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闭的书房里总有一些神秘活动,里面不时传出音乐声,有四重奏曲、五重奏曲及歌唱的声音。父亲和西班牙大提琴家、指挥家巴勃罗·卡萨尔斯一起演奏大提琴。小提琴手是马内恩和伊萨耶。卡萨尔斯年长一些,在父亲和母亲听音乐会时,他毫不介意留下来陪我,让我听着室内乐入睡。
宾客如云,笑声如潮。门开了,父亲出现在大家面前,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浑身笼罩在炫目光彩中。他像一阵风,又像一团谜,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穿梭于客人中,紧张而敏捷,忽而高谈阔论,忽而纵情大笑,在每个房间哪怕稍作停留也能很好地与人沟通。然而,平时我们姐弟仨看到的只有父亲的愤怒,感受的是笼罩着这个家的"战争"阴影。父母间的纠纷、争吵将生活拉扯、撕裂成碎片。宁静不再,爱抚不再,家庭气氛高度紧张。玩耍时,听着父母争吵,生活的丝丝苦涩弥漫心头。这一切深深地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极度不安,不解父母争吵的原因,又无法逃避他们激烈争吵的情景。这无以言表的痛苦,让我心中再无宁静,再无完整的欢乐。一天,目睹父母的"战争"升级,我吓坏了,心中涌起一阵巨大的、莫名的恐惧,这是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生恐他们会相互屠杀:母亲满脸通红,父亲脸色煞白,憎恨地对峙着。我尖叫起来。这突发的惊恐如此瘆人,狂怒的父母顿时无声无息。家里终于有了平静。但这是虚假的平静,家庭气氛依然沉重压抑,父母依然相互猜忌。邻居有位女士用书信形式给我讲神话故事,她把书信投进我家小花园的栅栏。但信像是写给父亲,用来迷惑勾引他,这更引起母亲的猜疑和妒忌。
父亲外出时,我偷偷溜进他的书房,读我看不懂的书。我用心体会巴赫和贝多芬,睡觉时还念着肖邦。
一场暴风雨袭击了纽约港,闪电击中了船头。船上的西班牙人吓坏了,跪在甲板上祈祷。这是我们初到纽约时的情形。我们带着柳条箱、鸟笼和小提琴盒子,身无分文。姨父、小姨和他们的孩子在码头迎接我们。黑人搬运工把我们的行李搬上岸。我固执地抱着弟弟的小提琴盒,希望人们知道我是艺术家。
美国是个奇怪的国度,楼梯居然上上下下来回运行,而人们站在上面一动不动,可楼梯运行速度极快。地铁里,很多人嘴都在咀嚼着什么。索瓦尔德问:"他们是反刍动物吗?"这里高楼林立。
我写日记是想向父亲汇报:这里的人早餐吃燕麦和熏咸肉;这儿有家特殊的商店,叫"一美元便利店";有一家图书馆,可免费借阅书籍;人们等电梯时,摩擦双手,还把唾沫吐到手心里;电梯运行速度快,就像下坠;没看过有人像父亲那样穿着。父亲爱穿带棉领或黑色海狸毛领的天鹅绒衣服,衣服熨得平平整整的,身上还洒着科隆香水。
新生活对我没多少吸引力,这里气候严寒,学校里讲的语言我不懂。
偶尔会有某些昔日生活的回响:当某个我们熟悉的音乐家来纽约表演时,我们会像过节一样。音乐会后,我们会被请进剧院包厢或会客室,大家谈笑风生,笑声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这是另一种生活的回响。母亲在纽约的奋斗很顽强,由于除古典音乐唱法外,她没受过其它专业训练,所以只得放弃歌唱事业,投入艰辛的打工队伍。生活贫穷,单调乏味,没完没了的打工、家务……母亲打工时,我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在厨房烧饭,接待母亲那些平凡且不如父亲朋友有趣的朋友。但我在阅读和日记中创造了另一个世界:写故事逗弟弟开心,并在杂志上发表系列故事、猜谜游戏和绘画等。
母亲从不直接谴责父亲,但我们的每一次胡闹,每一句谎言,每一个夸张举动,每一种内心情感的表达方式都会遭到母亲斥责:"跟你们父亲一样!"乔奎因的坏脾气和破坏性,或者索瓦尔德的遮遮掩掩,我的耽于幻想,在母亲眼里都跟父亲一个德性。
越来越意识到母亲负担之重,我要帮她。我成了弟弟们的第二母亲。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Previous Chapter Next Chapter >>