使雷启元,【张夹批:盖不能杀之、割之,安得双手拿其头,打几千
  栗暴哉!】军民咸服其恩威,僚幕悉推其练达;济南府知府张叔夜,【张夹批:映
  《水浒》,且伏结文,兵乱与武二收煞。】经济可观,才堪司牧;东平府
  知府胡师文,【张夹批:温葵轩等。】居任清慎,视民如。此数臣者,皆
  当荐奖而优擢者也。又访得左参议冯廷鹄,伛偻之形,桑榆之景,【张夹批:是结语。】
  形若木偶,尚肆贪婪;东昌府知府徐松,纵父妾而通贿,毁谤腾于公堂,
  慕羡余而诛求,詈言遍于间里。此二臣者,所当亟赐置斥者也。再访得左
  军院佥书守备周秀,器宇恢弘,操持老练,军心允服,贼盗潜消;济州兵
  马都监荆忠,年力精强,才犹练达,冠武科而称为儒将,胜算可以临戎,
  号令而极其严明,长策卒能御侮。此二臣者,所当亟赐迁擢者也。清河县
  千户吴铠,以练达之才,得卫守之法,驱兵以擣中坚,靡攻不克;储食以
  资粮饷,无人不饱。推心置腹,人思效命。实一方之保障,为国家之屏藩。
  宜特加超擢,鼓舞臣寮。
  陛下如以臣言可采,举而行之,庶几官爵不滥而人思奋,守牧得人而
  圣治有赖矣。等因。奉
  钦依:该部知道。续该吏、兵二部题前事:看得御史宋乔年所奏内,劾举地
  方文武官员,无非体国之忠,出于公论,询访事实,以裨圣治之事。优乞
  圣明俯赐施行,天下幸甚,生民幸甚。奉钦依:拟行。
  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拿着邸报,走到后边,对月娘说:“宋道长本下来了。已是保举你哥升指挥佥事,见任管屯。周守备与荆大人都有奖励,转副参、统制之任。如今快使小厮请他来,对他说声。”月娘道:“你使人请去,我交丫鬟看下酒菜儿。我愁他这一上任,也要银子使。”【张夹批:月娘无非在利。】西门庆道:“不打紧,我借与他几两银子也罢了。”不一时,请得吴大舅到了。西门庆送那题奏旨意与他瞧。吴大舅连忙拜谢西门庆与月娘,说道:“多累姐夫、姐姐扶持,恩当重报,不敢有忘。”西门庆道:“大舅,你若上任摆酒没银子,我这里兑些去使。”那大舅又作揖谢了。于是就在月娘房中,安排上酒来吃酒。月娘也在旁边陪坐。西门庆即令陈敬济把全抄写了一本,与大舅拿着。即差玳安拿贴送邸报往荆都监、周守御两家报喜去。正是:劝君不费镌研石,路上行人口似碑。
  
  
  (一)按:前评写于光绪五年(1879)五月十八日。
  【文龙评:作者于有意无意之间,描写诸人言谈举止、体态情性,各还他一个本来面目。初刁;加一字褒贬,而其人自跃跃于字里行间,如或见其貌,如或闻其声,是在明眼人之识之而已。或谓《水浒传》写一人有一(人)身份,《金瓶梅》亦何独不然哉!金之薄,瓶之柔,梅之傲,皆妇人本性,与男子不同,是在其为夫者刚克柔克耳。但瓶、梅尚可转移,莲则断断不可存留于世间,遭之者死,见之者病,诚然祸水也。
  小批每不满意月娘而偏袒春梅,不知何故?】
  (二)按:后评写于光绪六年(1880)三月二十七日。
  【文禹门又云:上一回宋御史请客,此一回安郎中请客,是看旁人排场,上一回潘金莲呼老王,此一回西门庆呼老九,是显自己势力。中间又来孙文相一层,明明借他人之权势,成自己之恩威。果能是是非非,尚且不可,而况曲直颠倒,卖法徇私,诸官皆曰可杀,西门庆能邀末减乎?
  《水浒传》中,西门庆有结交官府一语,要不过本地方官耳。此书扩充而语之,故屡屡以借地迎送,此其结交之因也。心思曲折,笔墨亦觉生动,真不槐为作家也。
  若考本人之所行所为,非嫖即偷,于此一回并写之。谚语有云: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自入来。其即西门床之谓乎?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西门庆反而为之。此等人物,竟令其有妻守节,有子出家,未免赏恶奖淫矣。批书者处处不放月
  娘,其即此意也夫!】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前一章回   后一章回 >>   


【选集】千古一奇梅
汇评全本金瓶梅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读法
第一回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第二回 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
第三回 定挨光王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第四回赴巫山潘氏幽欢闹茶坊郓哥义愤
第五回 捉奸情郓哥定计 饮鸩药武大遭殃第六回 何九受贿瞒天 王婆帮闲遇雨
第七回 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第八回 盼情郎佳人占鬼 卦烧夫灵和尚听淫声
第九回 西门庆偷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皂隶第十回 义士充配孟州道 妻妾玩赏芙蓉亭
第十一回 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第十二回 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求财
第十三回 李瓶姐墙头密约 迎春儿隙底私窥第十四回 花子虚因气丧身 李瓶儿迎奸赴会
第十五回 佳人笑赏玩灯楼 狎客帮嫖丽春院第十六回 西门庆择吉佳期 应伯爵追欢喜庆
第十七回 宇给事劾倒杨提督 李瓶儿许嫁蒋竹山第十八回 赂相府西门脱祸 见娇娘敬济销魂
第十九回 草里蛇逻打蒋竹山 李瓶儿情感西门庆第二十回 傻帮闲趋奉闹华筵 痴子弟争锋毁花院
第二十一回 吴月娘扫雪烹茶 应伯爵替花邀酒第二十二回 蕙莲儿偷期蒙爱 春梅姐正色闲邪
第   [I]   [II]   III   [IV]   [V]   页

评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